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笔- 第9部分

　　　　这位大妈正是刚刚在海帝游泳馆里，把泳池当澡堂子的那一堆老头老太之一。龙雨曦出意外以后，她也没了继续游泳的心思，索性赶来医院，看看那可爱的小女孩怎么样了。

　　　　她身边一个手里握着话筒的记者叹息一声，作为媒体工作者，对相关新闻的印象显然更深刻，扳起手指头数道：

　　　　“2014年8月11日，一名女孩在星海湾浴场游泳时遇到海蜇呼救，来自牡丹江的一位青年游过去救人，结果自己也被狠狠蜇伤。当天晚上，该男子抢救无效离世。”

　　　　“2015年8月2日，大连本地一名13岁的女孩在海边游泳时被大型海蜇从身后抱住，触手紧紧缠绕。虽然就医及时，但也终于因为伤势过重而不幸遇难。”

　　　　“2015年8月5日下午，大连一名4岁的女孩在夏家河子海滨浴场戏水时，不懂事地拾起一块水里海蜇，立刻被蜇伤，最终同样没能救回孩子的生命。

　　　　我的天！

　　　　那外地青年倒抽了一口凉气，“这简直就是海边的杀手，谁还敢去游泳啊？”

　　　　刘谨辰身为外科专家，也想插嘴说几句，给大家普及一下关于海蜇、沙蜇、海月水母、白色霞水母等等这些近海生物的区别，其实也并不是所有海蜇都能致人死命，倒也不至于闻之色变。但没等他开口，icu重症病房的门忽然打开，秦墨白依然是提着他的箱子，迈步而出，表情无悲无喜。

　　　　“秦医生！怎么样了？”

　　　　龙诚一个箭步窜过去，神情紧张地问道。

第19章　财帛动人心

　　　　“对不起，老朽还是来得太晚了些。要是再早两个小时，用银针拔毒，或许还有尝试的可能。”

　　　　秦墨白摇摇头，脸上浮现出一点歉意。

　　　　砰！

　　　　李晓茹无法承担这接二连三的打击，向前抢了几步，一阵强烈的眩晕感袭来，一头栽倒在地上。

　　　　距离最近的刘善友猝不及防，赶紧将其搀扶起来，也是叹了口气。

　　　　龙诚失魂落魄，竟没有回头看妻子，而是呆呆地站在秦墨白面前，身形微微颤抖，良久也没有吐出一个字来。

　　　　完了！

　　　　秦墨白都束手无策，小曦她……

　　　　谁能想到，去游泳馆玩个水，也能遭遇这样的飞来横祸！

　　　　龙诚突然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微微张开嘴，像离开水的鱼儿一样，有气无力地呼吸……

　　　　气氛沉重得令人窒息，但大家都知道，此刻除了昏过去的李晓茹之外，没人能比龙诚更难过。

　　　　众人甚至不敢去看他，这个即将失去掌上明珠的男人，神情一定是催人泪下。

　　　　“秦老，谢谢。”

　　　　大概过了能有三分钟，龙诚这才强行抑制情绪，从兜里摸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秦墨白，“不管怎么样，秦老先生肯为我女儿跑一趟，感激不尽。按照惯例，这点诊金还请老先生收下。”

　　　　秦墨白用手一推，摇头道：“我有我的规矩，治愈病人，百万诊金，力所不及，分文不取。”

　　　　百万诊金？

　　　　尽管在压抑的情绪中，围观众人还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这才知道龙诚递过去那张银行卡的分量。

　　　　一百万！

　　　　那是许多普通工薪家庭需要赚上十几二十年的钱，这其中就包括刘善友夫妇。

　　　　这位秦墨白医生，和这个叫龙诚的，都不是普通人！

　　　　“大手笔啊，一百万呢。秦老头不灵了，让我来试试怎么样？”

　　　　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忽然切入，嘿嘿笑道：“中医能管什么用，老掉牙的骗人把戏而已。若是早点由我接手，孩子说不定已经回家洗澡睡觉了。”

　　　　好大的口气！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但这种目空一切的腔调，却是让大家都皱起眉头，十分不喜。

　　　　“赵医生？”

　　　　龙诚猜到了来人是谁，事实上孩子送来付家庄医院之后，得知病情严重，龙诚第一时间就联系了国内最负盛名的两大医学专家。

　　　　秦墨白是中医泰斗，而这个说话挺讨人厌的赵亮鑫，却是中国医学界几乎公认的外科第一人！

　　　　两人同时得到消息，都卖了龙诚这个面子，分别从北京、上海赶来，却因为航班的缘故，赵亮鑫晚到一步。

　　　　龙诚已经黯淡下去的眼中，再次亮起一点光芒，也不顾好些人在场，当时就做出承诺：

　　　　“赵医生，若是能治好小女，龙诚愿意奉上十倍之数！”

　　　　这时的龙诚，已经陷入癫狂之中，把其他一切事情都抛之脑后，紧紧抓住最后这一根救命稻草。

　　　　你要钱？好办！

　　　　百万千万，随你来拿。

　　　　其实龙诚虽然家境殷实，也并不是随便就能凑齐千万，但只要女儿还有生存的希望，钱财总是身外之物而已。

　　　　一次出诊，千万诊金，连一贯眼高于顶的赵亮鑫都被镇住了，也不敢再胡吹大气，这次能不能一波肥，归根到底还是要着落在治疗结果上。

　　　　“我进去看看。”

　　　　赵亮鑫身材矮小瘦弱，穿了身似乎并不合体的灰色西装，一双小眼睛骨碌骨碌转动，像是时刻都在算计什么东西。千万赏格，让他收起了脸上的嘲讽和不屑，迈步进入icu病房当中。

　　　　不过他出来得很快，垂头丧气道：“都这个阶段了……没戏没戏，活该我赚不到这钱。******上海离这儿太远了，有私人飞机或许还赶得及。”

　　　　不管是秦墨白还是赵亮鑫，都提到了一个很关键的问题——时间。

　　　　若是他俩能够第一时间接手，这样级别的医生刚好就在海帝游泳馆，或者哪怕在付家庄医院待命，或许还能来得及。

　　　　从北京、上海匆匆飞来，最少已经是两小时过去，时效性差了许多，也就无力回天。

　　　　现在，彻底绝望！

　　　　龙诚惨笑一声，还是冲赵亮鑫点头示意，“也辛苦赵先生跑一趟了。”

　　　　赵亮鑫表情也很沉痛，毫无违和感，只不过很多人都猜测，他的沉痛绝不是因为那个即将逝去的鲜活生命，而是因为白花花的一千万诊金没法赚到手。

　　　　同样是国内最顶级的医生，秦墨白和赵亮鑫的对比，相当鲜明。

　　　　或许在医术的领域，两人各有所长，但在这医德方面，赵亮鑫显然是不得人心的。

　　　　“小曦在哪个病房？”

　　　　悲恸压抑的氛围中，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连窃窃私语的声音都没有，却忽然又有一个人冲出电梯，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宁静。

　　　　这又是谁？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当然是刘明的父母，刘善友和陈月华同时站起身来，虽然这场合不适合露出笑容，但他俩心里都是松了一口气，好在儿子没出什么事，真的如约前来医院。

　　　　再不来，恐怕也就赶不上送小曦最后一程了呢。

　　　　“龙叔，我是来给小曦治病的。”

　　　　刘明来不及跟父母多说，径直到龙诚面前，语调急切。

　　　　“嘁！”

　　　　龙诚还没说话，一旁的赵亮鑫先冷笑起来，“还真是财帛动人心，小伙子的消息很灵通嘛！只不过……你是哪个医科大学的新生？初生牛犊不怕虎，可也不是你这么玩的！”

　　　　你哪位啊？

　　　　刘明斜了他一眼，没去搭理，手里紧紧握着那瓶海蜇触手蛋壳汤，望着龙诚的眼睛，态度真诚。

　　　　“嘿！小子狂妄！”

　　　　还是那个赵亮鑫，似乎想把刚刚一千万没赚到手的憋屈，发泄到这个忽然闯入的学生身上，再次出声讥讽道：

　　　　“现在病人已经因为蜇毒进入虚脱休克期，靠呼吸机维持生命。从化验报告看，海蜇伤人后最容易致死的‘急性肺水肿’的症状已经非常明显，除了肺部的表象之外，甚至蜇毒对心脏也造成直接打击。到目前为止，医学界还没有对海蜇蜇伤造成的急性肺水肿机理做出系统阐述。也就是说，我们暂时没法确定蜇毒的具体伤害机制，更缺乏行之有效的治疗手段。不管是抗毒血清还是皮质激素注射，能发挥的效果都相当有限……”

　　　　噫！

　　　　这番论述，许多在场的医护人员都是暗暗佩服。这个个子矮小的赵医生，虽然人品让人鄙夷，但就凭他进屋短短几分钟就有了这样全面准确的专业判断，不愧为国家级的医学专家。

　　　　赵亮鑫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全面分析，刘明一个标点符号都没听进去。

　　　　只是这家伙磨磨唧唧没完没了，比龟丞相还唠叨，搞得刘明一阵心烦，转身瞪眼道：

　　　　“你贵姓啊？治不好就闪一边去，还废什么话呢！”

第20章　吃货的思路，原汤化原食

　　　　“你！”

　　　　赵亮鑫在医学界地位崇高，虽然为人不怎么讨喜，但凭借医术高明，走到哪儿都被奉为上宾，万没想到在这里居然被一个学生当众奚落。

　　　　嘿！我治不好，你就能行？

　　　　无知者无畏，还真以为这一千万诊金是那么好拿的呢！

　　　　“我想进去看看小曦。”

　　　　刘明没搭理这个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的家伙，继续坚定地向龙诚请求。

　　　　龙诚心中伤痛，其实已经彻底绝望，更无法相信一个还没参加高考的学生能有什么回天之力。

　　　　大约，只是因为刚才跟小曦玩得不错，所以来送她最后一程吧。

　　　　这也算一份小小的人情，但龙诚不太愿意女儿临走前还被打扰，隔着玻璃窗看了一眼浑身插满管子的爱女，差一点又忍不住眼泪，摇头道：“刘明，你的心意我明白，只是……让小曦最后的时刻，安静些吧……”

　　　　“不！我得进去，我能治疗蜇毒！”

　　　　刘明不能硬闯icu重症监护室，只是执着向龙诚表达自己的坚持。

　　　　“大明，别闹了快过来！”

　　　　刘善友眼看着儿子那股疯劲又要发作，赶紧上前去拉扯他的手臂。

　　　　人家从北京、上海，千里之遥飞来的医学权威，都对这病症束手无策，你这不是瞎胡闹么！

　　　　“哈，这小子原来是个傻的！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赵亮鑫不屑地一笑，抱起双臂看热闹。

　　　　“这小伙子哪来的啊，说能治疗蜇毒？”

　　　　“不可能的吧，人家赵医生都说了，医学界目前都没有定论的东西，他一个年纪轻轻的学生，又能有什么办法！”

　　　　“是啊，我看多半也是盯上了人家那高额诊金，打算来碰碰运气。”

　　　　那些记者、医生护士们开始发出小声的议论，一致表示了对刘明的不看好。

　　　　秦墨白离得稍远，两条白色的眉毛抖了抖，也并不相信这个年轻人会身怀绝技，只是他涵养很好，并没有随便非议别人。

　　　　“好吧，那……你就进去陪小曦一会儿，可别惊扰了她。”

　　　　龙诚没拗过刘明，终于还是点点头，既然女儿的生命已经无法挽回，短暂的生命里结交的这位最后的朋友想要送她一程，他也不便拒绝。

　　　　“哈哈，开眼了！我来看看这位小神医是怎么起死回生的，得好好学习学习。他要是能治好病，我……”

　　　　赵亮鑫最后还不忘嘲讽，说到这里忽然有点卡壳，不知道赌个什么咒比较合适，一转眼看到了秦墨白手中那个在医学界赫赫有名的银色手提箱，顺口说道：“我就把老秦箱子里的东西全吃了！”

　　　　呃！

　　　　秦墨白躺着也中枪，心想你赌咒发誓，凭什么吃我的东西。

　　　　再说了，这箱子里的东西你给吃掉，那这icu病房，你也得走一遭了……

　　　　刘明冲进门去，看着浑身布满红色伤痕的龙雨曦，双眼紧闭，呼吸也似乎时断时续。她脸上罩着氧气罩，又有各种各样的监测仪连接在小小的身体上，仪器显示屏上各种各样错综复杂的数据、波形、文字，刘明是一点都看不懂的。

　　　　时间紧迫不能耽误，刘明把手中矿泉水瓶子拧开，顺手摘掉了龙雨曦脸上的氧气罩，掰开牙关就往里灌。

　　　　看这架势，再不解毒，就算是龟丞相指点熬制的这副药剂，也不能起死回生了。

　　　　“干什么这是？”

　　　　龙诚在门外隔着玻璃窗看到这一幕，大惊失色，随即怒气上涌。

　　　　这孩子真是不分轻重！

　　　　小曦现在生命垂危，全靠这些仪器才勉强维持生命，你这时候摘掉氧气罩，等于是当场杀人！

　　　　砰！

　　　　病房的门被一脚踢开，龙诚为首的许多人蜂拥而入，低吼道：“快停下来，你到底在做什么？”

　　　　“都别动！”

　　　　刘明双臂张开，竟然是挡在龙雨曦的病床前面，不许别人接近，“我在给小曦喂药，能解蜇毒的。”

　　　　“大明，快别闹了！”

　　　　陈月华急得直跳脚，很明显这个龙诚的身份背景绝不寻常，普通人哪能几个电话就把全国最顶级的医学专家从外省直接召唤过来。刘明若是在这种时候发了癔症，惹恼了人家，后患无穷啊！

　　　　“哈哈哈，喂药？看不出来这还是个中医呢。”

　　　　赵亮鑫扭头看了一眼刚刚进门的秦墨白，讥笑道：“老秦你这是后继有人那，这药汤……啧啧，我可是看不懂了，老秦你快来跟这位小同行好好学习一下，瞧人家是怎么治病的，你这几十年的望闻问切，都学哪儿去了？”

　　　　秦墨白没说话，而是拿起刘明刚才丢下的那个空矿泉水瓶，凑在鼻端闻了闻。

　　　　嗯……似乎还真是有中药的气息。

　　　　秦墨白更是惊讶，这蜇毒的伤势自己刚刚看过，的确是束手无策。难道在中国地界上，还有比自己更高明的中医，而且还这么年轻？

　　　　这用药……

　　　　一股奇异的、从未感受过的药香令人精神一振，隐隐还带了一点海腥气，这是什么药方？

　　　　因为刘明灌进瓶子的是纯粹的药汤，早就没了那海蜇触手以及那一点蛋壳，所以秦墨白也只能靠辨味来分析药物成分。

　　　　残余的几滴药液，沾在舌尖上抿了抿，秦墨白微闭双眼，已经有了初步的判断。

　　　　嗯……

　　　　主要成分，好像是水母？

　　　　海蜇其实也就是水母的一种啊！用水母再来治疗蜇毒，这是什么古怪的思路。

　　　　水母可以入药，主要功效大概是清热平肝、化痰消积，治疗痰多咳嗽、哮喘积食等症，什么时候能用来解毒了？

　　　　被海蜇蜇伤，用海蜇熬药治疗？

　　　　这哪是什么中医的治病思想，这倒像是吃货经常挂在嘴边上的……原汤化原食。

　　　　秦墨白哭笑不得，再仔细品品，除了水母的主要成分以外，似乎还有一点微量的蛋壳？只是具体什么生物的蛋，实在辨别不出。

　　　　在秦墨白的印象里，好像只有鹅蛋壳算是可以入药，但依然和这海蜇蜇伤风马牛不相及，根本扯不到一起去。

　　　　治疗蜇毒，中医常见的疗法就是三黄水，采用黄连、黄柏、黄岑三味重要，主攻泻火解毒、消肿化疮，但对龙雨曦的具体病情而言，由于中毒太深，三黄水根本是无济于事，秦墨白也索性没开出来。

　　　　这个突然杀出来的年轻人，拿出一副莫名其妙的药汤，严格算起来，的确是中药的范畴，但这药材的选择，让一辈子浸淫在中医之道的秦墨白，完全陷入了迷茫当中。

第21章　从荒唐少年，到神奇小子

　　　　“这位……小兄弟。”

　　　　思前想后，秦墨白觉得，此人用药简直是匪夷所思，那股奇异的香气更是让人迷惑。

　　　　且先不管药物是否对症，既然遇到了同行，该当问问人家用药是基于什么样的判断和推论，或许对自己的医道也有帮助，也未可知。

　　　　“这里选用的药材，是水母和蛋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