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桩儿走得快,后来超过了许趣,直接走到隋阳旁边坐下,扭头看吴好,“死了没?”
这下不得了,
许味一听,拔了高跟鞋就丢了过来!!
“叫你咒我屋里冒冒!!”
景桩儿跟你这娘儿们矫情,冲上去就要铲她,隋阳拦着了,“消停点消停点好不好,”
眼看有冲突,许趣走慢了几步,待到都熄了火,才走到妹妹身边坐下,把她手里捏着的烟拿过来叼在嘴边,“火咧?”
她妹妹身上火大着呢,可手边就真没火,蛮气不过滴,“自己不晓得找火!”
许趣也不生气,看向吴好,吴好理他们?就望着手术室的灯,一心想着,等傻子出来了是叫她揪他这边脸还是那边脸咧———
隋阳丢了个打火机过去给了许趣。许趣却不接,打火机丢在她身上。她也不抽烟了,烟放在旁边的板凳上。
来齐了不?
哦,还没有,
两个姐夫还没有来撒,
哦,还有个大神没有来,许家幺儿撒,
哦哦,还有个最大神没有来,———里面那个毛毛的亲爸爸撒。
等了一会儿,
吴好像个小队长,点了点人数,啧了一声儿,“还差人咧。”
一众牛鬼蛇神都坐着不动,
没有办法,吴好只有又掏出手机,再打电话,
“喂,叶行远吗——”
“喂,苏蒋阗吗,———把吴小周一起叫过来———”
“喂,许———”
正准备打许涙的电话,看见,人已经朝这边走过来了,
都看着他,
都看着走过来的人,
只有吴好低头收好手机,
时机不对,吴好心想,要不,这一再打电话,真像打麻将凑角儿呢,三缺一呀,都快来,都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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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接下来这事儿,就*有点*蛋鸟。着实诡谲。
许涙走近,“大哥,大姐,二姐。”挨个喊他许家人。很有幺儿的模样,尊长嘛。
许杭冷漠,不吭声。
许趣冷淡,也不吭声。
均是瞧他一眼,不看了。
就是许味秀眉一蹙,“你自己掰指甲算算,多少年不着家了?”看出来了吧,这老三跟小五关系还是近些诶。
许涙笑,“处理点事情在,——”
就听见旁边的景桩儿轻笑一声儿,许涙自然看向他,“桩儿,隋阳,也好久不见。”
桩儿摆手,一副“老子跟你没话说”的模样。隋阳冷淡看他一眼,不搭理了。
这时候,谁也没想,许趣开口了,清清淡淡,“癞头的和尚没毛的龟,李隆基家的事儿,高力士偏要去管,结果杨贵妃多了个没种的舅爷。”
啧啧啧,这毒,这够毒!吴好啧叹,他还没正面遭遇过许家这一窝蛇呢,今天着实要大饱眼福。看见没有,越闷着不做声的,越坏。这许家*仙风道骨的,却着实口舌毒辣,且,分寸掐得真是好。外人,狠打击之:高力士是李隆基的啥?不就一奴才!(暗指景桩儿隋阳之于许魇。)家里人,恨铁不成钢,担了个“没种”,(暗指许涙。)不过,还是维护自家人重些。
好嘛,桩儿饶你个*婆娘,冲上去就要踹她一脚!绝对不怜惜,跟阶级敌人同敌忾!
隋阳反应快,依然紧紧抱住了他,却,非常阴毒地盯着许趣,“臭 婊 子!等着,老子不搞死你。”
桩儿要冲上来踹她,许趣是动都没动,就盯着他,似笑非笑,不过,眼中含恨。
许味冷笑,“这么多年了,你们也不嫌腻味,仗义的,假仗义;矫情的,真矫情。”
这话儿也是两面刀子,都捅咯!
仗义的(指景桩儿隋阳),反而笑了。桩儿裤腿儿一拎,重新坐下来,慢条斯理,就睨着那许趣,“许文正就是宁愿把你妈妈骨灰放哪儿告诉我们怎么办,她就是愿意告诉一个奴才怎么办——”阴阳怪气,嘴角笑得象在吐毒信子!
着实一刀毙命!硬把“矫情的”这个逼得血流!!
眼见仙风道骨的许家*一瞬红了眼就要愣头青一样冲过去———许涙一大跨步上去抱住了他大姐,“姐,姐,冒冒在里面,冒冒在里面——”
“冒冒在里面”硬把许趣仙女唤了回来!“松开。”小不耐加清冷地说了声,眉头蹙地死紧。许涙放开了手。
这时候,正好叶行远来了。来的时候,正好瞧见许趣怒不可抑要冲上去的劲头儿。人却没走过来,在一旁长椅上坐了下来。瞅热闹的情绪很高涨。
吴好是一会儿看一下手术室的门,一会儿看一下这“战局”,突然搞了句,“拦什么?打!打!反正冒冒在里面不搞个几小时她不得下地滴,你们越打得欢快,她越舍不得死,这几热闹哦。”
这,这说的还是人话吗!!
所有人都瞪他!这个看来最坏!
不过,人吴好还不耐烦咧,
“你姆妈都瞄着老子打栽!打撒!你们未必不晓得你们屋里许冒冒就喜欢看打架?最好今天就在这里打死一个!信不信,她在里面喜得跳脚!”
半天,没人吭一声儿。
苏蒋阗来了。
后面,
吴小周呢———
“人呢?”
吴好在那头,苏蒋阗在这头,吴好问,
苏蒋阗淡笑,“首长还有国事。”
五花八门的眼色全甩向吴好。吴好只是淡淡垂下了眼。
又是静。
出奇的静。
许是现在妖孽太多,妖气过甚,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同志们或坐或站,
真正那个叫“各自的心思各自揣,各自的坏水各自流”。
突然,手术室的门打开,出来一个护士,
吴好冲了上去,“我老婆怎么样!!”
护士的神色好像古里古怪滴,待她看清这外面的一溜弯儿绝色,——更像窒了一下。口罩里的声音传来。三句话,“产妇在努力顺产;她一直在喃喃‘没人吵架了,不热闹,不隆重,她不生了’;医生说,产妇很娇气,太磨人。”
说完,这小护士转身就要逃也似的进去,吴好却一把拉住她,好像她是个劫匪,“你们这里面听得见我们这外面说话?!!”小护士直点头,“听得见一点听得见一点,医生叫我出来说的目的可能就是你屋里这个想听你们——在外面吵——她才有劲———”
吴好已经彻底服了里面那个的气!彻底服了!!
手一松,小护士滋溜“逃”了进去。别个医院的医生护士们还不是“大开眼界”!哪有这样的伢儿撒,越听自己屋里人吵架越来劲儿!刚才外面闹得吓死人,这个小产妇像打了鸡血滴,几来劲儿喏!外面一安静,——她就烟熄火了———不是一点点有病会折磨人!!
吴好算服了她!算服了她!!
像个跳脚的蚂蚱就在手术室门口走来走去,气得直指着这一群他“邀来的麻将角”,
“是不是!!我说是不是!!这就是你们*一起惯出来的一个怪种!!现在祖宗要生伢,你们不吵,她不生!有么办法!吵!吵撒!!”
景桩儿压着肚子坐那儿笑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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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吵。
事实上,依然很安静。
桩儿笑过后,右脚脚踝搁在左腿膝盖上,一手撑在右腿膝盖上,托着下巴,望着手术室出神。竟然,渐渐看出了眼泪。
吸了吸鼻子,桩儿冲着手术室大喊了一声,“许文正!我每晚做梦都能梦见你在里面生孩子结果生出个大王八!!”
然后,呵呵笑。还是手托着下巴。泪,还在流。
隋阳看了他一眼,人靠在椅背上,又扭头看向手术室,几次想说些什么,最后——
“都是我们错了好不好。”
声音不大,可你看隋阳放在身前扭在一起的手——
这俩儿,现在像孩子。
吴好看着他们,轻叹了口气。他们当年不为一己之私,好好珍惜里面那个名叫“许文正”的孩子,这个孩子,一辈子都是他们俩的,谁也抢不走。许冒冒从不滥情,很专情。除非你不要她了——她捱不过孤独——
又是一阵儿安静。
许味前倾身子,摸了摸眼睛,双手又支着下巴,望着对面长椅的椅子腿出神儿,
“我上三年级的时候从舞台上摔下来,头上磕了那么大个口子,爸爸妈妈着急把我送进医院,爸爸去办入院手续了,妈妈被医生叫出去说话,妈妈叫冒冒握着我的手跟她说,‘你要松了手,姐姐额头上的血就不停流。’——冒冒那时候才三岁——她就一直握着的手哦,——后来,妈妈回来了,叫她松手,她就是不松,她说,‘一松,姐姐就流血。’她想拉粑粑了,妈妈把痰盂给她端来,她坐在我床边,一直握着我的手,就是不松——”
说着,许味摸了几次眼睛。
许趣一直看着妹妹,妹妹说完了,她又转头看向手术室,
“冒冒喜欢吃鱼。有一次唐阿姨给我们做了红烧鲫鱼,我把鱼肚子上的肉放她的小碗里,她不吃,全放我碗里,说,‘姐,你要考外校,多吃鱼,聪明。’那时候,家里人谁知道我想考外校?我也就写在自己的日记本儿上呢,就她敢翻我的日记本儿——”
许趣说完,许涙点了点头,“嗯,就她敢,她记得每个人只要是隐私方面的密码,日记本儿,小金库,——”
“所以,我的第一把柳叶刀是她送的,是她攒了一年卖‘小钢铁’的钱买的——我当时还挺生气,她把我作业本上画着柳叶刀的那一页撕了,后来才知道,她拿着做样子去买刀了。”许杭淡淡地说。
又是沉默。
吴好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一会儿看看这边的隋阳和景桩儿,一会儿上下打量许家这几个牛鬼蛇神。
“该我说了吧。”叶行远突然开口。
该谁谁谁说啥!!
其实,这个时候的气氛相当怪异!这是干嘛呢,同志们象在追忆革命老前辈,好像,好像——追悼会上,冒冒同志躺在鲜花丛中,她的亲人们、爱人们、仇人们追忆着她,追忆着她——
气氛真他妈诡异神经极了!!
可,好像这个时候就是有一种默契,谁都不去破坏它,谁都不去破坏——
“五岁那会儿,妈妈常带我去齐絮阿姨家玩儿,那时候我见到了衡八阿姨。——衡八阿姨快生了,肚子比现在冒冒的要大点儿。她戴着黑框眼镜儿,把书搁在大肚子上,一手还在飞快的演算着什么。——我溜进去,站在门口看着她,她看着我。我当时就是觉得好玩儿,她的大肚子可以当桌子。——她远远地看着我,说,‘这孩子身体好像不好。’我有点害怕,她说话像个半仙,直直的。她招呼我过去,她说,‘你摸摸我的肚子,我的小冒冒才健康,你也要努力把身体弄棒点,将后来保护她。’——我后来每次去都要去摸她的大肚子,冒冒在里面很安静,有时候动动,一动,衡八阿姨就用指头弹她,小声笑着跟她说话——”
都不做声!都不做声!!
好像叶行远的这番话里有魔咒!同志们大气都不敢出——
叶行远这一番话很明白,相当明白:我的健康是衡八阿姨‘教’给我的,她叫我守着冒冒,健健康康地守着冒冒——好像这是他此生唯一的使命——
还有谁?该苏蒋阗了吗?
真是自然,都看向了他,
许味撑着自己的脸,微笑地看着他,意态轻松,“你图我们家冒冒什么,”
许涙笑,“蒋阗恐怕记着的就是咱家冒冒指着他说‘这个哥哥有出息’。”
苏蒋阗也笑起来,毫无心机,非常单纯,“她抱着我捉来的蛇在外面走了一夜,就为了找适合蛇放生的地方——这孩子能坏到哪儿去。”
这孩子能坏到哪儿去!
一句话,硬是抠进了每个人的心坎儿!
是呀,是呀,这孩子能坏到哪儿去?!!
可,
为什么,后来——就真坏了呢——
也许,这里所有的人都同时想到了这个问题,全部抬头!
互相看!眼睛里——互相指责!
这时候,吴好真他妈操蛋操蛋到家了!!他突然大喊一声,“冒冒!他们终于找到根儿了,真的开始要大打出手了!!!”
唯恐天下不乱!!吴好个坏犊子就是见不得天下太平!他多会察言观色,这些牛鬼蛇神找到根儿,要开始互相揪小辫子了:就是你!就是你!把个好好的许文正宠得这样坏!!
却,手术室里面,
“哇!!”的一声娃娃大声的啼哭!
响亮,清脆,
还伴着医生的大呼,“不用打了!不用打了!生了!生了!!”
至此,许文正二世光荣嚎啕降临人世!跪,参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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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个小丫头。”护士把孩子抱出来,一脸喜气。
吴好看了一眼,
好丑。
这是第一感觉。
接着,
觉得——怎么看怎么像个小尾巴,还是那种皱巴巴软绵绵的小尾巴,她还在上下浮动,飘来飘去———
吴好的呼吸一直就憋着在,心就好像停在某个地方卡着,———他好想哭,好想痛哭一场!———医生说“母女平安”那一刹那———吴好一辈子都说不上来那是什么感觉,于是,看什么都不对头,望着这个黏糊糊才从妈妈肚子里扒拉出来的孩子,丑;看着这医院的一切东西都在漂浮———
“你看她好小——”
“她刚才哭的声音到蛮大———”
“真丑。”
这句“真丑”似乎是景桩说的,吴好云里雾里往楼梯间走时最后听见的就是这一句,笑起来,景桩和自己真是毒舌派,绝对实话实说。
吴好知道自己这个时候可以离开一下,那个很丑很丑的小东西马上要送进保育箱,筋疲力尽的大肚子你现在更是见不到。他要趁这个空隙出去透透气———他要赶紧去抽支烟———要不,一会儿,真见到已经瘪了的大肚子,他会很没出息地抱着她嚎啕大哭,这不好,特别是当着她这些缺德的亲戚,这很不好。
吴好一边掏烟叼在嘴边,一边打火,脚踢开了楼梯间的门,走出去准备大口呼吸,大口抽烟———却!
手抖的厉害,*烟还是没点着,火打着了,火苗冲得差点儿烧着自己的鼻子!
因为,一看到楼梯间里傻站着的那个人,———瞧那傻样儿!吴好首先是被惊着了,一没注意,火苗不就冲上来了,
“你怎么躲这儿!”
名义上他是老子,不过,吴好觉得自己这句吼反而吼出了“做老子”的气势,
啧啧啧,看看吴小周,看看咱风华绝代的吴委员长撒,——你*闺女出生,你躲这儿当个啥二傻子!!
嘿,真得蛮像二傻子!
人呆呆地站在楼梯间,似乎想冲出去,可是又生生被什么拉扯着,定在那里,———
吴好震惊过后,刚开始冒出一点点戏谑的劲头,可是,一看见他望向自己眼睛里的复杂—————吴好立即铲了自己一小巴掌,还啐了自己一句,“看你个不识好歹的狗杂碎。”
吴小周见他这样,似乎清醒了些,明显刚才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些,眼垂了下来,
吴好一时真有些愧疚,嘴巴上还叼着烟,他这个时候也有点像二傻子,从荷包里又摸出一支烟递给他,可,递过去才想起来,他好像不抽烟———人又呆那儿。
还好,吴小周接过了烟,而且,他也衔在了嘴边,并且,走到台阶旁竟然坐了下来。吴好把自己这支点燃,又把打火机递给了他,他也点燃了。
吴好靠在墙边,吴小周坐在台阶上,两人一站一坐,都好像专心致志地抽着烟,谁也没吭声。
烟呐,有时候是个好东西,特别是对纯爷儿们。有利于理清思路。有利于沟通感情。吞云吐雾间,有些芥蒂,看开了;有些话,也能说开了———
吴好靠在墙边的,好像站不住,慢慢蹲了下来,他这会儿抽得快,转眼一支烟搞完了,又掏第二支。一看吴小周眯眼也快嘬到烟蒂了,又丢过去一支。吴小周接住,两个人一前一后又开始搞第二支。———这样一支接一支,两个人搞到第四支的时候,吴好先开了口,“嗯。”“你不进来是怕我难堪是吧,特别是一堆人渣都在里面,”
坐在台阶上的吴小周很爷儿们很硬朗洒脱,这估计才是本色,加上又嘬着烟,更生活,并不是人前那样儒雅领袖范儿。不过,头微垂着,依然掩埋着那颗深沉的心———吴好的这第二句,他没吭声儿。不过,吴好敢肯定是这么回事儿,所以,他一刚儿为自己第一眼见到他还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