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明末清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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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明末清初- 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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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注意到他对我的称呼从“世兄”变成了“贤侄”,这是拿我当自己人的意思,只是不知什么时候能换成“贤婿”。又听他说道:“我观贤侄年不过二十,然而胸中所藏何止万卷,当真是后生可畏,不知贤侄师从何人,可是江南复社或是几社的君子?”

  我不知复社几社是什么东西,想了想,答道:“小侄从小在江湖上行走,家父曾有言道,人生天地间,天地万物均可为师,小侄只是遵从家父的教导,以人为师,以物为师,以草木山川星辰日月为师,仅此而已。”老爷子听了似笑非笑,似乎看穿了我在撒谎,为了掩饰这个谎言,我赶忙又抛出另一个谎言:“不过小侄以前在江南时,曾经结识了几位东林书院的学子,他们常在小侄面前谈论国事,令小侄受益匪浅!”

  我这人记心很好,以前学历史时在课本上看到过东林书院,印象中好象是所马列主义大学堂,专门培养进步青年,传播进步文化,所谓“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便是这家学堂的招牌。

  我这里正在描绘心目中美好的东林书院,谁知鲍老爷子一语便将我从幻想中拖出:“贤侄身处江湖之远,心怀庙堂之忧,虽然目无尊卑,恣意臧否,却是真正的忧国忧民,远非东林书院那些书呆可比!”

  我没想到老爷子把我捧得这么高,不禁惊讶地问:“伯父何出此言?”

  老爷子道:“贤侄可知东林书院的院规?”

  我摇头:“不知。”

  “可知东林党人的作为?”

  “……也不清楚。”

  “这就难怪了。”

  老爷子告诉我,所谓的东林书院,乃是与宋代的朱程理学一脉相承,按照发起人顾宪成高攀龙的本意,不过是想通过书院的讲学,弘扬儒家正统学说,纠正风靡一时的王阳###学流弊。东林书院的院规明确规定“休谈国是”,也禁止“评价有司短长,议论乡里曲直”,基本上是一个避世的学术团体,但他们的主张却是“存天理,灭人欲”,这就象后世提倡的“以德治国”“×荣×耻”一样,必然触动那些贪官污吏的神经,因此东林党形成政治力量之后,就不断与官场上的其他势力发生冲突,先是齐党、楚党、浙党,然后又是阉党和其他官僚集团,你说我贪污腐败,我说你结党营私,你说我鱼肉百姓,我说你横行乡里;斗来斗去,直斗得乌烟瘴气,血肉横飞,最后将国家斗垮方才万事大吉。

  听完老爷子的解释,我才明白自己犯了一个逻辑性错误。以前读书时学过一篇名叫《五人墓碑记》的古文,里面记述了苏州百姓为了抗议阉党捕杀东林党人,自发起来跟锦衣卫作斗争的事件,本以为东林党既然受老百姓爱戴,那就跟共产党一样是劳动人民的党,谁知道并不是那么回事。

  由此还让我想起马克思的一段理论:当一个在野党起来反对执政党,它的主张必然代表了广大劳动人民的利益,但切莫以为它们就是劳动人民的代言人,因为当它们反对成功,自己成为执政党,它们就会形成自己的新生利益,并会为维护利益而残酷镇压一切反对势力。

  这些思想理论经过实践的检验,慢慢在我心中生根萌芽,多年以后,在著名学者顾炎武黄宗羲的协助下,我也开创了世人称之为“严学”的学术流派。大独裁者傅天钧对此很不以为然,嗤笑我是剽窃,但是做学问的哪个不剽窃?抄一个是剽窃,抄一百个就是创新,这点浅显的道理都不懂,亏他还是大学生!

  鲍老爷子博古通今,与他一席谈,我还弄清楚了其他一些常识性的问题,比方说王阳明,以前也在文章中看到过“阳明学”的字眼,但望文生义,老以为它讲的是阴阳风水等封建迷信,其实,王阳明此人乃是明朝中期的一个奇人,他不但学问好,而且还是一个军事家,镇压过农民起义,平定过差点将唐伯虎拉下水的南昌宁王之乱(唐伯虎由周星驰扮演),只是他的运气不好,碰上了明武宗那位喜欢玩“游龙戏凤”的花皇帝,一生的际遇很是坎坷。

  至于老爷子先前提到的复社几社,原来是成立于江南的两个学术团体。复社的宗旨是复古,但在政治上也主张改革,某些方面与东林党有些相似,因而被人称为“小东林”。复社和东林都奉行有教无类的教育方针,门下鱼龙混杂,良莠不齐,既有顾炎武黄宗羲这样的优秀份子,也有一些不肖之徒。相比之下几社的组织就干净得多。几社得名于“几者,绝学有再兴之几,而得知几其神之义也。”几社的特点是把关极严,非师生子弟不得入社,最初是以文会友,后来逐渐演变成一股政治势力。

  几社的代表人物是陈子龙,这是一位让鲍老爷子也深为敬服的青年才俊,年龄并不大,眼下也就三十出头,比我只大得几岁(还要加上一个三百),但他却收集明朝开国以来所有能臣干吏有关国计民生的奏折文书,编写了一本《皇明经世文编》,内容包括政治、军事、赋役、财经、农田、水利、学校文化、典章制度等等,并根据现在的许多现实问题,对其中一些文章加上旁注,非常具有实用价值,令人看后受益良多。

  陈子龙的贡献并不止此,后来我与陈子龙成为莫逆,说起崇祯十二年春的这段往事,当我与鲍老爷子在重庆的缙云山顶谈到他时,他正在松江的家中埋头整理徐光启的《农书》,数十卷草稿,日夜抄录,“删者十之三,增者十之二”,最后成为六十卷《农政全书》,并于当年刊行于世。

  说到徐光启,那也是一位了不起的巨人,他的功绩是将欧洲在自然科学上的成就引入中国,除了《农政全书》,他还翻译编纂了《几何原本》《泰西水法》《测量法义》《崇祯历书》等,领域涉及数学、物理、天文、地理、哲学。只是这些著作问世后并未在国内引起重视,除了战乱的原因,统治阶级和主流社会对这些著作的价值严重缺乏认识,直到后来以我们几个现代人为首的政治势力上台,情况才有所改变。

  可惜,徐光启早在崇祯六年便已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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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发现国宝
当天晚上,我们投宿在缙云山上的一所寺庙之中。

  寺庙不大,但是建筑和陈设都很精致,估计庙里的收入还不错。一个长相市侩的中年和尚带着两个小和尚,老远就守候在路边,将鲍老爷子从寺外迎进寺内,嘘寒问暖,比我还会讨好卖乖,让我怀疑他是不是也想打人家女儿的主意。

  后来才知,这位便是主持方丈。一所寺庙有这样一位好领导,难怪生意兴隆,香火鼎盛。

  吃过晚饭,和尚给各位来宾安排了房间,不过没人去休息,大家都集中在鲍老爷子的房间看我下棋。我的对手是那个锦袍老者,听大家的称呼,他跟鲍老爷子应该是本家,一笔难写两个鲍。既然大家是亲戚,我也不为己甚,只是随便陪他玩玩,并不计较输赢。

  夜已深了,锦袍老者下棋下上了瘾,只管抓着棋子不肯收手,旁观者闲得无聊,开始聊起了龙门阵。

  一个说,听说某家的粮船在附近被抢了,运粮的船工民夫被杀了十好几个,据说是摇黄贼干的。

  一个说,我也听说某家在某处的商铺被抢了,所有的伙计全部死于非命,据说也是摇黄贼干的。

  听了两人的开场白,另一个就曰了:哪有此事,摇黄贼都在夔东那些鸟不生蛋的地方,怎会穿山越岭跑到这里来?

  我本来就没认真下棋,听了旁边的议论,心思更不在棋上。

  摇黄贼的大名我也听说过,我们温泉寨的那些部下,当年失去王左桂的领导之后,也曾当过摇黄贼。听他们说,摇黄的老大一个叫黄龙,一个叫摇天动,崇祯初年随着陕西农民大起义揭竿而起,由陕入川树起造反大旗。只是摇黄死后,他们的部下就乱了套,虽然仍用摇黄的旗号,却是互不统属,也不再跟官府作对,而是在川东至川北一带来回流窜,专门祸害百姓,为正统的农民军所不耻。王二猴他们也因此脱离摇黄,辗转来到重庆。

  我问:“听说摇黄贼又称摇黄十三家,他们真有十三个首领吗?”

  锦袍老者道:“这都是贼子们要讨个口采,只因崇祯八年,巨寇高迎祥召集天下流贼在荥阳###,大小共有十三股,闯出好大的名声,从此贼子们凡有聚伙,不论多寡,都称十三家。”

  鲍老爷子笑道:“那倒未必。荥阳大会便有摇黄参与,他们回到川东,自称十三家支党,自摇黄以下,计有争天王袁韬,震天王白蛟龙,整齐王张显,黑虎王混天星,必反王刘惟明,托天王李胜,闯世王周云龙,争世王黄鹞子,其他还有二哨杨秉胤,六队马超,行十万呼九思,过天星梁时政,九条龙王猛,不多不少,正好十三名匪首。”

  我正在扳指头算数,忽听门外有人笑道:“好个缙云鲍老爷,没想到我等远在夔东,竟也将我等算计得清清楚楚!”

  “什么人?”

  几个年轻人闻声而动,纷纷从腰里掏家伙。房门轰然洞开,门外火把明晃晃的一片,一群黑巾蒙面的强盗执着刀剑一拥而入,为首一个却是空手,我们这边的小年轻挥刀舞棍扑上去,被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三拳两脚就将之摆平,竟是一个武林高手!

  “尔是何人?”我真服了鲍老爷子,这个时候还在玩文言,他如果会英语说不定还会玩英语。我的手悄悄握住衣襟里的手枪。

  “小可袁飞,争天王袁韬属下。”为首的贼人恭恭敬敬答道。我心里一动,握住手枪的手松开。

  “袁贼,尔等半夜闯入僧房,意欲何为?”锦袍老头声色俱厉,一点不将强盗放在眼里。

  “既呼我等为贼,半夜闯入,当然是图财害命!”

  袁飞笑吟吟地摆摆手,部下掏出备好的绳子,开始捆人。老家伙们没力气,大义凛然随他们捆,年轻人却不甘就缚,袁飞见有人反抗,大声下令:“老的留作肉票,小的通通推出去砍了!”

  群贼轰然应喏,两个服伺一个,便将人往门外推。一个贼人手持利刃向我走来,我微微一笑,双手并拢往前一伸,来了个任凭处置的动作,反令他不知所措。

  锦袍老头道:“冤有头,债有主,这位后生并非我温汤城子弟,你要杀人,却不可杀他!”

  袁飞笑道:“强盗杀人,何分彼此,只要是人都可杀!”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旁边的贼人只是听,却没有进一步行动。这时我心里雪一般亮,已猜到他们是串通演戏来试探我。可能是我脸上表情太轻松,袁飞怕我看出破绽要给我来点刺激,他夹手夺过一把钢刀,嘿嘿笑道:“这位兄弟好胆量,刀架脖子上还有胆笑,正好老子好久没杀人了,便由老子来伺候你!”说着挥刀虚劈,向手下道:“你们信不信,老子这一刀下去,恰好要将他左耳斩落?”

  群贼们有的信,有的不信,乱哄哄的闹成一团。锦袍老头不耐烦了,冷冷说道:“要杀便杀好了,何苦折辱人!”

  袁飞愕然,转头向他看去。

  我心里一惊,脑海里忽然浮现出冯燕的面容。

  现在是明末乱世,这里又是天高皇帝远,既然那个马二郎可以为了一匹好马杀人,这些土皇帝又何尝不会因为怀疑我的来历而假戏真作?

  不行,老子不能束手待毙!

  我一脚将身边的贼人踢开,顺手拔出手枪,推弹上膛,先一枪将屋顶打了个洞,然后枪口对准袁飞,大声喝道:“要命的就不要动,动一动打爆你的头!”

  所有人都为这意外的变故惊呆了,淡淡的月光从屋顶破洞洒落进来,僧房里一时鸦雀无声。过了一会,袁飞首先打破沉寂,小心翼翼道:“小哥,你手里拿的什么玩艺?”

  “你说呢,看它象不象烧火棍?”我双手握枪,丝毫不敢大意。

  “小哥说笑了,”袁飞干笑一声,“这分明是一支火枪,只是为何样式这般小巧?再者,你刚才已经放过一枪,为何还拿枪口对着我,却不重新装弹?”

  袁飞说着,抬脚向我走来。

  这小子是个武林高手,我可不敢让他接近我。

  我也不管是否会产生跳弹,瞄准他脚下又是一枪:“站住,再敢上前一步,先将你狗腿打断!”

  袁飞没料到我手里的枪居然可以连发,而且一枪响过,脚下的方砖竟然四分五裂,不禁脸色大变,惶然望着我身后,目光中首次流露出惊恐之色。

  “误会,误会!”

  鲍老爷子突然哈哈大笑,所有人的表情在笑声中一起放松。鲍老爷子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我过去,边笑道:“贤侄恕罪,只因贤侄来历不明,我等小人之心,担心贤侄是来自夔东的摇黄贼,故尔出此下策,还望贤侄见谅。”

  锦袍老者也向我拱手道:“其实我大哥早已有言,称世侄胸襟开阔,出口不凡,必非草莽之辈,只是老朽冒昧,还想多试一试……飞儿,还不快向李世兄陪罪!”

  缙云山之行取得圆满成功,不但还我清白,赢得鲍老爷子好感,我还结识了两位青年才俊。

  首先当然是武林高手鲍飞。

  鲍飞是鲍老爷子的族侄,他的父亲也就是跟我下棋的那个锦袍老头。鲍飞自幼好武,他家反正有钱,老爸就请了一屋子的高手来当他老师,稍长之后又跟着鲍老爷子走南闯北,鲍老爷子做官,他则拜师学艺,学了一身的好武艺。

  我问鲍飞为什么怀疑我是摇黄贼,鲍飞说,往年摇黄贼多在川北仪陇通江巴州一带活动,去年朝廷布置六省重兵张网围剿,摇黄贼都被赶到川东与湖北交界的大山之中,现在风声已过,摇黄贼陆续返回老窝,兵锋先后扫过开县、梁平、邻水、长寿等地,最近重庆周边的合州、巴县也发现贼踪,偏偏我在这个时候出现,而且身上疑点颇多,人家自然会产生联想。

  鲍飞的话给我提了个醒,因为温泉寨的人大多在摇黄窝里呆过,难免贼性难改,前阵出现财政危机,王二猴等人便四处张罗绑票劫道,甚至还建议我们攻打巴县县城,现在摇黄贼势复炽,政府必然展开严打行动,那群贼大爷千万别在这个时候顶风作案,否则我们也会让他们连累。

  我打算立即回温泉寨报信,但转念一想,傅天钧和洪春雷都在重庆,他们是特工人员出身,老宋等人那么隐秘的间谍活动都瞒不过他们的眼睛,何况这点小事?再说,我这里又出现了一个新状况,事关重大,我必须妥善处理方能放心离开。

  新状况的发端自然是我那支手枪,自从在庙里露了那么一小手,立即被人盯上。鲍老爷子倒也罢了,鲍飞这小子却是个武痴,不但喜欢习武,还喜欢收集兵器,就象现代那些发烧友一样,手枪一到他手就舍不得还。他说他走南闯北,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来没有见过这般小巧犀利的火器。我听出他言外之意是想让我割爱,但这东西是我的护身符,哪能说割就割?只好婉言推托,说这支枪来自西洋,全中国只此一支,给了你我就没有了防身武器,我又不会武功,要是碰上真强盗,那还不是死路一条?

  “这好办,”鲍飞轻松地说,“我们这里有个小鲁班,惯会造枪造炮,你只要把枪借我两天,我让他帮我仿造一支,原物就可以奉还。”

  我没听错吧,十七世纪的明朝,居然有人可以仿造二十世纪的手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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