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究竟是谁派来的?”方老太太一副快昏倒的模样。
公孙映文冷嗤一声,打从心里感到可笑。“又是谁派来的,您以为这个世界上的人都想害死您吗?”
方老太太深抽了一口气,用颤抖的手指指着公孙映文,愕然的、喃喃的说:“你跟那个人是同伙,你们是同伙,你们有阴谋,你们都有阴谋……”
“对啊!我们是同伙。”她痛快的说着不需要负责任的话。“我们是撒旦专门派来整治那些不听话,思想又邪恶的老人家的。”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方老太太打了个冷颤,她看了眼四周,彷佛真会有恶灵下降来整她。
“我的意思是,不要太自私了。”她清清楚楚的说:“您爱方芃和方昕,可是雷荣森也是方家的一份子,他对方家尽心尽力,这个家少不了他,有没有阴谋,您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不要再随便污蔑他,小芃走了,他的痛不会比您少,不要等到他真的被您逼走了,才后悔莫及。”
方老太太张大了眼睛和嘴,还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紧揪着胸襟,像是快呼吸不过来了。
公孙映文决定放她一马,她要回饭店泡个热水澡,然后再想想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让她扳回劣势。
“你……你……回来……”方老太太虚弱的在她身后喊。
迎着冷冽的风,公孙映文头也不回。
她才不回去哩,替雷荣森教训了老太婆,感觉真痛快,有些老人家就是这样,爱倚老卖老,跟她爷爷一样。
“回——回来——”嘶喊的声音逐渐微弱。
蓦然间,她听到咚的一声,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脑门,她猛然回过头去,看到方老太太已经软绵绵的倒下了。
“老天!别吓我!”她奔过去——
方老太太被送进了医院,公孙映文垂头丧气的通知雷荣森赶来,他并没有时间责备她,因为医生宣布了一项消息,方老太太需要进行换肝手术,否则她可能不会再醒过来。
原来,方老太太的肝脏恶化许久了,她的肝脏上长了一个恶性肿瘤,只是她不愿家人替她担心,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病情。
雷荣森即刻下了个决定。
“医生,如果我符合捐肝的资格,请你马上进行换肝的手术。”
呆坐在一旁候诊椅中的公孙映文闻言瞪大了眼,她拾眸看着语气与神情均坚定的雷荣森,忍不住一把无明火涌上来。
他是疯了不成?
为了一个处处找他麻烦的老太婆,竟然要将自己宝贵的肝脏捐出去?
“就算你把心脏捐给她,她也不会感激你的!”公孙映文气急败坏的走到他面前,冲口而出。
“我这么做,不是为了要任何人的感激,奶奶的生命还可以延续下去,她就一定要活着。”
“你是笨蛋不成?”她要把他骂醒。“如果要捐肝,也应该叫方昕来捐,他姓方!你这个不姓方的人在跟人家一头热些什么啊?你知不知道奶奶在昏倒之前,开口闭口骂的全是你,在她心中,你比一堆垃圾还不如,可能跟一坨屎没两样,这样你还要捐肝给她?”
迎视着她激动的面孔,雷荣森的决定没有变。“我做我认为对且该做的事。”
“你这怪胎!”她怒骂着,“奶奶会说你惺惺作态,说你假好心,说你只是为了谋得方家的财产才这么做的!值得吗?在腹部开一口就得到这些冷言冷语,值得吗?”
她一点都不喜欢自个眼眶那莫名其妙涌出来的泪花,这代表着什么?她气哭了吗?还是动容了?为他这份坚定不移的执着动容了?
从来,她就不晓得什么叫以德报怨,自从奶奶死了之后,面对复杂的大家庭和冷漠的亲子关系,她没有做任何的努力,所做的就是自己也穿上盔甲,他们公式化的对待她,她也公式化的还他们,从没想过该先付出一些什么,或许就能得到一些什么。
如果他的想法也跟她一样,今天他就不会站在这里,连半点犹豫都没有的要把自己的肝脏给捐出去了。
她想起了许多许多的画面,方芃的丧礼上,奶奶的拳头雨点般落在他身上,火山爆发之后的冷言冷语,奶奶的针锋总是对着他一个人。
然而,他是真的把奶奶当成自己的亲奶奶了啊,所以才能纵容她所有的别扭性子,包容她的偏心和私心,在她即将失去生命之际,毫不犹豫的要救活她。
因为是自己的奶奶啊,再有不是,也是自己的奶奶,所以是非救不可的,根本不需要考虑。
如果,是她那顽固只疼公孙河岸的爷爷需要换肝呢?她是否会像雷荣森一样挺身而出?
会的,她也会的。
因为那是她自己的爷爷,纵然他没有把眼光放在她这个孙女的身上,却也还是她的爷爷。
她好像在瞬间了解了雷荣森的想法,这些都是她没有体验过,也从来不曾去细想的事。
“映文——”
她蓦然回神,眸光有点迷蒙,接触到雷荣森湛黑的眼眸,听到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他在跟她说话。
“忙了一上午,还没吃东西,去替我买点吃的,我想检验过后,我会需要补充体力的。”
简单的几句话,却神奇的,使他们的距离拉近了。
他跟随医护人员进入了检验室,她则乖乖的去买食物等着替他补充体力。
望着窗外的冬阳,心里七上八下的记挂着不知是否可以进行手术的他,心却不空了。
“好了,就是这样。”
公孙映文点了传送键,将邮件寄到曼哈顿。
她不知道自己已经多久没睡了,但就在刚刚,换肝的手术很顺利的完成了,虽然雷荣森和奶奶都还没清醒,但她感到很轻松。
病房里有方家人在照料,觑了个空档,她利用医院的开放式网路传了一封电子邮件给公孙河岸。
许多事,在该做时即时去做,不要留下遗憾。
而此刻的她,有些话想对公孙河岸说,她希望在她有勇气对他说一声抱歉和叫他一声堂哥之时,即去做,她做得一点也不勉强,因为现在的她是真的认为她该这么做。
三天之后,她收到公孙河岸的简讯一则。
内容很简单,却也令她发噱不已。
他说,如果有朝一日他不如大家所愿的坐上大和集团总裁的宝座时,他一定任命她这个识时务为俊杰,懂得早早来示好的堂妹一个总经理的大位,绝不食言,不然就让他被美国的薯条、汉堡给肥死。
好狂妄的语气啊,不过也像公孙河岸会讲的话。
心结至此,是解开了。
她终于了解体谅他人的感觉有多么美好了,她也是这时才知道,原来她对公孙河岸的怨憎竟也是造成她并不快乐的原因之一。
“怎么觉得一觉醒来,你变漂亮了?”虽然还不能出院,但雷荣森的精神很好,吃着美女为他剥的水果,不像个才动过大手术且少了一部份肝脏的人。
“我本来就很漂亮啊,所以没有所谓变不变漂亮的问题。”公孙映文扬扬眉梢回答他。
怪了,难不成他会读心术,知道她心地变美了,人也跟着变漂亮?
“从小就这么漂亮吗?”他笑瞅着她不施脂粉,却还是美丽不可方物的细致面孔。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没化妆,他知道他住院的这几天,她一直待在这里没走。
“当然啊。”这种问题简直就是污辱她嘛。“信不信由你,我十二岁的时候就有大学生要追我了。”
他笑了。“那你一定是偷了人家的钱。”
她气结的瞪着他,还做势抡起了拳头要扁出言不逊的他,但她的粉拳却被他握进了掌中,他顺势一拉,坐在床沿的她,整个上身跌进了他的怀中。
她的双眸还瞪得大大的,他的嘴唇已经冷不防的堵住了她的唇,她轻吟一声,软软的瘫在他胸前,一点也不想费力抗拒这个好不容易等来的吻。
落在她唇上的灼热加重了,她喘息着,快无法呼吸了。
这个吻持续了好久好久,久到令她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她不想再跟他斗嘴了,只想永远停留在他的怀抱之中,她也终于认同了美丽报那位两性专家韦凌珊所写过的一篇专栏了。
韦凌珊说,人都需要一个伴侣,尤其是天性里就比较多愁善感的女人。
两个人在一起可以做很多事,即使只是去便利商店买个零食也是有伴且有趣的,一个人却往往只会待在屋里,感觉到人生是无聊且寂寞。
就算是女强人,也想找个可以依靠的避风港啊,她曾经以为她的人生只要有事业就够了,现在她则完全推翻了这个理论。
“雷——”她的眼神又昏然又迷蒙,难耐的蠕动着娇躯,恨不得此刻是在家里的床上,而不是在病房里。
“咳——”
不自在的假咳声在门口响起,他们迅速分开了。
方老太太坐在轮椅里,由吴芝娴推着来,老脸上可没有笑意,只有不假辞色,公孙映文的娇颜顿时羞红了,这两个人来得可真不是时候啊,她体内的激情还没有散去。
“奶奶说有些话要告诉你,硬是要我带她来。”
吴芝娴慈爱的眼里流露着笑意,她很高兴他们能有个圆满的结局,这也是她之所以会特地寄圣诞卡给公孙映文的用意。
“奶奶有什么话要告诉我,让我过去就是了,何必亲自跑这一趟?”雷荣森微笑看着对方。
方老太太则是把头一偏,嘴硬地说:“不要以为救了我一命,我就会感激你。”
雷荣森仍旧老神在在的微笑。“我知道。”
方老太太又是哼的一声。“知道就好,不要以为替方家立下了多大的功劳,如果小昕在,他也会捐肝给我,才轮不到你来假好心哩。”
“我知道。”雷荣森毫不动怒,气定神闲的回答。
“事到如今还说这种话太没良心了吧奶奶……”公孙映文的嘴巴及时被雷荣森给摀住,不许她讲下去。
不止是雷荣森,连吴芝娴都微笑以对,似乎并不在意奶奶如何对待他们,只有她一个人在抱不平。
“奶奶!您真是吓死我了!大哥在哪里?他没事吧?”
方昕带着女友冲进病房,他去接在瑞士一见钟情要结婚的美籍女友,没想到人在美国,家里却发生了大事。
“我的宝贝回来了!”方老太太张手抱住孙子,两祖孙抱着哭成一团,活像历劫归来。
“真是偏心。”公孙映文忍不住嘀咕。
雷荣森当她小女孩似的揉揉她的发,低声道:“知道S集团收购土地的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吗?”
她的注意力成功的被转移了,好奇的抬眸问他,“怎么解决的?”
他饶有兴味地说:“奶奶解决的。”
她愕然偏首瞧着他。“奶奶?”这可出乎她意料之外。
就算奶奶有那个能力解决,也会见死不救才对啊,毕竟奶奶有生之年的任务就是让雷荣森不好过不是吗?
“奶奶是邻近土地最大的地主,她在事发之后就悄悄将土地转到我名下,让我可以全权运用,少子奶奶那几笔土地,就算S集团收购了九成土地也不管用,等于是块废地。”
听完雷荣森的说明,她蓦然想起中国人常说的一句话——刀子口、豆腐心。
原来奶奶就是标准的刀子口、豆腐心,那她真是错怪奶奶了,还害她昏倒住院,要命!
“不会再讨厌奶奶了吧?”雷荣森微笑道:“她也有她可爱的一面。”
“我不会再把她当老巫婆了。”她承诺。
“别以为我们在哭,就以为我们听不到你们在说什么。”方昕大声的说:“你们说,其实奶奶也有可爱的一面!”
说完还朝他们眨眨眼,大家都笑了。
在这一刻,公孙映文真的感受到了她不曾感受过的家庭温暖,从奶奶去世至今,失落许久的幸福,好像已经握在她掌心里了。
第九章
方昕的婚事在方家是件大事,更何况因为方芃的过世,家里的气压已经低迷很久了,这件喜事叫每个人都振奋不已。
婚礼理所当然是在蕾梦度假城里举行,金童玉女似的一对新人喜孜孜地一直手拉着手笑嘻嘻,让大家都分享了他们的喜悦。
“首先,谢谢各位来参加我和茱丽亚的婚礼。”一身白色西装的方昕还真像个王子,他脸上散发着光采,抢了司仪的麦克风自己发言,叫人绝倒。
“你这个弟弟还真是不拘小节啊。”公孙映文有感而发,随即想到同样是婚礼,她堂哥的婚礼就太严肃了,这里真的随兴得多,每个人都洋溢着热情,她好像越来越喜欢这个地方了。
“他就是这样。”雷荣森的笑意停留在嘴角。“从小就有表演欲,他的心愿是当一名叱咤好莱坞的国际大导演,不过这个梦想似乎遥不可及,奶奶认为那叫败坏门风。”
公孙映文忍不住大笑。“奶奶的见解果然与众不同。”
“接下来,我有两件事要宣布。”方昕率性的吻了下新娘娇艳的脸颊,赢得起哄的满堂喝彩,他清了清喉咙续道:“第一件事,我快要做爸爸了——”他笑嘻嘻的抚摸着新娘平坦的小腹。“这里有我们爱的结晶,请大家给我们祝福!”
霎时四周充满了拉炮、吹哨和欢呼的声音,公孙映文错愕的眨了眨眼,看到方老太太当众激动的落下泪来。
“传宗接代这件事真的很重要。”她喃喃地道,忽然间人在她旁边的雷荣森,“你认为有下一代很重要吗?”
他敏感的看向她的小腹,她脸红了,娇嗔地驳斥,“别乱猜,我没怀孕,我只是看到奶奶这么高兴,有感而发罢了。”
奇怪,当他在看她的小腹时,她的身体竟掠过一阵兴奋,脑海里自动回想起他们的那一夜……
她蓦然感觉到他温暖的手指紧握住了她的手,两个人正亲密的倚近着,她心跳加速的抬眸看着他,看到他气定神闲的,彷佛什么事都没有。
“谢谢大家的掌声。”方昕笑容可掬地颔首致谢,还戏剧性十足的朝大家挥挥手。“接下来是第二件事。”
在众人屏息以待中,他说道:“婚后我将与茱丽亚暂时定居美国,茱丽亚的父亲是幅斯电影公司的投资者之一,他将帮助我完成执导演简的梦想,家里的一切就要偏劳我大哥了。”
这无疑是颗大炸弹,方昕马上被关心他的家人团团围住,方老太太更因为接受不了孙子即将不在身边的打击,做出一副昏倒状。
“你知道方昕将离开欧洲吗?”公孙映文疑惑的问雷荣森,蕾梦度假城的重担将落在他一人肩上了,而他,甚至不姓方。
“我不知道他要走,但是我这个大哥祝福他。”他握着她的手,走出花团锦簇的婚礼厅。“每个人都有追寻梦想的权利,而这里正是我实现梦想的地方,十岁那年我来到这里,跟在我继父身边,跟随饭店一起长大,看着饭店越来越好,我的理想就是打造一个老少闲宜的度假圣地,我想未来我会逐步将这个理想实现。”
她又再一次的感到佩服他。
他总是懂她在介意些什么。
她介意他的付出和得到的不成比例,介意方昕可以自由自在任性的飞,而他却必须固守在这里,等方昕倦鸟返巢,或者在好莱坞根本闯不出一个名堂时,他要将度假城的经营权交还给方昕。
然而她又险险忘了,在他心里,方昕是他的家人,为家人做任何事都是理所当然的,更别说要求回报了。
他的胸襟她是遥遥比不上的,如果他都不介意了,她还有什么好不平的呢?爱他,就是要认同他的想法,不是吗?
她忽然陷入了沉思之中。
方昕为了梦想和所爱要远赴他乡了,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