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我的手不肯松开,我在一旁静静看着他。过了快两个时辰,他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我含笑望着他,他灿烂一笑。喃喃的说:“有额娘真好。”我眼中的泪珠又要滴落,吸口气收了回去,道:“快起来吧,我们去吃点饭。”他一翻身坐了起来,随我来到楼下。
随后的几天里,小九时时刻刻都陪在我的身边,在杭州城里四处游玩。我也像回到了孩提时代一般,每天都喜笑颜开,母子俩个似要将失丢失的时光找回来似的。抽了个时间,我将安荷和张承刚的事情告诉给了他,他痞痞的笑着说:”额娘,这事就包在儿子身上了,山东那块地界我熟的很,保证给您办的周全。”我笑答:“那我就替她们先谢过你了。这十几年,安荷守在我的身边任劳任怨,我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小九拉着我的手说:“额娘,你就放心吧,我会好好报答她的。”我点点头。
小九的办事效率很高,没过几天就收到了京城刑部的批文,大概意思是张承刚失手杀人,不予追究。安荷和张承刚知道了以后,跪在我的身边连连谢恩,我忙让他们起来。小九说:“张镖师洗脱了杀人犯的罪名,不知以后有何打算?”张承刚显然才从巨大的喜悦中意识过来,摇头道:“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算一步吧。”小九拿着扇子缓缓走到窗口,落日的余晖映在他的身上,发出淡淡的黄晕,俊美的脸庞浮上一层光芒。他笑着说:“张镖师,安荷姑姑这几年专心照顾我额娘,我很是感激。额娘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我也一样。在下有个提议,不知你们意下如何?”张承刚忙道:“九阿哥是我的再造父母,承刚无不遵从。”小九说:“我和额娘稍后就会回京,如果你们愿意的话,我可以在京城给安荷姑姑开个绣楼,这也是额娘的意思。至于你嘛,我见你的武艺不错,就在随旗行走的侍卫里,安排个职位,日后跟在我的身边办差,你们觉得怎么样?”安荷和张承刚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是激动万分,连忙跪在地上谢恩,此事就此别过。
烟雨中的江南,如烟似雾,白茫茫一片,被细雨笼罩的景物变得飘飘渺渺,朦朦胧胧。站在亭台上向四周望去,西湖的湖面上,似被烟雨包围着,越发显得幽深和神秘,使人产生不尽的联想。我正在沉思间,小九幽怨的说:“额娘,这西湖有儿子好看吗?”我哑笑,连忙安抚他,并拿起画笔开始挥动。今天的天气不错,虽然有朦朦细雨,可更加突显出杭州的美态,当真是“上有天堂,下有苏杭。”
不多会儿,一个翩翩少年郎跃然于纸上,小九喜不自禁,连忙让随身的侍卫拿去裱上。此时,雨下的有点大了,岸上多是慌忙奔跑,躲避急雨之人。有几个男子向亭台方向奔来,小九神色冷淡,旁边的侍卫了然,纷纷站在亭外,排开一字形阵。那几个人跑到亭外,看到此情形忙止住脚步,打头的一个人高声说道:“不知亭子里的少爷能否通融一下,让我们几个避避雨?”我向外望去,大约有五六个人,中间一个男子20几岁的样子,穿戴华丽,面色温雅,似是大家公子,另外几个应该是仆人之类的。“小九不作声,亦不看他们。身边的太监小崔子道:“里面有女眷,还请各位另行别处。”
那个说话之人显然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答覆,有点气不过,刚要发作,就被那个年轻男子拉住,两人低声一下,随即便转身离去。恍然间我看到那个男子身上的荷包上绣有一个很大的“年”字,微微愣住,想了一下,对小九说:“九儿,我看那个年轻人不像是庸碌之辈,就让他一个人到亭子里避避雨吧。”小九说:“我听额娘的。”小崔子便吩咐亭外的侍卫将那个男子请了进来。
他稳稳的走进亭子里,向我们看过来,见到我时,有片刻的恍惚,眼中一抹惊艳之色。小九厉光扫去,他忙低下头。道:“多谢少爷、小姐的援手,让我能在此避雨。”小九瞟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场面冷清。我心里好笑,却不露声色。淡淡的说:“你贵姓?”他想了一下,似在犹豫要不要说真名,然后答:“在下姓年。”我嘴角上扬,如果他今天说了谎话,我定会让他走不出亭子里。
微微一笑说:“不知京城的年遐龄大人与公子有何渊源?”他眼神一暗,看着我。我依旧淡淡的笑,淡淡的说话。停了半刻,他说:“他是我父亲。”小九这才侧头瞅了他一眼,打量了一下,即而又向外望去。我猜的不错,他就是年羹尧,听谈话的语气,他还没有和四阿哥结成同伙。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与之交谈一会儿过后,我笑着问:“年公子,你有妹妹吗?”他点点头:“有一个妹妹。”我道:“按照规矩,明年你妹妹应该要去参加选秀吧?”他微愣,皱着眉点了下头。我笑着说:“你不必有所顾虑,只因我们也是官宦之家,所以才会知道这些。”他恍然大悟,继而问道:“小姐明年也要参加选秀吗?”我嘴角轻启着说:“我曾经参加过选秀,现在已经嫁人了。”他有片刻的失落,淡淡的说:“原来如此。”
第六十五章
雨渐渐停了下来,我看着他说道:“年公子温文儒雅,令妹必定也是聪慧可人。”他笑着答道:“我妹妹长的很漂亮,只是性子被家人宠的有点娇气。”我轻轻的说:“那也无妨,官家千金大抵都这样,我很想结识一下。”他道:“会有机会的,不知府上是何家?”我笑着说:“日后你就会知道了。”
外面天气晴朗起来,他告辞离去,目送他走远,我的嘴角下滑,眼中一道厉光。小九来到我的身边说:“额娘,你怎么和他聊了这么久?”我回头说:“九儿,他很重要,在以后的日子里,是个非常厉害的人物。如果能为我所用,他就是颗良棋。倘若倒戈他方,就不必留他了。”小九看到我凝重的神色,点了点头。
小九对我没有问玄烨的情况感到好奇,我笑着说:“你皇阿玛的事情我比你都了解,自然就不需要知道什么了。只要你和你五哥好好的,额娘就心满意足了。”
因为我的出现,历史果然发生了改变。小九没有和八阿哥混在一起,从我离开的这几年,他和十阿哥安安稳稳的做他的皇子,享受华衣美食,偶尔闯一些小祸,无伤大雅。
令人感到惊奇的是,八阿哥的同党竟然是跛了腿的七阿哥,这着实让我意想不到。小九告诉我说,八阿哥办了几趟差事,玄烨稍加赞赏,还封了他为贝勒。后来,不知怎么搞的,他就和七阿哥走到了一起,二人形影不离,俨然是一党之人。玄烨私底下对他很是不满,只是面上不露出来。至于四阿哥,一直跟在太子的身边,十三阿哥成为他的小跟班,玄烨很喜欢十三阿哥,几次出外都带着他。现在,朝庭的局势还没有白热化,虽然分了几党,可是事情并不严重。
小九陪我在杭州逗留了十几日,带我转遍了这里的名胜古迹。虽然不舍,可终要回去了。临行的前一晚,兰馨、竹韵来到天上人间,我们吃了一顿送别饭。她二人一直眼圈微红,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离开杭州那天,天气晴朗,万里无云。她们带着家里的下人一直把我们送到官道上,我掀起窗帘,挥手告别,安荷也依依不舍的用手帕拭泪。
在马车上,我告诉小九,天上人间作为一步暗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它与我们的关系。他点头称是,表示不会明面上与阿泰有来往,如果有事情,私底下会处理好的。回京城的路上,我被小九保护的严严实实,脸上的面纱始终没有摘下来,除了他的贴身太监小崔子和几个侍卫见过我的庐山真面目。
我暗笑他过于紧张,小九蛮横的说:“额娘这么年轻,谁会相信我们是母子啊,我这么做,也是想省去不必要的麻烦。”对我此法,我一笑而过。阿泰早一步先回京,将消息告知阿萝,阿萝送来的急信上只有两个字,安好?我回信,好,便盼望着重逢的时刻。
走走停停,回到北京城已经是两个月以后了,小九将我带进他的府邸,好好安顿起来。望着富丽堂黄的阿哥府,我不禁笑出声:“九儿,你这是生怕人家不知道你有钱啊。瞧瞧,这玉石铺路,金镶牌匾。你皇阿玛要是知道你这么奢侈,定会训斥你的。”他满不在乎的说:“才不会呢,我可不像别的阿哥,只知道向皇阿玛要钱盖宅子。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我赚钱买回来的。五哥和我建府的时候,皇阿玛给的银子被我们退回去捐给灾民了,为这个,他还在文武百官面前表扬我们了呢。”
我摸着他的头说:“真是额娘的好儿子。”他抿着嘴,脸上一丝羞怯。吃过饭,他带着我穿过前厅,向后院走去。进了垂花门,两边是游廊,当中是穿堂。地面上放着一个紫檀架子大理石的插屏,转过插屏,后面是一片宽阔的花园和荷塘。两边是穿山的游廊,上面挂着各色鹦鹉、画眉等鸟雀。雕梁画栋,朱栏白石,气派百凡。一路上,并没有见到丫环和家丁,我好奇的问他是怎么回事?他答道:“我让小崔子一早回来把府里的侍妾和下人都赶到别院,只留了几个妥当的放在这儿服侍你。”
绕过花园与荷塘,进入后院,一座精美的三层小楼屹立在我眼前。如果说刚才所见的是气派,那么这个就是精致了。楼上的瓦片均用琉璃制成,阳光一照,各种颜色争相辉映,美丽极了。门口支撑的柱子用金箔包裹着,每根上面镶嵌着一个拳头大小的东珠。搭配起来,显得贵气十足。地面是用汉白玉石铺就而成,让人不忍踩在上面。望着这座精心装饰的小楼,我微微一笑,对着他说:“九儿,额娘的延禧宫都没有它漂亮。”
他骄傲的说:“那当然了,我可是比着延禧宫盖的,这里的东西都是我四处搜寻来的宝贝。我早就盼着有一天额娘能住进来,等了这么久,愿望终于达成了。”说完,嘴角紧抿,透着一丝倔强。我的心有点酸酸的,拉着他的手迈步走了进去。
第六十六章
五贝勒府里灯火通明,胤祺与清雅正在安静的用餐。门外的管家带着一个人走了进来,胤祺见是小崔子。笑着问:“九弟回来了吗,这趟出去时日可不短啊,路上是否平安?”小崔子请过安后垂手站在一旁道:“回贝勒爷话,路上一切顺利。我们九爷吩咐我来告诉您一声,他此次去杭州带回来一个稀世珍宝,让您和福晋明儿个上午去府上看看。”胤祺点点头:“回去告诉他,我们明天一定去。”
小崔子走后,清雅笑着说:“九弟每次出去都能带些宝贝回来,你猜,这次会是什么呢?”胤祺笑而不答。
第二天上午,胤祺下了早朝,接上清雅,骑着马便向九阿哥府方向而来。清雅掀起窗帘,望着马上之人的背影。自己的丈夫长相丰神俊朗,谈吐大方得体,办事干练,皇上不止一次的在众人面前夸奖他。就连她平常入宫给皇太后请安,皇太后也总是“小五、小五”的挂在嘴边,有什么好东西总是最快的赏给府里。她们两人夫唱妇随,跟别的皇子福晋相比,真是幸福的太多太多了。想起这些,眼角含笑,放下帘子,静坐于马车之中。
胤祺来到九阿哥府前,跳下马,一旁看门的侍卫忙上前行礼,将马牵走。小崔子得到消息出来迎接,笑着说:“奴才给贝勒爷请安,您与福晋随小的进去吧,九爷等半天了。”扶着清雅下了马车,胤祺道:“九弟回来后,还没给皇阿玛请安吗?今个早朝皇阿玛还问我来着。”小崔子忙说:“九爷这两天忙坏了,还没得空。他说今天下午就进宫,贝勒爷您就放心吧。”
清雅跟在胤祺身后,抬脚迈进九阿哥府里。头天夜里下了场大雪,现在还飘着淡淡的雪花,地上的雪有一尺多厚,踩在上面,咯吱咯吱直响。进了后院门,四顾一望,并无二色。远远的是青松翠竹,人在这里站着如同装在玻璃盒内一般。走至斜坡之下,顺着小路刚转过去,已闻得一股寒香拂鼻。仔细一看,不远处种着几十棵梅树,上面的红梅如同胭脂一般,映着雪色,分外抢眼。
她刚要开口夸奖这园子的典雅,便看到从梅林深处走出两个人来。男子身穿浅蓝色长褂,上罩纯白色绣金银鼠短袄,腰间挂着一条金黄色结子长穗五色宫绦。眉如墨画,面容俊美,不是九阿哥又是谁?旁边的女子,她刚一眼扫过去,差点惊呼出声。只见她方当韶龄,不过二十来岁左右的年纪,肌肤胜雪,娇美无比,容色绝丽,不可逼视。额间一颗红痣,更是衬托出娇媚无比的风情。这个女子头戴雪帽,身上穿了一件红羽纱面白狐狸皮的鹤氅,束着青金闪绿如意绦,脚踩红香羊皮小靴。二人走在梅林中,好似一幅泼墨水彩画,让人不忍打扰。
旁边传来沉重的呼吸声,清雅望着胤祺。他的眼睛紧紧盯住迎面而来的美丽女子,眨都不眨,生怕眼前之人消失一般。脸上的惊喜是她从未见过的,她一直认为自己的丈夫不喜沉迷女色。虽然有很多的官员往府上送些姿容秀美的女子,但胤祺从未接进来过。除了皇上指婚的侧福晋、侍妾以外,他很少踏足烟花之地。正是这种品性让她深深的爱慕着。今天见到此情景,清雅心里一沉,微微发酸。如此绝美之人,别说是贝勒爷了,就连她都被深深的吸引了。可奇怪的是,胤祺的眼中除了震惊和诧异之外,并无惊艳神色。其中还夹杂着一丝期盼,到底是怎么回事?
转眼间二人已来到眼前,女子眼角含笑的望着胤祺,仔细的看着他。胤祺的脸上落下一滴滴泪珠,眼圈发红。清雅吓坏了,从未见贝勒爷哭过,刚要拿出袖中的手帕递过去。就见一双皓肤如玉的纤手轻轻扶上他的面颊,慢慢擦拭着眼泪。开口说道:“小五,额娘很想念你。”清雅听到这句话,顿时惊呆了,实在是不敢相信眼前所发生的一切,脑子像被重击一般,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她看着眼前的三个人,半天才缓过劲来,细细端详,确实有几分相像。难道这个女子就是失踪十一年的宜贵妃娘娘?五贝勒和九阿哥的额娘吗?可是怎么会这么年轻,完全不像是四十岁的样子啊。正当清雅猜测的时候,九阿哥说:“额娘,你瞧五嫂都看傻了。”女子轻柔一笑:“你就是费扬古的女儿吗?”她忙行礼道:“回额娘的话,儿媳正是费扬古之女,乌喇那拉氏清雅。”
看着亭子里喜极而泣的三个人,清雅的心里百感交极。如果不是贝勒爷和九阿哥向她说明,她至今也难以相信眼前这个正值妙龄的美貌女子会是她的婆婆,宜贵妃?想过之后便也释然了,自己的丈夫若不是得了母亲的遗传,哪会长相如此俊美呢?然后,微微一笑。
第六十七章
中午用过饭,小五看着我说:“额娘,这些年你受苦了吧?”我摇摇头:“哪有受什么苦啊,只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小九问道:“额娘,你当年为什么会离开皇宫?”我想了一下轻声的说:“额娘机缘巧合之下,窥得一些天机,也曾经试图扭转局面,做了些改变。那老和尚是方外之人,不允我做违逆之事,故而将我带走。现在,命运中已然发生不可预期的事情,他亦无可奈何,这才放我回来。”
见他们似懂非懂的样子,我笑笑说:“你们不必担心,无论如何,额娘定会护你们周全,万不得已时,逆天也在所不惜。”小九趴在我的胳膊上赖皮的说:“额娘,你以后就住在我府里吧,皇阿玛不知道你回来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