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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天,朱由检再度召见内阁大臣,把一个黄色包袱交给他们,里面全是为魏忠贤歌功颂德的奏疏,要他们把这些“结党实迹”整理出来,一一列入名单。阁臣们知道难以回避,便寻找借口推脱:臣等职掌仅限于票拟谕旨,不熟悉法律。再次显露出畏缩怯懦的心态。朱由检不得不委托吏部尚书王永光来操办此事,王永光也不愿意挑这副担子,回答说:吏部只熟悉官吏的考核,不熟悉法律。其实,王永光心中有鬼,不久就有人指责他“阴附阉党”,现在又企图“曲庇香火”,为自己留下回旋的余地。朱由检只得把这项工作交给刑部尚书乔允升。
如此反复多次,“阉党逆案”名单才得以确定。
崇祯二年(1629)三月十九日,朱由检以谕旨的形式公布“钦定逆案”名单。
此次清查阉党逆案,除首恶魏忠贤、客氏已明正典刑,其余七类,“首逆同谋”六人,“交结近侍”十九人,“交结近侍次等”十一人,“逆孽军犯”三十五人,“谄附拥戴军犯”十五人,“交结近侍又次等”一百二十八人,“祠颂”四十四人,共计二百五十八人。如果加上漏网名单五十七人,则共计三百一十五人。
“首逆同谋”六人:兵部尚书崔呈秀,宁国公魏良卿,锦衣卫指挥使侯国兴,太监李永贞、李朝钦、刘若愚,按照“大逆”律减等,一律拟斩。
“交结近侍”十九人:提督操江右佥都御史刘志选,太仆寺署事御史梁梦环、倪文焕,兵部尚书田吉,蓟辽总督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刘诏,太仆寺少卿孙如冽、曹钦程,大理寺副许志吉,刑部尚书薛贞,工部尚书吴淳夫,右副都御史李夔龙,丰城侯李承祚,国子监生陆万龄,锦衣卫左都督田尔耕、许显纯,锦衣卫同知崔应元、张体乾,锦衣卫右都督孙云鹤、杨寰等,按照“交结近侍奸党”律,一律论斩。
“交结近侍次等”十一人:大学士魏广微,工部尚书徐大化,吏部尚书周应秋,兵部尚书霍维华,御史张讷,总督尚书阎鸣泰,太仆寺少卿李鲁生,右副都御史杨维垣,南京兵部右侍郎潘汝桢,昌平都督郭钦,孝陵太监李之才等,按照“交结近侍奸党”律减等,发配边疆充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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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查阉党,除恶务尽(6)
“交结近侍又次等”一百二十八人,惩处较轻。例如:内阁大学士冯铨、顾秉谦、张瑞图、来宗道,户部尚书郭允厚,工部尚书薛凤翔,太仆寺少卿李蕃,户部尚书张我续,工部尚书孙杰,延绥巡抚朱童蒙,工部尚书杨梦衮,右都御史李春茂,吏部尚书王绍徽,左都御史曹思诚,光禄寺卿阮大铖,漕运户部尚书李精白等,只判处“削籍”(削除官籍)。又如:内阁大学士黄立极、施凤来、杨景辰,吏部尚书房壮丽,督师辽东兵部尚书王之臣等,只判处“冠带闲住”(罢官)。
由此可见,要真正做到“除恶务尽”,谈何容易!
在清查“阉党逆案”的同时,崇祯二年(1629)恰逢考察京官的“京察”,也在进行中,其宗旨毫无疑问是清除官僚队伍中的“逆党”。遭到清除的有:为魏忠贤生祠卖力、屡次向魏忠贤献媚的太仆寺少卿李宣培,拆毁白鹿洞书院的南京太仆寺少卿彭惟城,为崔呈秀专干坏事的太常寺卿蒋一骢,为王绍徽出谋划策的浙江巡抚、兵部右侍郎张延登,把田尔耕认为同宗的四川巡抚、右副都御史田仰,以魏忠贤幕客身份充当《三朝要典》实际总裁的大理寺左寺丞谢启光,以周应秋女婿充当魏忠贤义孙的礼部郎中虞大复,吹捧魏忠贤是“魏祖爷真活神道,到处通灵”的礼部郎中周宇宠等。
从以上揭发出来的材料不难看出,在“阉党”专政的非常时期,大批官员卖身投靠魏忠贤,极尽奴颜婢膝之能事,为了自己升官发财,对魏忠贤及其亲信献媚邀宠,无所不用其极。到了“阉党”垮台,又千方百计地隐匿掩饰,妄图蒙混过关。“京察”中所揭露出来的只是一部分,不少人还是成为漏网分子。可以设想,假如不清查“阉党”逆案,要想推行新政,几乎是不可能的。以皇帝圣旨的名义“钦定逆案”,清除几百个“阉党”分子,无论如何是必要的、合理的。夏允彝在《幸存录》中说,“逆案”有些过于扩大,导致后来不断有人企图翻案。这是一种似是而非的书生之见。事实恰恰相反,崇祯一朝“逆案”中人屡屡企图翻案,到了弘光朝这种翻案风更加嚣张,不仅说明清查阉党“除恶务尽”的方针是何等必要,而且说明由于当时主事大臣手下留情,从轻发落了一些要犯,留下的后患是多么严重。
纵观整个明朝,宦官擅权造成政治祸乱,共有三次,即王振、刘瑾、魏忠贤,一次比一次厉害,而魏忠贤之乱差一点导致社稷颠覆。原因就在于,宦官与朋党合而为一,结成所谓“阉党”。身临其境的政治家兼学者文震孟说得好:王振、刘瑾之时,小人依附他们,被舆论看作“旁门曲径”,偷偷摸摸,唯恐别人知道;到了魏忠贤之时,小人堂而皇之地依附,看作“康庄大道”,“共知共见”,与小人对立的正人君子,全被魏忠贤看作仇敌。概括成一句话,就是:“以众小人之仇仇天下,而君子始涤地无类矣。”
朱由检排除种种干扰,对“阉党逆案”进行最大限度的清算,是具有政治家远见卓识之举,是值得称道的有声有色的大手笔。反映毛文龙海岛拥兵情况的《毛大将军海上情形》
袁崇焕督师辽东(1)
后金的兴起与辽东的形势
建州女真的努尔哈赤统一女真各部后,在万历四十四年(1616)建立了大金王朝,为了与历史上已经出现过的金朝相区别,史称后金。万历四十六年(1618)四月十三日,努尔哈赤以“七大恨”告天,控诉明朝对女真的迫害,煽动军民的反明情绪,向明朝宣战。第二天,抚顺集市开市之日,扮作赶集商贩的后金士兵,混入抚顺城堡,发动突然袭击,俘虏明朝守将李永芳。抚顺城堡就这样被努尔哈赤轻易攻陷。辽东巡抚李维翰、蓟辽总督汪可受相继向朝廷告急,调兵请饷的奏疏纷纷送进紫禁城。皇帝朱翊钧意识到辽东事态的严重性,下旨要“大举进剿”。
从此以后,辽东就成了明朝的心腹之患。总兵张承胤率军前去增援,被后金主力部队全歼。四天后,努尔哈赤派人送来一纸文书,声称为“七大恨”而发兵,要求明朝派代表前往谈判。代理兵部尚书薛三才感到对方来者不善,马上向皇帝报告,辽东事务已经到了“不忍言”的地步。皇帝批准兵部的提议,任命总兵杜松驻守山海关,并且命令蓟辽总督汪可受先期率兵出关,直抵广宁;同时任命兵部右侍郎杨镐为辽东经略兼辽东巡抚,革职查办懦弱无能的李维翰。显然,朝廷想把战略反攻的希望寄托在杨镐身上,赏赐尚方宝剑,对于不听调度的总兵以下军官,可以军法从事,先斩后奏。
杨镐于万历四十七年(1619)二月兵分四路出击,与努尔哈赤展开激战。其实,杨镐也是无能之辈,再加上内阁与兵部指挥失误,终于遭致惨败。努尔哈赤乘势攻陷开原、铁岭等地。
继任的辽东经略熊廷弼,吸取前任的教训,不再盲目追求“恢复”、“进剿”的表面光彩,以固守为上策,使得局面渐趋稳定。
熊廷弼,字飞白,号紫冈,湖广江夏人。万历三十六年(1608)担任辽东巡按时,对辽东巡抚赵楫、总兵李成梁放弃宽奠(今辽宁宽甸)等处八百里疆土,极为不满。他在辽东的几年中,杜绝贿赂,严惩腐败的将领,风纪大振。后来不知道朝廷出于什么考虑,竟然把他调离辽东,出任江南的一个闲职——南直隶督学。万历四十七年,辽东经略杨镐再度惨败。皇帝鉴于熊廷弼熟悉辽东军事,提升他为兵部右侍郎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顶替杨镐的辽东经略职务。
当时辽东一片混乱,军心涣散。熊廷弼走马上任,还没有离开京城,就传来了开原沦陷的消息。他向皇帝分析辽东形势:辽东是京师的肩背,不守卫辽阳、沈阳,必定不能保住辽东;不收复开原,必定不能保住辽阳、沈阳。因此他向皇帝请求,一定要增派军队,保障给养,整修器械,不拖欠军饷,不从中掣肘。皇帝考虑到收复开原乃是“御虏安边”的第一要务,同意熊廷弼提出的请求,并且赏赐他尚方宝剑,加重他的实权。
然而形势不容乐观。此时铁岭又告失守,沈阳及各城堡军民迅速逃散,辽阳人心惶惶。熊廷弼进入辽阳后,着手整顿,处死临阵脱逃与贪赃枉法的将领,罢免无能的总兵;并且监督军队建造战车、火器,疏浚城壕,加固城墙,做好长期固守的打算。他向皇帝提出的“制敌方略”,不外乎恢复、进剿、固守三种选择,从当前形势出发,空谈恢复、进剿,显然过于草率,不如采取最为稳妥的固守战略。具体地说,他主张“步步为营,渐进渐逼”,是一种以守为攻的战略。而这种战略必须以增加兵源与军饷为依托。皇帝表示赞许。确实,只有防守坚固以后,才谈得上逐步恢复、进剿,这是万全之策。
熊廷弼经略辽东一年,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不仅辽阳城堡整修一新,而且原先遭到战争威胁的奉集、沈阳两座空城,如今也成为重镇。
熊廷弼其人,有胆略而精通武艺,能左右开弓,在战略上有独到见解,堪称帅才。但是,他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明史》所说“性刚负气,好谩骂,不为人下”,在官场上人缘很不好,导致他一度赌气,掼纱帽。皇帝极力挽留,对他说,现在你这位经略卸担子,岂不前功尽弃!你应该更加殚精竭虑、忠心耿耿,与各方齐心协力、和衷共济。在以后的几个月中,皇帝对他充分信赖,使得熊廷弼能够在辽东经略的位置上安然无恙,辽东局势也太平无事。不料,万历四十八年(1620)七月二十一日皇帝驾崩,熊廷弼失去了强有力的支撑,不久就遭到言官出于门户之见的无端攻击,终于被迫罢官。
袁崇焕督师辽东(2)
辽东局势从此发生剧变。
取代熊廷弼出任辽东经略的袁应泰,不懂军事,却固执己见,导致辽东战略重镇沈阳、辽东政治中心辽阳相继沦陷。
战略性惨败后,朝廷不得不重新起用熊廷弼为辽东经略,同时任命“阉党”分子王化贞为辽东巡抚,对他加以牵制。导致“经抚不和”——经略与巡抚互相冲突,落于下风的当然就是熊廷弼。受到诬陷的熊廷弼,被捕入狱,又遭到“阉党”分子诬陷——贿赂杨涟等朝廷官员,终于落得个极其悲惨的下场——杀头以后首级传示“九边”(九个边防重镇)。
宁远大捷
天启二年(1622),以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身份进入内阁的孙承宗,鉴于辽东局势日趋恶化,向皇帝坦陈己见,建议加强边疆大臣的职权,尤其要选拔“沉雄胆智”的将领,给予重任。他自己前往山海关视察,非常不满意新任辽东经略王在晋的消极退守主张。这时候,监军袁崇焕向孙承宗提出请求,给他五千军队,他愿意镇守山海关北面的宁远重镇。孙承宗觉得这个请求很有战略眼光,想与袁崇焕一起前往宁远城堡、觉华岛一带实地察看。他考虑到山海关守备松弛,已经不再具备“重关”的作用,而宁远、觉华互相依托,扼守南下要冲,非得亲自前往踏勘不可。在王在晋的再三涕泣哀告下,孙承宗只得在中途返回。
回京以后,孙承宗向朝廷报告,不同意退守山海关,主张把人力物力投入宁远要塞的构筑,与觉华岛形成犄角之势。在为皇帝的讲学筵席上,孙承宗指责王在晋极不称职。皇帝当即任命对辽东充满使命感的孙承宗出任辽东经略,起用现任内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这样高级别的大臣,去担任辽东经略,是前所未有的举措。
孙承宗到任后,大力整顿山海关内外的防御体系,修复九座大城、四十五座堡寨,练兵十一万,建立十二个车营、五个水营、两个火营、八个前锋后劲营,开拓疆域四百里,加强宁远城堡与觉华岛的防务。
令人惋惜的是,不久,他遭到“阉党”分子的攻击,被迫辞官回乡。一切的运筹帷幄,一切的踌躇满志,一切的文韬武略,统统落空了。辽东形势急转直下,新任辽东经略高第撤退山海关外守军,努尔哈赤乘机率领主力进犯宁远城堡。
对于镇守宁远的袁崇焕来说,这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崭露头角的机遇。
袁崇焕,字元素,号自如,祖籍广东东莞县,落籍于广西藤县,万历四十七年(1619)进士及第。天启六年(1626)出任辽东巡抚,镇守宁远。在孤立无援的情况下,誓死坚守城堡,拒绝努尔哈赤的诱降,写下血书,激励将士。因为兵力处于劣势,他巧妙利用先进的火器杀伤敌军。
一种是所谓“万人敌”。把火药均匀地撒在芦花褥子及被单上,卷成一卷,点燃后,抛向城下,爆炸燃烧,威力凶猛,而且愈扑火势愈加厉害,敌军士兵猝不及防,多被烧伤。
另一种是所谓“红夷大炮”。这种从外国引进的大炮,火力强大,必须在大炮几百步以外挖掘堑壕,点燃导火线后,立即翻身躲入堑壕,才可避免火药爆炸的威力。形势危急时,袁崇焕命令一名姓唐的通判亲自放炮,唐通判不知道躲避,当场被震死。但是,就是这一炮,击中了努尔哈赤的指挥部——黄龙幕帐。努尔哈赤不得不承认战败,带领死伤人员,号哭奔回。
这是一场以少胜多的成功战役。辽东民谣唱道:“苦了唐通判,好了袁崇焕!”讲的就是这一件事。这一仗,使得袁崇焕崭露头角,也使得屡战屡败的战局出现了转机。连清朝人编写的《明史》也不得不承认此次惨败:我大清发兵以来,所向披靡,明朝诸将不敢议论战与守,敢于议论战与守,是从袁崇焕开始的。
努尔哈赤二十五岁开始征战,自称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这次宁远城下惨败,颜面丢尽,愤恨而归,不久就病死在沈阳。
这就给扭转辽东战局提供了一个时机。袁崇焕一方面在锦州、中左(塔山堡)、大凌(锦县)三地加强防务,另一方面秘密派出使者,与努尔哈赤之子皇太极议和。其实,双方都无意和谈,不过是缓兵之计而已。袁崇焕在给皇帝的报告中说:锦州、中左、大凌三座城堡必须加紧修筑,现在业已迁徙商人居民前往屯田开垦。假如城堡没有修筑完毕,而敌军赶来,势必只得放弃,功败垂成。有鉴于此,乘敌人正忙于鸭绿江一带的战事,姑且以和谈作为缓兵之计。待到敌人发觉,三座城堡已经修筑完成,战守的第一道防线在山海关四百里以外,固若金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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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崇焕督师辽东(3)
皇太极从朝鲜回师不久,果然发兵进攻锦州。由于锦州城防坚固,无隙可乘,转而进攻宁远,再次遭到惨败。
努尔哈赤、皇太极父子两次兵败于宁远,令袁崇焕兴奋之极。他在给朝廷的报捷奏疏中毫不掩饰这种兴奋情绪:十年以来调动全国的军队,都不敢与后金军队交锋。现在开始一刀一枪和他们拼命,忘却了敌人的凶狠剽悍。臣在城墙上大声呼喊,军队分路追击,在愤恨中一战挫败敌人。皇帝看了奏疏之后,欣喜若狂,在嘉奖谕旨中说:“十年积弱,今日一旦挫其狂锋。”
这确实是十年未遇的大好形势。然而,这样一位扭转十年积弱局面,力挫敌人狂锋的功臣,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