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从车里撞出来,菲尼克躲闪不及,向后倒退几步,差点摔了一跤。
“大胆!”身边的侍卫急忙扶住领主,一齐拔起剑来指向那男子。
“啊,撞到你了,真对不起。”此时大家才终于看清了蒂沃特救星的真面目,在火把的光照下,一个满身油腻,衣衫褴褛,蓬头散发的男子右手抓着一只油腻的鸡腿,腰间插着一柄折扇,显得不伦不类。倘若不是那一柄折扇,这家伙简直就像是哥叫花子,年轻的菲尼克也是一愣,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可那折扇,分明是日出云海图啊。
这时,那男子突然跳将起来,又捂住肚子蹲了下来,“哎,这鸡腿太油腻了,不行不行,我得找个地方解决一下。”说完丢下鸡腿,快步冲过一段围墙,拐过墙角,墙角另一侧传来极不文雅的呻吟声。
菲尼克简直呆住了,这就是贤者?这就是老爸说的,可以拯救我们蒂沃特的救星?
不一会,乞丐一边系腰带,一边从墙角边晃悠了出来,兀自说道:“真是神清气爽啊……”他审视了一下眼前的众人,急忙上前,不由分说拉起菲尼克的手说:“啊,你一定就是蒂沃特的领主吧……”他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对方的铝甲,铝片如同抽风一般卡啦卡啦地响了起来,“看看着铠甲,就知道是有钱人啊,多谢你请我来……”
蒂沃特领主使劲想挣脱那只污秽不堪的手,课对方仿佛感到盛情难却,菲尼克越想挣脱,对方就越是紧紧不放。
菲尼克见硬来不行,只得拌出一副笑脸道:“呃,这个,……时间不早了,请往寒舍,一叙,如何?”
乞丐放肆地笑了起来,“好啊。好啊,你家里酒不会少吧,你带路,你带路……”
“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我吗?杨青枫就是了……”此人竟然是在绿华城挂冠而去的杨青枫,却又不知怎么被菲尼克的人当做贤者请到了银河要塞。
“杨先生请……”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蒂沃特的领主,一路将一个叫花子般的的男人引进了富丽堂皇的领主府邸。所有的骑士在正门前停步,只留了菲尼克与杨青枫走了进去。
杨青枫仿佛从未见过如此豪奢的建筑,各处雕栏画栋,勾心斗角,他摇摇晃晃之间几乎就要迷路了,而府里的下人婢女则像躲着瘟神一样四处惊叫逃窜。
约莫转过了十数条长廊,一座用大理石柱支撑,檀香木堆砌而成的建筑出现在杨青枫面前。菲尼克向内招手道:“在下薄设酒宴为阁下接风洗尘。”
杨青枫一脚踏进大门,发觉这真是一件雅致的客厅,以八根纯白的石柱为框架,用檀香木雕刻的桌椅,镌着金盏菊的浮雕。
但杨青枫对于酒的兴趣仿佛远胜过对客厅的兴趣,他一个箭步窜到中央的红木桌上,他也不等别人招待,攫起银酒壶仰头牛饮,如饮清水,琼浆从壶嘴倾斜而下溅在杨青枫的布裳领上,直到再滴不出一滴酒液时,杨青枫顺势倒在木质的靠背椅上,手里犹然抱着酒壶,脸上流露出饱足的表情,连连赞叹道:“好酒,好酒。”
蒂沃特领主府里用来招待客人的美酒自然不会是街市上卖的掺水假酒,杨青枫在绿华城时利用职务之便,也尝了无数美酒,可是那紫华三城的美酒偏重口感,酒劲倒是其次,倒是这蒂沃特,偏近西域荒野,反而追求酒的烈度,与北国的索利斯相似。
果然,不多时,酒劲上来,杨青枫牛饮之后,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喃喃之声越来越低,已不可辨,继而传来响亮的鼾声。
菲尼克上前推了推杨青枫,回答他的只是更为响亮的鼾声。
突然,“啪”地一声,那柄折扇从杨青枫的腰间掉落在地上,菲尼克俯身拾起,展开时只见扇面用绸布制成,右上角有一轮半掩云中的红日,定睛看时,只觉得画中云雾弥漫,只有一轮红日冉冉升起。
少年急忙收拢折扇,自语道:“这绝对不是凡物,应该就是父亲说的,日出云海扇。”他看了看醉的如死猪般躺在椅子上的杨青枫,暗说道:“他肯定不简单……”
他唤来两个仆人,抬起杨青枫,自己也跟着走出了大厅。
谁知,这几个仆人在府邸里虽然低贱,在外面却是大大的威风,见要抬这么一个脏兮兮的男人竟都不太愿意,仿佛是怕弄脏了衣服。
菲尼克当然看出了其中猫腻,怒道:“你们躲什么躲,你们不抬,难道让我自己抬吗?”两人只得一前一后像抬尸体一般抬起烂醉如泥的杨青枫,两仆人边抬边低语着什么。
“也许是要扔出去喂狗吧……”
却不想这话被蒂沃特领主听到了,登时变了脸色,“混蛋!我让你们抬去最好的那间厢房,就是我以前的书房,左转手最后一间……”看着两个下等仆人疑惑不解的表情,公子心里暗骂一声废物,挥手道:“算了,你们跟我走……”
待进了房间,两人将杨青枫平放在床上,哈着腰退了出去。菲尼克打了个哈欠,估计已是丑时了,他自知熬夜伤身,很少这么晚睡过了。
陡然他发现杨青枫的鞋没有脱,衣服也甚是污秽。再想叫仆人时已经寻不见了,遂走到床边,狠狠心帮杨青枫脱下了布鞋,一股酸臭味夹带着臊味令公子哥直欲作呕,但他拼命忍住又将杨青枫的外袍脱了下来,挂于床头,又为他盖上一曾薄棉被后才关门离去。
年轻的蒂沃特领主走出了房间,深深舒了一口气,但愿这真的是一个可以力挽狂澜的神器人物吧。
传说高原上有一种奇人异士,精通兵阵,军械,剑术,搏击之术,善攀谈,雄辩,交际,有雄才远略,但是不愿自己独霸一方,毕生志愿是辅佐一位明主。这些多才多艺的人被人称为贤者。可是贤者选择明主的方式稀奇古怪,每隔数年到数十年出现一次,游历高原寻找明主,倘若找到,即使此人已困顿不堪,也将穷尽毕生帮助他东山再起,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若是没有,则继续归隐,终生不再涉足高原,下一次出现的必定是他的弟子了。
这样一脉神秘的传承就在高原流传下来。
菲尼克的父亲曾经对他说过,自己曾经因为一念之差错过了一位贤者,那人的能力绝对可以反转整个高原,那位贤者挂念他之前都彬彬礼遇,只是最后一念之差没有得到贤者的认可,当贤者显露出自己身份时,他的父亲追悔莫及,贤者也深表惋惜,但覆水难收,只得透露说自己的徒弟于十年后重涉高原,会带着日出云海扇,随即飘然远去。
于是菲尼克自成为蒂沃特领主以来就在寻找日出云海扇的下落,终于在杨青枫的身上找到了。
但父亲也告诉他,越是贤者这样的人物越将自己伪装成平凡无奇甚至是低能弱智,给予自己主公的考验也是千奇百怪。
菲尼克仰望星空,空中最明亮的一颗星,柔和的光芒仿佛都挥洒在了他的身上。少年陡然回想起了父亲慈祥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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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剑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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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关,银河要塞,这里不仅是三领主蒂沃特的首府,还是星云骑士团的指挥所,因为有重兵保护而固若金汤。
清晨十分,菲尼克去杨青枫的房间探望,却发现房门紧缩,鼾声如雷,便折了回去。将近晌午时,他又亲自领着仆人端着精致的饭食来探望,敲了敲门却发现没有动静,推门而入却发现屋内空无一人,正疑惑只见只听见有人在身后嚷嚷道:“喂喂喂,谁这么不礼貌?是谁让你们进我房间的!”领主回头看时只见杨青枫依旧一身沾满油渍的长袍,身上散发出如乞丐一般的馊味令两个端着漆盒的仆人躲闪不及,险些失手打翻了饭食。菲尼克也是强自忍住恶心,没有在面上表露出来。
“我出去解个手就有小贼进来了,这地方治安真差啊!”央政府正抱怨着,却看见屋里站着的三个人当中,正有那个昨天迎接他的领主,另两个人的衣着和神态像是府里的仆人,当即笑道:“哎呀,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一个箭步冲上前就要握菲尼克的手,领主已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急忙缩手,对身后的两名仆人命令道:“还不快把饮食放下,请杨先生用餐……”仆人忙不迭地端上漆盒。
杨青枫看见不大的漆盒里却盛着时令鲜疏,一根切得极细的火腿蘸着酱汁,几样小菜和一只青瓷酒壶,从外观上看就知道酒不是二流货色。于是他丢下领主的手,转而扑向的桌子,进食时发出类似牲口吞咽的声音已经令菲尼克感到不堪,更兼杨青枫还将盛菜的盘子仔仔细细地天了一遍简直在让他感到抓狂的同时觉得不可思议。
待到杨青枫将最后一只盘子舔完,将手上的油渍尽数抹在了衣服之后,菲尼克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先生是否愿意同在下看一看银河要塞的城防,对在下的防务指点一二?”
杨青枫用****剔着牙齿中的肉屑,漫不经心地说道:“嗯嗯,我倒是对这玩意儿比较内行,姑且指教你一下,看在你这顿饭的份上……”随即起身道:“你带路,你带路……”
菲尼克虽然觉得这话过于狂妄但是他肯指点,心中也是高兴无比,可以一会之后的事情却让他郁闷的程度远超过高兴的程度。
在蒂沃特领主菲尼克本人最得意的双人踏弩机关面前,杨青枫居然对他破口大骂,“两个人踩一台弩,太浪费了!”
“可这弩一次能有二十发……一人持的最多不过五发……”菲尼克身边的一名将官争辩道。
“什么?你说这弩机能发二十发?”杨青枫对着弩机又是拍又是敲,“怎么可能?你怎么不说他能够射五十支箭?”谁知他触动了机关,双人弩吱嘎一声,嗖嗖地弹射出无数箭矢打在城墙下的地面上,二十发,端的一发不少……
“阁下,五十支箭的是三人弩,也不是没有啊!”那军官奸笑道,明摆着欺负杨青枫的见识短浅。
杨青枫看着下面的二十支箭,吐了一下舌头,只好认栽,”呃,还真有这种东西,老夫怎么不知道……“
在另外一件精密防守器械:火墙前,杨青枫又开始信口雌黄。这火墙的两侧墙上有弹孔,只要触动机关就会有火药箭穿射而出,到时候附近一里都会陷入一片火海。杨青枫却硬说这东西华而不实,不如埋地雷实在……可很快一个问题就又出现了,这里是城堡出入的必经之路,埋上了地雷,那么就谁也甭想出去了……
菲尼克有些失望了,难道这家伙只懂得些皮毛,那怎么还自称是个高手?
杨青枫被反驳得下不了台,只好借口让菲尼克带他去街市上转转离开了这个鬼地方。然而在繁华的街市上,众人看见一向出门都有星云骑士团开道,无数士兵护送的蒂沃特领主菲尼克被一个乞丐般的男人手挽手,肩并着肩在街上到处乱逛,市民简直以为是在做梦,纷纷驻足,伸长脖子观看,直到小偷开始扒窃他们的钱包,人群才又活动了起来。
菲尼克觉得脸上阵阵发烧,却又不能让杨青枫看出什么端倪,只好摆出一副笑容。
很快,日头偏西,已到了市民们上街买菜的时间,杨青枫拉着菲尼克上了一间满是客人的茶楼,还特地选了个靠窗的位置,说是要欣赏普通市民的生活。
他默不作声,坐着喝茶也就算了,还一个劲地嚷嚷,一会说茶太淡了,一会又对着街上的美女吹口哨,直弄得街上人人侧目,茶楼里鸡犬不宁。
才安静了不到半刻钟,只听见杨青枫的贱嗓门又喊了起来,“这茶水里怎么有虱子!”茶博士自然知道是他自己捣鬼,冷哼道:“许是这位客官自己身上掉下来的吧……”
杨青枫邪笑了一下,一只脏手伸进茶水里搅拌了一下,捞起一只虱子放在嘴里,“嘎嘎”几声,吐在了一尘不染的地上。
之前已经无数的茶客不堪吵扰纷纷走了,经杨青枫再一闹,城里最有名的茶楼竟然被一个杨青枫弄了个门可罗雀。
“走了好啊,我们就可以安心喝茶了。”杨青枫惊叹兴奋地用一只没穿鞋子的脚跷在桌子上,吆喝道:“茶博士,再来一壶茶……”店家若不是看到菲尼克在旁,恐怕早已将这个死叫花子生吞活剥了。
菲尼克此时有一种反胃的冲动,只觉得面前的茶碗里到处漂着大大小小的虱子,哪里还能够喝下一口。年轻的领主已经开始怀疑,这个人真的是那柄折扇的主人吗?还是说,他是半路捡来的东西……
正当这股无名业火越烧越旺时,父亲的话如同一盆冷水彻头浇下,“好,好,我再忍……”菲尼克咬咬牙对自己说。
杨青枫等到天色完全黑下来才恋恋不舍地起身跟菲尼克去了蒂沃特领主府邸。
茶楼老板急忙追出城外,随后茶博士也追了出来,只见两人动作整齐地朝着杨青枫远离的背影狠狠地吐了口唾沫,还不解恨,又用脚狠狠踩上,碾了几下,仿佛那是杨青枫的脸……
然而在晚上的宴会上,出现了另一件让菲尼克更难以接受,简直火冒三丈的事情,几乎让他丧失了理智。
在晚宴上,杨青枫的酒量极好,酒至中旬时,就有府中的歌姬上来献舞助兴了。
这舞蹈也确有不同,众人皆知,菲尼克尚武,只见十名伴舞的歌姬水袖轻抖,围成一圈,却不等自然散开,一道剑意已横空凌来。
杨青枫不禁眉头一皱,心想这绵柔的舞蹈中加入这般肃杀的剑法,不是太煞风景了吗?但是他又微觉不对,这一剑仿佛只是虚招,并没有丝毫的杀气,毫不借力,仿佛只是舞蹈的一部分。
只见十名伴舞的歌姬一齐俯下身,只见一名紫发青色长裙的妙龄女子挥剑疾刺,杨青枫并不及看她的容貌,但见她使剑的方向竟然是座上的菲尼克,不禁暗暗握住腰间折扇,心想,若是刺客,制住她应该不是难事。
突然,女子剑锋一折,右腿向前一劈,右手却收剑向后,做反弹琵琶状,面上带着一丝浅笑。只见那青色长裙里露出小半截纯白的肌肤来,这剑法竟然配合女子曼妙的身姿,显得妩媚起来。
杨青枫瞄起眼睛看菲尼克,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脸上流露出赞许欣赏的神色。
那舞剑女子长剑倒挂,柔韧的剑尖一点地面,身体仿若无骨般轻飘而起,复又持剑在手,只见长剑在她手中轻若绸带,却舞得密不透风,剑风将长裙的裙钗拨得摇摇欲坠。
酒席上的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眼睛都注视着那个使剑的女子,饶是杨青枫知道这些剑术只是花式不带丝毫的剑气却还是看得有些出神。
陡然长剑矫若游龙,紫裙女子轻移莲步,或停或舞,美目生威,那十名舞伴一齐挥动水袖如同无数剑意层层叠叠,随着长剑的开阖散开又聚拢。
倒不是这剑招多么精妙绝伦,反倒是在这个妙龄女子手中显得别具风情。若不是四围的乐师,铮鼓齐鸣,配上丝竹琵琶,这剑舞便超然脱俗,舞者恍如九天仙子一般了。
陡然“铮”地一声,舞者收剑,向菲尼克行了一个礼节,缓缓面向着宾客退了下去。
待到那女子退出大厅,众人才从剑舞中反映过来,纷纷把盏喝彩。
那女子是菲尼克从全境中选出的最能歌善舞的女子,用千金聘为府中善才,更是学会了府中的剑舞。菲尼克还记得,在她进府的第一次表演上,他就忍不住问了她的名字,夜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