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老三届新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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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不去的记忆:老三届新三级-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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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况,妹妹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动摇了继续深造的信心。她知道这个家庭不到三年时间,父母先后去世。为了我和小妹妹,姐姐已经够苦的了。单是这些就够我这一辈子报答的了。我尽管被大学录取了,但无论如何也不去了,不能再把姐姐拖累垮了……
  由我根据真人真事创作的电视剧《金凤银凤》(上、下集),于上个世纪80年代末先后在全国50多个省市级电视台和中央电视台播出,在观众中引起强烈共鸣。回忆起这部电视剧的创作过程,至今仍使我记忆犹新,终生难以忘怀。
  农村改革乍暖还寒的1982年初秋,我时任山东省莱西县委宣传部社会宣传科科长,正受命在本县姜山公社岭前村驻点,落实农村生产责任制。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得知离岭前村五华里外的前保驾山三村,是胶东历史上第一个共产党支部诞生地,眼下考取了历史上第一位女大学生。但因为父母双亡,家境贫寒,本人决定放弃北京化工学院的入学资格……
  这条传闻使我百思不得其解。晚上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彻夜难以入眠:北京,大学,多么美好的字眼和向往啊!我1966年作为红卫兵代表第一次来到首都北京,尽管住在北京师范大学校园搭建的席棚里,但心潮激荡,暗自表示回到家乡莱西二中以后要发奋读书,争取在不远的将来叩开北京高等学府的大门。然而好梦不长,“*”疯狂的力量突然把全国各地大学的校门都紧紧地关闭了……而今,这个女孩子赶上了恢复高考的好时光,并凭借自己的聪明才智被北京的高等学府录取了。这应该是一件非常荣耀的事情,可她偏偏要放弃,这里面肯定有隐情。作为一名国家干部,我不能听之任之,袖手旁观,我要亲自到前保驾山三村的女孩家了解情况,一探究竟。于是,第二天我就带着驻村工作组的刘国金干事,一起骑上自行车来到了前保驾山三村,经过打听终于找到了那女孩子的家。

我和《金凤银凤》的故事(2)
门开了,一位单薄矮小的姑娘愣愣地站在一旁,她就是姐姐姜福寿。我们说明来意后,她把我们让进了院子。我们环顾四周,天灾人祸确实给这个家庭带来了半院凄苦、半院清贫:考上北京化工学院的二妹姜福贵在没精打采地干活,还有三个不懂事的小妹妹面黄肌瘦,蹲在墙角边玩耍。猪圈里空荡荡的,长满了野草。那三间破旧低矮的小房被风掀去一片片茅草。接着我们便和姜福寿、姜福贵姐妹二人交谈。随着谈话气氛的缓和,姐妹二人终于敞开了她们的心扉。围绕为什么放弃上大学资格这一主题,我们被一种悲壮、昂扬的精神力量震撼了 ……
  三年前的一个黄昏,秋风卷着碎叶,黑云遮住了月亮,村子里的大街小巷空无一人。突然从村头传来了一阵阵呼天抢地的哭声。在这三间用土坯砌成的茅草屋里,在昏暗的灯光下,这个家庭的父亲……姜风山,左手握着大女儿的手,右手握着二女儿的手病故了。他撇下了姜福贵一个多病的母亲和她姐妹五个。姐姐姜福寿22岁,已经订婚;年仅五岁的小妹妹,还要别人哄着;姜福贵是五姐妹中的老二,刚满15岁,正在高中读书。父亲的去世,给她们全家带来了无限的悲痛。一家老小守在死者的灵前,抱成一团,整整地哭了一夜。
  料理完父亲的丧事,母亲眼瞅着这个贫困的家庭和几个年幼无知的孩子,想到自己有病的身体和大女儿的出嫁,心里不是个滋味。她知道要把这个家庭支撑下去,只有叫姜福贵退学,再无其他的办法了。
  母亲把姜福贵叫到跟前。她用一双颤抖的手抚摸着女儿,许久才说:“二嫚,你爹不在了,你姐也快走了,实在供不起你念书了。”姜福贵理解母亲的心情,但预感到自己再也不能上学了,第一次违背了母亲的心愿,一头扑在母亲的怀里,一个劲地苦苦央求说:“妈,我念书能行,我不退学,叫我念吧……”母亲的心好像被撕碎了,哪一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多读一点书啊。母亲流着眼泪,望着膝下的女儿,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爹病重时,还嘱咐孩子好好念书。她爹一死,就不让孩子上学了,真对不起她爹啊。母亲抬头看了看站在一旁抽泣的大女儿,又看了看蹲在墙角的三个不懂事的孩子,抱头大声地哭了起来:“孩子,妈没有办法啊……”
  姐姐走到母亲身边:“妈,别哭了,咱好好想想再有没有别的办法。”福贵似乎感觉到在姐姐身上还有一线希望,只要姐姐同意,她就能继续念书。突然,她跪在姐姐的脚下,两眼直直地望着姐姐:“姐姐,好姐姐,让我念书吧,我一辈子也忘不了你……”姐姐的泪水像泉涌似的夺眶而出,她急忙弯下腰,深情地把二妹扶起来,紧紧地抱在怀中,“二妹……”姐姐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自从父亲去世,姐姐就考虑到二妹能否继续上学的问题了。她想得很多、很细,可是一直还没个准儿。如果让二妹继续上学,全家老的老,小的小,这就意味着当姐姐的一个人要挑起这副家庭的重担。自己吃点苦没什么,可自己已经跟人家订婚了,婆家早就催着办事了。自己一走,家里怎么办呢?要是不要二妹念书,家里的事情虽然好办多了,可这不就断送了妹妹的前程,这不叫妹妹埋怨一辈子……不,我要当好一个姐姐。她理好二妹那蓬乱了的头发,然后对母亲低声而有力地回答说:“妈,家里再大的困难我一个人担着,二妹不能退学,念!”母亲沉重地点了点头,老泪一滴一滴地落到了地上。

我和《金凤银凤》的故事(3)
一年过去了,两年又过去了。两年不算长,在一个人的一生当中,只不过是短暂的一瞬。然而,对姐姐来说,又是多么漫长啊!她为了能让二妹在学校里安心学习,起早贪黑地下地干活,料理家务;精心侍候有病的母亲,好好照顾三个年幼的妹妹。她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婆家看她一天天消瘦成这个样子,心疼得曾先后三次催她结婚,都被她说服了。婆家只好给她送来钱,送来衣服,在经济上帮她一把,叫她少出点力。可她把钱全部都用在二妹念书上了,新衣服也给了二妹,自己从来舍不得破费一分钱。平日,每顿饭她只用一个鸡蛋一勺面给有病的母亲做半碗面条,有时小妹在跟前就多做一点。她和姐妹们很少吃菜,只有二妹星期天回家,才肯到大队菜园买一角钱的青菜,全家人跟着改善一次生活。家庭的日子尽管是清苦的,但每当姐姐看到学校寄来的二妹各学科优秀成绩的通知书时,她的脸上就露出了平时很难见到的笑容,心里就充满了希望。
  秋去冬来,姐姐天天扳着指头算:再过七个月,二妹就要高中毕业参加大学招生考试了。她盼望着,等待着。可是谁也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她的母亲病重入院了。
  经过检查,公社医院决定对母亲做大手术,并让姜福寿把亲人都叫到跟前。姐姐预感到母亲患病不轻,应该把亲人都叫来。可除了唯一的一个懂事的妹妹在县里读书外,哪里再还有能帮助她出主意、想办法的亲人呢?而二妹正在复习功课,准备期末考试。如果让她回来,岂不增加了她的精神负担,影响她的学习。经过再三考虑,她认为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让她回来。
  手术进行了四个多小时。当护士用担架把母亲抬出手术室时,姐姐看到母亲的脸色是那样的苍白。八天以后,医生通知她们出院。母女俩真是喜出望外,没想到治疗得这样顺利。一回到家里,东邻西舍的婶婶们就对姜福寿说:“大嫚,该把你二妹叫回家来看看了。”可是,她只笑不点头。她是想,等过些日子,把母亲的身体补起来,脸色好看了,再叫二妹回家。
  天有不测风云。在家住了两天以后,公社医院突然给姜福寿捎来了口信,叫她务必抓紧时间亲自去一趟。好心的盛大夫把她叫到了跟前,半天才对她吐露了真情:“小姜同志,经过我们去县医院切片化验,你母亲患的是胃癌,并且癌细胞已经扩散。回家以后,拿出你做女儿的孝心就是了……”
  顿时,犹如一瓢冷水浇在她的身上,使她从头顶一直凉到脚后跟……
  母亲的病情在一天天加重。二妹从在学校当炊事员的表哥那里得知母亲有病的消息后,请假从50里路以外的学校回家看望来了。一走进院子,她就问姐姐:“妈的病好些了吗?”姐姐强作笑脸点了点头。妹妹又问:“妈住院共花了多少钱?”姐姐答道:“不多,才80多元。”其实。妹妹哪里知道母亲患的是不治之症,哪里知道母亲在医院住了八天就花了230多元呀!二妹对姐姐说要多住些日子,照顾照顾母亲。可姐姐硬是把二妹撵回了学校。临走时,她再三嘱咐说:“回去一定要安下心来学习,不要挂念家里。以后有什么事,叫表哥跑跑就行了,你尽量不要回家。”姜福贵回到学校以后,知道姐妹们平日很少吃菜,自己也不忍心每星期吃三顿熟菜,而悄悄地改成了每星期只吃一顿,其余每顿饭都是咸菜疙瘩就着窝窝头。她想多节约几角钱,减轻一下姐姐的压力啊!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我和《金凤银凤》的故事(4)
离高考只有20天的时间了,母亲的病情在急剧恶化。她骨瘦如柴,脸色苍白,肚子疼得在那仅剩下半张席子的炕上滚来滚去,两只拳头不停地捶着炕面,口里不断吐出黑色的血水。
  姐姐心如刀绞地望着母亲,不知如何是好。她痴呆呆地站在炕前,两只泪眼望着母亲,任那泪水滴落下去……
  经过一番挣扎,母亲又恢复了平静。她把头歪在一边,闭上眼睛,一动不动。姜福寿俯在母亲耳旁,轻轻叫了一声妈,母亲没有答应。她知道,母亲已经不行了。此时,她感到无比地悲哀和恐惧。妈呀,打从听说你患的是癌症那天起,俺就明白你迟早会有这一天。可小妹们还不成人,她们不能过早地失去母亲;哪怕你躺在炕上永远不能活动,孩儿也甘愿来陪伴你,伺候你。你来到这个人世间辛勤劳累了几十年,应该得到的东西至今还有好多好多没有得到:你还没同俺姊妹五个一起照一张“全家福”相片;还没有喝我结婚的喜酒;还不知道我二妹今年考大学的消息……姐姐轻轻地搬起了母亲的头,又一次呼唤着母亲。母亲还是没有答应,而呼吸更微弱了。姐姐跳下炕去,急忙出门找她三个妹妹去了。
  当姐姐拉着她三个小妹妹赶回家的时候,母亲已经停止了呼吸。这个家庭中的又一根支柱倾倒了。三个小妹妹一看,便一齐扑倒在母亲的遗体旁号啕大哭起来。姜福寿站在一旁,用牙把嘴唇都咬破了,但却没有流泪。她知道,为了母亲,自己的眼泪已经流干了,剩下的只有她的极度悲哀而导致的麻木。平日,她怕小妹妹们看到母亲的病情难过,总不让她们靠前,不许她们流泪。现在,她愿意让三个小妹妹扑在母亲的遗体旁大哭一场,从而使她们那幼小的心灵里能把“母亲”这两个字深深地烙上。
  有人让姜福寿把二妹叫回来,最后看母亲一眼,可姐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相信,等二妹高考结束回来,如实对她把话讲开,一定能够得到她的谅解。
  母亲殡葬了,姜福寿像做了一场噩梦,当她刚一苏醒过来的时候,便在小油灯下提笔给二妹写了一封长信。她觉得,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公开表白自己对二妹那种炽热的、纯洁的感情。她千嘱咐,万叮咛,鼓励二妹要沉着应考,莫慌张,拿出最好的成绩向亲人汇报,向祖国汇报,而家中不幸的消息却一字也没有透露。
  离高考还有三天了。校园里,人人都为高考而紧张地准备着。
  伙房炊事员……姜福贵的表哥来到姜福贵的班主任姜适成老师的办公室,向他如实讲述了姜福贵母亲病故并已安葬的消息。
  “姜老师,你看该不该告诉福贵?”表哥征求姜老师的意见。
  “你看呢?”姜老师没有马上表态。
  “我同意表姐的看法,高考结束前不想叫她知道这件事了。”表哥回答得很果断。
  姜老师点了点头。他觉得姜福贵的姐姐、表哥的意见是对的。高考迫在眉睫,现在让姜福贵知道了,这次考试她肯定考不好。这是关系到一个人的前途和争取多为国家输送一个合格人才的大事啊!姜老师表示一定协助姜福贵的姐姐和表哥一起保密,并对高考以后的事,也对其表哥作了认真的交代和安排。
  最后一场考试就要结束了。姜老师来到了考场。他在教室外边踱来踱去,香烟在一支接一支地抽。姜福贵交上了卷子,含笑走出了考场。“福贵,卷子答得怎么样?”姜老师亲切地询问着。“可以。”姜福贵稍停了一会,猛然间像想起了什么似的说:“姜老师,我妈有病,我想先赶回去看看,回头再详细向您汇报,可以吗?”姜老师刚点了点头,就急忙把身子转到了一旁……

我和《金凤银凤》的故事(5)
太阳落山了,晚霞映红了西天。姜福贵和表哥骑着自行车,各自以不同的心情,走在回家的路上。姜福贵用节省下来的助学金为母亲买了两包精制饼干,挂在车把的左边,前后晃个不停。当他们离开了车来人往的交通要道,拐上了行人稀少的岔道时,表哥按照姜老师事前嘱咐,用试探的口吻说:“妹妹,我听姜老师说过,有一年正在高考中,有个学生的母亲突然病故了,可家里和学校谁都没有告诉她,你说这样做对吗?”姜福贵不假思索地回答说:“我看对,反正人是不在了,弄不好早知道了还会影响考试成绩呢。”表哥有点放心了,又继续深入地追问了一句:“妹妹,这种情况假设叫你遇到了,你会怎么样?”姜福贵略有所思,皱了皱眉头,再不吱声了。又走了一段,表哥一看离她家越来越近了,便把她一起叫下了车子。他清楚,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干脆把真情讲了吧。
  “妹妹,实话告诉你,我舅妈,她……”
  “她怎么啦?”姜福贵急切地追问着。
  “她不在了……”表哥哽咽着说。
  姜福贵愣住了。手里的车子“哐”的一声摔倒在路旁,饼干散落了一地。她突然跪在地上,用一双哆哆嗦嗦的手把饼干捧到胸口。随即而来的,便是一阵撕肝裂胆、催人辛酸的哭声……
  8月25日,姜福贵从外边跑进了家,把一个厚厚的大信封双手交给了姐姐。姐姐急忙把里面装的东西抽出来。啊,妹妹考上北京化工学院了,不知怎么了,姐姐竟倚在门旁落开了眼泪。她想妹妹这一走,不用说是四年要花多少钱,就是眼前要带的被褥衣物、日常生活用品以及车费、粮票等等,叫我从哪里去拿呢?找大队党支部解决吗?三年来,从父亲去世到母亲病故,大队先后救济了六次,共达300多元钱,400多斤粮食,而且每次都亲自送上门。母亲住院期间,大队干部正在公社开会,听说没有住院费,支部书记刘学辉叫妇女主任冒雪赶回大队,从私人手里借了30元钱,又用他们自己的饭票,从公社食堂买了6个热馒头,亲自送到了医院。眼下,家乡正连续遇到第六个大旱年,大队夏粮歉收,收入减低,怎么好再给集体添麻烦呢?还是另想想办法吧。
  离妹妹报到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了。姐姐骑上车子,从天亮跑到天黑,跑了几十里路串了五家亲戚,只借了30元钱。回到家里,她一头撞到炕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对二妹说:“妹妹,你考上大学我比什么都高兴。可我实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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