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楚似乎是被怒火笼盖了,三两步抽出剑想动手。霄白急得手忙脚乱,赶忙制止:“住手!”
“白?”
“你不是保护裴混蛋的吗?”霄白咬牙切齿,“那就回去!”
“你以为我这么没用?”归楚的眼里闪过几分凌厉。
“你以为摘星楼会只派个管情报的上门来杀人?”
霄白反驳,她的心很乱,可是再乱她也知道,白遥他是管消息的啊……他的手下是一群花花绿绿的漂亮姑娘俊俏公子,弹琴唱歌跳舞的行当,云清许心思何其缜密,派他来执行任务,就一定有他的用意。至于三日阁,呵,朗月境内比较狠厉的杀手组织而已,他难道不知道,三日阁的名气只有摘星楼三成?摘星楼主可以是国宴上宾,而他三日阁却只是暗下的组织。这区别,他当真以为是几个高手的区别?
霄白焦躁的样子熄灭了归楚心里的火气,他回头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裴言卿,默默往后退了几步到了他身边。
裴言卿从刚才开始就没讲话了,他一直用一种剔透的眼神看着站在他前面的那个绿衣身影。她很急,急得额头上都冒汗了,她甚至没有精力回个头看看他。当然也没有看到,从刚才开始,一直挂在裴言卿脸上的,淡淡的笑。
“白师兄,为什么师父会临时改变主意?你不是告诉我,还有转机吗?”霄白问白遥。
白遥手里拿着个玉笛,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心,却并没有开口。
“白师兄!”霄白急了。
“小白,楼主在等你呢。”白遥吊儿郎当的语气不改,眼神却是犀利的,他说,“你劝劝裴王爷,反正那兵符他拿着也没有用,呵,不如交给摘星楼。”
“你……”霄白瞠目结舌。
“白遥,你还和他们罗嗦什么!要等的人不是都已经到了么?还不动……”一个女声夹了进来。
所有人的眉头皱了起来,连白遥都不例外。摘星楼内能有这般实力者,酹月也。她拿着剑,剑鞘都扔了,看来是早就做好了打一场的准备,却在看到归楚的时候微微呆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给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她有些迟疑。
归楚?
霄白有些疑惑,能让酹月这麻烦女人住口的人,除了云清许,居然出现了第二个人?
归楚的眼里没有丝毫光芒,他只是冷冷看了她一眼,在所有人的静谧中开了口:“酹月,好些年不见了。”
酹月居然连连后退了好几步才踉跄站定,涩然道:“好、久不见……”
霄白目瞪口呆——这两个人有什么交集吗?她认识酹月也好多年了,怎么就没见过归楚?
“呵,多年不见,你可是越发不要脸了。”归楚笑道,眼神却是冷的。
咳咳——霄白一口气没回来,噎着了。
“你!”酹月恼羞成怒了,居然拿剑直刺归楚!
或许这次行动酹月才是云清许任命的人,她一动手,摘星楼的人马居然也纷纷行动起来,一时间,和裴王府的人混成了一团。
只是片刻,本来好好的王府大厅已经是刀光剑影血光满天!
这场面,是霄白最不愿意见到的……这会儿却因为酹月一个人的冲动把她之前的努力全部给浪费了,她几乎是怒不可遏,正想冲进去参战,临动手却看到身旁一阵光影——完了!
那阵光影并没有砍到她身上,而是险险地避开了。刀剑的主人毕恭毕敬地对她点了点头,轻声问候了一句:“霄姑娘小心!”继而一个转身,一剑刺进了穿着裴王府侍卫衣服的人的胸口。
果然,那些人是不敢动楼主宠了那么多年的“霄姑娘”的……那她刚才是想干什么?是想对这些压根不敢对她刀剑相向的摘星楼“手足”动手么?她……要为了裴王府,伤自家人吗?
“小白!”
她发呆的空档,裴言卿一把把她拽到了身边。她抬头看到的是他带着隐隐的火光的眼。
“为什么不反抗!”他低吼。
“我是……”摘星楼的人啊……
“你看看裴王府,裴王府的这些个侍卫……哪里是摘星楼的对手?”他在她耳边干涩道。
霄白茫然地扫视着周围,摘星楼出来的虽然不是个个高手,但是对付扑通侍卫绰绰有余。短短的时间,裴王府的人伤亡惨重。
“归楚的人呢?”她揪着裴言卿的衣袖问。
“那些人……”裴言卿有些犹豫,最后把她搂紧了些,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那些人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动。”
成大业者,绝不能有物就用。哪怕会死在之前,也要存大业,以备大用。
“你看,现在是这些侍卫,待会儿就是妇孺家眷了。”裴言卿的声音很轻,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搁在了她脸上,替她撩开了挡着眼角的那绿发丝。
话才完,又是惊险无比得闪开一刀。
霄白突然发现自己很怕那些刀光剑影……那些光,一不留神就可以要了一条人命啊……没了,就下地府,转世投胎……就再也没有这个人了啊……白遥,归楚,洛书城,裴言卿,小绿,裴王府里做饭很好吃的浅娘,还有摘星楼里从小陪她练功苦不堪言的那帮师兄弟……
怎么所有人都觉得,要做事非死人呢?为什么他们要的东西,都必须用血洗?她这辈子只有一个人是真心想杀的,是前摘星楼主,除此之外,她一点都不想杀人啊,可她却不知道因为她而死的人到底有多少了……
白遥也下了战场,他本来就是个花花公子出身,功夫连酹月都比不上。他的手上已经带了血迹,不知道是谁的。归楚的手段很残忍,他不仅是一剑要人命,他甚至是把人整个脑袋给割下来……
所有的东西,都是血红的。
“王爷小心!”归楚的剑险险地替裴言卿挡开了偷袭的一刀。
裴言卿本来是带着怒火的,目光落在一脸茫然的霄白脸上却慢慢柔了下来。他咬了咬嘴唇,转身把她往边上带,到了厅堂的尽头,他居然还笑了笑,只是脸色惨白。他说:
“你好好待着就好……我不逼你动手,我不再逼你……你……”别这副想哭却哭不出来的样子……
“来人!”他一声冷喝,门外院落之中就凭空出现了一大队黑衣蒙面人,加入了战场。
裴言卿用力按着霄白的肩,朝她扬起笑脸,小心翼翼地开口:“你看……死不了的,我骗你呢。小白,你别这副样子……”
霄白却只是低着头,看着地上已经满布的血迹,指尖在发抖。
裴言卿知道,他的心是彻彻底底乱了。如果说之前他只是有点被她牵着走,那今天,此时此刻他确信了,他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打算,为着眼前这个人,彻底地乱了,连带他的心一起。三月芳菲之约,他彻彻底底地——认输。
“言卿,躲啊!”许久不曾出声的洛书城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拿了张凳子往前面砸。
“你好好待在这里!”裴言卿匆匆交代了一声,抽剑直袭。
霄白在发呆,没有人敢朝她挥剑的,裴王府的人不会,摘星楼的人不敢。她在哪儿,哪儿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有人都是小心翼翼地绕开她。可是越是这样,她越是……
“公主,你小心些。”洛书城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
霄白点点头,握紧了拳头。不经意抬头看到的是洛书城身侧的一抹光亮,虽然是他身后出发的,目标却是她——有人居然对她动手?!
“小……”她还来不及有动作,那抹光亮就笔直地刺进了洛书城的后背——他刚才猛然回头,临时侧了侧身子,代替她受了那一剑。
血,霎时流了出来。
他手里还拿着仿白遥的玉笛,这会儿终于掉落到了地上,碎成了两段。
“洛书城!”
霄白惊慌了,咬牙看向动手的人——酹月。
“王八蛋……”洛家公子终于骂人了,看来伤得不重。
霄白却结结实实火了——这女人,究竟要害她几次她身边的人才能满足?!她迟疑了一下,忽然一把夺过身边某个倒霉鬼的剑,直刺那个女人!
酹月似乎是没想过她会用这么凌厉肃杀的招式,呆滞了片刻,等她闪身的时候,剑已经划破了她的脖颈,留下道口子。
“霄。”
很轻的一声响了起来,霄白本来还滔天的怒火一下子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取而代之的是浑身冰凉。那声音——那声音是,云清许。
“我花了那么多年让你动杀机,想不到,居然是个外人让你起了杀人的念头。”
师父……
明明是厮杀的地方,刀剑声漫天,霄白却一下子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脑海里只留下那个温润的声音。
“对不起。”她本能认错。
却是换来良久的沉默。最后,一个青衣身影从边上的厅堂走了出来,隔着十几步的距离,不远不近地看着她。好些天没见,他似乎是憔悴了一些……眉宇间也带着淡淡的倦意,但那让人不敢亵渎的气势却更甚了。
场上乱得很,除了就近的几个当事人,压根就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身上没有一点杀气的书生模样的人。
“师父……”
云清许笑了笑,张开了手。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在一片血腥中让人晕眩。
“师父,我……”
“来。”
他的手微微张着,这是过去十几年的相处模式。就像上次分别三年,他也是这样张开了手,很温柔地对她说,来。
来,过来。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的。
霄白甚至知道,他的腰很细,身上带着点点墨香,抱着是挺暖和的,而且没有半点儿欲念。是非常非常……干净的拥抱。她没有仔细考虑,身体的本能让她往前面迈了几步,但目光无意中扫到了洛书城背上的伤,还有厅堂中间那个明显已经脸色泛白的裴言卿,犹豫了。
云清许发现了她的犹豫,他透亮的眼睛难得闪过一丝异样。
“霄,回来。”他轻声说。
“师父,能不能……放了裴王府?”霄白只憋出那么一句。
“霄,跟我回去。”他没有回答,只是伸出一只手,隔着几步的距离张开了手指,“过来。”
霄白几乎忍不住想迈步了,可她忍住了,胜利了。
“师父,我不是猫猫狗狗。”她也笑了,在洛书城身边蹲下了,皱着眉头看了一眼他的伤口,不大敢动。
“不是。”云清许轻声说。
“可是,你现在这样子,难道不是对待猫猫狗狗吗?”她咬牙,“你说过给我三个月时间解决我好奇的事情的!你说过不一定对裴王府出手的!我虽然不聪明,可我还是有知道自己过去的权利!”
云清许沉默不语,他垂下了眼,眼里的情绪会泄露他的心事,他不喜。当今江湖,谁不知道摘星楼主一言九鼎?谁人得他一诺,必定会大宴宾客。可他这次围剿裴王府的确是……存了私心。这是过去绝对不会有的事情。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来解释,他只是……
怕了而已啊。
“霄。”他只是唤了一声。
霄白已经把洛书城搬到了墙角,她的额头上已经满是汗,她说:“师父,你告诉我,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清许的眼睫微微颤了颤,不语。
“云清许,你告诉我,四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霄白豁出去了,他越是这样,她就越觉得不对劲,心上像是扎了一根针,生疼。
云清许在听到他名字一瞬间看她的眼神更让她疼。
“好,我等三个月之期。”
云清许抬起头,眼里却没有一点光芒,他毫无防备地穿过厅堂中央,走了。
酹月狠狠地瞪了霄白一眼,跟了上去。摘星楼的人看到自家楼主离开,相互看了看,也跟着干干脆脆地走了。白遥也回头望了一眼,那眼神,居然难得有了责备的意味。
霄白呆呆站着,看着离开的一干人等。
白遥又回头了,悄悄做了个口型。这是他们从小玩到大的,早就熟得不行了。他说——楼主带着伤。
霄白不动,眼看着那些人都已经到了门口,她才醒悟过来想上去看看他伤口,急急迈动了脚步。
“霄白!”
是裴言卿,他只是叫了她一声,看了一眼门口,然后拉过了她的手,紧紧拽着。
“跟我来。”他直接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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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哪里?”霄白挣扎,抬头的时候对上的是裴言卿怪异的目光,犹豫了会儿,不动了。
裴言卿微微一笑,拽着她走人。他的力道有些大,霄白踉踉跄跄跟着他走,时不时撞到他的背上,最后在她发飙的边缘,他很识趣地停下了脚步。
霄白揉揉被抓疼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喂,你干什么?”
裴言卿的脸色很苍白,刚才他消耗了太多的体力,现在手心还有一层细细的汗。只是就是那么一只汗涔涔的手,把差点儿就跟上摘星楼人马的霄某人给拽了回来。
他不答话,她猜不透这只阴险狡诈的病狐狸究竟是在打什么主意,两个人就这么莫名其妙僵持了起来。
“你……”裴言卿终于开了口,“别忘了你说的话。”
“什么话?”
“没事。”裴狐狸脸上的表情淡得很。
“……”
“霄白,如果云清许刚才是真要裴王府上下的性命,你会怎么样?”他问她。
霄白听到自己的心跳有一瞬间的停滞,而后才慢慢开始了跃动,只是每一下都带了颤。她问自己,如果云清许要杀光裴王府的人,她会不会不管?会不会对云清许动手?答案,她自己都不知道。本来她压根就没想过的,可是刚刚她分明是想杀了酹月……
“我不逼你。”裴言卿笑了,笑得有些柔意。他的眼里带着淡淡的柔光,目光掠过不知所措站在原地的霄白,心结结实实地疼了。天寒地冻,她再发抖,就像是小小的困兽了。他不想看到那样,所以他伸出手把她搂到了怀里。
她挣扎,他皱眉,用了些巧力,总算是心满意足地搂到了,捎带着揉了揉她凌乱的头发。揉乱了,再慢慢整理,再揉乱……
……
霄白抬起头,眼光是看怪物的那种,挣扎不成开始试着拳打脚踢。他不以为然,勾勾嘴角,一一化解。
“裴言卿!”她吼——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
“霄白。”他笑了。
“干嘛?”某人火气不减。
“别走了。”他别开了视线。
“他们早走光了,跟不上了。”霄白瘪瘪嘴。
“以后,也别走了。”
“留在王府?”霄白傻眼。
裴言卿点点头,耳际有可疑的红晕。霄白瞪大了眼睛,伸手碰了碰,结果被裴某人一记眼神杀得哆嗦。
“留着干嘛?”现在她又不是段茗,什么秘密都揭开了,留着不是多惹是非么?
她这句留着干嘛似乎惹怒了某个病王爷,该病王爷刚才还笑得像桃花的脸一下子阴沉了下来,张了张嘴又把就在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最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霄白,你继续给我装傻试试!”
“啊?”对不起,她是真傻。
“你……”裴家王爷气得不轻,但也只是一瞬,下一刻他就又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了。不仅笑容灿烂,连眼睛都眯成了一个恐怖的弯度,他说,“小白,想不通就别想了,想通了再做决定吧。”他没说出口的是,一辈子想不通,就在裴王府待一辈子。
刚才还晴好的天顷刻间阴云密布了。霄白忍不住哆嗦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掉进了一个坑?而挖坑的狐狸……什么时候已经把她抱得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