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完待续)
我是在婴儿的啼哭声中清醒的,他哭的那么大声,有点受了天大的委屈般的感觉,睁开眼睛,云珠正坐在我身边,挺着肚子,却怀抱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我一时有些恍惚,怎么睡了这么久,弘昌还是哭起来奶声奶气的婴儿?什么时候,云珠也要做母亲了?她又怎么会坐在我的床前?
狠狠的迟疑了一阵,很多事情就如同潮水一般灌进了脑海中,伴随着胀胀的头痛,和撕裂般的心痛,速度快的让人来不及制止,甚至无力抗拒。
我无声的用力咬住嘴唇,直到痛和着血腥的味道,弥散在我的口中。
婴儿还在哭着,委屈无限。
“让我看看他。”我终于还是说了,压住了心中的痛,声音却哑得自己都吓了一跳。
“姐姐,你醒了?”云珠连忙回头,惊讶的看着我,又站起身来叫人。
很多人涌进了屋子,走在最前面的,却是……胤禛。我咬住嘴唇,咸咸的血的滋味,很痛,却是让人不歇斯底里的爆发的惟一渠道。
闭了闭眼睛再张开时,他已经坐在了床边,“觉得怎么样,还好吗?”他却问。
我有一瞬的恍惚,又晕起来,如果不是躺着,也许会昏倒也不一定吧,梦……多希望这就是我的梦呀,却原来……
疲惫,只是从心底涌起深深的疲惫感,让我合上眼睛,又陷入深深的睡眠中。
新出生的婴儿没有正式命名,胤禛只为他起了乳名,叫做元寿。
“孩子的名字要等宗人府拟了,再请示皇阿玛才能确定,可能还要等等,不过元寿这两个字却很好。”说这话的时候,他正坐在我的身边,专注的看我怀里的孩子。
新生的婴儿,有一双圆而精灵的眼睛,我知道这时,这双眼睛虽然可爱,实际却还看不到多远的东西,于是总是把头低的很低,安静的看着他,也透过他,去看另一双婴儿的眼。
“晓晓,你在听吗?”胤禛等了会,见我不说话,于是问我。
他子息单薄,元寿这两个字,该是他对孩子最深的希望和祝福吧,我又能说什么,只能在摇晃孩子的时候,点了点头,表示我的认同。
只是,他竟然会叫我晓晓,已经有很多年,没有人这样叫我了。
这是冥冥中的天意吗?
兜兜转转,在我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司徒晓的时候,忽然有人为我取了晓晓这样的名字。
是的,我记起了,全部的,十年中的,十年前的,我从何处来,又到了何处。
只是我沉默着,因为我不知道该如何清醒的面对。
清醒,本该是我不带任何牵挂离去的时候,只是,伴随我的清醒,我却又有了生命中另一重最深的牵挂。
因为一场意外,我失去了弘昌,在他还只刚刚满月的时候。
我可怜的孩子,这一年,他该长的多高了,该成了什么样子,我还能不能再见他一面?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便不能原谅自己,因为我知道,我永远错过了他的成长。我来不及看他会坐、会爬、会走,也听不到他牙牙学语的声音,这是我欠他的,我欠了自己的孩子。
同样的,我也知道,我恢复记忆之后,我还可能永远失去元寿,他是我的孩子,同时也是胤禛的。为了得到他,胤禛背弃了他最亲的兄弟,为了永远留住他,胤禛自然也能毫不犹豫的把他从我身边抱走。
元寿是一个不该存在的错误,这个孩子时时的提醒着我,他的存在,是因为我背弃了胤祥,背弃了胤祥对我的爱,也背弃了我对胤祥的爱。
只是,他还是降生在了这个世上,在另一个男人不惜背弃一切,毁天灭地的爱中。
他已经是我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长着同我一样的眼,一样的唇,他在我的怀里哭,在我的怀里笑,这样的情感,又叫我如何去割舍呢?
我已经欠了一个孩子的,一生也不能偿还,难道,上天是如此的残忍,还要我同样抛下我的另一个亲生骨肉吗?
我不能,又何忍。
我不知道胤禛当初将我带到这里的时候,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我不知道他在我失去记忆的时候,为什么要说自己是我的丈夫?我更不知道,他明知今天的一切不容于世俗礼教,为什么还要……还要让我爱上他,还要让我生下这个孩子?我不知道的太多了,直到今天,我才发觉,我一直不了解这个男人,不知道他在做这些的时候,想了些什么,更不知道,这一年中,他藏起我、爱着我的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是怎样面对胤祥的?
同样的,我也不知道,今生,我还能不能见到胤祥,见到的时候,又拿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我想,我不可能再见胤祥了,因为到了今天,我已经没办法面对他,同样的,我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胤禛。他把简单的关系弄成了这样复杂的一团,纠缠纷扰的是三个人的人生,而我,已不知何去何从。
很多年前,真的很多年了,有三百年那么长之前,我读过一本书,书上说,在你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就闭上眼睛,问问你的心。
我闭上眼睛,看到的,却是元寿小小的脸,刚刚哭过,眼角仍挂着泪珠,晶莹闪烁。
他是最无辜的,在大人的爱恨纠缠中。
于是我选择了沉默,在沉默中等待着。
书上总是说,时间,会为我们证明一切,对的或是错的,同样的,时间也会帮我们做出选择,容易的或是艰难的,既然如此,那么,我决定等待,让时间告诉我,怎样才是我该做的,什么才是我最后的抉择。
元寿是个与众不同的孩子,其实我没有什么比较的空间,此前,我也只见过弘昌,一个月的弘昌,小小的弘昌。所以,当元寿满月了之后,我就再无从比较了,只能从他的身上推断弘昌成长的经历。
元寿不爱哭闹,在我怀里的时候,他总是用自己亮亮的眼睛看着我;他的小手很有力,我垂下的头发,总是被他牢牢的握在手里,奶娘怎么哄,他也不肯乖乖的松手被抱开。
元寿也很喜欢他的阿玛,他平时不哭闹,可以一哭起来总是震天动地,有时甚至哭的我心慌意乱,一直哭到隔着几道门,在书房里批阅公文的胤禛闻声而来,将他抱在怀中,才止住眼泪,抽噎几声,又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如是几次,胤禛便又把书桌和公事从书房搬回到了我的房中。
我不知道这样清冷的男人,原来会这样爱孩子。
生产过后,我身子一直很虚弱,一天中很多时候总是在睡着,往往一觉醒来,便看到他把元寿放在怀中,一边轻哄着,一边在飞快的写着东西。
我想,他会是一个好父亲,不过对小孩子,这样的溺爱,也有点让人担心。
“你最近总是走神,太累吗?”发现我在看着他,胤禛放下笔,将小小的元寿放在我枕边,手轻轻的抚过我的发,“想吃点什么?”他问。
我摇头,有些下意识的想要躲闪他的手。
“你不同了,晓晓。”他没有坚持,只是收回了手,坐好,轻轻逗弄了一下我身边的婴儿,孩子醒着,有些痒了,于是咯咯的笑了两声。
“我只是累了。”我知道自己该说点什么,胤禛是敏锐的,在他的目光里,人的思想无从遁形,我不能,不能让他看出什么。
“那就好好休息。”他微笑,帮我整理了一下被子,然后,又把手放在孩子的襁褓上。
“你要带他去哪里?”我忽然问,话出口后,自己都吓了一跳。
“我以为你要睡,他在这里,一会就会吵醒你。”胤禛说。
我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只能迅速的闭上眼睛,半晌,胤禛忽然叹了口气,语意不明的说了句:“晓晓,你在害怕什么?”
我没有害怕,我没有害怕有一天你会一声不响的带走我的孩子,我没有。我在心里说着,只是,我仍旧害怕。
“我总会给你最好的,只要你相信我,我会给你们母子最好的一切。”胤禛说,没有再动元寿,只是将他放在我怀中,然后就退回到书桌边,用力看他的公文。
给我们最好的吗?只是,要怎么给我们最好的?
我不是他最初在御花园遇见的懵懂女孩了,也不是几次相逢与他针锋相对的乾清宫宫女了,甚至我也不是养心殿里与他沉静相伴的女子了。我是他最好的弟弟的妻子,我是胤祥的福晋,康熙指婚,大红花轿从宫中抬到十三阿哥府的十三福晋,也许世人都以为我死了,死在自草原回来的路上,只是,那也不等于堂堂雍王府里,可以这样凭空冒出一个长相完全一样的女人吧?
我的存在,就是埋在这里的定时炸弹,到了爆炸的时候,会让所有的人灰飞湮灭。
我不知道历史上,我该有怎样的结局,但是我知道,胤禛会继承皇位,他会成为一位继往开来的君主,为大清,也为中国的封建社会,开创最后一个盛世局面。而胤祥,会是他的肱骨之臣,为他奔走,鞠躬尽瘁。
只是,我的存在,却可能打破这样的平衡局面,我不敢想象,胤祥有一天发现了这可怕的真相时的反应,他要怎么面对他从小就敬重的哥哥?而我,又要怎么面对他?
婴儿对母亲有一种本能的依恋,虽然我没有亲自哺育过他,但是元寿饿的时候,仍会很自然的将头拱进我的怀中,半闭着眼睛,全凭感觉寻找着。
每每此时,我将他交到等候在一旁的奶娘怀中时,他总会不满的哼几声。
其实我也很想自己喂他,只是,不知为什么,我依旧没有奶水,被他用力一吸,仿佛整个五脏六腑都要出来了一样。
这些日子,小星在几个有年纪的女人的指导下,给我炖了各种补品,只是,我一吃就吐,也只能做罢。
没有亲自哺育过的孩子,在感情上会比较容易割舍吧,我想,这样也好。
元寿实在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我总觉得,他能听懂我对他说的每一句话,只是,他还不会用语言来表达自己想对我说的,只能哼哼,要不就瞪着大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我。
“我的小元寿,又长胖了。”胤禛进来的时候,我正抱着元寿,听他对我哼哼,同每天一样,胤禛坐在床上,就接过元寿,举起放下,亲了又亲,然后说:“他跟你说什么呢?”
“他这么小,怎么会说什么?”我有些不自在,仿佛又有什么心事被他窥破了,忙借了低头拢发的机会,避开他投过来的目光。
“你的气色还是不好,我要怎么样,才能把你养的像元寿一样胖,”胤禛收回目光,专注的逗着元寿,话却是问我说的。
“他还小,一点肉长在身上看起来就圆滚滚的,我要是像他还了得?”我只能尽量用平常的语气回答他。
“元寿比你乖,”他把耳贴在孩子嘴边,似模似样的听了听说:“他告诉我了,说额娘今天又没吃一口东西。”
“他哪里会说,一定是小星嚼舌。”我叹气,想站起来叫那丫头来训两句,却在猛一站起后,看到了漫天的星星。
胤禛一手抱了元寿,一手忙过来扶我,一时不免手忙脚乱,大约是手上为了扶我用了力,抱元寿的劲也大了,孩子吭了两声,终于放声大哭。
似乎有了元寿之后,竹子院一直是这样乱烘烘的,他有力的哭声,加上一屋子围着他转的人们忙乱的脚步声,构成了这幽静院落奇异的景观。
只是满月之后,我觉得元寿更爱哭了,一点点的不适,他总要哭得惊天动地,我怜惜他,连同本来该怜惜弘昌的一道都给了他,所以,只要他哭,我就一直抱着他,不论白天深夜,也不论我原本在做什么。
于是他哭,总是要我抱着才能止住,而安抚他,被他依赖,已经渐渐成为我生活中的一部分,只是,这次,我这个做母亲的,在这个时候,却被远远的隔开,完全插不上手。
“还是我来吧。”我坐稳后已经没有那样晕眩了,见奶娘仍旧没能让元寿止住哭声,不免有些着急,想看看孩子怎样了。
“让他们来吧,这点事都做不好,还留着有什么用。”胤禛却制止我,冷眼看奶娘额头上细密的汗。
“可是他在叫我。”我急了,推开胤禛压着我的手,就预备要下地。
“晓晓,”胤禛猛的伸手,用力将我抱住,按在怀里,“他满月了,所以现在也要开始学会,痛了、伤了,不能一辈子赖在额娘怀里。”
“你在说什么,他还那么小,元寿还那么小。”我忽然就哭了,因为我已经不能忍受元寿的哭声,只是我挣不脱胤禛的怀抱,只能胡乱的用手打他、推他。
“这样你也不能忍受,那——”他欲言又止,终于挥手,让奶娘和其他人退出去,才把我推回在床上,“分离是我们这样的家庭,每一对母子必须要通过的考验,就当——就当这是你们的第一课吧。”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没有得到我的安慰,元寿的哭声一直回荡在院子里,有洪亮到嘶哑,一声比一声更加委屈。
“他还只有一个月,你不能这么对他。”我拉住胤禛,“把他抱回来,再这样会哭坏的。”
“你多担心自己吧,你的身子一直也没休养过来,这些日子,让元寿和奶娘睡吧。”胤禛拉开我的手,提高了声音说:“来人!”
小星和桃儿都低着头进来,只听他说:“好好照顾你们主子,出一点差错,都仔细了。”
屋子里一时变得冷森森的,两个小姑娘被胤禛吓得半死,只知道过来死命的按住我,而我也放弃了挣扎,任她们的手用力的捏在我的手臂上,那里再痛,也比不上此刻的心痛。
看着他几步走到门口的背影,我的心已经沉到了谷地,冰冷得无所依托,这一年来,我究竟是被他营造的假想骗了,还是被自己希望平静安稳的心骗了?眼前的这个,才是本来的他吧,上一秒还捧在手心如珠如宝的元寿,转眼间,也可以这样无所谓的任他号哭。
看看,我让自己陷进了怎样的进退两难中。
这是我的报应吧,我不能原谅胤祥在我生死未卜时的再娶,连带着抛下了幼小的弘昌,这一定是老天给我的报应,让我也不能亲眼看着元寿长大。
有得有失,有欠有还,果然。
喉头很甜,我无力的任她们按我躺回床上,心里却有些糊涂了,我明明没有吃糖呀?
失去意识之前,我只觉得有粘稠的液体,不受控制的从我的口中溢出。
再清醒时,我并不意外看到胤禛,大约我真的病了很久吧,因为他看起来很糟糕,眼睛布满了血丝,下巴也有了胡茬子,若是没有他那样冷漠的将元寿带出去的事情发生,眼前看到的,该让我很感动吧。
只是,如今,我没有感觉了。
元寿仍旧躺在我的枕边,没睁开眼睛已经闻到了他身上甜甜的奶味,只是我却没有马上去看他,因为我是如此急迫的想要证明另一个事实。
“你觉得怎么样?”胤禛见我睁开眼睛,忙站起来,从放在一旁的一只壶里倒了什么端过来,要我喝下。
我微微侧了侧头,于是他说:“你身子很糟,这个汤是大夫开的,嘱咐你醒来就要喝的,乖,听话,喝了它。”
我不肯,只紧紧闭着嘴唇。
“你在别扭什么?你知不知道自己的情况?”胤禛见我一味的抗拒,火了,“你这样和自己过不去,不就是要我按你的要求做,你要这样的顺着孩子,我也答应你,元寿以后想怎样就怎样,我再不把他带走,强制纠正他的毛病,你还要什么,你说!”
“你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开口,才发现,要大声的问他,几乎是不可能了。
“你问,我知道的一定答,然后,把这汤喝了。”胤禛见我开口,叹了口气,放下碗坐下,看着我,“你问吧。”
“元寿是你第几个儿子?”我问,这是我最担心害怕的事情。
“我告诉过你,我之前只有一个儿子,现在,他当然是我第二个儿子。”胤禛皱眉。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是问,加上你夭折的儿子,元寿排行第几?”我用力让自己说出这一长串字,然后喘成一团。
“元寿应该排行老五,只是之前有个不满两岁的孩子没记入玉牒,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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