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尔平静地等到了召见的时刻,于是他迈着隆隆的脚步走进这位塞库洛高层领导的办公室。
纳木夫,这位地球主管原来是个老头。传言说他是被总公司董事会流放下来的,倒不是因为腐化,而是因为他办事不力。他们把他打发到一个不重要的岗位上。一个遥远星系边上的一颗星上,那是一个绝妙的能被人遗忘的角落。
纳木夫正坐在蒙着桌布的办公桌边,透过压力圆顶眺望远处的转运中心,心不在焉地咬着一个文件夹的角。
特尔小心谨慎地走上前。纳木夫的高级制服挺括整洁。毛发变蓝了,梳理得非常得体,无可挑剔。虽然他的琥珀色眼睛内陷而不外露,但看上去并不特别吓人。
纳木夫没抬头,漫不经心地说,“请坐。”
“我应您的召唤而来,尊敬的大人。”
“我们没有赢利。”纳木夫说着,把文件甩在桌上。两个克班欧炖锅被震得叮当作响,可他并没请特尔来一点。
“我在想这个星球快要挖绝了。”特尔说。
“情况不是这样子的。这儿有大量的可供我们开采几个世纪的深层矿。另外,这是工程师的事,不属于保安范围。”
特尔并不在乎被人训斥。“我听说许多公司的市场出现了经济萧条,致使价格很低。”
“那有可能。但这是国内总部经济部的事,与保安无关。”
这第二次的训斥使特尔有点坐不住了,椅子在他庞大的身躯下惊恐地呻吟。
纳木夫把文件夹拉到跟前,摆弄着。然后他疲倦地看了特尔一眼,说道:“主要是因为费用。”
“费用,”特尔稍微往后一靠说:“该去问会计部,与保安部毫不相干呢。”
纳木夫看了他一会儿,他拿不准特尔是不是在无礼。他决定不去理会。他把文件夹放回桌上。
“是反叛。”纳木夫说。
特尔呆住了。“哪儿出现了反叛?”他怎么一点儿不知道。这儿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纳木夫有一套智慧系统能瞒过他特尔吗?
“还没发生,”纳木夫接着说,“不过当我宣布压缩支付,减少奖金,很可能就要有反叛了。”
特尔浑身一阵战栗,向前探了探身,这件事对他的影响是多方面的。
纳木夫对他摇晃着文件夹说,“人员费用。在这个星球上我们有3719名职员,分散在五个正在开采的矿区和三个勘探基地。
这里面包括飞机着陆场人员、装运工和转运劳力。按平均每人每年报酬三万银河货币计算,共计111570000。食、宿和呼吸气费用平均每人在一万五千银河货币上,共计55785000。总计167355000银河货币,再加上奖金和运输费用,我们几乎超出了我们的产值。这还不算折损费和预算外开支。“
特尔一直对此认识不清,其实,在进一步实施个人计划上,他正是以此作为论点的——尽管他的真实意图并不在于此。
他认为提出他的计划时机还不成熟。但他没料到强大、富有的星际公司会到了削减开支,降低奖金的地步。虽然这直接关系到他,但他更感兴趣的还是自己如何发财、如何变得强大的计划。
他是否该开始进行个人计划的下一步了?那动物干得确实不错。
训练它去干挖掘的危险工作是很有可能的。可用它吸引其他的动物。虽然这动物很危险,但它肯定能干必要的开采之类的活,这一点他毫不怀疑。
去一些悬崖峭壁开采矿脉是相当困难的,让这类动物来干这活很可能会要它们的命,但谁会去在乎它们呢?再者,一旦那种矿脉采完了,动物的末日也就到了,因为这一秘密绝不能泄露。
“我们能够增加产量,”特尔说,他正步步逼近他的目标。
“不,不,不,”纳木夫说,“那绝对不可能。”他叹了口气。
“我们人手有限。”
这话特尔听了很顺耳。
“您说得对,”特尔说,进一步诱纳木夫入圈套。“如果我们不解决这一问题,势必要导致反叛。”
纳木夫闷闷不乐地点点头。
“反叛中,”特尔说,“工人最先消灭的就是高级官员。”
纳木夫又点点头,可这次他琥珀色眼里闪出一丝恐惧。
“我正着手解决这一问题。”特尔说。他的计划还不成熟,他没打算捅出来,但机不可失。“如果我们让他们抱有希望,相信减少工资是暂时的,如果我们不引进新的人员,那么反叛的威胁就会降低。”
“不错,不错,”纳木夫说,“我们已开始停止引进额外的或新的人员。但同时目前在岗人员的工作量很大,已经有抱怨了。”
“没有任何塞库洛人,”特尔说,“喜欢这个星球,不戴面罩,我们就无法出去——”
“这就增加了呼吸气的费用,”纳木夫接着说。
“——而我们需要的这种劳动是呼吸空气的,并能做基本的机器操作。”
纳木夫坐回椅子上,表示怀疑,“如果你在考虑用……他们的名字是什么……神州人的话,他们许多年前就灭绝了。”
“不是神州人。可我还是钦佩尊敬的大人对公司的历史的了解,不是神州人,当地就有潜在的物种供应。”
“在哪儿?”
“我会马上详谈此事的,不过我想汇报我的工作正取得进展,而且很有希望。”
“这些人是谁?”
“其实,它们算不上您所说的那种‘人’,但它们是这星球上有感知的物种。”
“它们会思维吗?它们会讲话吗?”
“它们很适合干体力活。”
纳木夫思索着这个问题。“它们会说话吗?你能同它们交流吗?”
“能。”特尔说,“无人驾驶侦察机对它们有过记录。您看那边的山上就有34人,在其他大陆上还有更多。我有理由相信,如果给我工具,我能围捕几千人。”
“啊,又来了,工具……开支……”
“不,不,无须真正的开支,我的计划非常经济。我已减少了无人驾驶侦察机侦察的次数。如给它们机会,它们会迅速繁殖——”
“可如果没人见过它们……它们又能取代什么工作呢?”
“能代替室外机器操作员。目前百分之七十五的人员在做这项工作。它们可以开拖拉机、货车。这种活不需要技巧。”
“哦,我不知道,特尔,如果没人见过人——”
“我有一个。”
“什么?”
“就在这儿,关在居驻地附近动物园的笼子里。我出去抓到了一个——费了点事,但我成功了。您知道我在学校的枪法是名列前茅的。”
纳木夫对此疑惑不解。“是的……我听说在动物园里有个奇怪的动物。有人,一个矿区经理,我想……对,是查尔。对此还嘲笑了一番。”
“如果这影响到报酬和利润,就没什么可笑的了。”特尔吼叫道。
“对,太对了。查尔总是个傻瓜。这么说你在实验一个动物,让它取代我们的人员。
好,好,真了不起。“
“现在,”特尔说,“如果您能给我一些必要的交通工具——”
“哦,行了。有机会见见这个动物吗?看看它能干些什么。如果不发生人员伤亡事故和机器损坏事故,我们的利润损失率会大大降低。或者将事故降到最低限度也好,还存在损坏机器的隐患。
可是,国内总部不希望机器被损坏。“
“它才被抓来几个星期。训练它上机器工作需要些时间。不过,我想我还是能够安排好的,让您去看看它能干些什么。”
“好极了,准备好了,通知我一声。你说你正在训练它吗?你知道教低等物种冶金术和战术是违法的。你没这样做,是吗?”
“没有,没有,没有,只教它机器操作。只不过是推、拉按钮和操纵杆而已。教它说话是为了能给它下命令。条件成熟时,我会安排一次演习的。现在,如您能给我一个总括调拨单——”
“等看过实验之后在说不迟。”纳木夫说。
特尔从椅子上站起身,事先准备好的领物单从口袋里露出半截。
他把它放回口袋里。他得另外想办法——在想办法上他很老道。
这次会谈很成功。他自我感觉良好。而就在这时,纳木夫却给了他一记闷棍。
“特尔,”纳木夫说,“我很欣赏这个替补计划。就在前几天,国内总部发来关于你在此继续任职的电报。他们总是提前作出计划,这你是知道的。可这次他们需要一位有实地经验的保安总长到国内星球上去工作,在这种情况下,谢天谢地,我把它挡了回去。我建议让你在这儿再干上十年。”
“我只剩下两年了。”特尔感到透不过气来。
“我知道,我知道,可是好的保安总长是很宝贵的。你档案里的记载回对你有利的,它将表明你是个不可或缺的人材。”
特尔走到门口,站在走廊里,感到极度痛苦。他给自己设下了陷阱,把自己禁锢在这该诅咒的星球上!
闪闪发光的黄金矿脉就在大山之中。他的计划在各个方面都进展得很顺利。也许要花两年的时间才能得到这笔财富,等这一轮任务完成时,他将取得巨大的成功。甚至人这种东西也有了显著的发展。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
还要再呆上十年!以此为赌注,代价太大了,他无法忍受!
影响。他必须对纳木夫施加影响。大的影响。
第九节
爆炸声震耳欲聋,完全不像每隔五天就会有规律地响起的那种震得笼子乱晃的沉闷的吼声。
乔尼动作娴熟、灵敏地攀上铁栏,利用笼子一角支撑起身体,向远处广漠的平原、连绵的群山以及下面塞库洛人圆顶住所望去。
他用脚抵住交错的铁栏,几乎可以在这一不怎么平稳的位置上歇息。
冬天已来临。群山有时会披上银装。可今天,由于天空灰白一片,连山的影子也看不见了。
居驻地的东边搭起一个古怪的巨大平台。四周被间隔距离很宽的杆子和电缆围住。台面非常明亮,闪闪发光,像是某种金属。平台南面有一圆顶建筑,塞库洛人出出进进。北边是一与之不同的古怪场地,圆柱形飞机时起时落。
飞机着陆时,尘土飞扬。飞机两边可以打开,卸下大块大块的东西,然后便起飞走了,消失在天边。
倾卸下来的东西被送上飞机平台之间的输送带,运到宽大闪光的平台上。
连续几天,一架接一架的飞机来回穿梭,到了第五天,平台上的东西便堆得像座小山了。
然后,最神秘的事情便发生了,每逢第五天,在那天的同一时刻,便会出现一种嗡嗡的声音。平台上的东西短暂地闪亮了一下发出一种低沉的爆破声,紧接着那些东西便消失了!
这是他在铁栏上观察到的周围的神秘现象之一,这一现象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些东西哪儿去了呢?刚才还是一座小山,然后——嗡嗡地吼叫着,“砰”的一声——便不见了。闪光的平台上再没什么东西了。
那些东西由飞机运来,接着送上输送带,然后便消失了。
现在,乔尼对这种现象见多了,能预报哪天,什么时候,甚至精确到了具体的时刻,此种现象会重演。到时他知道平台南边的圆顶屋会发光,平台周围的电缆会颤动,嗡嗡作响,接着是吼叫,然后,“砰”的一声,所有的东西化为乌有。
可今天那儿发生了不同的事情。一台往输送带上运东西的机器爆炸了。塞库洛人涌上去,他们正抢救驾驶员,另外两名塞库洛人正在扑灭机器上的火。
乔尼想,这是一场事故。他贴着铁栏站了一会儿。没再发生其他的情况。
笼子的铁栏在颤动,传来了把他关进笼子里的那个塞库洛人的脚步声。乔尼从铁栏上溜了下来。
魔鬼来到门口,打开锁,走进来,两眼盯着乔尼。
最近魔鬼神态反复无常,令人难以琢磨。有时他很平静,有时则烦躁不安。
这会儿他很不耐烦。他粗暴地朝乔尼挥挥手,然后又指了指语言机。
乔尼深深地吸了口气。几个月来,只要一睁眼,他就趴在那台机器上,学呀,学。但他从没对魔鬼说一句话。
现在他要对魔鬼讲话了。乔尼用塞库洛语说:“出故障了。”
魔鬼好奇地看着他,然后它走到机器旁边,把操纵杆推下,机器没声音。魔鬼怒目圆睁,瞪着乔尼,好象是乔尼捣鼓坏的。接着魔鬼举起机器,看看底部。在乔尼眼里,这真实绝技,因为他自己一点也动不了这机器。
机器就是那天早上,爆炸前不久停止工作的。乔尼走近些看看魔鬼在干些什么。它打开底部的一个小挡板,一个钮扣样的小金属掉出来,魔鬼读了读上面的数码,然后把机器侧放,离开了笼子。
很快它回来了,把一个新的金属小纽扣放回机器原处,上好挡板。
它把机器扶正,轻轻碰了一下操纵杆,唱盘开始转动,机器开始说话:“请原谅,可是加法和减法……”,然后魔鬼把操纵杆移到中间。
魔鬼用爪子指了指乔尼,又回头指了指机器。
乔尼又投入了学习。他用塞库洛语说:“那些都会了,需要新的唱片。”
魔鬼朝原来那摞需要几百小时才能听会的厚厚的唱片看了一眼,又看了看乔尼,面罩后面的脸变得很严峻。乔尼不知道它是不是要给他一拳,这时,魔鬼似乎下定了决心。
它把机器后袋里的唱片猛地拿出带走了。
不一会儿,他拿来了更厚的一摞子新唱片,并把唱片塞进机器存放箱里。它把原来的唱片拿掉,放上序号连着的下一个。然后它指了指乔尼,又回头指指机器。毫无疑问,它是要乔尼开始工作,马上开始。
乔尼长嘘一口气,用塞库洛语说:“人不吃生鼠,不喝脏水。”
魔鬼只是站在那儿盯着他看。然后它坐在椅子里,又看了他一会儿。
第十节
当特尔看到那个人时,就知道他所施加的影响在起作用。
作为一个保安长室官,在每个紧要关头他都依靠自己的影响力。
现在这个人被转变了,它意识到了他的影响力。
他坐在那里研究这个自称“人”的东西。难道它对自己的计划略有所知?不,当然不会。可能是因为他天天对他逼得太紧了,以致于这东西意识到它对他有什么用处。
或许他太纵容它了。他每天或隔一天不辞劳苦地出去为它射鼠。
而且,一开始不是还为它搞水吗?瞧瞧,为它的吃喝费了多少事。
而它却勇敢而坚定地站起来对他说它不吃那些东西。特尔进一步审视着它。可是,它并不强壮呀。它看上去弱不经风,它衣衫褴褛,并且冻得浑身发紫,脸色发青。他朝池子里瞥了一眼,上面的脏东西都冻住了。
他进一步朝四周望了望,笼子并不是太脏,这东西明明是在抹杀他的劳动。
“动物,”特尔叫道,“如果你知道什么对你有好处的话,就最好开始工作。”即使有时当一个人没有影响力时,威吓也是管用的。
“冬天,”乔尼用塞库洛语说,“对机器有害。晚上或雨雪天我用我包里的鹿皮盖上它。但是潮湿对它不利,它变得没光辉了。”
特尔几乎想发笑,听到这个动物在那儿讲塞库洛语可真滑稽。是的,它的发音带着点儿方音,或许是神州音。
“动物,”特尔叫道,“你或许知道这些用语,可你不懂礼貌,需要我示范吗?”
乔尼很可能会被大爪子一挥打飞到铁栏上。
但他还是理直气壮地说:“我的名字不叫‘动物’,我叫乔尼。泰勒。”
特尔凝视着他简直有点儿目瞪口呆。这厚颜无耻的东西,真是胆大包天!
他打了乔尼。
当绳子把乔尼吊起来时,金属圈几乎勒断了他的脖子。
特尔大步走出笼子,砰地把门关上。大地在他脚下像发生了地震。
他快步走到居驻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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