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在那里自怨自艾,恨不得自己登时就被人瞧中了上前,袖子被人轻轻扯了一下,接着是簪子的声音响起:“桃花姐姐,绛梅姐姐叫我们去吃晚饭,吃完了也不用再过来服侍,直接去歇着就好。”歇着就好?桃花心里气血翻滚,恨不得冲进去问绛梅凭什么要让自己不用过来了?
可就算再给桃花一个胆子桃花也不敢冲进去,有头脸的丫鬟指派她们这些小丫鬟本就是常见的事,贸然冲过去只会自取其辱。桃花狠狠地咬着口里的馒头,簪子咬了一口馒头又夹了口咸菜看见桃花这样,想开口说话又不敢,桃花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太可怕了,特别是咬馒头的时候就跟那馒头和自己有仇一样?
“呦,都在吃饭呢?”一道轻柔的女子声音响起,厨房里吃饭的人都抬起头来,看见是小兰,王婆子咽下口里的馒头招呼:“小兰,可是姨奶奶那要什么东西?”小兰说话历来带笑现在也不例外,只是看着桃花:“今儿不是姨奶奶那有事,是有人要给桃花带一句话,桃花,你跟我出来。”
桃花正在喝着汤,听了这话不由愣住,簪子的眼也在那眨个不停,小兰和桃花几乎没什么交集,是谁要小兰给桃花带话的?王婆子已经推桃花:“小兰找你有事你就出去,这里这么多馒头呢,我给你留一块五花肉,别担心没菜。”
桃花迟疑一下,她一门心思想往上爬,自然是清楚这些人的习性,能指使的动小兰来跑腿的,只怕就是程太太身边的丫鬟,要知道就算是罗姨娘身边的绿柳,小兰也多是阴奉阳违的。
这话绝不是什么好话,桃花思量一下就拽起旁边的簪子:“你跟我一起出去?”我?簪子嘴里还嚼着一口馒头,手里的馒头还剩下半个,有些木然地看着桃花,桃花不管她想什么,抓着她的小胳膊就道:“你跟我出去,有什么好怕的。”
小兰见了桃花这样,脸上不由露出嘲讽笑容,有胆做没胆受后果的怂人,也想往上爬,真是做梦。不过小兰没说出来,只是转身走出厨房。
天已经很晚了,屋檐上的雪被檐上挂着的灯笼一照,显得有几分阴森,再看看旁边两位不善的神色,簪子想拔腿跑回厨房,但肯定是来不及,只得站在她们旁边,想着自己还没吃完的那半个馒头,也不知道王妈妈会不会给自己留下,还有那五花肉有没有自己的份?
小兰已经笑着开口:“桃花,绛梅姐姐说了,你有上进心很好,不过呢,这上进心要看怎么用?有坏心眼的人想到太太身边服侍,那就是做梦。”说到做梦两个字,小兰咬的极重,看向桃花的脸上又添了几分嘲讽。
桃花嘴张了张,想要为自己辩白一番,小兰已经摇手:“好了,我话已经带到了,你自己要做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别以为太太那么好糊弄,她心里可是明镜似的,这家里什么事都瞒不过她。”说着小兰就转身离去,不去管桃花心里想什么。
什么事都瞒不过她?簪子突然想起今日在三太太屋里看到的那一瞬,难道说三太太的病?一个大胆的念头在簪子心里形成,接着她猛地摇头把这想法从心里摇去,想什么呢,三太太可是这周围出了名的节妇,再说她每日也不出门,就待在自己院里,哪有什么机会给别人?
簪子还在想,站在她身边面色苍白的桃花已经大哭起来,哭的撕心裂肺就跟别人重重打了她一顿一样,这哭声把簪子吓到,她急忙抱住桃花:“桃花姐姐你怎么了?”桃花还是在哭,不停地哭,那泪水已经打湿了簪子的手臂,簪子急的乱转,要怎么才能劝住桃花不哭?
对了,去找朱大娘,她一定知道怎么劝说,簪子拍一拍桃花:“桃花姐姐,你等着我去找朱大娘来。”桃花的手紧紧地拉住簪子的胳膊,声音就像从喉咙里挤出来一样干涩:“不许去。”说完桃花又哭起来,一轮残月升上了天,照着这院子,簪子本想不听桃花的,可桃花哭声里带着的凄凉让她不敢离开,生怕一转眼桃花就寻了短见,只是在那里看着已经蹲到地上的桃花,心里浮起的不知是什么味道。
第18章 闲话
等朱大娘她们听到哭声寻来的时候,簪子都不知道站了多久,看见灯笼的光过来,簪子有些怯怯地抬头:“大娘,不是我不去寻人,是桃花姐姐不许。”朱大娘把手里打着的那碗灯笼塞到簪子手里:“去吧,再去厨房拿两个馒头回屋睡觉去,桃花这里有我。”
簪子哦了一声,乖乖接过灯笼往厨房走,邱婆子已经牵了她的手:“走吧,我送你过去。”簪子等到走出一段路才敢问邱婆子:“邱妈妈,桃花姐姐会不会出什么事?”邱婆子叹了口气:“簪子啊,想上进是好事,但是那种全是坏心眼,还踩着别人爬上去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看见簪子点头,邱婆子笑了:“簪子啊,多跟着你朱大娘学,要上进她就知道怎么上进,可不是别人以为能踩着人就能爬上去。”说话时候邱婆子眼里有明明白白的蔑视,簪子知道这蔑视是对桃花她们的,但簪子还是问了一句:“是不是就像蒋嫂子那样?”
邱婆子从锅上拿出炖着的馒头和一碗五花肉来:“这做人啊,特别是做丫鬟,最要紧的是明白自己的本分,想上进不是不行,可也要有那个本事。”簪子听的似懂非懂,只是接过热乎乎的馒头和五花肉往嘴里塞,明白自己的本分,是不是就像朱大娘说的不要议论主人家的事,免得给自己招来祸端。那么今天看见的三太太的异常就不能和人说,说不定三太太是得了什么不知名的病呢。
直到簪子吃完馒头打着灯笼回屋,也没看见桃花回来,经过桃花刚才哭泣的地方,那里很安静,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簪子不知怎么叹了一口气,风吹过树梢,带来一阵凉意,已是深冬,自己来到程家都快一年了,日子过的可真快。
年底主人家很忙,各种应酬各种送礼,再加上这次二老爷回家过年,来程家上门拜访的人更多了一些。主人家忙,下人们就更是忙的不可开交,忙虽忙,个个都喜笑颜开,今年喜事多,又逢二老爷高升,只怕这年底的赏钱比起以往要更多些。
特别是那些跟着几位太太出门应酬的管家娘子们更是高兴,这出了门去到别家总是有赏的,几趟下来,这攒下的赏银也不在少数,又得了好吃好喝,听了那些别人家的婆子丫鬟们讲的那些各人家的事情,回来时有些也和同伴们说说,更显得热闹无比。
在二太太那边服侍了几天,二太太也没有留她们,每人给了一两银子的赏钱就让她们各自回来。也不知道桃花是不是听进去了朱大娘的话,知道回来的桃花并没有像簪子所想的痛哭一场,而是安分守己地在灶上干活,不一样的就在于她学做点心的心更强了一些。
过年最忙的就是厨房了,除夕夜的团圆饭,给祖宗们供的吃食,再到元宵节的各种元宵,这些都要忙着预备出来,一个个忙的脚不点地,簪子也停了做针线,每日除了烧火还要帮着打下手。
程家的饭食好,簪子已经长高一些,身上也有了一点肉,力气比起初来时更不一样,除了烧火挑水,忙不过来的时候她也敢拿起菜刀砍一下各种肉,左右那些卤出的肉上桌前还要重新切的,就算块大些也没人说她。
就算这样忙,厨房里的人也瞅了空闲说说听来的各种闲话,簪子这几天已经知道了不少这地面上的事。隔壁庄里的陈老爷家一直生不出儿子,请了送子娘娘在家里供了许久都没效,把陈老爷急的快要发疯。这头是生不出儿子,城里的朱老爷倒不一样,他是愁儿子太多,他四房妻妾,每个都给他生了两个儿子,人称八大金刚,可这八大金刚里面中用的就没几个。朱老爷去年酒后摔了一跤躺在床上,几个儿子就轮流在他床前要分家产,朱太太去世已久,几个妾一个个也帮着儿子说话,嫡出的大儿子和四儿子不服气,就请来舅舅做主,这更给了几个妾和庶出儿子口实,说父亲还没死,这嫡出的兄长就这般欺凌,那等到父亲去了,剩下那些人就没了活路。
一个个哭天喊地,就等着朱老爷松口分家产,城里的人说,瞧这样子,朱老爷这家产分的公平还好,分的不公平了,那城里的知县老爷就发财了。诸如此类的闲话还很多,听的簪子是一愣一愣的,这些可比自己在家时候听到的多多了。
讲完了别人家的闲话,也要讲讲自己家的,这罗姨娘进门都快一年了,又深得老爷宠爱,怎么那肚子还是没动静?一人提起,这说的人就多了,按常理来说,这姨娘们比不得正房太太,没有儿子就什么都不是,笼络老爷进了房也多为的子嗣,可是这罗姨娘进门这么久还没身孕不着急不说,成日家还嫌这嫌那的,难道就不怕她没有儿子等以后宠衰没了下稍?
簪子对罗姨娘还是有一点好感的,年纪又小,并不像其他人一样争着抢着说她的不是,只是自顾做着自己的活,猛然听到有人这样说了句:“你们都忘了罗姨娘什么出身,青楼的头牌,听说这样的人,老鸨为了拢住她们都给她们灌了那不能生的药,说起来都是可怜人啊。”
说完了又重重叹气,众人往说话的人脸上看去,见是邱婆子,大家都不响了,过了会儿王婆子才冷笑着:“什么可怜,再可怜她也穿金戴银吃香喝辣的,和我们这样的人比,她算什么可怜。”邱婆子的话让簪子又想起老周送自己进来的时候说过的,迟早会待厌的。
簪子不由抬头望天,进了程家就不能出门了,能望见的永远都是头上那方被框住的天,还有那一成不变的青砖黑瓦,现在还没待厌,不知道以后会不会?
“若雪来了,这么冷的天,怎么你跑来了。”热情的声音打断了簪子的思绪,院门口含笑而立的正是若雪,婆子们已经上前搬凳子倒茶水,一个个笑的比蜜还甜:“若雪,有什么事要吩咐厨房的派个小丫头过来就可以了,三太太那边听说一时也离不得你。”
和程宅里欢喜过年的情形不一样,三太太的病听说越来越重了,原本每日还能起床走走,现在连这种时候都很少了,三太太病后嫌身边的人烦,除了若雪还在身边服侍别的人都遣走了,就只有一个老妈妈和一个小丫头做些跑腿的粗活,若雪每日服侍着,也不听到她说烦。
听了王婆子这样说,若雪只是一笑:“太太睡下了,我让小丫头听着呢,也没什么事,不过就是太太睡前嫌最近的菜有些重了,要做淡些。”
最近的菜已经够淡了,柳嫂子心里泛起疑,怎么三太太还嫌重,这不爱吃盐听起来倒有些像那个什么,不过这样的猜测怎么也不能说出口,柳嫂子只是面带笑容道:“说的是,索性我们给三太太做的菜里面就不放盐,把盐单独放一小份在那里,三太太觉得淡了再放,如何?”
若雪点头微笑:“你说的有理,就记住,别的菜或者还能放一点盐,但那汤上是万万不可放盐的。”见婆子们连声答应,若雪才把那盏碰都没碰的茶放了下去:“这会儿只怕太太醒了,我先走了,你们千万记得。”
这点谁敢忘呢?等若雪走了,王婆子摸摸脖子奇怪地说:“病人不是口淡,都要吃重一些,三太太倒要越淡越好。”邱婆子推她一下:“世间千奇百怪地病多着呢,说不定三太太就是那种口重的病,城里的医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用人参养着,你能晓得什么?”
王婆子本就是闲聊,听了这话也不生气,众人又七手八脚地做起活,讲些别人家的闲话,这样的日子也好打发,转眼就到了除夕时候。
一大早程老爷就带着家人前去宗祠祭祖,这是一家的大事,厨房里面是连夜把供祖的东西准备好,祭祖完,拜了影,还是没有三太太的身影。
二太太不由对程太太道:“看来三婶婶着实病的很重,这样的大事也不能来。”程太太叹一口气,对身边的绛梅吩咐道:“等会你把供祖的福物多拿些给三太太送去,有了这祖宗享过的,她的病也只怕好的快些。”绛梅急忙应是,二太太点头:“大嫂你有心了,只愿三婶婶快些好起来。”
虽然吃过了祖宗享用过的供品,但三太太还是躺床上没有起来,一直到正月十五过完元宵也没听到若雪说三太太起了床,程太太要忙着送二太太全家赴任,只有叮嘱若雪多照顾好三太太。
转眼二月又到了,积雪一夜之间就融开,柳树上挂了绿芽,人们开始穿不住这臃肿的冬装,要换上薄一些的春装,簪子也穿上今年过年时程太太给大家做的新衣服,红背心绿裤子,腰间系了黑汗巾,脚上穿的是黑布鞋,整个人精精神神的,一点也不像去年刚进来时那种瘦小模样。
厨房里还是那样忙碌,簪子已经在学着切菜,这不是那种情急中乱砍几刀,而是细致地把各种原料切成各种形状。
簪子刚拿起一个萝卜,就听到外面有什么不一样的动静,接着一个小丫头跑进来:“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个死娃娃扔在了河边。”
第19章 可怜
进来的人叫榛子,是今年过年的时候刚进程家的,比簪子还要大一岁,口齿也要清晰伶俐些,说完话就拿起水瓢打了瓢水,一口气喝完才说:“方才我扫完了地,就把那些倒到外面去,谁晓得刚出门就见一群人在那里议论,我上去问了才晓得今儿一大早有人到河边洗衣服,谁知上流竟然飘过来一个小包裹,他们捡起来一看才晓得是个死娃娃。”
说着榛子还用手比划着,那个死娃娃看起来才落草,肚上的脐带都没剪掉,偏偏还用布抱了,要说这是穷人家生了女儿养不起,偏偏又是个男胎,而且包孩子的布看起来也不差,真是奇怪的一件事。
榛子在那里指手画脚,讲的一脸兴奋,厨房里的人也听的入迷,纷纷议论起来,猜测这个孩子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到底是不是穷人家养不起一狠心扔掉的?王婆子最喜欢这种事情了,笑眯眯地开口:“准不是穷人家,这几年风调雨顺的,太太想买几个丫头进来都难,更何况这还是个男孩儿,绝对不是穷人家的,我看啊,说不定是哪家的私孩子,生下来不敢养。”
榛子抓了块簪子切好的萝卜在嘴里咔嚓咔嚓地啃:“要说这是谁家的私孩子,怎么不丢到什么地方去,哪有往水里随便一撩的?”柳嫂子把锅盖掀开,搅了搅里面的米,用手捏了捏后把筲箕拿过来,一面打着锅里的米一边叹气:“哎,要丢到什么地方给人捡了去,等长大了也是个祸害,倒不如狠心捏死了,远远抛掉绝了后患。”
柳嫂子说话的声音很轻,可簪子却觉得一阵毛骨悚然,自己的娘就算嫁了出去,也悄悄托人带信来问自己好不好,怎么会有人狠心把孩子掐死后随便扔掉?
朱大娘的声音响起:“好了,都预备午饭吧,说那些有的没的话做什么?陈嫂子已经禀告给了太太,太太是个善心人,已经吩咐人去把那个死孩子重新洗干净,找了套衣衫给他装裹好埋了,别的事都不用管了。”朱大娘这权威的话一出口,厨房里的人都不敢议论了,各自去做各自的事。
朱大娘瞧着忙碌而有序的厨房,满意地点头,问过簪子学切菜学的怎么样,簪子把自己切好的萝卜丝给朱大娘瞧,朱大娘见簪子切的粗细均匀,满意地拍拍她的头,提醒她不要忘了做针线活,这才走到灶前预备炒菜。
油下了锅,等到油热的时候把肉丝放下锅,快速翻炒等一变色就捞起来,重新下油热锅,等七成热的时候放下姜蒜呛锅,姜蒜变色之后捞起扔掉,再把肉丝下锅,翻炒几下后重新放入姜蒜,再翻炒几下就起锅装盘。
朱大娘动作敏捷,不管是抓调料还是抓肉丝速度都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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