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柔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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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柔天经地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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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明儿个歇一歇,然后就直奔回长安,你说好不好?”
  姚尔尔乖巧的点头,她现下不想反驳姚衣衣。
  “好的,大姐。”
  “听说水寒虽然木讷,却是个殷实的好人呢,你说,他会不会喜欢上你呢?一定会的,而且北方的漠子绝对会保护心上人的!”
  听姚衣衣随口胡扯,没听出她打趣语气下的绝对认真,姚尔尔内心更加坚定自己决烈的想法,但她还是顺从地点头。
  “大姐,咱们睡觉吧,我有一点累了。”
  姚衣衣颔首,将妹妹拥在怀里,拉上被子密实的盖着她。
  静待姐姐的呼吸声渐渐拉长,姚尔尔这才睁开眸子。
  人非木石,岂能无情。
  华自芳对她的好是毋需多言,在察觉他的用心有多深,眼里只有她一个之后,她又怎能不为他心动?
  偏偏心只要一动,便会淌血。
  如果,能够化成一摊水,不知该有多好。
  她不求被他捞起,只求能成为一滴流经他家花田,再被某株花儿吸收后,让他亲手摘下,最后有幸炼成一滴花露的水。
  轻盈飘香,能让他真心微笑的露水,而不是无法回应他的厚爱,这个病弱无用的自己。
  因为幻想而幸福,可是虚幻的幸福本体是直达骨髓的痛苦,她笑着,想着,无法忍受地扭曲了面容,泪水无声的溢出眼眶,沿着颊边滑落。
  刚体悟到华自芳温柔背后的真心,确认他要同去长安的目的,但她已无福消受他的深情怜爱。
  她不是放弃,只是屈服于现实,接受除了不可能之外仍只有不可能,这道理她没有资格不懂。
  她能认命,能不妄图……却无法不动心。
  第五章
  其实他不如她想象中的温柔。
  随着画舟系妥后的柔缓波涛荡漾,忙了一夜的华自芳虽然累,但神思却浮浮摇摇不能沉淀,更遑论入睡,突地,这个念头跃入脑中。
  华自芳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
  比起感激,他更想要她的情,他不要她的感激,严格来说,他的所作所为全是为了自己。
  若说给露是因,那他还保留的另一份回忆,才是真正的缘起。
  他不想说,单纯因为他知道她不记得了,所以有一种小小的自私,想一个人拥有那份情怀,谁也不能碰触。
  回想起她傍晚的柔媚,涌起拥她入怀冲动的华自芳,只能将这股操弄他心情的力量,归结到“宿命”二字。
  若说他第一次上京,和她结下了娃娃亲,那么他第二次上京,就是为了解除这门亲事而去……
  七年前的秋天,华自芳十五岁,和现在的姚尔尔一样年纪。
  四面都是高耸屋墙,极为偏僻没有人迹,英俊的少年在赌气乱走了一阵子之后,他炯亮的有神大眼左看看、右看看,非常难堪的惊觉──
  他迷路了。
  华家位在扬州城郊,打小走动熟如自家后院的便是南方最繁华的城市,洛阳他也熟悉,可虽然构造相似,却大上几倍的长安,他刚才那蒙着头走的少数片段印象,并不足以指引他方向。
  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是上翻了不知多少倍,直达一种此时要被人轻轻一碰,他或许就会爆炸成一个大火球的错觉。
  真佩服自己,在这种麻烦的时刻还能胡思乱想。
  漂亮的容颜上浮起一抹不屑的苦笑,虽然态度有些倨傲,却仍不减他慑人的男人味。
  华自芳气闷,偏偏不知该朝哪个方向走,他摸了摸腰际,打算等会儿要是能遇上人,就叫顶轿子回世伯住处时,这想法一闪过脑海,他便遇了第二个难堪──
  他有摸到香包,但忘了带钱包。
  俗话说得好,人无钱寸步难行,华自芳此刻正在实践这句俗话。
  他握着香包气得捶墙,没想到会倒楣到这种程度。
  香包散发出的诱人香气,更煽动了他的怒火。
  要不是为了这香味,他也不会逃来京城,而用来上京的借口便是为了毁婚,娘亲要他深思熟虑再决定是否要退婚,让他有一种被彻底看扁了的感觉。
  要不是这个愚蠢的原因,让他勃然大怒拂袖而出,他现在也不会迷路!
  拉不下脸又低不了头,华自芳进退两难,唯一的骄傲只剩绝不屈服而已。
  可是独自一人,这份不屈显得多余,很蠢。
  正在烦躁不堪,有抹白进入眼角,华自芳连忙转头,正打算问路,定睛一看后,他遭遇了第三个不幸。
  那是一个梳着儿童发式,低着头的小女娃,她正扶着墙慢慢走着。
  想到自己都十五,可以娶妻生子,还得去问一个小不隆咚的娃娃,真是有辱他的自尊。
  他收回了瞬间欣喜而又失望的眸光。
  正想继续乱闯时,听见了好夸张的一声砰,他自然而然的回过头,原本扶着墙走的小女娃,双膝跪地,想起方才的猛烈撞地声,他的膝盖也跟着隐隐作疼。
  还以为会听到嚎啕大哭,但是没有。
  小女娃连揉抚膝盖都没有,她只是伸手又扶上墙面,硬撑起自己的身子,力气不足,又是猝然一跪!
  “哇啊!”看着既没哭又没叫的小女娃,华自芳不能自己地倒抽口气,不忍卒睹。
  那小女娃再次举起手扶上墙时,他已经忍不住几个大步上前,将她拉了起来。
  一张泛红的粉脸,顺势也抬了起来。
  不是非常出色的容貌,但令他惊讶的是她远比他想象的年长,这是个小女孩而非女娃娃,只是个子异常娇小而已。
  “谢谢大哥哥,我自个儿能走。”
  小女孩礼貌道谢完,便想抽出被他握住的双手。
  柔嫩小手宛若无骨却热烫烫的,一想到她又打算再用力跪上几回,他剑眉一皱。
  “你是不是身体不太舒服?手好烫。”脸也好红,看起来像是在发高烧的模样。
  女孩彷若未闻,面无表情,手却用力了几分。
  “我很好,谢谢。”
  有礼但是生疏,她的动作就像是要与他划清界线,见自己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华自芳有些看好戏心态,她就算晕死在路边也是活该!他冷哼一声,手一甩转过身,大步离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他又忍不住转身回眸。
  小小的身影并没有多移动几步,但坚持不退的态度,却让他心头一动。
  自从爹过世后,培育七世香的责任就落到他身上,过去什么花都养得又大又好的骄傲,在养不出那娇贵的花儿后,变成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挫败。
  失败等于无能,养不出花来的,以花维生的华家少当家,他自己想起来都不禁发噱。
  恨透了七世香开花的秋天,他不想又经过一年的辛勤照顾,却看到七世香未成熟的花苞枯萎落地而失望透顶。
  何必那么顽固?苟且一点,人会比较快活。
  他不解的看着走一步路就能让自己走十步,花上万般努力的小女孩,内心突突跳着。
  他想不看她,因为她的身影提醒他,他的懦弱及失败,可像是被鬼迷了眼,那份专注很动人,他移不开双眼。
  被心里的感动打败,他呿了一声,重新朝她走去,在她脚边蹲下。
  “来,我背你,想去哪里?”华自芳几乎和她平视,语气是连自己也没发现的温柔。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折回来,小女孩有一点吃惊,但随即她收起惊吓,径自扶着墙往前走。
  “谢谢哥哥,我自己走就好了……呀啊!”
  又是那徒具形式的道谢,发现她打算越过自己,华自芳有一种你不仁我也可以不义的冲动,左手拉住小女孩的左手,右手揽住她纤细的大腿后站起身,无视她的意愿,硬是将她背了起来。
  “我背你去。”他直白陈述他的决定。
  看不到那小人儿,但她的惊呼声却鼓舞了他的心情,华自芳开心说完,却没等到回答。
  他沉不住气的回头,“你怎么不说话?”
  那孱弱病容上唯一晶亮的大眼,疑惑地望着他。
  “哥哥省省吧,不用拐我去卖,我不值钱的;若是要养到我值钱,再卖给人牙子,会花掉你很多药钱,这买卖不划算的。”
  清冷的童音道出的是让人想一头撞死的话语。
  “你当我是骗子?”
  华自芳咬牙切齿的吐出这句话,心头涌现这个世上是否已无容许好心人存在的空间一类的疑惑。
  小女孩眨了眨长长眼睫,好似在思考自己说出口的话。
  “你的衣服料子很好,口气傲慢但是有教养,的确不像是坏人。不过,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你这刁钻的口气才不像个小女孩呢!
  华自芳也想反讽回去,不过他没有,而为什么没有,他没有答案。
  或许是看她那么执着,令他不由得想帮她一把吧。
  “算我上辈子欠你欠到今儿个还的好了……你要去什么地方?我背你去。”他口气又软了几分。
  僵了一阵子后,或许是诚感动天,也或许是小女孩良心发现自己臆测错误,原本僵硬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怯怯地趴在他的背上。
  “我是第一次出门,不知道大姐和小弟去哪儿玩了……”
  原来不是她良心发现误会他,而是她也是只无头苍蝇啊!
  童音呢喃到最后几乎是含在那精巧的小嘴里滚动,刚才那坚定不要人帮忙的自信举动令华自芳哭笑不得。
  “那你还拚了一条小命往前走?”他失笑地问。
  闻言,她那张潮红的小脸更是红润,看起来就是羞赧发作。
  “我想,总会找得到……”
  “长安住人近百万,有多大你可明白?”
  那羞怯的表情,比起先前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可爱不知几百倍,勾动了想欺负她的心情,华自芳故意这么问。
  小女孩咬着有些苍白的唇,气势渐弱,半晌后,她突然扬首,坚定地对上他含笑的双眸。
  “我不知道有多大,但我不想因为害怕就不去找。”她似乎也很气恼自己的没用,一古脑的往下说:“我总是只能待在家里,早就想跟他们去玩,我今天终于鼓起了勇气,偷溜出门,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弃的!”
  华自芳的笑容僵在脸上,有一种被人一拳打倒的感觉。
  这个女孩比自己小,又比自己弱,虽然鲁莽,甚至还有一点不知死活,但是她却比自己勇敢。
  比起不敢面对七世香不开花,在秋天来临前就逃跑的自己勇敢。
  她看起来病得不堪一击,却懂得不能轻易放弃的道理,反观他呢?又是怎么面对爹在死前心心念念交给他的花种呢?
  突地,小女孩大大的双眼逼近他几分。
  “哥哥,你怎么发起呆来了?不舒服吗?”
  她那着急的语气与先前的坚决语气真是天差地别,华自芳硬扯起一抹笑。
  “不舒服的是你吧,你好烫!”
  小女孩有一点倔强的摇头,“没有,我没有不舒服!”
  说谎。
  华自芳佯装瞪她一眼,“骗人的孩子到地狱要吞针喔!”
  小女孩怯怯地低下头。
  “……我不想连个陌生人都只能为我担心。”
  没有预料到的话语,让华自芳心一柔。
  敢情他撞上一个在坦诚的时候,极贴心的小女孩。
  说实话,还挺讨人喜欢的。
  “先回家吧,你有一点发热,知道路吗?”他没忘记自己完全不认得路,柔声问道。
  她点点头,“回头,直直走。”
  华自芳笑了声,依言迈开脚步。
  小女孩果真认得来时路,用着软软童音适时指点方向,不消多久他们便转到一条人潮汹涌的大街上,突然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想起这一带正是世伯府第坐落的安邑坊。
  看来她果真是都人,不像他是个外来客,近在咫尺也能迷路。
  突然──
  “哥哥,你好香呀!”
  闻言,华自芳噗地一笑;不知何时起,他那冲天怒火已经消失无踪。
  “喜欢这个味道吗?”因为种不出七世香,只好把野生的七世香干燥后带在身上警惕自己,所以他的身上满满都是这个味。
  小女儿又嗅了几下,然后发出铃铃笑声。
  “嗯嗯,好喜欢好喜欢喔,这香味好好闻,不像寻常的香味呢!”
  一股执念在他的心中冷不防扎下又粗又深的根。
  华自芳抬头望天,“有一天我要是能养出七世香,一定来找你,把它送给你。”
  “真的吗?”
  她的笑声有些气虚,但仍听得出声音里的雀跃。
  七世香不只迷惑了华家人,也迷住了这个小女孩。
  只要想到有个倔强的小女孩在等花,或许能在他失望的时候,给他一些鼓舞吧。
  “一定送来给你!你叫什么名字?住哪儿?”
  小女孩举起手,指向眼前两家隔街对着门,但都门庭若市的酒肆其中一家。
  “我家就在那里。”
  华自芳顺着她手指望向牌匾,只一眼便惊得不小,猛地回头。
  “你是沽饮阁的什么人?”
  小女孩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这么惊讶?但因他的好心帮忙而产生一股信任,她甜甜笑着。
  不是艳美的容颜,却像极了看似普通,却能散发醉人香气的七世香,令人心醉。
  “姚尔尔,我叫尔……”
  她话还没完,双睫一敛便昏了过去。
  他在一个莫名的时刻遇见自己活着的目的。
  从那个回忆回到当下,华自芳知道自己正在无意识浅笑着。
  和现在被形容成温柔稳重的他不同,那时候少不更事,年轻气盛的他乱了手脚,急忙背着小女孩冲进沽饮阁。
  接下来便是一阵兵荒马乱,他也有些记不清是怎么将姚尔尔还给沽饮阁的人,待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回到伯父的宅子,向娘亲恳求即刻动身回扬州。
  退婚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
  现在想想,其实那时候他并没有恋上那个小女孩,只不过他非常好奇,她执着的对象若是他,不知会是什么感觉。
  他会开心,会狂喜吗?
  离开长安城的路上,他又经过两人相遇的大街,心里记挂的是他的承诺──
  要为她养出七世香来。
  等回到华家已是冬天,他从姐姐们的口中,得知七世香再度含苞未放就凋零了。
  但是,他首次没有失志。
  他只是在七世香的花圃边,盖了间小屋搬过去,并且费心打探云游四海、名满江南的第一名医阮江的下落。
  行医和害人只有一线之隔,所以阮江从不收徒,但他苦苦哀求他破例,就算将来不悬壶行医,不承衣钵的半徒也可以。
  他不想再次面对她的不适而手足无措。
  每当秋天花苞再度落地,他才惊觉在全心养花和学医的情况下一年又过去了,但比起失望,他更好奇那个小姑娘不知现在如何,然后重拾花锄,翻开医书,继续研究炼香的方法。
  一年又一年,比起走一趟长安,轻易就可以见到她,他日渐在乎起自己有没有资格去见她。
  在没养出七世香之前,他无颜面对她的勇敢。
  养花自成一门学问,其实说穿了就是呵护,无微不至的呵护。
  皇天不负苦心人,六年后七世香终于盛绽芳华,散发惊人的浓郁香气,而他是被那股香气熏醒的。
  在晨曦之中,他大喜到只能怔怔地看着复瓣复蕊复叶,连香味也繁复的娇贵花儿,心头闪过一张女孩儿的笑脸。
  那面容还是那么的清晰,一如昨日才分别,纵使他明白几年过去,她已经长大了,但他无法不渴望看见她惊呼着好香好香的天真笑容。
  那笑容令他臣服,在香花的包围之下,想起了和她的神旨娃娃亲,于是华自芳开始不眠不休地蒸炼花露。
  有一天,当他一个不经心被蒸气狠狠烫了下,冲到河边浸冷水,从水面上看见自己焦急的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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