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不去的记忆:老三届新三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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抹不去的记忆:老三届新三级-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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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过抄家与遣返),更是一种责任,让我不计艰苦、倍加努力,尽早为他们落实政策!
  那年的深秋,我们到北京延庆县深山里的一座小村庄,去找一位李姓的“历史反革命”“落实”他的政策,其实是去通知他,“历史反革命”的帽子是铁定的,因为我们到区、市公安局调查的结果,均为:解放前曾参加某反动外围组织,被定性为历史反革命。这在我们20几个“落实对象”中,是较“易”的一个。
  汽车在通往延庆的崎岖山路上爬行。我清楚地记得,特别是到了一个叫“九里梁”的地方,汽车的速度骤然减慢,全车的乘客顿时紧张起来。道路极窄,一边是陡直的山壁,另一边则是百尺深涧,再加上几十米就是一个急转弯,真是令人心惊胆战!上车前就听说这里经常发生翻车事故,而整个长途汽车公司只有两位司机敢开这条路,并且只要稍有雨雪,车就停开,相当于封山。为此,山里村之落后,山里人之穷困,可以想见。和车上的人攀谈,我们所要去的小山村,一天的工分才五分钱,还不如养只小鸡生蛋,一个蛋还要七八分钱呢!我曾在农村插过队,自认为懂得艰苦,但我们那儿一天的工分再不济也有一元左右,和这里相比,家家都是“富农”哩!
  天快擦黑时分,汽车终于缓缓到了终点。全车的人也都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值得庆幸的是,我们要去的小山村,就在终点站旁。
  毫不费力,我们只打听了一位农民,便找到李姓“反革命”的家。那是一个用石头和石片搭起来的小屋子。虽然歪斜,却和旁边的房屋挤在一起,看起来还算结实。我们还没进屋,门口却已挤满看热闹的人。或许近十年了,还不曾有人去看望过这个李姓的人。
  从档案上看,李姓人解放前大学毕业,自述“在上大学期间以为参加的是进步组织,后才知道实为反动外围组织,属上当受骗”。1975年当年至多50来岁,然而当我们在那间狭小的石屋里见到他时,真为他的苍老而吃惊:黑瘦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腰似乎已直不起来了,沙哑的嗓音和着哮喘般的呼吸,站在我们面前似乎连大气也不敢喘,说他70多岁,绝对无人质疑!可见近十年的“人民监督”已把他“改造”成什么样了!尽管如此,我还是在他那混浊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说不清的眼神:是胆怯,是期盼,还是交相闪现?
  同去的王师傅是政工组长,她先嘘寒问暖地讲了几句后,便很果断正规地对李“反革命”说:“党中央关于落实政策的消息你可能也听说了,关于你的问题,我们经过调查,并与派出所公安局作了核实,最后结论是:历史反革命的定性不能改变!因此,你还要继续留在原籍接受教育和改造!李××,你听清我的话了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这时我看到李“反革命”的喘息比刚才均匀多了,神情也安定多了。他站在我们对面用他那沙哑的嗓子开始说话,然而我们却什么也没听见。王师傅立刻说:“你大点声音,我们一句也没听清!”此时,李“反革命”提高了嗓音却又十分平缓地说:“我诚心接受组织上对我的调查,我在解放前的确是做过错事,但是如果把我定性为‘历史反革命分子’,我请求政府对我宣布一次!”说完,睁大眼睛看着我们。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那个年代的故事(8)
他的话把我和王师傅说得一愣!我还没明白过味来,经验老到的王师傅先行还击了:“看来你还没改造好,还不甘心你的失败!派出所和公安局我们都去过了,那里的材料都写着在1952年镇反时你就被定性为历史反革命,白纸黑字,难道还是我们编出来的!”
  李“反革命”接过话去:“二位同志误会了,1952年镇反时给我定性为反革命,政府怎么没向我宣布过?如果现在定性,我请求政府向我正式宣布一次!”
  王师傅立刻接过话说:“你可真够狡猾的!什么现在定性给你宣布一次,你是1952年定的性,政府怎么会没向你宣布呢?这不可能!”
  李“反革命”说:“确实没有宣布过!不然,1953年我怎么还会有公民权呢?”
  王师傅说:“这更不可能了!1952年定性历史反革命,1953年还会给你公民权?你可真敢说瞎话!”
  李“反革命”辩解说:“我不敢说瞎话,我有证据!”说完,他走近靠墙边一个充当椅子的破木箱子,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打开箱子上的锁。此刻,屋子里静极了,除了李“反革命”急促的呼吸声,什么也听不到。我、王师傅、后赶过来陪我们的村支书,还有几个围在门口看热闹的人,都目光一致地注视着李的一举一动:只见他缓缓打开木箱盖放到炕上,从里面一件又一件往外掏着破旧的包袱和衣裳。最后,他将手伸向木箱底,拿出一个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又脏又旧的手绢包,用他干瘦黑糙的双手捧着,慢慢走近我们。借着门外的光亮,他颤巍巍地向四边抻展了那块脏手绢。我们这才看清:躺在手绢底的,是一张泛黄折皱的选民证!
  虽然上面墨迹已非常浅淡,可是李某的名字及政府的红印,却赫然在目!
  此时空气似乎凝固了!全屋子的人似乎全被震惊了……
  我在瞬间想到了很多,只有经历过政治风云变幻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政治敏感”!只有遭遇过政治运动磨难的人才会有如此的“政治远见”!然而,最让我震撼的是:在抄家那种生死难定的紧要关头,他居然敢瞒着红卫兵,冒死把这样一张小小的纸证藏了起来,且极有心计地带在了遣返回乡的路上!他的智慧更在于:如果在当时把这张“选民证”出示给红卫兵看,那无异于向红卫兵的权威挑战!这张“选民证”不但会被撕得粉碎,而且接下来将会是一顿更加可怕的痛打(因为我曾亲身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深知这张选民证就是他政治生命的护身符!他像保护自己的命根子一样,把这张选民证深藏了下来,而且一藏就是20多年!
  ……
  我们当时说了些什么,现在已经记不清了,我们是怎样离开那个小山村的,也全都淡忘了。我只记得,原则性极强的王师傅回城后,坚持原则,为李姓人摘掉了原本就没有戴在头上的“历史反革命”帽子。我只知道,正是这张“深藏”了20年的选民证,果然改变了后来的一切!
  光阴似箭,岁月如梭,风走云散,桨去水合!又是30年后的今天,有谁,又能有几个人,当他们拿到自己的选民证时,会静心地去感受这小小纸张上托载的万钧神圣?!
  四    1978:悲情恋曲的出身之痛
  现在的青年人对“出身”这一概念早已没有任何感觉了。确实,因为它已被归入“历史名词”一类,快要成为“文物”了。然而30年前绝非如此,在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家庭出身”对一个人的影响,毫不夸张地说,往往可以决定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最好的txt下载网

那个年代的故事(9)
下面要讲述的并不是一个故事,因为这是一件真事!但却又是一个故事,因为它发生在30多年的“从前”……
  (一)
  健民是我中学的校友,共和国的同龄人,高我一班。由于他的品学兼优加之“根红苗正”(家庭出身为工人),在班里不仅担任了班干部,而且还兼负了国家重要的外事任务:在校内陪伴柬埔寨国王诺罗敦·西哈努克的长子诺罗敦·纳拉迪波王子的学习与生活。
  西哈努克亲王很有战略头脑,出于小国安全的考虑,他对所有大国强国一律采取等距离外交政策,把自己的孩子分送到中国、美国、苏联、法国等国去读书。除了培养深造的目的外,也是其外交方针中的一项措施。
  纳拉迪波王子在学校学习非常刻苦努力,特别是他的毛笔字经常作为优秀作业在校“学习园地”展示。我清楚地记得,1965年中考的作文题目是:“我在五星红旗下成长”。鉴于纳拉迪波王子的情况,*门特示,他可以另行选题。而王子坚持以“我在五星红旗下成长”为题。他的这篇作文,成为当年中考的范文,一时在北京市各中学传为佳话!
  因为同样优秀,健民与王子的交往也是非常亲密,或许可以这样说,王子的“优秀”与健民的“陪读”是分不开的!那个时候,健民享受着“被组织信任”的幸福,生活在“阳光灿烂”的日子……
  (二)
  1966年,一副“老子英雄儿好汉,老子反动儿混蛋”的血统论对联,拉开了北京市中学“*”的序幕,紧接着“破四旧”、“打、砸、抢、抄、抓”形成的所谓“*”,把家庭出身与成分的重要性推向了极至!以至于人们开口说话,必报“出身成分”,所有人都被归入了“红五类”、“黑六类”、“麻七类”。“红五类”:即出身为革命干部、革命军人、革命烈士、工人、贫下中农;“黑六类”:即出身为地主、富农、资本家、反革命、坏分子、右派分子;“麻七类”:即出身为城市贫民、小业主、中农、自由职业者、教师、职员、店员等。“出身”成了划分革命与反动的最高标准!
  这样的情绪与气氛一直延展到了1968年初春,征兵工作开始。健民这样的“红五类”自然报了名,所有的人都认为他去当兵肯定是板上钉钉,没有疑问。谁料张榜公布,大红纸上却没有健民的名字!他当即找到军代表询问原因,结果却使他和所有人大吃一惊:他的“工人出身”不够纯正!
  健民心急火燎地回家追问父亲,这才知晓了一段父亲本不愿再提起的伤心往事:近30年前,他父亲在崔月犁手下(崔解放后曾任卫生部部长)曾是八路军武工队的领导人,在华北平原一带打鬼子闹革命,声名显赫。然而“小农意识”使他父亲出了“经济问题”,由此,离开了武工队,默默无闻地几十年,由农民到工人,最后成为八级木工!
  健民来不及品尝父亲在自己儿女面前讲述“历史问题”的那种酸楚,他的本意只是想弄清情况去向军代表申辩、表白,去争取当兵的权力!然而当他陈词再三,却仍然看到军代表那惋惜无奈的神情时,健民当即拿过一张报纸,毅然咬破十个手指,写下“保卫党、保卫毛主席”的血书,表达了他坚决要求当兵的决心!
  屋里所有的军人都被震撼了!本来就喜欢健民的军代表也被深深地打动了!他拉着健民那被咬破十指的双手,激动地说:我们不送这样的年轻人去当兵还送谁呢?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那个年代的故事(10)
在军代表的努力下,健民终于如愿以偿地穿上了军装来到了大连某野战军,成为一名光荣的中国人民解放军战士……
  然而,三年的当兵生活,出身“不够纯正”的梦魇并未远离健民,尽管他比任何人都更加卖力地训练、工作、学习、劳动,尽管他付出了比常人多数倍的努力去完成上级交给的各项任务,尽管他多次要求去越南参加抗美援越的战斗,以求在战场上用生命显示自己忠于党、忠于革命、忠于毛主席的赤胆忠诚!但是在那种个个都是根红苗正的群体中,健民终因“出身问题”而没能入党!
  (三)
  生性喜欢奋斗的健民终于有些灰心了,他回京向亲人、向同学、向朋友诉说自己心中的苦闷,大家在安慰之余,都劝他早日复员,回北京找个好工作。建民接受了“申请复员”的建议,然而在私下他向我表示:复员后坚决要求把他分到最艰苦的地方或部门去!我了解健民,他是心有不甘!他希望在艰难困苦中向党、向组织表达自己的一片赤诚!
  是“事有凑巧”呢,还是“天不绝人”,健民“申请复员”的消息,被一位同学的父亲知道了,恰巧这位同学和健民住在同一条胡同,因此,这位同学的父亲对健民的了解可谓“知根知底”。他找到健民谈话,希望到他所任职的汽车工业公司工作(他在汽车工业公司任党委书记)。健民还在犹豫,而大家则劝他,这么好的机会千万别错过。或许是我的一句话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我说:你奋斗了那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求得党组织的信任吗?现在你还没去,党委书记就这么信任你,你还等啥!
  1972年,健民惜别了他的军营生活,来到了北京汽车工业总公司上班,由于有了“组织上”的信任,他又走上了幸福和顺利的坦途。三年的军旅生涯,不但没有成为他进步的障碍,反而增加了他的“政治资本”,再加上他吃苦耐劳、勤恳工作的本性,一年多后,由于他出色的工作成绩,健民如愿以偿地加入了共产党,并被任命为公司团委书记。再往后,健民先后被派到分公司担任党委书记、分厂厂长、总公司党委宣传部部长,最后,被任命为该公司最重要的总装分厂厂长。谁都看得出来,健民已明摆着是“三梯队”的接班人选,是上级“重点培养”的对象,前途不可限量!
  (四)
  说时短,那时长,此时已到了1976年,健民已到了27岁的年龄。用大众百姓的话说,解决了“组织问题”,就该解决“个人问题”了(请注意中国文字的巧妙措词,外国人或许很难理解为什么一切都成了“问题”)!
  健民当团委书记时,很多女孩子向他示好,有几个表达的很明确,当我劝他利用这个机会好好选择一下时,健民却一脸正色地说:不能利用工作之便!越在这个岗位上,越不能在本单位找对象!他的话虽然令我尴尬,然而我理解他,那就是他的性格!
  这期间许多热心人都在帮他介绍,健民也很认真地接触过两三个,然而,由于种种原因,往往是一年过去,无果而终,两三个交往过后,三年多的时间也都耗去了!公司的大姐们看着比健民还要着急,她们纷纷“指责”说:你这么认真地谈啊,这么长时间考察啊,你也太正派了!一年只谈一个,这怎么成,你的青春年华够你耗几年的?你得改变策略,同时见几个,同时几个谈!经不住大姐们的劝诱,健民终于答应同时见同时交往几个了。然而刚过了一个多月,健民便找到我们说:不行!我受不了了!同时见几个,我都忘了跟谁说过什么了,全乱套了!健民的话一下把我们全逗乐了!我说:谁叫你错过当团委书记的最佳机会呢!现在你自己尝尝“正派”的后果吧!哈……

那个年代的故事(11)
(五)
  似乎是在1977年的一天傍晚,很久没有联系的健民敲响了我家的门,打开门一看,健民的身后跟着一位女孩,很不自然地站在那里。我赶紧请他们进屋,心想这一定是健民的新女友,而且一定是他满意的一个,否则他是不会带到我家来的。我的猜想没错,健民在简短的介绍语中,透着热恋中的幸福与自豪。我打量了这位女孩一眼:白皙的皮肤,黑黑的头发,绝对是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在长长的睫毛下忽闪,不说惊人,但很经看。得体合身的衣衫与她内向的性格协调淡然,只是在她单纯的眼神中似乎还闪烁着什么,是柔弱,还是羞涩,我一时没有看清。她叫阿静,简单的交谈中,知道她在一个工厂当工人,与健民已来往半年多了,都很满意。健民告诉我说,他已向组织汇报了,请求组织调查政审(政治审查),随后他就准备着手婚事了……
  我们都为健民高兴,期待着他幸福生活的开始。
  (六)
  一个多月后的一天,我去二里沟办事,恰巧路过健民的工作单位,顺便去看望他。当问起他与阿静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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