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将心脏的快速跳动声压制下来,拉斐尔用力作了一次深呼吸。而此刻她内心的想法是,不知要到何时自己才能以完全平静的心情去面对即将到来的战斗。
她将注意力集中在空识知觉上。
四周依旧飘浮着无数的残骸,当然其中也有假装已经被摧毁,其实却等待时机袭向猎物的机雷弹头。然而透过刚才从旗舰上所收到的资讯,现在星界军已经能够判断何者是休眠中的弹头,而且艾克琉雅目前也专注的用连射式凝集光炮去逐一清除它们当中。
她将注意力转到更大的目标上。
有数艘舰艇正从前方的亚普提克门直接朝这里逼近过来,不过它们并非敌舰,而是撤退中的我方护卫舰。
而敌方突击舰则在护卫舰群的后方追赶着。
目前已经减少到仅存四艘突击舰的第一突击队,也在第一时间内冲进了护卫舰以及敌舰之间。
敌舰有六艘,虽然很不利但也没办法。
“集中攻击第六号舰!”阿特斯琉雅的指示传来了。
向导突击舰“加姆洛伊尔号”上的思考结晶已经替敌舰加上了暂定编号,而第六号舰目前则位于敌舰群的最左翼。
“超越它之后,就立刻通转;而下一个目标则是第一号舰,明白吗?”
“知道了。”拉斐尔简短的回应着。
第一突击队的四艘舰艇以并肩的姿态相互靠拢,并同时锁定了攻击目标。
察觉到我方企图的敌舰群也立刻变更阵列,并采取以第六号舰为中心的密集队形。
“发射——!”阿特斯琉雅发出了号令。
拉斐尔也用力扣住了扳机。
在四道反质子流的集中攻击下,一艘敌军突击舰在转瞬间就爆炸沉没了。
前方随即产生了一团高温且浓密的气体,敌舰也解除密集队形以避开这团气体的侵袭。
然而,以“巴斯洛伊尔号” 为首的亚维舰群却无视气体的存在,退自冲进了这团气体内部。
“船壳温度急速上升!” 山姆森说。“目前依然上升中,随时有装甲熔化的危险!”
“想办法去解决它!”拉斐尔随口说出一道非常概略的命令。
“叫我想办法……”虽然山姆森一面摇头一面抱怨,但他很快就抓起了舰内通讯机,并开始对部下传达一连串指示。
在此同时,拉斐尔将姿势控制喷射口的威力发挥到最大极限,并改变了舰体的方向。
“巴斯洛伊尔号” 的舰首已经捕捉到正迅速远离中的目标敌舰舰尾。
虽然拉斐尔并不期望在这种距离之下会有什么样的攻击效果,但她还是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而在下个瞬间,敌舰也将舰体调头回来了。
“哦,看来敌方也打算回头发动攻击了,各位可不能输给他们!下个目标是第一号舰!” 阿特斯琉雅说。
虽然双方都让主引擎的出力发挥到最大极限,但因为先前的相对速度还未能来得及降低的关系,两军舰艇的距离依然持续在拉大当中。
这让拉斐尔突然想起小时候曾经玩过的一种游戏。
那是一种两人在无重力空间中所玩的游戏,规则也很简单。两个人的右手都拿一根棒子,并将一条弹性绳的两端绑两人的左手腕上;之后两人便在空间中将自己的脚掌站在对方脚掌上并同时弯曲膝盖,接下来就各自用力向前方飞跃,当然两人就会因此而拉开距离。因为绑在两人手施上的绳索有弹性的关系,它会不断伸展直到成为一直线为止;不过一旦超越了弹性绳的最大伸展长度,两名对战者就会在弹力的作用下逐渐拉近距离。一开始虽然相对速度并不快,但随着两人速度的逐渐增大,等到彼此擦肩而过时相对速度就会很惊人,谁能在这一瞬间击落对方手中的棒子谁就是胜利的一方。
虽然拉斐尔并不知道游戏名称的由来,这种游戏就叫作‘马上竞赛’。
其实当时并不觉得这种游戏有趣在那里,但现在看来自己好像又回到马上竞赛场的样子——拉斐尔觉得,自己似乎是发现到马上竞赛的真面目了。
就像是两方之间那条弹性绳被拉扯到极限一样,敌我双方的距离也终于固定了下来。然而,在下个瞬间两方的距离又开始逐渐拉近,最初的相对速度虽然缓慢,但敌我双方距离缩短的速度已逐渐加快中。
敌军也采取了密集队形。
“这次超越敌舰之后,我们一定要让两方的数量相等!” 阿特斯琉雅说。“如果到时两方数量还无法相等的话,我们就尽速逃走;如果到时我们不需要逃走的话,下一个目标就是第三号舰!”
拉斐尔用力点了点头。司令的指示是正确的,虽然马上竞赛是一种单打独斗的游戏,不过单打独斗的方式并不适合在目前这种突击舰之间的战斗上使用。再说不论在何种战争中,数量较少的一方会屈居于下风是一种真理,更何况在格斗战的状况下,上面那句话还需要再加上一个‘压倒性’的副词。
因为先前采取先发制人攻势的关系,原本四对六的形势已经稍微扭转成四对五。
如果两方都开始认真战斗的话,光是要维持现在的比例就已经是最大极限;万一形势转变成三对五的话,第一突击队根本就没有任何胜算。
敌舰逐渐逼近到自己的眼前。
“发射——!”
拉斐尔下意识的咬紧牙关,并发射了反质子炮。
她的空识知觉可以感知到敌舰部份船壳粉碎的情况,但在同时她也感受到“加姆洛伊尔号”的装甲从舰体上被剥离出来了。
——难道是两败俱伤?
一股冷气从拉斐尔的背上迅速窜起。
“我没问题!”听到阿特斯琉雅这句话之后,拉斐尔才放下心来。“命令变更,攻击第一号舰!”
拉斐尔体内毕竟流的是亚布里艾尔家族的刚猛之血,能够继续战斗这件事不禁让她的内心充满喜悦。
她再度将规首调头回去。
敌舰群也将舰首调转过来,不过第一号舰却继续并消失在亚普提克门的另一头,看来该舰的受损情况要比我方想像的还严重。
“命令再变更!”拉斐尔注意到阿特斯琉雅似乎是一面舔着嘴唇一面说话。“我们还是将目标锁定在第三号舰上。要知道,我们帝国星界军不可能会败在相同数量的敌军手上,更何况是我的突击队!”
更何况是我的突击舰!——拉斐尔在心中对司令的话作了修正。
然而,在这次激烈的战斗中,不论敌我都未能击毁对方的舰艇。
为了迎向第四回合的战斗,拉斐尔调整舰首方向,并将目标再度锁定在第三号舰上。
她与敌舰之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拉斐尔在扣住扳机的手指上微微出力。就在这时候,她突然感知到所有敌舰的舰首已经瞄准了自己的舰艇。
难道他们打算攻击我!?——血液冲上了拉斐尔的脑部。
“全员准备抵抗冲击!”拉斐尔一面大喊着,一面启动姿势控制喷射口让舰体横移,当然她也没忘了扣下手中的扳机。
几乎在同一时刻,一阵灼热感在她的空识知觉器官中窜过,侦测到负荷过重状况的头环也紧急中断了输出功能。
“呜!”拉斐尔从头环上用力捂住了自己的空识知觉器官,不过幸好这股疼痛持续的时间并不是很长。
然而,当头环的输出功能恢复之后,她还是感受不到舰外的状况。看来所有装设在船壳上的侦测机械装置群都已经完全损坏了。
各式各样的警告声也在同一时间响了起来,告知异状发生的红色光芒开始染遍了整个舰桥。
“连射式凝集光炮,不能用。”这是艾克琉雅的报告。
“船壳温度急速上升中!再继续下去船壳一定会熔化!” 山姆森从座位上起身报告着。“请准许抛弃装甲板!”
“从第三到第十七区域,以及一号通道的气密性都已经完全丧失;破洞无数;三人死亡,五人负伤;第二十三区域发生爆炸;自动消防装置无法启动;三号通道的气温也不断上升!”杰特严肃的看着拉斐尔。“这种情况真的很糟,拉斐尔!”
“快去救出负伤者!”一时茫然的拉斐尔也从舰长席上起身。“监督,准许你采取一切行动,只要是你认为最适当的措施都可以!”
“虽然很感谢您的好意,但看来我这边也是无计可施了。”虽然山姆森这么说,但他还是回头忙着下达指示。
“亚布里艾尔十翔长,贵舰状况如何?”阿特斯琉雅传来了通讯。
拉斐尔在环视着翔士们的脸庞之后,便咬住了下唇:“请准许我从战线撤离,百翔长。”
“准许你从战线撤离,‘巴斯洛伊尔号’。虽然很遗憾,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真的是很遗憾。”拉斐尔切断了通讯。
由于侦测机械装置群的机能已经完全丧失,因此现在她也不可能会知道舰外的状况为何。虽然拉斐尔还是很想了解敌舰的情况,但目前已经有太多事情需要自己去处理了。
“监督,能够修好这艘舰艇吗?”拉斐尔问道。
“看样子是不可能了,光是延长它的临终时间我就已经尽力了。虽说如果能抛弃反物质燃料槽的话是能将舰体保全下来……,可是现在用自动的方式已经行下通了,而且用手动的话人数又……,可恶!那家伙已经死了吗!” 山姆森用拳头重击了自己的控制桌。
拉斐尔的内心也因为自责而感到相当痛苦,虽然她早就觉悟到会有部下因为自己的关系而死去,但她还是没料到这种感受会让自己的心情那么痛苦。她甚至觉得,这种悔恨的感觉远比当初获知“哥斯罗斯号”遭到击沉的消息时还要强烈。
“不得已了,”拉斐尔垂下了她的肩膀。“全员撤退吧。”
翔士们随即起身向她致上军礼。
“短艇方面应该是没有状况吧?” 拉斐尔确认着。
“目前应该是没有受到损害。” 山姆森点了点头。
“先任翔士,”她面向索巴修说道。“立刻准备发射短艇,书记则负责指挥所有乘员的移乘工作。”
拉斐尔按下了位于战斗指挥桌一角的红色操作钮。那是一颗启动全员撤退警钟声的操作钮,如果可以的话,其实她真的很希望一辈子都不要按下它。
一阵非常不祥的声音在舰内响起。
“注意,这里是舰长。”拉斐尔向舰内发出了广播。“所有乘员暂时解除任务,并立刻放弃战斗位置,尽速抵达短艇甲板。”
在舰内广播结束之后,拉斐尔轻抚着眼前的战斗指挥桌。
——“巴斯洛伊尔号”,看来我也只能让你有个短暂的一生了,原谅我。
“艾克琉雅列翼翔士,”杰特叫住了次席翔士。“可以请你帮我照顾一下我的猫吗?它就在我的房间里,而且还在笼子里关得好好的。”
艾克琉雅向拉斐尔露出了请求许可的眼神。
在拉斐尔点头同意之后,艾克琉雅也向猫的饲主点了点头。
“太好了。”杰特这才伸手抄起增压头盔并迅速离开舰桥。
“那么,我就去进行短艇的发射准备工作。”索巴修也以一如往常的姿态朝短艇甲板的方向前进。
“看来这里也已经没有我能作的事了。”山姆森说。“我能去帮凌列翼翔士的忙吗?毕竟受伤的人可都是我的部下。”
“我说过了,你可以采取你认为最适当的措施。”
“说的也是,那我就先告退了。”
在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的舰桥上,拉斐尔伸手取下了舰章旗,并将它折叠起来;随后她又从战斗指挥桌上抽出了一枚记忆片。在那枚记忆片里,记录了“巴斯洛伊尔号”从建造完成开始到目前为止所储存的一切资料。
一阵激烈的冲击突然传来,差点让拉斐尔的重心失去平衡。看来舰内又有某处发生爆炸了。
——原来如此,看样子这艘突击舰真的没剩下多少时间了。
拉斐尔当然不是在怀疑山姆森的话。只是,实际感受到这艘舰艇寿命将尽的她,也终于决定要尽速前往短艇甲板了。
她套上了增压手套,并抱起了增压头盔。因为星界军的军服本身就有一定程度气密性的关系,所以短时间在真空环境下应该还不碍事。
当拉斐尔正要走出舰桥闸门时,她突然停下了脚步。只见她向后转身,并向舰桥致上军礼。
“看来将敌军防堵在‘门’边的作战已经是失败了。”涅菲交叉着两只手臂并看着眼前的战况图。
“别说得好像一副不关你自己的事一样,”涅雷斯冷冷的说。“这场作战可也是跟你有关。”
“镇静一点,涅雷斯。我当然知道,毕竟这是我们两人的作战。”
“不过敌军也相当没有常识,竟然发射了那么多的机雷过来。”
一切失败的原因都在于敌军的机雷攻击远比先前所预料的还要猛烈且持久,因此就算防卫舰队目前正对敌舰的人侵展开迎击行动,战线也已经无法保持原有的完整状态。
结果到头来敌军舰队不但成功侵入亚普提克星系,而且还更进一步切断了星界军已经破碎不堪的防卫网。
这时司令座舰桥上突然响起一阵警告声,地板也在同时开始震动起来,而这股震动则是来自于电磁投射炮发射时所产生的反作用力。
看来连旗舰“史卡尔卡伍号”也不得不直接参与战斗了。
“先别提敌军有没有常识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呢,涅雷斯?要后退……的话看来是不太可能了。”
“这是当然的。”
由于亚普提克门防卫舰队将战场限定于“门”周围并在该处投下全体兵力的关系,敌军在一时之间也充分展开所有的战力。如果防卫舰队就此撤退的话,也之后白白给予敌军整理阵形的时间而已。
就目前战况而言,唯一对星界军有利的地方也就只有任何舰艇从平面宇宙航行至通常宇宙时,仅能凭机率论来确定其会从“门”的某处出现的物理法则而已了。
从平面宇宙转移到通常宇宙来的敌舰非常分散。这更好给予了处于劣势的星界军一个绝佳的狙击机会。虽然在先前的防御机雷战中已经让星界军损失了相当数量的舰艇,但他们也成功给予了敌方损害数量以上的打击。
然而,敌军仍然接二连三地不断从“门”中蜂涌而出。如果说现在的敌军是一股不停从“门”内激涌出来的水泉,那么亚普提克防卫舰队正是围堵这股水流的堤防。虽然这道堤防的厚度实在很薄弱,然而一旦溃堤的话,这股泉水一定会在瞬间成为一波袭卷全星系的大洪水。
“难道我们得要在这里坐以待毙吗,涅菲?”
“我本来还很期待你会突然散发疯狂的气息呢。”
“虽然很不幸,但我和疯狂的气息毕竟是不合的。”说到这里,涅雷斯突然翻起了长衣,并站起身来准备离开舰桥。
“你要去那里,涅雷斯?”涅菲终于注意到他的举动了。
“我要去泡澡。”
“你要去泡澡?”
“我是说,我要去入浴。毕竟我的身上已经流了许多汗,再说总司令就算让自己疲劳到极点也不会是一件好事,现在不正是应该让自己好好休息的时间吗?你也找个适当的机会休息一下吧。”
“这个嘛,你这么说也是有道理……,不过你到底明不明白现在的状况呢?目前这艘舰艇已经进入战斗状态,我们都不知道它何时会被击沉,如果你是在人浴时战死的话,就算用最客气的话来说也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涅雷斯。虽然我知道你现在需要休息,但至少你总可以回寝室去小睡片刻吧?”
“如果有人指责我是一个让部下白白牺牲的人,这对我而言当然是一件莫大的耻辱。但既然你不是这么指责我的话,那就请你让我自己选择一个死亡场所吧。”
“难道浴缸就是你所选择的死亡场所吗?”
在前往短艇甲板的通道上,拉斐尔察觉到舰内 的人工重力正在消失当中。由于太过突然的关系,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朝斜前方飞了上去。
当然,对身为空间种族的亚维人而言,重力消失是不足以让他们感到惊慌的。拉斐尔伸出右手拍击天花板,并借势朝前方飞翔。因为这种行动反而比步行要快的关系,她反倒开始感谢起人工重力的消失来。
不过,她也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