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马车旁,共有百人驾战马而驰,急掠而过,一路尘埃漫天。
这条道路的尽头,便是宣城。
林染下葬当日,秋揽便带人秘密从玉匣谷出发,朝着西北方向沿近道以最快的速度前往,赶往此地,从始至今,已有十二日。
‘秋揽军师’受封当日并不在临安城,受君无锦这个中间人传递信息,决定了‘秋揽军师’同璃辞队伍的汇合地点,便是宣城。
临天土地向来繁绕,不过在西北方向和东南方向却趋近荒凉,这其中,尤其以东南三省和西北三省为最。而宣城,便是前往跨越东北三省界限的第一座城池。
坚固的城墙,厚重的城门,‘宣城’二字带着苍劲的笔锋和一丝豪迈嵌入城头。
不过才白日,这城门竟然就已经紧紧锁着,未有打开的痕迹,更诡异的是,这城门之上,竟然一个首位兵都没有。若不是这方天地明显并不安静,宣城还会给人一种‘人去城空’的错觉。
嘶嘶——
战马嘶鸣,百人同时拉着马缰停下,百人中央的马车,也在车夫的控制下缓缓停了下来,经过这么多天的赶路,这些马各个都有些精神不济,耷拉着个脑袋,眼神怏怏。
主上。一人翻身下马,恭敬地站在马车前,问道。
去瞧瞧。里头,淡漠的声音缓缓浮出,那人领命,大跨步便到了城门口,‘嘭嘭嘭’便敲了几声。
什么人呐?城门被敲响,城门却仍旧关着,从里头,一个明显没好气的声音传了出来。
…我们要入城,通过三省,前去边关,还请开城门。
咯吱……这城门也不知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活动了,传出的声音竟然像老树皮一般折磨人心。却未大打开,一个守城兵探出了头来,瞥了一眼外头的阵仗。近百人,各个带着武器,身着素衣,眉目肃然…一点也不面善。
手一动,又要关城门,可那人却眼疾手快,赶忙将城门口给堵了,让守城兵没法动弹。
你知道现在谁在里边儿么?那可是璃王,若你们不想死的,那便赶紧…
筱禾。眼看这个举动说不定就要挑起两方误会,一只苍白修长的手缓缓撩起了马车的布帘,同时,一人翻身下马,赶紧上前微微低头扶住了她。
那守城兵被这声音吸引,停止了吼叫,随声看去。
只见一名白衣公子正从马车上下来。
这白衣公子虽然脸色明显极为不好看,可是也正因为这种苍白,在日光之下,却将他的皮肤衬托得似昆仑山里洁白的雪莲花,他的眸子冰凉淡漠,轻轻瞥来,竟像天神之巅的雪水。
此时此刻这位守城兵已经忽略了白衣公子清绝雅致的面容,只觉得这双眸子似乎无欲无求,又似乎包含天下。
守城兵一愣,竟然在这双眸子的注视之下打了一个寒噤,这让他想到了城中降临的一位贵客,将军,哦不,璃王!
秋揽就站在马车旁,没有再行,手缓缓抬起,手中已经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文书和一块身份令鉴,轻轻抬起:本官乃陛下亲口册封的、此次出军讨伐塔雷的谋略军师,文书令鉴在此,还不开城门带本官去见璃王?
听到是此次被册封的谋略军师,那守卫兵眼中光芒一闪,沉声道:大人,请让小的前去禀报璃王。
去吧。
门又被缓缓关上,这次带起一阵风,从城内朝外吹来。
近百人的神经猛然紧绷,秋揽微微眯了眯眼,沉声道:血腥味。
随着城门的关闭,里头的喧哗声竟然渐渐止息灭,到了最后,竟然鸦雀无声。
天地之间,除去头顶偶尔嘶鸣的大雁,竟然静谧地诡异。
宣城,是谁把关?秋揽偏头,问筱禾,此次秋揽带来的人,全部隶属于君无羯,哦不,是曾经全部隶属于君无羯,因为从君无羯将他们划分给她的那一刻,这些人变得都属于她秋揽了。而这百人之中,以两人为主带队,一个为筱禾,一个为禾木。
既然是君无羯选中的人,那么自然不会差的,秋揽非常相信这点,所以有问题也不避讳。
宣城隶属于西北易、峡、骆三省中的骆,骆省总提督为牧德,而这宣城执掌,为牧怡。
两者是何关系?秋揽一句话便抓住了要领。
牧德是牧怡的亲叔叔。顺便一提,牧德,和牧韩有些亲戚关系。
官场便是如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秋揽目光一寒,冷笑一声:如此瞧来,有这样的后台撑着,这牧怡,怕不是个什么好东西了?
075这个理由够不够?
更新时间:2013…1…1523:29:30本章字数:4849
牧怡本是临安城内禁卫都司,不过因为擅离职守之罪被调离皇城,后又因为牧韩的原因,调回宣城并做了一方知府,执掌宣城以及宣城周遭各处。爱豦穬剧筱禾道,此人以往以好酒嗜赌出名。
哦?以往?秋揽冷冷一笑,我能说…狗改不了吃屎么?
就在此时,关闭的城门被缓缓打开,里头的喧哗早已经消失,咯吱厚重的门声显得格外厚重,从越发扩大的门缝里,还有无数的目光朝外投来。
这宣城之中,就在这城门口里头一些,竟然聚集了这么多人?
秋揽瞧得有些惊讶,看着那一双双朴实的眼睛,非常确定这些人便是宣城的城民。心中奇怪,但是秋揽面上却没有一丝表露,反倒轻轻勾了勾唇,掩嘴轻轻咳嗽了一声:凉枝…守着手虚抬起,对象了身侧的车帘。
这个动作看起来并不起眼,可是却能让有心人嘴角抽搐,跟随秋揽的近百人便是如此,目光都不由得一转,有些怪异地看向这两马车,仿佛里头有什么诡异的东西。
时间有一瞬的静谧,秋揽却是好整以暇,并未重复开口,没等多久,终于里头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回答道:公子~凉枝来了~
话音一落,车帘被一双大手掀起,顺便带出的,还有一阵浓郁的香味。
一个丫鬟打扮的、人高马大、脂粉厚重的女人岔着双腿猛然从车上跳了下来,扭了扭肥臀粗腰:公子,您累了么?奴婢来伺候您~
胆见面前这位壮硕的丫鬟嘴唇翻动、红唇骇人,再加上那一起一落的喉结……
不要说是这百个正常的男人想吐了,就连秋揽都有些看不下去了,伸手搭在来人结实的手臂上:凉枝,我想…‘活色生香、倾国倾城’这一类的词语,是八辈子和你打不着边际了吧?
噗…几声暗笑传出,‘凉枝’嘴角抽搐,直接拧起裙子,对着筱禾和一旁的禾木就是一脚:看你们带的人!就这幅德行?连老子也敢笑?
没想到平日里话精贵不多,看上去也肃然有礼的人一旦发火还是非常恐怖的,就连被某人绝对要求的尖声细语也忘记了,直接就是一个大嗓门,出口的声音低沉无比。
这很显然属于一个男人。
这人在这百人之中的地位明显很高,就算是筱禾和禾木见了这人发脾气也立刻肃然了脸,立刻转了目光,不敢斜视。
秋揽微微一笑,忍着这浓烈的香味低声道:凉山,虽然无羯有命在先,不过为了保护我的耳朵,本军师就特准你不用装女人说话了,毕竟…你这体型,一看便知是个男人……
没错,这位悲催到扮女人的男人,正是君无羯身边儿的第一人——凉山。
君无羯不仅划出了自己的一百精英,还把凉山派在了秋揽身边。不过凉山的名字在许多人耳中都决计不陌生,临安城内情报纵横交错,没有人会漏掉这样一只大鱼。所以,为了遮住他那张脸……
虽然说,由凉山扮作的女人相貌的确有破坏人类视觉的功能,但是,至少还是有掩人耳目的效果的……
凉山嘴角抽了抽,却懒得回答。他何等聪明,这个人可是连自己王爷都非常看好的人物,心智计谋样样不输于王爷,他才懒得同这人争辩,以至于给对方将自己弄得体无完肤的机会。
秋揽缓缓抬手,凉山立刻轻轻搀扶住秋揽的手臂,头高高扬起,朝前迈步。
走吧。秋揽收回了方才一瞬的笑意,看着前方,徐徐走进,虽然给人力虚脚浮的感觉,可是那一双双眼睛,却无人敢露出鄙夷的目光。
有些光芒,不是虚弱可以掩盖的。
入了宣城,视线首先一暗,厚厚的城墙在下方投射一大片阴影,秋揽一行缓缓步入其中,抬眼一扫,便看到这片地区竟是人满为患,摩肩擦踵也不为过。最外侧的群众看到秋揽等人迈步而入,缓缓朝着两方退去,渐渐挪出一条道来。
然后,出现在视线中的,便是一条,由血色染红的道路。这些道路之上,更是尸首无数!
看得秋揽都是微微一惊!
神色一凛然,秋揽目光微转,然后猛然落在了视线东方,一座高高的绞刑台之上!
这绞刑台的也算是开阔,周遭站着十几个黑色铁甲军人,除此之外,上头此刻正被架着三十几人,男女老少,各个被捆绑了双手,堵住了嘴巴,跪在上头,无法发出一言,但是那眸光却像是宁死之前绝望的野兽,空洞而畏惧,而那眼,皆是死死盯着绞刑台梯脚的一处。
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
秋揽目光一寒,那里,一人一袭白衫,一张银色面具,正悠然落座,手撑着下颚,目光淡然地看着下方,那条由他自己制造而成的血流成路。
在他身后,共有三人,邪医溯羽、少将飞卿和少将桦容,各个眼波平静,对这样的厮杀毫不所动。
在绞刑台的下方,一片黑压压的军人肃穆站立,围绕矫形台而站,层层叠叠,像是最坚实的守卫。
秋揽微微咬了咬牙,未有停步,一步便踏上了这条血之路。
洁白的靴子一踩上,被微微浸染,不过她却未觉,一双眸子只淡然甚至冷漠地看着上方,那对如此景象,毫不为所动的男人。
这样冷淡的男人,这个世界上,究竟有什么可以打动他一丝一毫?
日光洒在秋揽的脸上,仿佛一瞬变成凝结冻人的一层薄薄寒霜,在场上万城民就这样看着,只觉得这人身上冷意逼人,隐隐之间,似有凌厉的芒直直飞升,毫不犹豫地刺向高处的人,那个他们尊敬的璃王。
而这人身后跟着的百人,也是各个气势不凡,虽然只着简单的衣服,但是那肃然的面庞,坚定的眼神,比起璃王的铁甲军人竟是丝毫不差。
如若这个队伍,有什么是真的不堪入目的…那也就只有那白衣公子身旁,那五大三粗,打扮艳丽过头的人妖了。只见那人妖高高仰着头,鼻孔几乎朝上了天去~那模样,啧啧,他以为大伙儿没有瞧见他那男人标志性的喉结么?
当然,凉山绝对是无辜的,因为这样的打扮,以至于让人无视了他那张同样肃然的面容和…冷光四射的眼。
一步一步,脚下这条路似乎不是被鲜血染红的血路,除了眼中的寒芒之外,秋揽面不改色,到了最后,整双鞋子都几乎被完全染红。
铿锵。刚靠近黑甲铁军,第一排的军人同时抽出武器,拿着尖锐冰冷的寒芒死死地对准了秋揽一行。黑甲铁军向来以铁血、忠诚、战无不胜出名,他们从来只听从一人的命令,除了这人,无人可命令他们。即便是君向天也只能望着他们吃瘪,他们自然不会买一个军事的账。
看着眼前的冰冷寒光,秋揽只是抬眼瞧了璃辞一眼,那人悠然坐着,竟然没有丝毫动作的意思,也不知道是悠然还是淡漠,不过眸光落及之处,此刻又明显是她这里。
移开目光,秋揽缓缓抬起了手,也没有请求璃辞放行的想法,直接伸手便抓住了面前的铁刃。
刀剑毫不留情地划破秋揽手掌外皮,猩红的鲜血鲜血沿着兵刃的边沿滑落,滴在地上,同地上的血融为一体。
公子!凉山对君无羯的忠心几乎到了死忠的地步,即便君无羯有命,那声‘主上’也是万万说不出口的,更何况,以他如今‘凉枝’的身份,唤秋揽‘公子’也的确恰当许多。
身后百人瞧见秋揽这样,也同时朝前一步,也不畏惧面前的五千军人,对着他们便散发了自身浓烈的杀气,两方对垒在一起,竟然没有一方容人小觑。
秋揽一手抬起,无声阻止了众人的举动,没有看向璃辞,冷冷道:本军师的这双手可不是用来握自家人的兵器的,怎么,难不成是要让本军师将这只手,留在这里不成?手中力量一加,再度入肉三分,秋揽心中痛得暗自尖叫,再度狠狠将璃辞咒骂了一笔,并将这笔痛也算在了这人头上。
璃辞终于动了,不过却是缓缓摇了摇头,有些紧绷的气氛里,传出他轻飘飘的声音:秋揽军师,你说,本王会怕留下你这双手么?虽然轻如鸿毛,却冷比冰霜。
秋揽冷笑,比璃辞的冰霜更冷几分:本人的手自然不算什么,但是听言,璃辞璃王的大本营,乃是临天北边的落日城,此次璃王出兵,落日城的军队能剩下多少?若本人愿意,大可在璃王你同塔雷交战之时,出动驻守东北的苍茫铁军——你信不信,我能直接剿了你的、大、本、营?
普天之下,敢当着璃辞的面威胁他的人,恐怕没几个吧?当然,秋揽定然是当着他面如此做的第一人。
大胆!飞卿一声大呵!
铿锵!黑甲铁军手中的武器再往前一寸。
而秋揽握着的那把剑尖也是朝前一刺!
不过凉山眼明手快,他知道黑甲铁军的护住,就像他们容忍不得他人不尊羯王一样,他们也不容任何人对璃辞如何,在这之前赶紧拉过了秋揽的手。
那尖刃只是贴着秋揽的耳边而过。
璃辞却坐起了身,认真地看着秋揽:让军师上来,也让军师近距离看看,牧家之人,是如何魂归西天的。
从这人口中吐出这样残忍的话语,竟然有种莫名的优雅,秋揽紧紧握了握手,也不在乎手掌还在流血,一个人便朝着眼前的阶梯缓缓踏上。
璃辞手一挥:杀!
慢!
看着因为璃辞的命令一处,绞刑台上那些个便立刻拔出刀的军人,秋揽立刻冷呵了一声,可是那些军人却是未停,一步步走向了那些个待宰的羔羊。
慢。璃辞似乎既有心情知道,秋揽究竟想要做什么,缓缓吐出一个字,然后便是静静的看着秋揽,一言不发。
溯羽摇着标志性羽扇发话了:秋揽老板,哦不,秋揽军师,上次一别,如隔三秋…虽然你我有往日交情在,但是这一次,小璃可是为你改变了主意,若你不说个合适的理由,那么不仅是我,不仅是小飞子,不仅是小华子,我们这里上下五千人的武器,可都会对着你!虽然眼带桃花轻轻笑着,可是溯羽的话同样很冷,混迹在漩涡中的人的内心便该是如此的,没有足够的冷和狠,是活不下去的。
秋揽抬眸一扫溯羽,见不惯他这得瑟模样:邪医,本人伤的不过是左手,右手还完好无损,要作画,还很容易,你不觉得…你该对我客气点?不等溯羽郁闷地回答,秋揽继续道,更何况,我想如此做,所以就这样做了,这个理由——够不够?!
溯羽顿时噎住了,方才的郁闷都换做了对秋揽的佩服…在他们这么多人的气势下,还能保持这种先天之拽,实在难得…
秋揽回眸看向璃辞,将声音放平,没有一丝情感地道:既然被我遇到了,那么我便要问一句,这些血,都流着谁的血?
飞卿怒气腾腾地又要出来,却见璃辞一摆手,平静道:下方的血,共属于一百三十七人,全为知府中人。
不等秋揽再问,手一指上方:上方三十二人,全部是牧怡的家人,共一母一父、六子外加二十三房小妾。
秋揽轻轻吸了一口气:这样来说,这总共便是一百六十九人?璃王,我原还道璃王隐隐有赓歌风度,却不知璃王也不过是一嗜杀滥杀之人!当杀则杀,是为英雄,不杀则杀,便是好屠!
璃王,我只问你一句,你这算是——牵连无辜么?
秋揽从不觉得自己是一个善良的人,可是她却从不是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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