那正是石中天,只是此刻似乎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一动不动,也不知道是因为受伤太重,抑或是被尔朱荣所制。
“但你以为就凭你们两人就可以杀得了石中天吗?”尔朱荣歪了歪头,微微有些不屑地问道。
“那并不重要,我们只会尽力,若是尽力了仍无法杀死石中天,那也是天意!”梦醒语意也透出了杀意和战意,和尔朱荣一战终是不可避免的,这也是他期待了很多年的一战,只是他没有想到,与这平生的宿敌相遇时却是在一个暗淡无光的地下室中,靠几支火把摇曳的光亮来决一高下。
蔡伤和尔朱荣,一个用刀,一个用剑,那还可以并存,但他与尔朱荣的矛盾却绝对是无法缓解的,在剑道之上,绝对不可能存在两个第一。虽然他是代表着左手剑的极端,可在世人的无知之下,他始终排在尔朱荣之后,这不能说不是一种悲哀。
“你真的是黄海?”彭连虎微微有些担心地问道,他心中明白,对方是尔朱荣,所代表的乃是与蔡伤刀道极端的另一个极端——剑道之巅!面对这样的对手,任谁都不会有把握,他很清楚地看到过蔡伤的刀法,那是一种天人交相辉映的境界,一种让人无法想象的境界。彭连虎再怎么自信,也不敢自信能接下那一刀。早在十九年前,他就没有躲开蔡伤“怒沧海”的杀式,十九年之后,他依然无法找到破解之法,尽管他的刀道进展一日千里。
尔朱荣能与蔡伤齐名,甚至在二十年前名声更隐隐有盖过蔡伤之势,那么二十年之后的他又会是怎样一种可怕?没有人知道,但彭连虎却知道,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因此,他才会有此一问。
“不错,我就是黄海!”梦醒这次很认真地回答了彭连虎的话,但声音平静得可怕,让人感觉到他在刹那之间就像是一片静谧无边的原始森林,使人无法捉摸、无法感受到他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态。
彭连虎也在刹那间变得十分平静,就像他的刀,默默无声,却散发着浓烈的战意。
“你准备向我挑战?”尔朱荣依然意态悠闲地望向带着面具的黄海,淡淡地问道。
“这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没有人可以改变这种状况!”黄海不惊不忧地道。
“族王,让我们来与他对对剑!”立在尔朱荣身后的两名老者斜瞥了黄海一眼,恳切地向尔朱荣道。(注:尔朱荣乃塞上北秀容川契胡族酋长,是以,他本族之人,皆称之为族王。)
尔朱荣淡淡一笑,道:“也好,就让你们拣上这个大好机会,向这位左手剑的大宗师讨教几招,这对你们剑道的修为定会有一个很大的提高!”
“谢谢族王!”那两名老者面露喜色,同时缓步渡至黄海一丈多远处。
“我叫尔朱情!”“我叫尔朱仇!”两个老者自我介绍道。
“他们在尔朱家族之中称为情仇二佬,乃是我的两大随从。”尔朱荣补充道。
黄海的眸子中露出了一丝不屑,不知是对尔朱荣的作法不屑,抑或是对情仇二佬的不屑。
“能向更高的对手挑战,是我们的荣耀,希望你不要留情!”尔朱情和尔朱仇同时道。
“哈哈……”彭连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声音在地下室中回荡开来,显得那般阴森和怪异,更让人觉得诧异不解。
尔朱荣和情仇二佬脸色都为之一红,很明显地感觉到彭连虎笑声之中的讥嘲之意。
“是呀,怎么能够留情呢?如果留情了,那一旁观看的人,心中就没有把握了,没有把握怎么办?没有把握就做缩头乌龟,躲在一旁凉快去,不想想自己是什么东西,也配叫人家不留情!”彭连虎连骂带嘲,只使得尔朱荣和情仇二佬脸色铁青,语意之尖刻,的确让人无法忍受。
尔朱荣和情仇二佬何曾受过如此之气,但大敌当前,却绝对不能够动怒,更明白彭连虎乃是想故意激怒他们,以破坏他们心中的平静。
黄海没有说话,但却知道彭连虎的确是为他好。
“黄海,这两个人算我的,我现在手痒得很,就让他们来给我活动活动筋骨吧。”彭连虎毫不客气地向黄海面前一站,豪气干云地道。
黄海明白彭连虎的心意,他对彭连虎也有信心,能在南朝成为第一刀客,自然不会是浪得虚名之辈。在十九年前,他们甚至还有一面之缘,当时正是彭连虎助黄海尽歼尔朱家族的追兵,救回了他的一条性命,因此黄海对彭连虎有着一份发自内心的好感,也就答应了他的要求。
尔朱荣眼见自己的打算被彭连虎一下子给说穿了,心头禁不住大为震怒,但却知道自己生气于事无补,只想让情仇二佬将彭连虎大御八块,以解心头之恨,但同时他也明白,彭连虎是一个绝对不好对付的角色,能够在南朝有这么高的声望,几十年不衰,其刀道自有过人之处,这是不用置疑的。
不过,尔朱荣对彭连虎的一切只是听说而已,但对情仇二佬的实力却是极为熟悉的,是以,他仍是信心十足。
黄海向侧后退了三步,与尔朱荣遥遥相对,他知道,下一刻将会面对他有生以来第二场最为艰苦的挑战。
第一场是在二十余年前,与蔡伤之战,那次他败了,败得心服口服。而眼前之人却是与蔡伤齐名,位列自己之上的另一个绝世高手,因此,他必须将自己的一切调整到最佳状态,在心灵深处,腾出一片属于自己,又宁静无比的天空,那是一种禅的境界。
蔡风心中没来由地一阵不舒服,像是被人狠狠捅了一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在下午的时候突然产生,没有任何预兆,他也弄不清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无论以后如何,至少他现在的心情不太好。
凌能丽和元定芳都没有休息,陪在蔡风的身边,静静望着天空。
夜色深沉,星光月光皆一片昏暗,凄寒的风,冰凉的露水。
“三子怎么还没有回来?”元定芳似乎有些焦灼地道。
蔡风微微皱起了眉头,道:“不会有事的,天网和如风在一起,即使千军万马中也自会逃脱,别忘了,天下间所有的野狗都会是我们的帮手!”
元定芳回想起那日漫山遍野都是野狗的场面,禁不住释然,那日如此多的野狗,的确是千军万马也无法完全阻止它们的逸散。
“天网它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呢?”凌能丽猜测道。
“我想,应该是有了瑞平和叶媚的行踪了吧。”蔡风估计道。
凌能丽和元定芳全都有些担心,望了望蔡风那微显苍白的脸色,问道:“阿风,你不会是因为这些,才会有所预兆吧?”
蔡风苦笑道:“但愿不是,因为若这是个预兆的话,那定是个凶兆!”
“你现在没事了吗?”元定芳挽着蔡风的手臂,紧偎着,低声有些害怕地问道,那明媚如水的眸子多情地注视着蔡风的眼睛。
“没事,刚才我运功细查并没有发现什么大碍,只是……也没什么。”蔡风说到这里又改了语气道。
“只是什么?你说呀,难道连我们都不可以说吗?”元定芳一急,催促道。
“是呀,阿风!”凌能丽也显出无限关切地道。
“我的真气畅通无阻,可是似乎脉象有些不稳定,想来是因为恢复神志不久,解了金蛊神魔的禁制,才会有这些反常现象吧,过一阵子自然会好的。”蔡风也不想作任何隐瞒地道。
凌能丽知道蔡风所说的一定不假,以蔡风的天资,虽只短短的几个月,但对医理的认识之深,已经不浅了。武学之中本就包含着极多的医理,一个在武学上有所成就的人,想学医理,必定一点即通,真正的医道高手,无一不是在武学之上极有成就之人。自扁鹊至华陀,再至葛洪,无一不是绝世高手。医道和武道并不是一种矛盾的对立,而是相辅相成的。
远古的一位大智之人伏羲,聪明绝世,研探乾坤奥妙,从而定出两仪、四象、五行、八卦之说,再洞悉天机,领悟天地两仪生生不息,竟与人体经脉穴位极为吻合,从而创出一套养生长寿、力量足可惊天泣地的绝世武学,天有四肢五行九解三百六十五日,人有四肢五脏九窍三百六十五关节,天地两仪相息互通,阴阳五行相生相承。遵照天时地节修练,养形可炼精,积精凝聚气,修气汇合神。伏羲根据这种途径,最终悟通天道,身登仙界,被后人尊为大神。
经脉穴位、关节、养生无不是医道之中极为深奥之理,惟熟悉医道中的四肢五脏九窍三百六十五关节之人,才能更快更好地修练其本身功力,是以,武道和医道本就有着极多相通之处。蔡风本是高手,对这些的了解也不少,学医自然快极,虽然只是短短数月,但其医道已是极精。
凌能丽缓缓将玉指搭在蔡风腕脉上,静感良久,微微皱起眉头,却没有说话。
“怎么了?能丽姐。”元定芳有些担心地问道,她知道凌能丽从小习医,医道比蔡风精多了。
“奇怪!”凌能丽自语道。
“有什么异象吗?”蔡风平静地问道。
“脉象极为不稳,时快时缓,就像是中了毒般,可是又不是中毒,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说不清楚!”凌能丽微微有些担忧地道。
“哈哈,这就是了,定是因为解除田新球的禁制不久,积压着的毒素并未排尽,但很快就会恢复的,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后遗症吧。”蔡风笑道。
凌能丽和元定芳一听,也觉得有理,毕竟解除禁制才不过几天时间,自然难免会有一些后遗症,但若是毒素排之不尽,又会怎样呢?两人禁不住又担心起来。
蔡风不由得微微一笑,知道二女在为自己担心,淡然道:“不要紧的,我的体质是经过毒汁泡炼出来的,已是百毒不侵之体,区区毒素根本无济于事,绝对不会有碍的,你们……”说到此处,蔡风突然住口凝神倾听,不再言语,似乎已经发现了一些什么。
“什么事?”凌能丽和元定芳禁不住问道。
“是三子回来了!”蔡风淡然道,他对三子的马蹄声极为熟悉,每个人骑马都似乎有着自己独特的风格。
凌能丽和元定芳松了口气,三子回来了就好,但是否带回了好消息呢?暂时没人知道。
很快,就有几点星火自远处飘来,转眼就很清楚地看到了三子的面容及无名四等几名葛家庄兄弟。
“阿风,快作好准备,我们已经发现了贼人的行踪!”三子人未到,声音已经先一步送出。
蔡风一颤,凌能丽和元定芳也禁不住面露喜色。
“在哪里?是什么人?”三人齐声问道。
“在西十里的河面上,那两艘船应该是晋城叔孙家族的!”三子毫不含糊地回答道。
“什么?”三人同时一惊。
凌通心头的震惊是无法掩饰的,他的确没有想到竟会有敌人自后方潜入,那本是不可能潜入之处,可对方却真真实实地潜了过来,而且还在烧营。
不用凌通吩咐,已有二十余名亲兵向后方扑去,他们绝对不会让贼人逞凶,若是营帐一烧,很多计划就会无法施展,而更重要的却是萧衍失去了屏障的掩护,露出虚实,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发生!但幸亏这二十几个营帐并不是连在一起,若是连在一起,那就会全都跟着付之一炬。
营帐边留守的兄弟并不多,只有十人,但对方也似乎有这么多人,且人人都是极为厉害的硬手,王府中的亲兵虽然厉害,但也不是这些人的对手,那种狼狈之状极为难堪,可王府中的亲兵也全都是百里挑一的人物,一时之间,竟也没有损伤,却无法保护营帐的安全。
这二十多名亲兵加入战团,方才稳住阵脚,以二对一却也能够抵挡,多余的几人不得不调守后山,这里的确只有高手才能上来,但对方却也已经在山下堵死了这条退路,此刻的他们是四面受敌,的确极为不妙,虽然占着绝对的地利之势,却在人数上处于绝对的劣势。
凌通此刻方才明白,对方之所以不顾一切地强攻,甚至是在弄响了铃铛之后还要强攻,定是要完全吸引自己等人的注意力,好让背后的敌人有机可乘。
这一招也的确阴险,如此己方前面分出一半人力之后,攻击力量削弱,而敌人的战意丝毫不减,局势立即吃紧,更有数名兄弟中箭。
凌通心中十分着急,简直让他一个头两个大,他从来都未曾遇到这种真正战斗的场面,而且双方力量如此悬殊,虽然在猎村之时与马贼相斗,但那时的力量也并不悬殊,而且是由乔三指挥,而眼下的敌人与当初的马贼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人数更是当初马贼的数十倍。这种无法相补的力量之差,本就让凌通头疼,可是此刻仍要去保护别人,又不能够快意搏杀,再说他也是第一亲身指挥作战,没有经验,此刻倒是真有些心慌了。
面对着当初尔朱送赞等人的追杀,他都没有皱眉,那是因为心头没有挂碍,可此刻因为萧衍而放不开手脚,不能逃也不能战,这种局面,的确不好对付。
对于凌通来说简直是欲哭无泪,此刻内外交煎,他才知道将军和统帅是多么难当,特别是遇到眼前这种情况的统帅。虽然他诡计多端,此刻也像是无计可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望着山下的贼兵渐渐逼近,萧灵也禁不住有些慌了,急道:“怎么办?通哥哥。”说着拉了一下凌通的手臂。
凌通的手一拖,自胸前抹过,却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心中不由一动,喜道:“有了!”说着迅速拿出怀中的硬物,却是一个盛满药粉的小瓷瓶。
“这是干什么?”萧灵有些不解地问道。
“他奶奶个儿子,把这些宝贝全给他们吃了,看他们还能不能逞凶!”凌通忍不住将蔡风那句骂人的话又说了出来。
萧灵若有所思地望了望药瓶,却也想不到怎样让那些贼人都吃下这药。
凌通看了看风向,又看了看山上的人,从怀中掏出一大把药丸,吩咐道:“快叫每个兄弟都服一颗,他奶奶个儿子,风是吹向咱们的,只好让大家一起受受罪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萧灵仍有些不解,但对凌通的话却深信不疑,迅速将药丸分给众人。
凌通自怀中将所有的瓷瓶全都掏出,望了望逼近的贼人,又望了望他们身后的火势,运劲将手中的瓷瓶与药丸全都抛了下去,都准确无误地落入火堆之中。
“砰砰……”瓷瓶着地即碎,那些以布巾包着的药丸遇火即燃。
正当众贼人都大不为不解之时,那燃着的火苗竟变成了惨绿色,淡淡的紫烟,四散飘开,顺着风向朝山头飘来。
凌通握了握怀中仅剩的一瓶药粉和药丸,有些舍不得,便又藏入怀中。
山下的三面全都燃起了大火,凌通事先就让人清理了这可能会引火的树木和杂草,火势虽然顺风,却无法烧上山来,但也没有什么退路留给他们。
紫烟最先袭倒的自然是那些正在向山上狂攻的贼兵,只不过片刻之间,那些人就像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倒下一大片,更有的口吐白沫,形象之怪,令所有贼人都大为心寒。
“好哇,好哇,通哥哥真聪明!”萧灵一激动,忍不住抱住凌通的脖子在他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凌通心中暗叫侥幸。
如此一来,那些贼兵哪里还有斗志?他们早被毒物给吓怕了,凌通的第一道机关和第二道机会,无不是和毒物有关,而这一招更为厉害,杀伤力更大,几种不同的毒物混合在一起燃起的烟雾,使毒性恶烈至极,中者立亡。
凌通此次自猎村出来,带了很多自配的毒物,而一路上更是以配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