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他们似懂非懂的样子,我笑笑说:“你们不必担心,无论如何,额娘定会护你们周全,万不得已时,逆天也在所不惜。”小九趴在我的胳膊上赖皮的说:“额娘,你以后就住在我府里吧,皇阿玛不知道你回来的事,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好不好?”小五无奈的摇摇头:“九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皇阿玛早晚会知道,小心到时治你个欺君之罪。”小九斜着眼轻哼一声:“我不怕,额娘才不会让皇阿玛治我呢。”
小五继续说道:“额娘,其实这些年宫里并不安宁。几年前,有个安嫔被赐死,太医院的肖太医全家流放东北。外人只知圣旨上说,安嫔收买肖太医将违禁之药带入宫中,这才被赐死。可是我在里面的内线告诉我,是安嫔买通肖太医想得知延禧宫的秘密。这些年,有很多人在猜测着您已离宫,幸亏皇阿玛严令禁止任何人出入延禧宫,违者斩首。他们得不到确切的消息,这才没有闹出太大的动静。安嫔的事情就是皇阿玛给宫里人的一个警告,出了事后,已经没有人再敢讨论延禧宫的事了。”
我疑惑的问:“安嫔是谁?”小五答道:“她是内务府一个四品官的女儿,家世一般。可是她阿玛与东宫往来密切,是太子的随从。”我微咪着眼睛,太子?想了一下说:“你们兄弟二人要切记,万不可与太子发生冲突,即便遇上了,也要能忍则忍,能让则让。倘若意气用事,与他杠上,拼个两败俱伤,那岂不是中了别人的计,白白便宜他们?”小九点点头:“我知道了,额娘放心吧。”
连着几天,小五一下朝就带着福晋清雅来到这里,天黑才回去。这期间,小五也说要接我去他府上住几日,被小九给搪塞回去,称其府上的眼线太多,恐不安全。小五细想之后只得做罢。安荷与张承刚已经成婚,小九为他们办的婚事非常隆重,二人很是感激。
阿萝来到府里时已是我回京的十天后了,她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除了脸部有些皱纹,身体略微发福之外,俨然一个贵夫人的打扮。看她气色很好,我亦放下心来。聊过之后,得知她与隆科多已育有二子一女。只是她们府上也有了几房妾室,但均无所出。家中大权在握,暂时无后顾之忧。阿萝的眼角时而闪过一丝凌厉,我猜想这其中必定有许多艰辛之事,她不提,我便装作不知。
聊了一会儿之后,我问道:“阿萝,隆科多与四阿哥关系如何?”她答说:“平日里并无过多的联系,只是在年节时送些礼物,走走场面罢了。”我点点头,看来此时,四阿哥还没有拉拢上隆科多。又问她两个儿子的官职?她说二子性情单纯,做事鲁莽,恐在官场上吃亏。故而只在吏部挂了闲差,平日里在家呆着。说完,脸上有些忧虑之色。
我笑笑:“男子不出去历练一下,如何能成大事?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让小五把他们调到正黄旗里跟着办事,不知你放不放心呢?”她大喜道:“小姐,五贝勒能收下那两个劣子吗?”我点点头:“阿萝,你和隆科多的儿子必定聪明过人,若有他们帮着小五,我还要向你道谢呢。”她笑着应允,称稍后就让二子来请安。
养心殿
午后的阳光,从葱郁的树叶间洒落下来,影子铺了一地。一个身穿黄色龙袍的男子斜靠在床上,一边看书一边喝茶。屋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偶尔的翻书声响起。忽然间,他开口问道:“九阿哥有几日没进宫了?”身边侍候的太监梁九功忙回答说:“有个七八日了。”他又问:“他这几天都在忙什么?”梁九功想了一下回答道:“听说,九阿哥从杭州带回来一个女子,为了接此女子入府,将侍妾们都迁离到别院了。这几日,他都呆在府里,并无外出,五贝勒与福晋前去见了几次。”床上的人轻哼一声,不再言语。梁九功慢慢退出房间,擦擦额头上的汗,小声对门口的小太监耳语几句,才又回到了屋里。
小九的园子虽不像皇宫里的豪华大气,但自有一股别致的味道,亭台楼榭,雅致非凡,我最喜欢的是一座联接河堤和回廊的石桥。远远望去,那桥与水面的倒影形成一个整圆,很像水面上托起的一轮明月,又似一条锦带,被微风吹起,飘浮在水面上。 在他府里住的这些日子,我每日都要在这儿走上一会儿。
小九刚才接到管家来报的消息,急急出了门去。我正在无聊的时候,看到远方一个宫装美人披着云锦制地的白色斗篷,袅袅而来。定睛一看,却是小五的嫡福晋清雅。她走到我的面前,标准的行过礼后笑着说:“这么冷的天,额娘怎么不在屋子里呆着?”我柔柔的答道:“屋子里太闷了,出来走走。这外面的空气很好闻,让人觉得神清气爽。”她点头道:“额娘所说极是。”
再过二十几天就是玄烨的五十大寿了,清雅告诉我小五正在与众位皇子一起操办,她问我有何意见?我轻笑着摇摇头,说道:“天机不可泄漏。”
第六十八章
康熙四十二年康熙皇帝五十岁寿辰,称的上是举国同庆的大事。从三月十二日起,皇上就开始接见前来祝寿的各国使臣、宗教领袖及各部落大汗,陪其观看大戏赐宴招待,忙的不亦乐乎。紫禁城里布置的美轮美奂,犹如仙境一般,到处都是一片喜庆欢乐的气氛。
三月十八日是康熙五十大寿的正日。这一天午时,他身穿龙袍礼服,头戴宝珠皇冠,升座禁城太和殿,在歌功颂德的乐章中,接受跪拜大礼及祝寿,并赐宴席,君臣同欢。朝鲜及各少数民族还表演了本国或本族的歌舞节目助兴,整个庆典活动既庄严又充满喜庆。
玄烨看着台下笑语盈盈的人们,心里一阵烦闷,端坐于龙椅之上,表情淡漠。望着太子及各皇子所坐方向分成的几派,心里有了丝计较。听得太监大声喧道:“九阿哥呈歌舞表演,祝皇上万寿无疆。”他微微一笑,小九总是能有许多的点子逗自己开心,伊人离去的这些年,全靠他在旁边陪着,才没有那么难熬。想到此,嘴角咧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密常在王玉秀抱着两岁大的十八阿哥坐于台下,紧紧盯着皇上。想到自己已经有一年多没有侍寝,被宫中之人取笑,心里就阵阵的恼怒。她今天特意妆扮一番,桃红色的宫装,配上珍贵耀眼的首饰,隐隐有种凌驾于众人之上的感觉。看着大殿之上的妃嫔,她在心里比较了一番,虽然自己的年龄已然不小,可是江南的女子总是被上天优待的,十几年的宫中生活,并没有让她有一丝老态,仅仅是显得稍有风韵。对此,她还是很满意的。看着对面的德常在,已经四十几岁,脸上的皱纹擦再多的粉也掩饰不住年华老去的悲哀。想到此,她的脸上浮上一丝冷笑,宫中的女子失去了美貌,还剩下些什么?
九阿哥身穿金黄色蟒袍,皇子朝服,款款走到殿中央。微笑着说:“皇阿玛,儿子准备了一支歌舞,前来助兴,希望您能喜欢。”玄烨看着这个俊美无比的孩子,心里一阵安慰。他与伊人的儿子总是特别出众的,小九早就到了该娶嫡福晋的年纪,许多大臣都旁敲侧基的想把女儿嫁进他府里,无奈他一直不松口。想着,明年选秀的时候一定要给他指个才貌双全的福晋才行。
伴随着音乐声的响起,三十几个身穿青色纱衣的少女鱼贯而出。她们中均是前襟、后背、下摆、裙角处有些许淡淡的白色花纹,若隐若现。手中青幽翠蓝的的袖子轻托于地面,曼纱的舞姿,水袖飘逸,时而轻舒云手,时而似游龙绘丹青,煞是好看。其中一名女子一边领舞,一边随着古琴与笛声的合音柔美的唱着。
素胚勾勒出青花笔锋浓转淡瓶身描绘的牡丹一如你梳妆冉冉腾香透过窗心事我了然宣纸上走笔至此搁一半油色渲染侍女图韵味被失藏而你嫣然的一笑如含苞待放你的美一缕飘散去到我去不了的地方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刻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正在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色白花青的锦鲤跃然于碗底临摹宋体落款时却惦记着你你隐藏在窑烧里千里的秘密极细腻犹如绣花针落地帘外芭蕉惹骤雨门环惹铜绿而我路过那江南小镇惹了你在泼墨山水画里你从墨色深处被隐去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在瓶底书刻隶仿前朝的飘逸就当我为遇见你伏笔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月色被打捞起晕开了结局如传世的青花瓷自顾自美丽你眼带笑意一曲终了,这些舞者轻甩罗袖,聚在一起,或仰腰,或伏首,或腾空。衣间淡淡的白色花纹组成了一个大大的寿字,从远处看,更像是一个巨大的青花瓷瓶,异常壮观。掌声雷动。在座的王公大臣与后宫妃嫔都是赞不绝口,玄烨也淡淡的笑着。九阿哥在一旁起立说道:“皇阿玛,这歌舞如何?”玄烨说:“很有新意,朕心喜之。”九阿玛灿烂一笑:“其实这个点子不是儿子想出来的,是另一个人。”玄烨眉眼上挑道:“莫不是你府上人的想法?”九阿哥抚着下巴,斜斜的笑着说:“确实是我府上之人的杰作,皇阿玛,您要不要宣她进殿来看看?”见小九诡异的目光,玄烨好笑的看着他道:“宣进来吧。”
门口的小太监得到九阿哥的示意,大声喊道:“延禧宫宜贵妃娘娘驾到。”此话一出,惊醒了众人,全场静悄悄的,没有丝毫的声音。
只见一个女子笑吟吟的走进门里,肤光胜雪,双目犹如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身着雪青色宫装,头戴碧玉龙凤钗,玉嫩艳比花娇,指若削葱根,口如含朱丹,一颦一笑动人心魄,额间一抹红痣,美的如此不食人间烟火。玄烨睁大双眼,手掌握拳,不敢置信的看着盈盈走来的眼前之人。
我望着玄烨,十年未见,他显得憔悴许多,可是俊朗的外表,威严的神情,却还是那么熟悉。我眼圈微红,强压住留出的泪滴,伏身行礼道:“臣妾病体康愈,在此恭祝皇上万寿无疆。”话还没说完,就被人猛的拉进怀里,淡淡的薰香味道,强壮有力的心跳声,这一切都在昭示着,我又回到了他的身边。
台下之人看到这种情景,谁也不敢发出一丝响动,生怕惹来皇上的勃然大怒。他们都以为宜贵妃病卧于延禧宫,长年用药,定是精神萎靡不振,哪里能想到眼前的女子依旧美貌如花,气质脱然出尘。王玉秀紧紧的瞪着台上,心里一万个不相信,这个比她还年轻许多的女人会是四十岁的宜贵妃,可是大家的窃窃私语又让她不由的不信。
过了半晌,我意识到这是在大殿之中,忙轻轻挣脱出来,玄烨的手臂搂的紧紧的。我只得小声说道:“玄烨,他们都看着呢。”玄烨这才慢慢将我松开,大声说道:“宜贵妃病体初愈,朕陪她回延禧宫休养,宴会就由太子操办,各位王公大臣及妃嫔随意。”说罢不看众人的脸色,将我扶起,牵着我的手走出了大殿。
坐在延禧宫的台阶上,玄烨用披风紧紧的把我护住,我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嘴角咧出一丝微笑:“玄烨,我终于回来了。”他什么话也没说,下巴放在我的头上,双手有轻微的颤抖,我感觉到脸颊上落下一滴眼泪。回身搂住他,柔柔的说:“玄烨,我爱你,我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第六十九章
看着眼前两人你侬我侬在桌前依偎做画的样子,九阿哥懒懒的说:“皇阿玛,您已经五天没有上朝了,再不去,那些大臣们可就要杀进延禧宫了。”玄烨淡淡的说:“他们敢?朕身体不适,要在延禧宫休养,谁都不要来打扰。你去告诉那些人,朝廷给他们俸禄不是让他们吃白食的,办不好差,都给我滚回家里呆着。”
瞧着小九无奈的表情,我轻笑出声:“九儿,你皇阿玛今儿还说,明天就去上朝呢,你就放心吧。”玄烨不高兴的嘟囔着:“谁说要去上朝了。”我眉眼一挑:“你莫不是要让我做个祸国殃民的妖姬?”他连忙安抚道:“好,好,我明天就去还不成嘛。”
回到宫里已经有几天了,这些日子,陆续有些妃嫔前来贺喜我病愈,让人烦闷的很。玄烨见到我这个样子,一道圣旨让她们无不诏见,不得擅自来延禧宫探望,顿时清静了不少。见到瑗婷的时候,我正倚在床榻上看书。看着眼前这个红衣耀眼的少女,我柔柔一笑。瑗婷的长相与我有几分相似,眉眼均是上挑,时而给人一种凌厉的感觉。她偎在我的身边,哭泣着说:“姑姑,你病的这些年,为什么不让我来看你呢?”我只得想了些说辞安慰一番。
四月份的天气,还是有些凉爽,我们姑侄二人齐齐上了床榻,盖上软丝蚕被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我问道:“瑗婷,在安亲王府里过的好吗?明年就要选秀了,你不如搬到宫里陪姑姑住,也好让我给你挑个好人家。”她面带喜色的说:“让我进宫住?那太好了,我明天就搬进来。”我摸着她的头笑着说:“好啊,到时让你九表哥送你进来,你想住在哪个偏殿里,姑姑让宫女收拾一下。”她想了一下说:“哪里都行,只要能跟您住一起就好了。”我欣慰的笑笑。
我从玄烨处得知,高娃前几年被指婚给佟国维的孙子舜安颜,留在了京城,两人生活的很幸福。可是去年出外游玩的时候夫妻二人均染病去世,高娃死的时候才20岁。听到这个消息,我伤心不已。
康熙四十二年 五月
裕亲王福全患病,玄烨接连几日前去探视,回来的时候忧心忡忡。我知道他与福全的感情很深厚,奈何病情严重,别无他法,只得在一旁安慰劝导。
就在玄烨为福全整日挂心之时,又发生了一件大事。内大臣索额图挑唆皇太子,被宣布为“天下第一罪人”,拘禁于宗人府。 这个消息一出,震惊了朝野,赫舍里氏家族之大,关系之深,不是寻常人可以想像得到的。玄烨有此举动,让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虽然早知会有此事的发生,但是身临其中,还是很让人惊讶的。朝廷之中有三成以上的官员是出自赫舍里氏家族,或是其门生、学徒。自从太子被册立那年开始,他们家的兴旺简直可以用“红火”来象征,日日门庭若市,宾客川流不息。经此一事后,朝廷之中有了些微的变动,官员的晋升与贬职,都在悄悄的进行着。小五告诉我这些事的时候,我只是叮嘱他,事事小心,不要与太子发生冲突,也不要自成一派。他含笑的说:“额娘放心,儿子省得。”
六月初夏,天空没有一丝云彩,气候干燥。我刚刚睡醒,梳洗过后询问宫女瑗婷在哪里?身边服侍的冰月忙回答说她去给皇太后请安了。冰月和冰琴是小五府上的包衣奴才出身,家人全都在他的别院里任职。因为二人聪明机敏,所以一年一度的宫女挑选被送到了延禧宫。我皱皱眉,这段时间,瑗婷总是去皇太后那里,觉得有点奇怪。想了一下便吩咐她们准备上糕点,陪我一起送到寿康宫。
冰月端着食盒,冰琴打着伞,我们三人缓缓走在前往寿康宫的路上。进入西六宫中,路上人烟稀少,仅仅看到不多的宫女、太监步行其中。快到永寿宫时,我见到一个宫女正坐在台阶上抚着脑袋打磕睡,刚想轻笑出声,却发现她是瑗婷的贴身宫女小秋。冰月早一步上前将她摇醒,见到我站在她的面前,她脸色发白,重重的跪在地上。我问道:“你怎么在这儿?格格去哪儿了?”她有些慌乱的说不出话,浑身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