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菊被骂也只敢低着头,但眼神里分明有些不服气,簪子小声地说:“石榴姐姐,秋菊只是和我说说话,没有说别的。”石榴坐在铺上那眼里就跟有刀子一样看着秋菊:“你别给她求情,她打的鬼主意我难道还不晓得,不就是想撺掇你去争姨奶奶的丫鬟,好在中间取利。”
说着石榴就狠狠一指头戳在簪子头上:“你啊,别给人当刀使了。”簪子也不晓得她们谁说的对,只是低头不语,石榴眉一扬正准备再说,身后已经响起茶花懒懒的声音:“我说,还没上去呢,就逞起威风骂起小丫头来,我可告诉你,想和我争,没门。”
第3章 争斗
石榴既已被她撞破,也就不想再装下去,转身时候那下巴就抬起:“呸,你别以为哄好了徐大爷,你就能被挑上去,就你那妖妖娆娆的样儿,姨奶奶还怕你把老爷勾了去。”茶花不但没发怒反而有些洋洋自得:“来了这么两三年,你也知道我长的好?老爷要真看上我了,到时我就把你们都挑去做了丫鬟。”
说着茶花又凑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看了看,仿佛十分惊诧自己的美貌。石榴没想到她竟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气得咬牙切齿地道:“都破了身的人还想去勾引老爷,要脸不要?”茶花用手整整鬓边的头发这才转过身看着石榴,手搭在她肩上:“小妹妹,今儿姐姐高兴,告诉你句实话,有本事勾了男人,男人谁还管你破没破身?”
这话让石榴的脸顿时红了,秋菊和簪子两人在她们嚷起来的时候就钻进被窝,只露出两个眼睛看着她们,等听到这话,秋菊的眼里露出的神色簪子一时也看不出来。
许是秋菊的眼神太过奇怪,正在发威的茶花转过脸狠狠地瞪着她们:“看什么看,还不快些睡觉。”秋菊吓的紧紧闭上眼睛,但那耳朵还是竖的高高的打算听下去。簪子虽然也想听,可她白日在厨房打杂,早就又困又乏,闭上眼睛时候手就放松,翻了个身就真的睡着。
石榴往地上啐了一口:“呸,你还说我,你自己不也这样骂她们。”茶花并没答话,只是拿起面小镜子又照了照,还对镜子里的人露出笑容,听到石榴问自己,茶花这才把镜子放下,扭着水蛇腰到了石榴跟前:“我说妹妹,你难道不知道我一个月比你多一百钱?进这府里也比你早那么两三年,管教你们这些小妹妹,是我的本分。”
懒懒说完茶花的脸色就变得狠厉,在石榴腮上捏起一块肉扭了几下,疼的石榴惊叫出声,茶花这才放下手:“跟我争,做梦去吧。”石榴的惊叫让本已沉入梦乡的簪子又醒了过来,秋菊的眼更是瞪的老大。
石榴吃了这个亏哪受得了,见茶花宽衣解带预备睡下,用手摸一摸脸,茶花下手是一点没保留的,腮上火辣辣地疼,新仇加上旧恨,让石榴再也受不了,见茶花已经舒服地躺进了被子里面,还在那闭着眼睛地叫:“秋菊,快起来把灯吹了,簪子,记得明儿一早起来先给我把洗脸水打好。”
秋菊正要爬起来吹灯,石榴已经上前按住了她:“别动。”说着石榴脸上露出笑容,噗一口把灯吹灭,秋菊虽然觉得奇怪,也巴望着赶紧睡觉,明儿还要早起干活呢,就听到茶花传来尖叫声,接着是石榴的声音响起:“烂货,仗着自己生的比人好些就这样对我,今儿我不把你这张脸戳烂,就不姓徐。”
秋菊和簪子是睡在相邻被窝的,听到茶花的尖叫声里已经含着疼,两人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还是茶花在那里叫了声:“还不快些点灯,石榴,姑奶奶不把你打翻,姑奶奶也就不叫这茶花。”
黑暗之中石榴没有回答,但是已经传来肉掌相击的声音,还有两人粗重的喘气声,秋菊觉得自己手软脚软,连掀开被子的力气都没有,虽然在家里常见到周围人打架,可那都是些出了嫁的女人,乡下姑娘就算性子再野,也少有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的,她们俩谁打输了会不会拿自己出气。
秋菊战战兢兢,好容易把被子掀起打算下地去点灯,石榴的声音又传来了,虽然也挨了几下,但石榴比起茶花来,打架的功底要强的多,秋菊仿佛能看到石榴抿紧了唇一脸的狠色,连话里也是一样地凶悍:“不许点灯。”
到底要听谁的?秋菊的脚悬在半空中,一直没有碰到鞋子,一点光跳了起来,接着刚被吹灭的灯又亮了起来。秋菊用手挡一挡那光,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挨骂也是簪子去挨骂,自己不用挨骂了。
一有了光亮,茶花就像有了依仗,把还骑在自己身上的石榴猛地掀下去,接着就扯着脖子叫:“了不得了,要打死人了。”石榴怕的就是茶花这样叫,急得跳起来双手就去卡她的脖子:“没长眼的小骚货,难道以为我会怕你。”
茶花虽然叫,还是防备着石榴来掐自己,石榴的手过来时候,她就猛地一推,接着往床下一滚打算往外跑,石榴也有股狠劲,见茶花要跑,一步就跳下床去追她。这屋子不大,又被这张大通铺占去了大部分空间,茶花滚下去之后很快就站起来两步就到了门边,伸手要去拉门的时候石榴已经赶了上来,用手去抓茶花开门的手。
茶花虽是做粗使的,她的活没有簪子她们重,本养了一手指甲,刚才那番抓挠已经把指甲撇断了七八个,就剩的大拇指的指甲还留着,石榴这一抓,就把原来剩的那两个指甲也撇了下来,茶花觉得钻心地疼,回身就把石榴一把搂住张口就往她肩膀咬:“作死的娼|妇。”
茶花嘴里骂着,口里的力气也没松,石榴的肩膀差点被她咬下一块肉来,石榴的双臂被茶花紧紧搂住挣脱不下来,用脚使劲踹茶花的腿,厮打之中两人都倒了下去,茶花还是咬住石榴不放,石榴脚上的力气也越来越重。
簪子和秋菊两个不敢上前劝,吓得紧紧抱在一起,不过秋菊那双眼里还是透着兴奋,巴不得她们俩吵的更厉害些,被管事妈妈们听到了,这两个就再不能被挑去伺候姨奶奶了。少了这么两个人,自己又比簪子大,秋菊的手依旧搂着秋菊,心里巴望着她们再打狠些。
“开门,深更半夜你们闹些什么,还有规矩没有?”地上茶花两人打的正酣,早不像刚开始打的时候还有所顾忌,对骂的也越来越厉害。秋菊听到这声音心松了下来,管事妈妈们总算来了,不等石榴茶花两人反映过来,秋菊已经放开簪子一个箭步上前打开了门。
门外站的是二管事陈大婶,看见是她,秋菊心里更笃定了,陈大婶最看不得丫头们娇娇娆娆的,更见不得她们这样打个不休。见陈大婶来了,石榴茶花两个赶紧分开,石榴还能站起来,茶花依然坐在地上。
石榴刚要说话,陈大婶已经开口:“都不要多说了,今儿的事,你们四个都脱不了干系,茶花石榴,你们都是进程府这么多年的了,不管教小丫头不说还当众打闹,该一人去领三十板子,再革三个月的月钱。”听了茶花她们的处罚,秋菊松一口气的时候又想起陈大婶说的前面一句,果然陈大婶又开口了:“秋菊你进府也有三年了,和石榴她们也是朝夕相处的,遇到这种事情就该多劝着才是,哪有在旁边干站着的,也罚你一个月的月钱。”
好处没得到,倒折进去一个月的月钱,秋菊心里百般委屈,可是陈大婶是说一不二的,她也只有低头领罚。
此时茶花已挣扎站了起来,她一头长发都披到了脑后,被石榴抓了几下,耳边的坠子也早不晓得到了哪里?脸上还有几道抓痕,身上的白色中衣和地上的颜色差不多,见陈大婶还要说什么,茶花就叫起来:“大婶,明明是石榴先打的我,您也不问问青红皂白就一起发落,我不服。”
陈大婶豪无所动,那张脸绷的越发紧了:“我不管你们是谁先动手,就算是有人要挑衅,也该晓得规矩劝说才是,再不成不理也是,哪有这样等人歇下了就打的惊天动地,现在你们不过是做粗使的丫头就这样,若真挑上去,这样不守规矩怎么得了?”
茶花嘴巴张大,石榴心底懊恼。陈大婶训完了又对簪子道:“你进府不过一个来月,年纪又小些,这件事也就先不罚你,只是你心里可要记住了,这府里有府里的规矩,容不得你们这样大呼小叫的。”
簪子从陈大婶进来时候就屏声静气地站在那,听到陈大婶处罚的时候心里疼的要死,要是自己也被罚一月月钱,那可怎么办?听到先不处罚自己,心里顿时高兴,抬头笑了:“多谢大婶。”
秋菊见簪子这样笑,白了她一眼,陈大婶可不在乎簪子的谢,退后一步站直身子:“你们都给我记住,进了程家的门就不能这么没眼色,茶花你一个月也有八百钱,姨奶奶的丫鬟顶多就一月一吊钱,为了每月多这两百钱就打的这么凶,以后真要挑了上去,那满眼的金银珠宝你们能担保自己不动心吗?”
说完陈大婶的眼就往她们四个的脸上扫去,见她们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陈大婶才满眼地道:“都记住了,以后我也不多说了,石榴茶花你们随我来,秋菊簪子你们继续歇着。”
现在没有哪个敢说不服了,秋菊簪子送走陈大婶,这才又重新躺下,簪子困的眼都睁不开,迷迷糊糊间听见秋菊叹道:“簪子,我什么时候才能像陈大婶一样啊?”簪子含糊地嗯了一声,秋菊坐起来:“簪子你知不知道,陈大婶两口子一年的月钱再加上太太赏的,能有上百两银子呢。”
上百两银子,这么一大笔钱让簪子的睡意全消,也睁开了眼睛,看着秋菊在黑暗里依旧发亮的眼睛,簪子又躺了下去:“想那么多做什么呢,我们还是老老实实做小丫头吧,前世没修来那么大的福。”
说着簪子又进入梦乡,秋菊转身躺下,一双眼没有闭上也不知道在算着什么。
第4章 议论
第二天簪子进了厨房,见不多的几个做粗使的丫头也聚在那里议论,看见簪子进来,有个叫桃花的小丫头就叫她:“簪子,你快些来,我听说太太今日要把所有的小丫头都叫去,亲自给姨奶奶挑使唤丫头呢。”簪子残存的睡意被这话完全打消,昨晚秋菊虽然这样说,但簪子也没想到会是太太亲自给姨奶奶挑选使唤丫头。
簪子还没有答话呢,另一个丫头就撇嘴:“你们都别想了,陈大婶的女儿今年十一岁,虽然也是做粗使的,不过是暂时挂个名儿,等有机会了就上去,我瞧着,这次定有陈大婶的女儿。”
桃花咬一下唇,这次是个好机会,上不去的话只怕就要做一辈子粗使,就算配人,也不过就是那些做粗使的小厮,成了使唤丫头可不一样,说不定能配管家这些,到时候也能穿好吃好,一定要争这个机会。
只是姨奶奶的四个使唤丫头,现在陈大婶的女儿小兰定要占了一个,剩下也只有三个,争的人越少越有利。桃花还在想,朱大娘已经走了进来,边走边系围裙,看见她们站在一起不做事,朱大娘眉毛一竖就骂起来:“大清早的磨什么牙?还不快些去担水扫地?”
簪子她们各自散开,朱大娘伸手就去扯一边桃花的耳朵:“没听到吗?个个都想去做姨奶奶的丫头,没看到石榴茶花两个被罚了吗?”石榴茶花被罚了?桃花眼里闪出一丝惊喜,少了这么两个劲敌,自己上去的可能性更大了。猛地桃花的耳朵传来巨痛,接着是朱大娘恨铁不成钢的话:“还不快些去扫地?”
桃花哎了一声,看向朱大娘的眼里有些怨恨,要是真做了姨奶奶的使唤丫头,别说朱大娘,只怕陈大婶看着自己都要礼让三分,而不是现在自己要对她们唯唯诺诺。
朱大娘看着四散开来的人,叹了一口气,见簪子蹲在灶门前烧火,小小的身子十分专心,朱大娘上前摸一摸她的头:“簪子啊,你想不想做姨奶奶的丫头?”簪子正在拿着吹火筒给灶下吹火,朱大娘这一问话簪子差点把吹火筒送进灶里面,就算簪子眼疾手快把吹火筒拿了出来,可还是有一丛浓烟飘了出来,呛的簪子流出泪来。
朱大娘并不为所动,只是看着簪子等着她的回答。簪子咳嗽了好一会才起身拿起水缸上的瓢咕嘟嘟喝了好几口水下去把咳嗽压住,看着朱大娘说:“大娘,我也不知道。”
朱大娘的眉微微一皱,好像没料到簪子竟会这样回答,再看向簪子那眼里满含的淳朴。朱大娘笑了,这次的笑容很温柔:“是大娘糊涂了,你才七岁,进来的时间又短,哪里学的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手段?”簪子使劲点头,朱大娘温和地摸摸她的头,眼神有些温柔:“好了,你只要好好地干,不想那些有的没的,会有出息的。”
簪子又点了点头,乖乖坐下烧火,灶里的火一跳一跳映在她的脸上,给她添上几分活泼。毕竟才七岁的娃娃,朱大娘心里叹了声,转身安排起别人做活来。
新姨娘虽然还要几天才进府,但各项准备都开始,先是住的地方,程太太吩咐把自己住的上房后的一个小跨院收拾出来,里面的东西铺设的和自己上房也差不了多少。挑的丫鬟也是要机灵忠心的,又拿出许多的布料来给新姨娘裁衣服,还张罗着等新姨娘抬进门的时候,摆几桌酒席让大家热闹热闹,到时府里出力的人个个都有赏。
这样的消息自然让府里的下人们个个欢呼雀跃,忙着为程老爷纳宠出力。程太太贤惠的名声又重新被人提起,簪子这段时间在程府里听的不少,在程府下人的嘴里,程太太赏罚分明,对下人恩威并施,是个让人不得不敬佩的主母。
蒋嫂子在那里边剁肉边啧啧赞叹:“要我说,这十里八乡这么多的奶奶太太,没一个赶的上我们太太。”另一个婆子正在刮鱼,把鱼鳞从鱼身上一抹就下来,那些鱼鳞也没有扔掉,这些青鱼身上的鱼鳞用油一炸,再那么一拌,就成了一道爽口的下酒小菜。
这婆子利落地把那些大的鱼鳞挑出来,扯开嗓子就说:“可不是吗?我还是过年的时候见过太太一面,那尊荣,那气派,要我说,就算是城里的知县太太也没这样的气派。”
两个婆子你一眼我一语,只把程太太夸的天上有地下无的时候身后传来冷笑声:“你们一个个也不怕被风闪了舌头,主人家的事就这么在背后嚷嚷,亏的是我听见了,要是徐大娘听见了,你们也不嫌自己的耳朵太长。”
这说话的声音虽然很年轻,但几个婆子还是住了口,簪子看着说话的年轻女子,她身上穿着的衣服领口处绣的是腊梅,那料子光看就知道是那么顺滑,这样的料子好像比徐大娘她们平时穿着的还要好一些,耳朵上戴的是不是就是珍珠?怎么这么光亮?
簪子不由咽了口口水,进程府那么多天,除了第一天见到的程太太母女,这还是头一次看见穿戴这么好的,再加上她说话的语气,难道说这是哪房里的姑娘?
年轻女子并不在意簪子打量自己的眼光,这种小丫头仰慕的眼光她看的多了,只是对已经站起来的蒋嫂子说:“今儿晚饭三太太要一碗酸汤,等朱婶子回来你们和她知会一声。”蒋嫂子满脸堆笑地应了,旁边那个刮鱼地婆子已经端过一个凳子来:“若雪姑娘您先坐一坐,怎么今儿要您来说这句要紧的话?”
刮鱼的婆子那手有浓浓的鱼腥味,离的近了时候还能看到她手指缝里残存的血,若雪的眉不由一皱,屏住呼吸说:“我不坐了,你们可千万记得。”说着若雪已经转身出去,蒋嫂子殷勤地送到门口:“不会忘不会忘,三太太的事怎么会忘,姑娘你可要常来坐坐。”
说后面这句话的时候若雪的身影都看不见了,蒋嫂子这才呸一声吐到地上:“不就是个丫鬟,和我们一样是服侍人的,活像官太太一样,这做派,也不知道多少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