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人嘻嘻笑笑:“有啊,你跟我们进去拿啊,在我房间!”
姚岸恼羞成怒,涨红着脸隐忍下来,又回到了伤者旁边,却听远远传来喊声:“李强,你去帮忙,把那人送医院去。”
姚岸循声望去,二楼窗口大开,蒋拿弯腰靠着,捏着烟头吸了一口,盯着姚岸笑了笑,又缓缓吐出一个烟圈,朦胧的白色汇在空中,袅袅婷婷的消散无踪。
姚岸愣了愣,见立在一旁的几人迅速往里走去,片刻便抬了一个简易担架出来,她终于回神,再往二楼望去,蒋拿却已不在原地。
李强把他们送回了中隽,没半句话就离开了,姚岸没空道谢,跟着医生护士跑进跑出,终于将伤者安顿下来。幸而那人并无大碍,她陪护一旁,等来了伤者的家属,低眉轻语的解释了好半天,又打电话问姚父事情处理的如何。
姚父垂头丧气的说:“他们没报警,还好交警没来,你姑姑说私了,要不然让交警知道了,肯定得扣车,耽误生意。”
姚岸应了一声,又说:“其实他们也是这个意思,私了的话能多要些赔偿。”
“那总好过耽误生意,你去探探口风吧。”姚父又担心的问了几句,才挂断电话。
姚岸重新回到病房,问伤者家属:“叔叔阿姨,你们看,这个事儿肯定是我们的责任,不知道你们想怎么处理?”
那几人早趁她不在便商量好了,开价说:“医药费营养费,还有误工费,出院以后指不定还有后遗症,少说也得赔三万。”
姚岸扬扬眉,笑道:“阿姨,其实之前这位大哥从马路那头横着冲过来,责任认定我们都还不是很清楚呢。医药费我们一定会赔偿的,另外的费用自然也要赔,毕竟是我们害得大哥住院。只是三万我们实在承担不起,不如这样,我们让交警来处理可不可以?”
对方一愣,互使了几个眼色,便与姚岸岔开话题,也不说是否同意。
暂时商量不出结果,姚岸只好告辞。回家后与姚母商量,姚母说:“这样,这段日子我去照顾一下那人,你陪你姐姐去摆摊吧。”
姚岸点点头,胃口不佳的随意吃了一些,饭后恹恹的提不起精神,强撑着眼皮等姚父回来,见他没什么事情,这才回屋睡觉。
第二天姚母早起,向邻居买了一只土鸡,煲了汤往医院送去。
姚岸收拾了一些石膏玩偶装进布袋,喊姚燕瑾起床,喝了几口粥,两人便出了门。
中隽小学开设了许多暑期班,变相的收费补习,学校门口并未因暑期的到来而萧条。
姚岸寻了处阴凉的空地,摊开大布将石膏玩偶一一摆上,彩绘的颜料毛笔放在一旁。她让姚燕瑾支起板凳,又摸出一把瓜子递给她。
姚燕瑾吃得口干,问姚岸几点了,姚岸看了一眼手表:“快十一点了,一会儿他们放学就有生意了。”
姚燕瑾无趣的点点头。
下课铃准时响起时,烈日已将地面炙烤的滚烫,炎炎阳光挪了过来,姚岸扯着布换了位置,阴凉重新覆下。
学生们一哄而散,拥挤推搡着跑出校门,又熟门熟路的寻到了小摊前,拿起毛笔开始涂石膏玩偶。
姚岸挥汗招呼,举了几个新模型递到他们面前,“这些十块钱一个,涂上颜色后更加漂亮!”
学生们喜新厌旧,立刻抛下涂了一半的玩偶,转投新模型。
涂颜料并不收费,因此来凑热闹的孩子多,真正掏钱买的却少,今日的生意却格外好,也不知道是不是新模型更加吸引这些小学生,他们涂完颜料后便舍不得放下,大方的掏出五十元喊:“我要买这个!”
姚岸喜笑,将大钞塞进石膏储蓄罐,从一旁的小盒子里摸出零钱找给他,一双手根本忙不过来。姚燕瑾便负责递石膏玩偶,偶尔将大钞递给姚岸,再由姚岸找钱。
前方轿车缓缓开来,司机探出窗外张望,见路上行人匆匆,电瓶车忽闪而过,唯有小学门口汇集了一群人,他对后座上的那人说:“沈老板,我去那里问问。”
沈纶阖眼拧着眉心“嗯”了一声,听见车门的关闭声才睁了眼,随意的朝小学门口望去。
司机走近瞧见立着的姚岸,问道:“请问一下,开发区怎么走啊,我看那边的桥断了,好像过不去。”
姚岸将零钱递给一个学生,匆匆回答:“你往桥头边的一条小路走。”她大致的描述了一下,司机立刻明白。
道谢后见姚岸淌着汗,脸颊被太阳晒得通红,司机低头瞧了瞧,便掏钱买了一个玩偶。
姚燕瑾被涌涌而来的生意扰得头痛,分不清玩偶的形状和价钱,学生们指哪个她便递哪个,司机随意一指,她便头也不抬的将石膏储蓄罐递了出去。
轿车重新启动,往姚岸指的小路驶去,车子经过断桥,司机嘀咕:“这桥居然都能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正说着,已驶到了小路口,水泄不通的围了一堆车子,堵了十几分钟他们才开出,不一会儿就到了开发区。
沈纶理了理衣服走下车,饮料厂老总已候在一旁,两人客气几句,老总说道:“哎呀,忘记提醒你们了,那城桥去年就断了,现在将近一年了,也没见政府找人来修,现在车子都只能绕路。”
正说着,蒋拿已从楼里走出,老总顺势拦住他,介绍说:“这是我的一个侄子,负责厂里的运输。”
蒋拿停下步子,朝沈纶颔首,却插着裤袋不吭声。
沈纶也不在意,随老总往楼里走去,后头的司机却大叫一声。
沈纶蹙了眉,转身看去,见司机举着石膏玩偶大惊小怪,不悦道:“怎么了?”
司机摇了摇玩偶,惊讶说:“这里面有好几百,我刚才往缝里瞄了眼,吓我一跳!”
那头姚岸收摊回家,午饭吃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放下筷子便去扒布袋,翻找一阵后问姚燕瑾:“姐,储蓄罐呢?”
姚燕瑾指指布袋:“不是在袋子里吗?”
“没有。”姚岸又问,“是不是你落在学校门口了?”
姚燕瑾却一问三不知,浑然不觉自己丢失了几百元的收入。
☆、第三章
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姚岸却无心进食,叮嘱了姚燕瑾一句,她便匆匆跑了出去。
中隽小学门口只有稀稀疏疏的几人,她扫视地面,又去一旁的文具店询问,最后无功而返。
姚母从医院回来,听闻后心疼说:“早知道就不买土鸡了,一上午居然丢了这么多钱!”她看向垂头坐在沙发上的姚燕瑾,小声问姚岸,“你姐姐怎么了?”
“她怕我们说她。”姚岸蹙了蹙眉,“也不知道落在哪里了,肯定是被人捡走了,我回来又问了她几次,她就这样了。”
姚母叹气:“算了算了,当买个教训,以后储蓄罐我们自己看着,别放她手边了。”
姚岸犹豫道:“可是姐姐喜欢拿着储蓄罐。”
“哪里能什么都随她,这次她也知道自己犯错了,肯定不会再倔了。”姚母指了指饭盒,又说,“你去把碗洗一下,在医院里放过了,也不知道有多脏。”
姚岸点点头,抱着饭盒进了厨房。
下午她在家门口生煤炉,脚边是刚做成的石膏玩偶,摆了四四方方的一片空地,邻居小孩蹲在一旁垂涎,小手偷偷摸摸的触了几下。姚岸笑道:“你拿一个去玩吧,一会儿给我拿回来!”
小孩儿欢呼:“谢谢姐姐!”捞走一个,他起身就跑。
乘凉的老大爷穿着白背心花裤衩,垂老的皮肤松松挂着,举着蒲扇拍赶了一阵蚊子,遥遥问道:“二姑娘啊,你找到工作了吗?”
姚岸戳了戳煤饼,抬眼回答:“暂时还没有,等消息呢!”
老大爷扇了扇风,又说:“我孙女进了南江六台,做总编,她也是刚刚从南大毕业的,不过她是念了博士,还没念完的时候就有领导来找她了!”
姚岸垂眸继续干活儿,嘴上附和说:“您孙女真了不起,以前过年的时候看到她,我就觉得她厉害!”
老大爷闻言,立时心神舒畅,继续炫耀:“也不见得多厉害,月薪也就一万出头而已,她老公还不错,在那个……”他蹙眉想了想,“就是咱们现在看电视要放的那个盒子,在那家公司里做经理,薪水那才高!”
姚岸嘴上又应付了几句,心思全在锅里,见煮得差不多了,她忙拎起锅耳,倒出白浆灌进模具。
姚母在屋里早听见了外头的对话,沉脸不悦,靠着门沿望向纱窗外,又对前边忙碌不停的姚岸小声道,“你跟那老头子说什么说,他回头又要跟别人去嚼舌根了。”
姚岸笑了笑,也不回头,专心致志的盯着渐渐成型的石膏玩偶,“我要是不说话,他又要以为我心虚什么了。”
姚母有几分恨铁不成钢,“你说说,大集团多好啊,偏要回来,中隽哪里有公司,全是工厂,你还真要跟工人混一起啊!”说了几句,她又碎碎念,“当初考研也挺好,就你想着找工作,赚的了多少钱。”
姚岸无奈转身,将姚母推了进去,喊了姚燕瑾出来帮忙,耳边这才消停。
傍晚姚母将石膏玩偶扎堆扔进了布袋,准备去河边的小公园继续摆摊,她将去医院的活儿推给了姚岸:“你买些水果给他们送去,看几眼就可以回来了,你姑姑等过两天不忙了再来。”顿了顿,她又叮嘱姚岸,“这钱可是你姑姑出的,你爸要是傻乎乎的想赔,你可得拦着。”
姚岸蹙了眉,有些不赞同,姚母又接了句:“那两个司机以前有事故,也都是你姑姑赔的,这老板负责本来就是规矩,别因为是亲戚就分不清了!”
姚岸只得应付下来,洗了把脸就出门了。
医院门口有许多水果摊,占了大半的路,城管涌来又踢又推,将摊贩赶到了最里边。姚岸匆匆择了些葡萄和小西瓜,两手拎着往医院跑去。
住院部里药味混着饭菜香,姚岸推门进去,伤者那床立时噤了声。
姚岸笑道:“叔叔阿姨,我买了些水果来看看大哥。”
“这么客气干什么。”嘴上这般说着,手却已伸来接过,闲扯了几句对方才说,“对了,我们打算明天做个磁共振,还有我儿子心脏也不太好,可能全身都得检查,今天他老板也来过了,说他误工,可能就要开除他了!”
姚岸故意忽略了后半句,关切道:“是要给大哥多做点儿检查,我本来就担心大哥的身体呢。”有医生正巧进来替临床检查刀口,姚岸顺势问道,“大夫,我大哥的身体到底怎么样了,他心脏也不太好,我怕他伤口会恶化!”
医生愣了愣,嘲笑姚岸的无知:“哪儿跟哪儿啊,昨天不就全检查过了嘛,心脏好的很,什么伤口恶化不恶化的,瞎说!不就这点儿小伤嘛;要是真不放心,那就再花钱检查一遍好了!”
姚岸忙转头朝对方小声说:“现在的医生,态度越来越恶劣了,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咱们明天再全身检查一遍,谁知道这些医生说得准不准!”
那几人却有些讪讪,干笑了几声便扯起了其他。
外头的蒋拿已立了好一会儿,听见姚岸说的话又侧看了一眼青了脸的医生,幸灾乐祸的笑了笑才喊:“陈立,找你呢,出来!”
陈立转头看去,见是蒋拿,这才重拾笑脸。
两人走进办公室,蒋拿指了指瘫坐在椅子上的许周为,“可能天气热,刀口有点儿烂了!”
陈立撩起许周为的衣服,仔细看了看他的腹部,说道:“没事儿,我给他上点儿药。”
利索得收拾了一阵,陈立又问:“你怎么跑来了,亲自送小许来?”
蒋拿拨弄着香烟,往木桌上敲了敲,回答说:“不是,我在开发区那儿谈公事。”
两人随意聊了几句,蒋拿便和许周为出来了,经过病房时他下意识的朝里望去,姚岸正灿笑着吃西瓜,与对面的三人聊得投契。蒋拿嗤笑一声,收回了视线。
姚岸的工作在左邻右里的冷嘲热讽中终于盼到了回音,接到通知电话后她喜笑颜开,炉灶上的汤“咕咕”的翻滚着,姚燕瑾扒着台面问:“怎么这么开心?”
姚岸将汤盛出,又利落的翻炒起了另一个锅子里的菜,笑答:“我找到工作了,礼拜一就去上班。”
姚燕瑾欣喜道:“太好了!”
姚岸笑看她一眼,想了想,从口袋里摸出钱来递给她:“姐,你去弄堂外面的小饭店里打包一个回锅肉,我们晚上加菜。”姚燕瑾接过看了看,姚岸又说:“这个是二十元,回锅肉是十八元,你让老板找给你两元,记得拿回来。”
姚燕瑾点点头,又不满的嘀咕:“我认识这个二十的。”
晚上姚母从医院回来,听到消息后喜道:“可算找到了!”问了工资后她又焉了兴致,“才这么点儿啊,早知道让你念个新闻系,也能进电视台当编辑。”
姚岸不觉得工资低,夹了几块回锅肉放进姚母碗里哄她,姚燕瑾偷瞄了几眼,顺势邀功:“这个菜是我去买的,老板说肉很新鲜,中午才买来的!”
姚母夸道:“嗯,味道确实好!”
姚燕瑾咬着筷子眯眼笑了笑,饭后她打了个招呼,换了身艳色的裙子便往舞厅跑去,姚岸拦也拦不住,立在门口朝她喊了几声,姚燕瑾早跑得没了影儿。
邻居大妈将涮锅水倒了出来,哗啦一下染深了地面,她叫住转身回屋的姚岸,“姚姚,你姐姐又是去跳舞?”
姚岸应了一声,又听大妈蹙眉担忧:“你也知道你姐姐的脑子不太灵活,我前两天下晚班的时候看见她跟一个四十多岁的老头子一起从舞厅里走出来,靠得很近在说话,也不知道熟不熟,你要看牢她了,毕竟你姐姐这么漂亮,很容易被人骗的!”
姚岸微微吃惊,赶紧道谢,回屋后她踟蹰了一阵,找了个借口就出了门。
舞厅门口摆了两个烧烤摊位,浓烟熏熏,将夏夜闷得愈发滚烫。姚岸行至摊位旁,伸手揩去顺着脖颈流下的汗珠。她从未进过舞厅,难免局促。钻进暗色的小门往里走去,慢四拍的音乐已清晰可闻,几个中年人勾肩搭背得晃了出来,见到姚岸便走不动了,眸光发亮得紧盯着她。
过道狭窄,姚岸视若无睹,蹙眉侧身继续朝里走,那几个中年人见她清冷,悻悻的吁了几声,便往外头走去了。
舞池里一副五六十年代的模样,姚燕瑾突兀的立在中央,面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搂着她迈步旋转。
姚岸四顾一番,唯有角落的位置上空置着一只杯子,无人入座,她不动声色的走去坐下,隐在黑暗处目光紧随姚燕瑾。
那头蒋拿接过舞厅老板递来的牛皮袋,掂了掂后便要转身,舞厅老板忙拦住他:“拿哥,听说你还在李山跑运输?”
蒋拿挑眉看他,不言不语,舞厅老板讪笑道:“我想问问你交警队有没有什么关系,我一个亲戚家也是跑运输的,前两天超载被截住了,你说现在做这个的,谁家不超载啊,现在车子被扣着,我想托托人。”
蒋拿笑道:“行,你自个儿准备一下,我明天给你回信!”
开了门出去,蒋拿一眼便望见自己先前的座位上坐着一人,眉目皎皎,盈眸伫望,五颜六色的旋转灯打在她的脸上,没有他人施粉的俗气,仍是炎日下那抹无畏干净的爽利。
姚岸正盯得眼乏,眨了几下面前突然压来一道阴影,她错愕抬头,怔见蒋拿嘴角斜提,沉眸朝自己倾来。她头一次见到直挺挺的蒋拿,才觉他竟如此魁梧,不似坐时或远看时的那般无害,浓浓的压迫感促成丝丝空气渗进姚岸的毛孔,姚岸心跳骤紧,扑腾扑腾的往后倒去。
☆、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