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海剑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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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海剑歌-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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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我的师,进谷的那年身中剧毒,被我父亲发现的。”沈莫忘有些失神,“后来,我父亲把她收为了义……我也是在来这儿的路上,才知道了她的死讯。”

“是吗?……”叶听涛不知该如何接口,他与这个精灵般子的最后一面,是在阴山附近的白石镇,对于她的一切,他从来一知半解。

沈莫忘出神了一会儿,忽而淡淡地一笑:“叶听涛,听了你的名字那么多回,倒也是第一次见。说起来,若颜十次回浣纱谷,倒有八次是因为你或你的朋友受了伤,本来她只是满地找毒解,后来居然也治起刀剑外伤来了。”

叶听涛有些怔忪,他不想再说一句“是吗”,可是除此之外,他又能说什么?

“二可好呢!”绿儿忽然道,“待人好,医术也好,在浣纱谷里,没人比她强。”她一时动情,忘了压低声音,沉睡着的楚玉声忽然动了一动。绿儿吃了一惊,忙闭上嘴。沈莫忘感觉到指间的脉息变化,顿时想起自己是在行医,居然与人闲扯了那么些时候,不由瞪了绿儿一眼:“咋咋呼呼的,就不该带你出来!”

绿儿眨了眨眼睛,也不去辩解。沈莫忘问道:“她伤在哪儿?”

“……在胸前。”叶听涛道,料她要解开楚玉声的衣裳,便起身走到门口,淡薄的阳光映入眼中,他默默想着沈莫忘的话,走廊边依然摆放着会开出宝蓝朵的盆栽,空气中,也总有那一丝奇异的气。淡得像要没有了,一回首,又绕上鼻尖。

沈莫忘,她的身上,也有着沈若颜的影子吧。浣纱谷该是个阳光明媚而安静的地方,供人求医、休养生息。那里或许并不适合他。

房中,绿儿将金针在点燃的烛火上烤炙了一会儿,递给沈莫忘:“谷主,你说这叶听涛有什的?一副无情的样子,叫人讨厌。”

沈莫忘捻着金针,准确地扎入楚玉声胸前俞府穴,才道:“他要是无情,何必对这姑娘这?”

“哦……”绿儿在旁看着沈莫忘施针,“也不知二为什么老那么替他白俊……谷主,这姑娘的伤难治吗?”

“多话。”沈莫忘头也不抬,定了定神,连施数针,过了片刻,楚玉声轻轻咳了一声。沈莫忘道:“她身上的毒没清干净,但当时已运功逼出大半,所以不难办。只不过……”“怎么样?”绿儿接口道。

“只不过,她五内郁结,心包经滞涩,这个是心病,我没办法的。”沈莫忘收起金针,指挥绿儿将楚玉声的衣裳掩好,“我看啊,这心病没准也和叶听涛有关。”

“哦?”绿儿睁大眼睛望着她,“谷主怎么知道的?”沈莫忘一呆,斥道:“多话!”绿儿又眨了眨眼。

浣纱谷主终于将药箱收好带着绿儿出房的时候,叶听涛正在走廊中来回地踱步,见她们出来,走上前道:“谷主,如何?”

沈莫忘道:“我该做的已经做完了,命无碍。”

“多谢。”叶听涛面露宽慰之,“此番恩德,来日必当报答。”

沈莫忘一笑:“不必了,我是冲着凤夫人的面子,再说,她中的这毒也很新鲜。”

“……新鲜?”叶听涛一时不明白她话中的意思,沈莫忘眼中闪出一丝宛似沈若颜的冷酷神:“我和我师一样有个坏毛病,同一种伤病,绝不治第二遍。”在叶听涛说出下一句话之前,浣纱谷主和她的侍儿已沿着走廊去得远了。

一时之间,周围完全安静下来。素衣的背影在空气中渐渐淡去,亦如流水一般无痕。叶听涛回到房中,见内间帐未曾放下,于是走近前,当他伸手去放帐子时,楚玉声睁开了双眼。

微风吹动帐,也拂过她额前的几缕刘海。对着红木梳妆台的窗被推开了,或许是沈莫忘临走时想起的,也可能是绿儿。楚玉声静静地躺着,睫毛微微颤动,注视着窗外碧蓝的天际。

“你醒了?”叶听涛看见了她眼中浓郁不化的神,他的身影挡住了窗,楚玉声望着窗外的目光也就落在了他身上。

这么多天来,他们仿佛是第一次这样直接地对视,楚玉声看着他,也像沈莫忘一般看了很久,才轻声道:“沈姑娘,沈若颜,她是为了救哥哥,才会死的……”

“……我知道。”叶听涛在她边的椅中坐下,“她定是因为,灵舟是我的义弟……”他隐隐觉得,她似乎是听见了刚才沈莫忘所说的话,否则,不会在这样的时刻提起沈若颜。

“是啊,若不是我硬要她救,她现在也许还活着……可是现在,不仅她死了,哥哥也死了……”楚玉声凝神注视着他的眼睛,“我不明白……”

叶听涛怔住:“……楚姑娘,你怎么了?”楚玉声只是望着他:“为什么我这么多年,费尽心机,最终却是这样的结果?……”有什么东西在她眼中深深陷落,仿佛是悲伤凝结而成的深渊,语无声。

“你……还有你的父亲,在洛阳。”叶听涛道。

楚玉声笑了一下,却笑得很苦涩:“父亲?……在我心里,他只是一个永远不来看我的影子,当我看见他的时候,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是我的父亲。我一直是一个人……”她气力不足,说得有些断断续续,在那深陷的神中,又有刻骨的漆黑痕迹,背影重叠。

“楚姑娘……”叶听涛忍不住打断了她,可是他却又知道,这些话,除了对他,她没有任何人可说。

楚玉声轻轻地吐了口气,几乎分不清是呼吸还是叹息:“这些天里,我总是在想,或许我一闭眼睡下去,就不会再醒过来……如果真的那样就好了,活着真累,比死难很多……”

“你不要这样想,灵舟的死……谁都没有料到。”叶听涛望着她的模样,内心深处竟会觉得慌乱,“等你的伤好了,一切都能再行计议。”

楚玉声闭上双眼,眉心微微蹙起:“我知道,对不起……对你说这些无聊的话。”

“你若是想说,就说吧,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你。”叶听涛等待着她是否还会有回应,过了片刻,他起身,将帐解开,雪纱落下,在微风中轻轻飘动。

走进房之前,沈莫忘问了胡梦姬一句:“凤夫人今年多大了?”胡梦姬吓了一跳:“沈谷主,问这个干什么?”

沈莫忘笑道:“问问清楚,下手方便些。”胡梦姬对她的脾气已略有了解,便也不着恼:“这个啊,得问大当家的自己,听说她十多年前便开始管理易楼的大小事务了,总该有三十多了吧?”

沈莫忘道:“三十多?……看着不像,她该不是十岁就来易楼了吧?”胡梦姬笑道:“这话留到大当家的面前说,比说给我听好些。”沈莫忘道:“到她面前又何必说这个?”

胡梦姬一笑,掀开织锦垂帐,向里道:“沈谷主来了。”房中传来玉簟秋的声音:“请进。”胡梦姬待沈莫忘进了屋,将房门关上,自守在门外。

熏缭绕,沈莫忘素雅的身影在这华贵的房中显得有些单薄,凤栖梧坐在妆台前望着她,依旧含着高高在上的笑意:“沈谷主妙手绝世,自己怎么却是素面朝天?”

沈莫忘放下手中锦缎包裹,笑道:“所为不同,我终年住在世外之地,也无心于此,只不过凤夫人费了这么些周折把我弄来,也不该是只为了一张脸吧?”

“哦?”凤栖梧锐利的目光盯着沈莫忘:“沈谷主可真是快人快语,果然是我们这些世俗之人太过蒙蔽了。”

玉簟秋看着沈莫忘将手中的锦缎包裹打开,向凤栖梧道:“,难道你请沈谷主来还有别的目的?”锦缎落下,露出里面的一把砂壶。

凤栖梧沉默了片刻,站起身,绸裙自椅上衅般滑落:“不是有别的目的,是只有那个目的。我凤栖梧就算没有一张脸,也一样能做易楼的当家。”玉簟秋微微一惊,沈莫忘却笑道:“有颜似玉,说话做事都更方便,古来就是如此。”她举起手中的砂壶,“这个东西是我在浣纱谷中闲来无事做出来的,送给凤夫人吧。”

“这里面是什么?”玉簟秋问道。“砒霜。”沈莫忘干脆地回答。

一时之间,凤栖梧和玉簟秋都是一怔。“……沈谷主,你莫不是在开玩笑吧?”玉簟秋目露冷光,凤栖梧却是饶有兴味地瞧着沈莫忘。

“没有啊,这里面的确是红砒粉。”沈谷主面不改,“砒霜毒死人,只是因为使用不得当,在我沈莫忘手中,却是最合用的药材。加水煮个一刻工夫,每日熏脸,数十年后,仍然青不老。”

凤栖梧微笑道:“如此逆天而行,想必也要付出些代价吧?”沈莫忘赞许地望着她:“凤夫人真是聪明,代价就是每日不可间断,否则不出三日,就会效力尽失,比原先老上十岁,甚至二十岁。”

玉簟秋沉默不语,凤栖梧转过了身,背着手道:“饮鸩止渴……这个法子,也只有沈谷主能想得出来。”话语之中,却有丝丝深意。

沈莫忘将砂壶放在桌上:“一切,都由凤夫人自己做主。现在,可以转入正题了吗?”凤栖梧停驻了片刻,伸手一按妆台右角放着的胭脂盒。那盒本嵌在桌中,(奇。书。网……整。理。提。供)是个机关,一经按下,只见房左侧涂上椒兰的墙壁左右分开,露出一间密室来。那墙壁建造时便是离地半寸,是以移动之时,并没有半点声响。

“请吧。”凤栖梧看着沈莫忘,脸上的神情竟有些紧张。沈莫忘微微一笑,移步而入。玉簟秋不明所以,跟在两人身后,烛台亮起处,她不“啊”了一声,呆在当地。

凤栖梧听见了她的叫声,却没有回头,径直走到密室尽处的一张大边。那上躺着一个身穿对襟锦袍的男子,双目紧闭,似乎已躺了很多年,整个人枯瘦衰弱。凤栖梧望着他,明的脸庞掠过一阵深心纠缠。

“……楼主……”玉簟秋脱口而出,一声轻唤飘落在男子干瘦的颊上,然而他仍然沉沉地躺着,没有醒来。

“他就是朱楼主?”沈莫忘并不在意凤栖梧和玉簟秋的神情,只是以医者一贯的目光打量着这个活死人,“这样已经多久了?”

“中了镇北堂赵氏‘裂斩拳’,堂主赵如云所为,至今,已经快三年了。”凤栖梧明亮悦耳的声音低沉下来,“赵如云被易楼八煞倾巢而出擒来,却拷打至死也不愿说出如何解救‘裂斩拳’。”

“……孙莹,就是在那时受伤的吧?”玉簟秋忽然问道。凤栖梧点了点头:“所以浣纱谷主到易楼的时候,她必须离开。”

“为什么?”玉簟秋与凤栖梧对视着。

“因为同一种伤病,浣纱谷主只会解救一次。”沈莫忘带着微笑坐在朱楼主边说道,纤指轻出,切住那枯瘦手腕的脉息。

这一日的易楼甚是平静,寻常的交易都只在侧楼进行着,约成之后,侍陪酒,锦衣少年巡逻侍卫,没有什么需要特别关照的买卖,所有的人也就没有见到凤栖梧的身影。守在房外的胡梦姬直到半才看见沈谷主出来,两位当家的脸上都带着淡淡的笑意,她仔细瞧着她们的脸,觉得的确是比之前更了,可究竟在哪儿,不是胭脂、不是朱唇,似乎就是那不常出现的奇异笑容。

沈莫忘由胡梦姬引着去客房,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那把砂壶,凤夫人如果不用,可以哟浇,效果也是一样的。等看腻了停手不浇,同样三天就会枯萎消失,埋在地里,不论种什么都能活得比原先长久。”说完,也不等回答,便转身离去。

凤栖梧细细琢磨着沈莫忘的话,道:“妙手神医……可惜这个人是掀野鹤,否则留在易楼,可有大用。”

玉簟秋微微一笑:“易楼有,还有什么事不能解决的?……只是不知道孙莹现在怎样了,这丫头,也是个苦命人。”

凤栖梧抬头望着幕中灯火渐熄的易楼,声音有些柔软:“若不是朱楼主的命太过重要,我也不会出此下策……孙莹和梁剑彼此有意,就让他们暂且远离这个是非之地,清静一阵子吧。”

玉簟秋微微摇头:“等他们到了浣纱谷,或许又该卷进是非之中了。”

“你是说……伏羲龙皇剑?”凤栖梧双手背在身后,目光流转,“……这件事还真是千头万绪,只待五亭剑会过后,或许会有所转机。这些天,断雁也没再出现过。”

“他这一刻不出现,不表示他下一刻就不会出现。,我要提醒你,如果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候,一定要先除掉断雁。”玉簟秋道。凤栖梧不答,凝眉望着尚未熄灯火的几处客房,过了半晌,往回走去。

在那些灯火映窗的客房中,有一间似乎略有些特别。那房中的灯火一直在不停地抖动,虽已深,但总时明时灭的不曾断绝。守的侍觉得奇怪,想去敲那间房的门,却被人拦下。侍一见此人,便不再多话,欠身而退。

“楚姑娘,我能进来吗?”房中静默了片刻:“……进来吧。”房门开处,画裙翩然一动,楚玉声见到玉簟秋的时候,还是怔了一下:“……玉姑?”

玉簟秋见她手中拿着把剪子,正在剪燃烧的烛芯,微笑道:“怎么,叶公子没告诉你我在这儿?”

楚玉声摇了摇头,把剪刀放在桌上。她的手仍然没有什么力气,但却已不想再躺在上。玉簟秋在桌边坐下:“也对,你病成这样,他对你说这些干什么?”

楚玉声望着她:“……你不想杀他了?”玉簟秋“噗哧”一笑:“杀他?现在杀了他,我可要有麻烦。”

楚玉声垂下眼睑:“你……是清溪村方家的人吗?”玉簟秋仍是微笑着:“是,而且,从来就是。”她觉得眼前的楚玉声似乎与清溪村中的那个不太一样,凝望着她,“半个月不见,你要找的人找到了吗?”

这句话出口后,她惊讶地发现楚玉声淡漠的脸有了变化:“找到了……”楚玉声轻声说了一句,慢慢地把头埋进臂弯里,“他死了。”

玉簟秋一愕。“或许我鸽开这里了。”楚玉声不知在说给谁听,“我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都没有关系。我不该留在这儿。”

玉簟秋望着她:“……那叶公子呢?”

“我跟你说过,我们只是同路。”楚玉声不愿抬头。玉簟秋伸出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肩头:“这世上所有的人都是同路,但只能由自己决定,是一起走下去,还是在什么地方就告别。”

楚玉声没有回答,玉簟秋又道:“有的时候,老天不戏弄人,人也会自己戏弄自己,这个啊,我都看过许多回了。”她爽然地笑了笑,“叶公子不是个无情的人,在这顷刻之间能取人命的易楼里,从阑会有人像他那样,身陷重围,还保护着一个弱子。”

楚玉声埋住脸颊的手臂动了一下,像在抽泣,但又没有声响。似乎没拥由的,重楼寂寂,玉簟秋婉如莲叶般的眼中含着不辨其意的沧桑,这些话,连凤栖梧都不曾听到过。

“一辈子都保护你,是一个男人所能做到的全部了。”

第二卷·重楼十丈歌台暮 第十一章 五亭剑会

清晨时分,叶听涛被走廊中侍摆弄盆的声音吵醒了。他向来睡得不沉,尤其是在凌晨,轻微的声响就足以让他惊觉。侍又搬弄了一会儿,往远处去了,叶听涛却也没淤睡。

早醒一刻,便少一刻全无防备的时候,至少在他来说是这样。他的手臂一动,碰到了冰冷的剑鞘,便顺手握住。这或许是他一生中做过最多的动作,所有关于杀戮的注解,都存在于剑刃出鞘之际。金阙重楼,幽暗中的眼睛穿透墙壁盯着这把剑,当他打开房门的时候,风年就是这样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

黑衣如鬼魅,面貌却俊秀且年轻,风年微微一笑:“叶大侠,早啊。”

叶听涛把门完全打开,剑在手中:“你擅闯易楼,不怕这里的主人追究吗?”看来,这个人所受的伤已完全好了。

“追究什么?现在我是讨债鬼,他们避之不及,就算看见了也不会怎样。”风年优哉游哉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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