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之中再一次骚乱起来。
夜色很深,淡淡的月辉,凄冷的寒风,微弱的火光之中,尔朱荣看到了倒于地上的尔朱天武和两名护卫,透过那道破碎的木门,也可以发现尔朱天问斜倚于土炕之上。
尔朱天问和尔朱天武等四人不声不响,犹如死了一般。
“你们杀了他们?”尔朱荣冷冷地问道,眼内尽是愤怒。
“我们暂时还没想到要杀他们。”那小娃娃粗声粗气道。
尔朱荣仔细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娃娃,却怎么也无法看出其特异之处,除了眼神之中多了几许阴狠和冷杀沧桑之外,可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人绝对不是娃娃,只是个侏儒而已,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能够骗得了人。
尔朱仇却感到无可奈何,眼前这些人的演技的确太好了,任何一个末微细节,都不露半点破绽,甚至连碾米的动作,那小草棚的布署皆是精心的安排,不留半点破绽,单凭这分心思之细密,计划之周全,就不能不让人心寒了。
“你们到底想要怎样?”尔朱荣冷冷地问道。
“我只想请你跟我们去一个地方。”那侏儒声音阴冷地道。
“我们似乎并没有过节,而且在我的记忆中并没有阁下这号人。”尔朱荣似乎想缓解一下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出言道。
“那是自然,但世间很多事情都不需要理由的。”侏儒道。
“你跟踪了我们三天?”尔朱荣突然问道。
侏儒的脸色微变,昂然轻笑道:“尔朱荣果然是尔朱荣,居然能觉察到我的踪迹,果然不愧为中原绝世高手之一。不错,确切地说,我只不过跟踪了你们两天半的时间,我原以为,你与黄海决斗两败俱伤后根本无法察觉我的存在,看来你比我想象中更为可怕。”
“但我等还是逃不出你们的算计,至少你们的演技比我们好多了。”尔朱荣嘲讽道。
“过奖!”侏儒淡笑道。
那本来一副病状的女人,此刻竟一脸煞气,出言道:“老大,这人武功深不可测,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封住他的穴道为佳。”
“嗯!”侏儒轻轻点了点头,那农夫便出手了,出手如电,快捷无伦。
尔朱荣的眼睛都未曾眨一下,更不想出手,或许他根本就没有能力出手抗击,这农夫的武功不差,甚至可以说是极为可怕。
侏儒的脸上闪过一丝异样的笑意,有种说不出的诡秘。
尔朱荣的脸色变了,尔朱情的脸色也变了,包括尔朱仇和另外两名护卫。
尔朱荣的脸色大变,并不是因为那农夫的袭击之可怕,相反,却是因为农夫的一记重袭并不是击向他!
农夫的重袭并不是击向他,而是击向尔朱情!
这一突变的确太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了,包括尔朱荣和尔朱情。
农夫的身子似乎魅影飘浮,当尔朱情发现不对劲之时,那两只手指已经绕过尔朱荣逼入尔朱情的三尺之内。
三尺,并不是一个很长的距离,甚至可以说很短,短得连脑子都来不及转动。
高手,指挥自己的并不是脑子,而是感觉,一种手感,一种根本不必经过思考的本能。
尔朱情便是高手,他出剑,根本就不必经过思考,便像是呼吸一样自然,更像睡觉一样清新。
因此,他出手一剑,也自然优雅恬静得若跃动于山间那小溪中的流水。
尔朱情——没有中毒!
鼓楼高达六丈,可谓是京城之中最高的建筑。
六丈鼓楼分五层,顶部架着三面巨鼓,气势磅礴。在平时,并不允许有人进入鼓楼之中,长时间都会有人把守着。
当然,若是极有身分之人进入鼓楼那并不是一件难事,比如今日的安黛公主和凌通,就没有人敢阻止,即使是萧灵也绝没人敢阻拦,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太妙。
凌通在安黛公主一呼之时,便已警觉,虽然他正有些意乱情迷,可是猎人的警觉仍然存在于每一根神经。
白光只是闪映着楼角悬挂的风灯而已,那是一柄剑。
破瓦而出的剑,像是复苏的毒蛇直射向凌通的咽喉。
森寒锐利的劲风几乎让凌通也无法自由呼吸。
好凌厉的一剑,也是必杀的一剑,那一剑似是潜伏了千年的冤魂,将所有的冤气全都倾泄在这致命的一击之上。
挡无可挡,那就只有躲,凌通的身子滑溜如鼠,就像是一个不倒翁般,以最快的速度向一旁倒斜,整个身子若悬于屋角的风铃,倒挂于那突出的瓦棱之上。
“哗!”一道身影自琉璃瓦之下破出,并没有人能够看清他的面孔,但却能够发现他的剑。
剑锋偏转,拖过几缕血花,向凌通的双脚斩去。
凌通的闷哼之声被众侍卫的呼喝所掩盖。
鲜血,自然是来自凌通的身上,虽然他躲过了那致命的一击,但那一剑却在他的肩上削下了一片皮肉,几乎深可见骨。
那剑快,凌通的身子也的确不慢,只是那一剑太过突然,仓促之中他才会受到这般痛楚。
安黛公主被凌通夹在怀中,禁不住大声惊呼,凌通倒挂的动作太过突然,让安黛公主的一颗心几乎悬到了胸腔口,若非凌通抱得极紧,只怕早已尖叫不已了,同时她也禁不住伸手抱紧凌通的腰。
“公主先走!”凌通在一荡的同时,顺手便将安黛公主甩了出去,送入第三层楼阁之中。
凌通的身子与安黛公主同时坠落,在送出安黛公主的一瞬间,凌通双脚松开,如倒栽葱般向地下飞坠,但也躲开了失去双足的危险。
“噗!”一盏风灯被凌通下坠的身形撞中,更被他的手给撕爆。
“嗖……”一排劲弩紧贴凌通之背向那神秘的杀手疾射而去。
安黛公主再次惊呼,虽然她安全地落于第三层楼阁之中,但那里同样潜伏着杀机。
凌通心中几乎暗叫“我的娘”,但无论如何,他绝对不能让公主受伤,否则他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虽然他不明这些人是针对他还是针对公主,可无论是针对谁,只要对方杀死了公主,那么自己惟有死路一条。至少,安黛公主是因为自己而死,萧衍最疼爱的女儿之一,若是让她死了,凌通岂有活命之理?那时候谁还会管你救驾有功?
凌通根本来不及细想,便借那风灯的一带之力,身子斜射向第三层楼阁。
在瓦棱之上暗算凌通的杀手微微一翻身,却掠入第四层楼阁,那些劲弩根本对他产生不了威胁。
众侍卫一时慌了手脚,顶楼的侍卫飞速向楼下扑,底下的侍卫飞速向楼上奔。
安黛公主一落脚阁楼之中,一缕剑风已经从侧面袭来,幸亏她平时喜欢打斗,临敌经验还有那么一点点,在这要命的时刻,再也顾不了什么公主的身分,倒地一滚,却一下子撞到柱子上,差点给撞昏过去,尽管如此,还是躲过了那要命的一剑!
安黛公主平时虽然也舞刀弄剑,可是内功的根底极浅,只是招式十分神妙,至于挨打的功夫更是差得紧。
“哗!”安黛公主被撞得晕头转向之时,那潜伏的杀手已经一脚踢至,狠厉至极,安黛公主慌里慌忙时竟抓到一块几寸厚的木板,奋力格挡那一脚,木板立即被踢了个粉碎,强猛的力道几乎让她双手的虎口尽裂。
“恶贼,去死吧!”却是凌通的怒喝声。
“凌通救我!”一听到凌通的声音,安黛公主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希望。
那人却不管凌通的呼喝,只是向安黛公主再次出击。
“嗖!”凌通在跃上阁楼之时,手中已经扣好一只毒弩,此刻一入楼便即射出。
那刺客没办法,他根本不可能快得过那支毒弩,更何况安黛公主仍有反抗之力,在他根本无法击杀安黛公主之时,就会被毒弩射死,他自然不愿意这样做。
“哚!”毒弩落空,却钉在安黛公主所撞的那根粗木柱之上,那刺客几个倒翻身,准备退开,但凌通怎会允许?此时的他,早已杀机大起。
肩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痛,鲜血更染红了衣衫,可是凌通并不在意这些。
“公主,你没事吧?”凌通伸手扶起狼狈的安黛公主,轻问了一声,便挥剑疾扑而上。
那刺客似乎并不想缠斗,一刺不成,马上疾退,他当然知道,如果被凌通缠住,那只会是死路一条,自底楼上来的侍卫,以及顶楼下来的侍卫,可绝对不是吃素的。
不过,在楼阁之中想退并不容易,何况凌通又怎会让他逃脱?
那刺客在退至阁楼之边时,凌通的剑已经电快而至。
“想逃,先得问问本公子手中的剑!”凌通显然是极为恼怒了。
“叮!”那刺客并不怕凌通,凌通本就负伤在身,此刻虽然恼怒,但功力却大打折扣,然而他却忽略了凌通的剑。
削铁如泥的屠魔宝剑!
那刺客剑断,而屠魔宝剑顺势而入,刺客大惊,身子向后疾仰。
“呼!”一股疾风自凌通身后涌至。
“小心!”又是安黛公主的呼喝,同时也挺剑来攻。
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娇贵公主,其剑式倒也极为精妙。
凌通自然也感觉到身后攻来的人是个高手,而且对方正是在瓦棱之上暗袭他的那个贼人。
凌通大吼一声,脚下一错,屠魔宝剑平拖而下,绕一个大弧自身后反挑而起。
这一手漂亮至极,那断剑的刺客一声狂嚎,胸腹间被破开一道长长的血槽,倒跌而出。
“啪!”那自身后扑向凌通的刺客,剑身在屠魔宝剑上平拍,并不与它的神锋相接。
凌通只感到一股巨力直冲入体内,身形一个踉跄,竟站立不稳。
森寒的杀意直袭而入,径逼凌通的咽喉。
凌通的眸子之中闪过一丝惊骇,但面色却镇定无比。
“当!”不知什么时候,凌通的袖中竟多了一柄短剑。
这是蔡风最初所用的短剑,也是北朝速攻队所专用的短剑,而此刻却为凌通挡开了这致命的一击。
随着凌通撤出短剑,一蓬烟雾状的粉末顺着击出的短剑而散出,向那刺客脸上罩去。
那刺客一惊,他似乎知道眼前这小子浑身都是法宝,如何敢忽视这一蓬烟雾?不由得借短剑的反击之力倒翻而出。
安黛公主丝毫没有畏怯,反而出剑更疾,在灯光的映衬下,剑芒流转,那也是一柄好剑。
“哼!”那刺客不屑地喝了声,脚尖微探,竟然破开那剑芒流转的剑网。
安黛公主一声惊呼,被对方踢得翻了个跟斗,摔在地上。
“嗖……”几支弩箭阻止了刺客趁机击杀安黛公主的打算。
刺客的身形一旋,若一团风,那射至的弩箭在“叮叮……”一阵乱响之时,尽数被击落。
凌通正准备出击,但刺客已经早一步行动,劲带风雷,直扑而至。
凌通自然知道自己的功力与对方相比,并不会相差很多,但是他受伤在先,鲜血此刻也不知流了多少,手臂都失去了力气,如何还敢逞强?只得滑步让开。
那刺客竟不直逼凌通,而是向另一名伤得不轻的同伴扑去。
那受伤的刺客似乎明白了什么,口中沙哑地喝道:“不要……”但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一柄利剑已经刺入了他的咽喉。
是那偷袭凌通的刺客的剑!
“砰!”击在那受伤刺客身上的,不仅是一柄夺命的剑,更有一记重掌。
凌通和安黛公主呆住了,他们没有想到会是这种结局,在他们思维混乱之时,那未受伤的刺客已将死去的同伴尸体抛向虚空之中,而他也纵身跃出鼓楼,在尸体上一借力,便已窜入一处暗影之中消失不见。
“公主,奴才该死,让你受惊了,还望公主恕罪!”众侍卫此刻才涌入鼓楼的第三层,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请罪。
凌通的双腿一软,此刻他身上竟使不出半点力气,鲜血似乎将生机也一丝丝地流走了,失血之后的虚弱,让他两眼发花,单膝跪地,拄剑而立,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凌通,你怎么样了?”安黛公主一惊,也顾不得自己灰头土脸的样子,急扶住凌通关切地问道。
“啊,你流了这么多血,快,快给他止血!”安黛公主触到的正是凌通那湿漉漉的血水之处,弄得她满手都是鲜血。
凌通虚弱地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低声艰难地道:“公主,凌通明天……大概无法与你比武了。”
“不,不要紧,不要紧!侍卫,你们都死了吗?还不快止血!”安黛公主心头大急,几乎语带哭腔地吼道。
众侍卫一下子也慌了,忙七手八脚地封住凌通伤口周围的穴道,更各自从怀中掏出止血的金创药,也不管是否有效,能用的便全都倒在凌通的伤口上。谁也没想到,这娇娇公主没因为自己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甚至险死还生而发脾气,却因为凌通的伤而急成这样。当然,这些侍卫们根本就无法捉摸公主的心思。
凌通心中暗暗感激,但那刺骨的疼痛,竟使他昏了过去。
野狗的吠声四起,为夜色增添了几许阴森,林间的光线极暗,虽然寒意犹浓,但林间的树木极为茂密,古松、灌木、藤蔓,一派原始而荒野的景象。
虽然北魏人口较南朝多些,也绸密一些,但在这般富源辽阔的土地之上,仍有许多只有野兽和猎人才涉及的地方。
山多林密这是极为正常的事。
普其挥刀乱斩荆棘,行了一段路,却发现有一点火光传来,心头禁不住一动,侧耳倾听野狗的“呜呜”之声,也正似是自那点火光传来之处飘来。
普其极为小心地踏过雪面向火光传来之处逼近,手心却隐隐渗出了汗珠……
通天上人守在金老大和祈公子身边,心神也极为紧张,凝神不住地打量着四面八方。
“我们去树上去呆着好了!”金老大想到桑拉那啃得光秃秃的骨头,心中禁不住有些发冷,是以提议道。
“是呀,我们上树吧!”祈公子也附和道,他也害怕那些野狗来骚扰,一个不好,步入桑拉的后尘那可就是太过凄惨了。
通天上人望了望两人,微微皱了皱眉,金老大和祈公子身上的狗尿味的确极浓,臭得让人想吐,但身为同路人,也只好按他们的意思。通天上人将金老大和祈公子送上树顶,两人虽然腿上经络尽闭,但手仍能够活动,不过,力道却大打折扣了,尽管如此,但要在树上稳住身子还是一件比较轻松的事情。
金老大和祈公子虽然稍放下了心,可是通天上人却在心中升起了一抹阴影,淡淡的,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在心中滋长,抑或是他感觉到了那潜在的杀机。
杀机在滋长,在暗生,似乎渗透于夜色的每一寸空间。
通天上人飘然落地,在一丛灌木枝上落足,眸子里闪过幽绿的暗光,扫视着密林的每一寸空间。
其实这一片树林并不是十分茂密,至少这一块就不如人想象的那么茂密。
金老大和祈公子也感觉到了异样,通天上人的表情很少如此严肃过,而此刻表现得这么严肃,可见事态的确有些严重。
“蔡风,有种的就出来,我知道你在这里,又何必如此鬼鬼祟祟的?”通天上人突然出口喊道。
林中寂静如水,空荡荡的回音似乎落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通天上人的指节一阵“噼啪……”作响,显然已在提劲。
林间的杀意依然狂涨,似乎每棵树木都在做着极为有规律地颤抖。
“蔡风,如果你是个人物,就不要藏头露尾,出来与本僧战上三百回合!”通天上人激将道。
“和尚的方法不嫌太过老套了吗?”一个冷冷的声音自阴暗的树隙间飘了出来。
通天上人的目光立刻转移到声音的传来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