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周遭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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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周遭情事-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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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用了,”驹于利受拦住郑宣,“都护大人就乘着您的大宛名驹好了,这点路程不算远,马的好坏没什么关系,就是看骑手的本事。那么我们现在就来了?”

  “呵呵,”郑宣倒是很看好这匈奴人的勇气和见识,这大漠之上既没有非常奇景可供观览、也没有野兽飞禽可供狩猎,出城来只是看着天气些许爽朗,来跑跑马、散散心,离都护府果然不远。大宛名驹日行千里讲的是一种耐久的力量,此距都护府最多不过十余里路程,大宛名驹虽好,可真的是毫无用武之地。“就这么定了,现在就开始。”郑宣驾动缰绳。

  驹于利受也不示弱,立时催马前行。两骑彪马风驰电掣而出,带起黄沙滚滚、蹄声阵阵,方圆四下眼目所及之处的一点生机和豪气全在于此。郑宣在西域历时已久,乘马的技术自然是一流;不过驹于利受自小与马为伴,不仅有御马之术、更兼有知马之能,丝毫不落后半分。两人两马忽前忽后,如形影相随,郑宣固然是一门心思的要赢,而驹于利受心中所想确是要赢还是不赢,不知觉间,乌垒城已在面前。

  “哎哎,”玲珑子示意欧忒尔珀道,“眼下那两个乘马的人,衣着精致的应该是都护府的官员,而粗枝大叶的那个八成就是驹于利受。那个驹于利受以右大将军入质汉朝的,对汉语也应该是从无到有积累起来的,应该是个不错的老师哦,”玲珑子说着冲欧忒尔珀眨眨眼睛,“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哦。”

  欧忒尔珀冰雪聪颖,自然明白这其中的意思,笑着转身、已然下界。。。。。。

  驹于利受心思稍移作他想,便被郑宣赶前几步。郑宣长啸一声,催马向前,想一路领先到底;驹于利受一见郑宣领先,也管不得些许顾虑,纵马向前追去。眼见两人一起赶到城门前数十丈之遥,胜负就在转念之间,忽听一声惊呼“啊!”,驹于利受获胜的路前竟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异装女子,被飞驰的骏马冲倒在路旁。驹于利受猛地拉住马缰,郑宣已纵马跃入城中。

  驹于利受翻身下马,检视那女子的伤情如何。

  郑宣得意洋洋的调转马头,悠然而来道,“怎么了,右大将军?在长安消磨得太久,忘记怎么骑马了么?”显然他太过专注于向前冲刺,若是路上不经意间冲撞了什么,只怕也毫无察觉,“怎么?撞倒这位女子了?”郑宣也连忙翻身下马,上前探视,后面跟着的侍从们也陆续跟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这女子从哪来的?”

  “看着装束似乎是西域那个国家的人吧。”

  “废话!那不成还是我汉朝的女子?”

  “我说的从哪来,是说刚才我们一直跟在后面,都护府城里有一直没有人出来,不知道从那里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女子,还像是从风中变化而来的一样。”

  “别胡说八道了!人都躺在这里了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你也不想想,这里可是西域,要是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你可千万犯不着奇怪。”

  众人说着,将这女子扶上马背,载入城中,只有驹于利受一直愣在一旁 。玲珑子不解其意,便纵身跃入他的意识之中去瞧瞧这人在想些什么。驹于利受依旧是自责不已,纵马狂奔既可以说是勇者的竞技、也可以看成是毫无骑技可言,但无论如何自己竟然输给了一个汉朝人。更不可原谅的是那女子已经到了身前,自己才刚刚发现,若是换作持剑的敌人,只怕现在自己已经被斩于马下。玲珑子气得直跺脚:欧忒尔珀!你这个亮相太失败了。

  驹于利受原本自责学艺不精,但不觉间似有一丝暖意涌上心头,想起还不知那女子伤势如何,连忙赶上前几步。只见那女子在屋里的垂在马背上,心中不免多了一丝愧疚之情。若是自己眼观六路,就不至于伤及无辜;若是自己骑术精湛,就不至于输了赌赛;若是自己骁勇善战,大单于也不会被逼到天边一隅。。。。。。好啦好啦,玲珑子使出浑身解数才把驹于利受的自责之心压住一点。驹于利受跟上前去看那女子,似乎只是吓昏过去了,幸好及时收住缰绳,看来自己的骑术还没烂到坏人性命的地步,驹于利受心中略有些安慰、渐渐平复了许多:可不知这女子是何方人氏?来到都护府做什么?

  驹于利受和郑宣陪在都护衙门前堂闲聊着,其实也不过是就着刚才的比赛各自都有些或谦逊、或自傲杂糅在一起的情绪。不多时大夫从后堂赶来,“大人,那女子醒了。”

  “醒了?”驹于利受忙抢着奔往后堂;却被门前的卫士栏了下来,“将军,在没有都护大人允许之前,你不能见来历不明的人。”

  “来历不明?什么叫来历不明!”驹于利受差一点嚷了起来,“要不是我,你们怎么能发现她?”

  “右大将军这么说,难道是早就知道这女子要来?”郑宣从后面跟上来,见到驹于利受被自己说得不知所措有笑道“不用紧张,右大将军。要是来接你的一准让你们立马就走,呵呵呵,省得我们这许多麻烦。”

  驹于利受还拿摸不准郑宣话中的意思,便站在原地,看他再做何解。

  郑宣却如或者本就是开玩笑一般不再提起,进入后堂转而却问驹于利受道,“怎么?不一起进来么?”

  那女子好奇的望着房间内的一切,抑扬顿挫的仿佛唱歌一般滔滔不绝,像是追问、又像在赞颂、或者是絮絮叨叨,但是很悦耳的那一种。

  “有没有人能听懂她说什么?”郑宣发问道。

  所有的侍从都摇了摇头;驹于利受见郑宣看着自己,也连忙摇了摇头。

  以郑宣所知,匈奴周边部族诸多言语,都没有一种和这女子口所出的相似。也难怪,即便是欧忒尔珀用她那一套套的词格韵脚将其汉语来,多半也会让无心说辞的人不知所云。

  “好了好了,”玲珑子示意欧忒尔珀注意重点。

  这异域女子胡言乱语中不停的指驹于利受,这不仅仅惹起郑宣一人的注意,但是在郑宣没说话之前,都沉默不语。

  驹于利受想可能这女子被自己驾的马吓怕了,便上前比划着自己全无恶意,嘴上说不小心撞到她、其实她听又听不懂、这时说给郑宣的表白。

  郑宣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弄得不明就里,不过总是看起来与驹于利受有些牵连,因此郑宣安排道,“右大将军,这女子看来与你还有些投缘,不妨这些日子你便照看她一下?”

  “这怎么行!”驹于利受忙要向郑宣推辞,却被那异域女子抓住袖袍,不解其意又不忍狠狠地摆脱她,只好应承下来。

  “都护大人!”外间突然跑来一侍从,慌忙报道,“朝廷的使臣已经到了府前,要您和卫司马大人前去迎接。” 

  这正是久盼甘霖全无露,洪涝时节又添雨。天天盼着朝廷使节,可巧今天正在乱字头上他却巴巴的跑来要迎接,郑宣在心里骂了一句、口上嚷道,“快叫卫司马,快叫卫司马,”说着走出后堂,却在心腹侍卫耳边叮嘱,“把这女子安排在匈奴马贼一起,看好他们!” 电子书 分享网站

第04节    卫司马
玲珑子见郑宣出去了,屋内只有驹于利受和一干都护府侍从,料想不会有什么差错,因就凑到那异域女子耳边,轻声问道,“我出去走走哈,你在这自己应付得来?”

  欧忒尔珀隐然一笑,张口叨叨道,“不用担心,不要怀疑,我不是刚刚冲入天空的幼鸟,找不到自己想要的道路;我不是刚刚潜在水中的蝌蚪,找不到脱去尾巴的归宿;我是自远方而来的欧忒尔珀,我知道我要的明天和去到它的通途。”

  “好好,”玲珑子耐着性子听她大过了一痛吟诵瘾之后,忙出屋而去。

  郑宣、谷吉人等,一套繁文缛节将朝廷信使迎入城中,安排在馆驿下榻。由于信使带来的只是往来商讨的文书,因此不用像皇帝旨意那样大张旗鼓的宣读,只是郑宣、谷吉一干幕僚人等聚在一处,关门闭窗,各自传看。

  郑宣大咧咧地坐在上首,数落式地规劝谷吉道,“卫司马大人,你看,现在都耽搁快一年了!你就行行好,放了那驹于利受自生自灭去,您老大人回朝领功,咱们在西域这地方耳根子便也轻松些。你看看光为了您这点事儿,已经接待朝廷往来的使者多少个了?你以为谁都像你谷老大人这么容易打发?再拖几个月都护府的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几个幕僚在下面暗自发笑,虽然都护府只是保护商旅、宣示皇统,不像其他郡县管辖人民、收取贡赋,但是上有朝廷的供给、下有自己的屯田,时不时地还能从周边各国获得一些好处,每年的进项也颇为富足;况且朝廷的信使比起都护的官级品秩来还差好大一截,当朝天子也不算是太昏庸的皇帝,还不至于有人敢借着朝廷的名义到都护府来作威作福。但是谷吉一行耽搁得太久,驹于利受在都护府一天,朝廷众臣的眼睛盯在这里、西域各国的匈奴仇家也盯在这里,搞得郑宣整日得把这位右大将军宝贝一样的看护起来,好不麻烦。

  谷吉原本是儒生,经不起、也有些听不懂这样的调侃,唯唯地道,“还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郑宣哼了一声,不再言语。

  鸦雀无声?肚子里有话儿,想说就说,还不好意思?玲珑子不得不找个人给他壮壮胆气。

  都护府幕僚中一位衣着上流的老先生终于开口道,“朝廷里的态度也是模棱两可,也难怪卫司马大人无所适从。。。”

  “这个大家都知道!”郑宣打断幕僚道,“现在就说怎么办就好了。”

  幕僚在都护发过牢骚后略微欠身,依旧继续说道,“陛下在这场争论中并没有什么旨意给下来。。。”

  “那又怎么样,要不是他谷大人要一直把人送到康居去,早就没有这回事了。”郑宣依旧抱怨着,本来嘛谷吉到都护府时就有朝中的信使来说卫司马将驹于利受送至边境即可回返,偏是谷吉执意要送佛送上西。

  “鄙人妄自揣测,陛下实际上也想让为司马大人把匈奴王子送回康居,但是陛下顾虑到其中的风险,不好意思要求谷大人这样去做罢了。”

  郑宣对这种看法略有兴趣,问道“你凭什么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一直反对护送驹于利受的御史大夫贡禹可是中书令(石显)举荐的?”

  “中书令虽然是内廷重臣,但是未必总是代表陛下的意思。或者说贡大夫反对护送驹于利受,也多半是贡大夫自己的想法,并不能代表中书令的意见。海内周知,贡大夫虽然是中书令举荐到朝廷里的,但是早已名满天下,为官以来有口皆碑,并不能算是中书令一己私人的口舌心腹。”

  “就算是吧,”郑宣冷冷地道。

  那幕僚见都护并不反对,便继续道,“而右将军冯奉世,是后宫冯美人的父亲,在这场争论中他是主张要一直把驹于利受护送到郅支单于面前的。即使不能说他的意见就是陛下的授意,但是如果陛下不同意他的说法,自然会在私下劝解,应该不会放到朝堂上去议论吧?”

  这样似乎也有些道理,幕僚们听后不免交头接耳。

  郑宣转而向谷吉道,“卫司马对此有什么看法?”

  谷吉端坐正色答道,“陛下有何用意,臣下不敢妄自揣测,但是现在郅支单于向大汉称臣,驹于利受是匈奴在长安的质子,此番送质子归国自然应照以往一直由大汉使臣护送到其王城,沿途宣示天朝教化。。。。。。”

  郑宣听了闲气不打一处来,但也只能在背地里嘟囔着,“腐儒,活该一刀砍了你!”

  谷吉犹不察觉,滔滔不绝地讲着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的绉绉之语。

  “卫司马大人说得在理,”郑宣下首的一名幕僚接话儿道,“但是郅支单于此次要求质子归国,是明显的不臣之举!各位试想:如若郅支单于真心归附我大汉超,又怎么会逃奔到康居国?康居虽然并没有大张旗鼓地抗拒皇命,但向来对都护府辖制不加理会,又一直和乌孙作对,西域谁人不知我前朝解忧公主下嫁乌孙?”

  “话不能这么说,”立时有幕僚反驳道,“乌孙和康居向来不和,为了商道的争夺战一直都没有歇停过。不能说解忧公主下嫁乌孙之后,我们凡事就都要倒向乌孙一边。”

  “但是如果不对乌孙加以回护,只怕将来这两家都不会买都护府的帐了。乌孙康居是西域两个大国,把一国抓在手中就如同于拥有了半了西域。”

  “但是现在陛下是要怀柔整个西域。”

  “当你在讲怀柔的时候,你应该先想到站稳脚跟的事情!”

  “老子曾说‘佳兵不祥’。”

  “武皇帝直捣匈奴靠的可不是拿着书本念咒!”

  “武皇帝直捣匈奴不假,可后来也有内祸不断,要不是宣皇帝的中兴之政。。。。。。”

  “好了!”郑宣一声高喝,他可不想把事情扯得太远,尤其是在朝廷的信使还在身边的时候。众人虽然都有些想法要讲,但还都是静了下来,郑宣镇静片刻,向谷吉一字一语地说道,“卫司马大人,咱们这几个人在这里尚且争论不休,朝堂上的大臣们的议论、可是比这里更加。。。。。。如果再这么耗下去是没有指望的。事情其实捅开了讲也很简单:你把驹于利受送到康居郅支单于那里,第一种结果、郅支单于尊奉朝廷,把你礼送出境;第二种结果、匈奴土狼使诈,你被人家砍了祭祖。”郑宣话说到此,便只是看着谷吉。

  谷吉被这一席天窗亮话说得一愣,这两种结果他其实离开长安时就已经想到了,但是若要回答郑宣的话还真不知从何说起。

  郑宣见谷吉并非十分惊愕、应该已是心中有数,便继续说道,“陛下已经准你送到边境,立即回返,这算是恩典;你要是愿意去一趟康居,别说皇帝陛下,就是我也想看看郅支单于的真实想法,但是还有一点顾虑,你知道是什么么?”

  谷吉不答,略微摇摇头,众幕僚也都侧耳恭听。

  郑宣压低声音,言道,“若是万一郅支单于暴戾成性,对卫司马大人做出什么有辱大汉天朝使臣的事情来,那如果不派兵剿灭,朝廷在西域就会威严扫地;若是派兵,兵从何来?粮从何来?西域诸国林立,可不比匈奴大草原渺无人烟,乌孙对康居宿敌是不会手软,其他诸国会是什么态度?”

  “可如果郅支单于现在是真心归附汉朝,如果这次礼数有缺,为小人所诟病,原本可以化为玉帛的美事,岂不又要再动干戈?郅支单于曾经有意投奔乌孙,乌孙小昆弥拒其于门外,因此他才投奔康居,这是不得已之举,未必是存心要与我朝作对,此其一;郅支单于现在入赘康居,康居王一直怨怼我朝偏袒乌孙,若是能借此机会向康居君臣宣示天朝厚德,未必不是好事。当年陆贾远赴南越,说服南越王赵佗归附高皇帝,也是凭着陛下威仪和一颗拳拳之心吧。”

  “若是卫司马决心已定,为什么直接不上书皇帝陛下,何苦与众公卿争执不休?”

  谷吉道,“并非没有想过直接上书陛下,可是一时不知从何措辞,但隔得太久了。”

  “这件事,毕竟关系到卫司马大人的性命,当今圣上也是少有的仁德之主,若是卫司马大人自己不表示出什么决心,圣上也不会强令大人以身犯险。现在由都护府到长安,往来公文几个来回便是一年。。。。。。”

  “都护大人不消说了,我自会上书向圣上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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