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形黑手
火车沿着哈大线由北向南跑,车厢里正播放着欢快的《在希望的田野上》。四号车厢,虎丫跪在靠窗的座椅上,把小鼻子在窗玻璃上压成个小平面,贪婪地看着野外。脑后一对刚刚扎起的小辫还不到二寸长,中间还剩一小撮头发,随着车厢不停地在晃动。
车厢外无边的雪野在阳光下像涂了一层金,天气突然变暖,有的地方雪已经在化,树挂在向下飘着雪。远的山,近的树,就连道旁的草茎上,都是晶莹的雪绒花儿。“太美了!”看得小虎丫情不自禁地叫起来。她腿一蹬地,身子一转,刚想蹦,才想起来是在火车上,哗啦一声,不知是啥给碰倒了。“哎呀!”她惊叫起来。
“叫什么;叫什么?我的酒瓶子!你给我坐— “下”字还没有说出口,小男孩硬是把个“下”字咽下去了。马上换了付笑模样:“哦,玩吧,玩吧,我当是谁呢。”他被小丫头的俊美给镇住了。眼前这个小姑娘*岁模样,娃娃脸,真正的红苹果,杏核眼有点吊眼梢,透着厉害,野性。这时候的杏核眼却透着惊奇:“你认识我吗?”“对,一回生两回熟嘛。”边说边继续打量她:一身金黄的确良罩衫裤,上衣是娃娃服,显得长点,大点儿。镶着花边儿,一顶小红线帽扣在黑嘿的头发上,有几缕卷发露出来,这是个城里的孩子,怎么没有大人呢?该不会是一个人跑出来的吧?男孩想,眨动着充满鬼点子的细眼睛。
男孩叫嘎三儿,今年十二岁,长得瘦小枯干,倒像个十来岁的样子。刀条脸,小眼睛,看上去笑嘻嘻的,属于又嘎又顽皮的那一类。还有点赶时髦,黑夹克上衣好像是大人的衣服改的,不合身,里面的线衣脏乎乎的。下边的喇叭裤过肥过长,一双白胶鞋和冬天的寒冷极不相称。头发好久没有剪了,很长,又像是故意留的。吃着花生米,手上还拿了根烟。
他是入伙不到半年的小扒手,今早被长毛象拎小鸡似的赶出门,临走扔下话:“大金牙告诉你了吧?你弄不到钱,今儿你给我弄个小丫头,有人出大价钱。如果你小子再空手回来,打断你的腿。”
嘎三按照长毛的说的来到火车站,在站上,他碰见了虎丫,可他没有动心,丫头大了点。但是上哪里找小的呢?这回车上又碰上了,他不肯放过了。总算有个顶数啦!等人一到手,长毛答应给他钱,可以大吃一顿,再买双棉鞋,这脚太冻得慌。想到这儿,嘎三乐滋滋的问:“小妹妹,你到哪下车?”“海镇,奶奶家。”虎丫说着头又转向窗外。
虎丫是个淘气的孩子,刚会走是就能抓毛毛虫,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小时候住在奶奶家,大了点,妈妈就把她接回城读书。可她不喜欢学习,一心只想着玩。一进那个十平米的小北屋就心烦,这比起奶奶家的房子,大院子差远了。所以虎丫经常吵着要回乡下。
今天虎丫中午放学,刚走到楼口,哗啦,一声响,暖壶从楼上飞下来。她知道爸妈又在吵架,妈妈要念书,爸爸要出国。只差虎丫没有要,她决定自己回乡下去。
想到乡下奶奶家,那真是虎丫的百草园。爬墙,上树,采蘑菇,打家雀,杨柳河里摸鱼,打水仗,可好玩了。再也不用在城里遭这个洋罪啦。小虎丫把书包放在窗下,一个人走了。
在火车站,她发现兜里的钱不够买票的,她在人群中钻来钻去,万一能碰上熟人呢?小虎丫盘算着。
这是从人群中钻出个长头发的青年,十七八岁,窄脸儿,高鼻子,小眼睛,看上去象是乡下出来的小混子。他一眼看到小虎丫儿,眼珠一转,马上凑过去亲切的招呼—
“小妹妹,你上哪去啊?怎么哭了?”
“谁哭了?你才哭了呢,你是谁?”
“我是大哥哥呀。饿了吧,我这有油条。”
虎丫没吃午饭,接过来,毫不客气的吃起来。
她碰到的就是长毛。嘎三的同伙。
给小丫头买了车票,长毛也跟上了火车。嘎三远远的看见长毛,离开座位跟上他,“爷,我正要找你哩,有货了。”
“我知道,给我盯住。在海镇的前两站哄她下车,车站附近有小学,带到那去。有人接你,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嘎三象得了圣旨,笑眯眯回到座位上; “小妹妹,来吃点东西,饿了吧?”
他递过去长毛给的饼干。虎丫边吃边看嘎三,扑哧乐了,饼干喷了出来,她不管不顾地说:“你叫什么名?这么逗。”嘎三不明白“逗”的意思,装困,伏在茶几上养神。虎丫说:“你象小嘎子,一付怪样子。”嘎三装作没有听见。他美滋滋地做着大吃大喝的美梦; 而其他小扒手们只能有羡慕的份。
而虎丫仍然不肯安静下来。“你是流氓吧!细腿裤子小白鞋,不是称爹就叫爷。”
“看你小丫头片子,嘴挺黑的,从哪里学来的?”
“奶奶家小孩都这么唱。”
“你去乡下?一个人?”
“对,城里没法呆了!奶奶家有杨柳河,打狗泡,玩雪仗,别提多开心了!”虎丫边说边比划。
“哎呦,巧得很,我俩同路,你乡下还有谁?”
“爷爷外号老科研,是海镇的农科站长,奶奶在家。”
“好好,我叫嘎三,心眼好,让我带你准没错。”他点头哈腰的,逗得虎丫直乐。
“小哥哥,我给你唱首歌吧!”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到这里。”虎丫银铃般的声音和圆圆笑脸使他突然间呆住了。这是小妹妞妞最喜欢唱的儿歌。妈妈和妹妹离开家去城里的时候就七岁,一年过去了,妞妞应该和她一样大。嘎三禁不住问:“小妹妹,你有爸爸妈妈吗?”“废话,没有爸妈不成了孙猴子了。”
“是亲妈妈吗?”“去你的,不是亲妈是啥妈?”虎丫生气了,一扭身,转向车窗。嘎三自讨没趣,低下头,眯着眼,嚼着花生米。眼前有出现妈妈离开时的场面。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二章 唢呐声声
第二章 唢呐声声
辽南偏远的西村,撕棉扯絮的大雪下得正紧。风雪中传来呜咽的唢呐声。吹的是死人时的哀调,这声音让做晚饭的妈妈眼泪长流。男人死了,扔下她要照顾年迈的婆婆和一双儿女。爸爸病的这几年把家底花光了,还背了一身债。尽管村里很多人家富了,但是嘎三家还是一贫如洗。
他姨妈在村子附近的军营里的老军人介绍给妈妈,说是不但可以养活妈妈和妹妹,还能给他和奶奶邮钱。妈妈咬咬牙答应出嫁。嘎三那年九岁,他不乐意妈妈走,可有没有办法。他哭着跑出屋去,拿着唢呐吹,那一声声分明是揪着妈妈的心。
他恨这个大兵头,他大妈妈十多岁,没有他,妈妈不能走,妹妹也不会哭哑嗓子,更不会在昨天夜里四个人抱头痛哭。嘎三是不爱哭的,爸爸曾经说:“有难关,咬咬牙挺过去,哭没有用。”可今天他的眼泪不听话,就是像珠子一样掉个不停。
妈妈喊他,他没动。最后妈妈抱着妹妹上了吉普车,他还是没有动,靠在树上,让雪落了一身。只有两只细眼睛圆睁睁的看着通向村外的路。当奶奶跌倒在大门口,他才跑下山坡。扶起奶奶,扑在她怀里痛哭。
妈妈走了半年了,头两个月还有信来,和一些生活费。以后就没有信了。奶奶担心出事了,常常在夜里哭。她的眼睛不久也失明。日子更艰难了。乡亲们经常给他们送吃的烧的,但是这替不了妈妈,妹妹。
小妹妞妞,小鼻子,小眼睛咪咪的,笑起来甜甜的。以前每次嘎三背柴回来,妹妹总在路口等他,给他青杏儿。夜里,妹妹睡在他和妈妈中间,肉呼呼的小脚丫总往他身上踹。他就搂着妹妹睡。赶上妈妈照顾生病的爸爸,嘎三就要哄妹妹睡觉,妞妞在他胡编的故事中睡着。
嘎三想妈妈,妹妹。他要进城找妈妈。没有告诉奶奶和村里的人
他带上些干粮上路了。他知道只要沿着那条唯一的公路可以到城里。他走了一个星期,按村民说的要向南走,就能找到北大营,那里有部队,可以打听到妈妈的消息。他又饿又累,昏倒在路边,人事不省。朦胧中, 他看见妈妈被大兵头赶出来,妹妹哭叫着妈妈。他喊,喊不出来,心里着急。冷不丁的他睁开眼睛,看到一群衣衫褴褛的孩子们围了他。而自己在废弃的楼角边。在这里嘎三吃了顿带肉的饱饭。
第二天,就有长毛逼着他们干活:偷!嘎三学做眼线,钱没偷到,只偷了辆自行车,差一点挨打。长毛发现他手脚笨,眼睛灵,还会吹唢呐,就叫他做眼线。遇到危险就吹唢呐,给大家示警。
“哎呦!”有人用力撞了嘎三一下。把他从回忆中惊醒。他刚要发作,看到是大金牙。他给嘎三使了个眼色。嘎三跟着他挤到车厢连接处。
“机灵点,想什么呢,出神了!”大金牙冷冷的问。
“爷,我正要找您,长毛呢?”
“他去找货了。看你的神奇劲,货到手了?”
嘎三不敢怠慢,详细说了情况。他知道大金牙的手黑着呢。他眼见过他把个要逃跑的小孩子的手指头给掰断了。
大金牙紧挨着嘎三耳边小声说:“盯住,别丢了。长毛告诉我了,双镇哄她下车,到学校的仓库有人接你。” 见有人来,紧忙和嘎三分开,并把一卷钱塞在嘎三的衣兜里。
车身晃动着,趴窗的虎丫还美滋滋的看着雪景,嘴里有腔有调地哼着歌—
“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 。 想看书来
第三章 步步紧逼
火车停在小站,一位解放军搀扶着白发老奶奶走到小姑娘身边问:“这儿有人吗?”“没有,坐吧。”虎丫把嘎三的空座给了人。她猛抬头看见高大的军人,眼前一亮:崭新的军装,鲜红的领章和帽徽,长方脸上一双剑眉,不大的眼睛,笑眯眯的对虎丫说:“小妹妹,到哪儿下车啊?”
“海镇奶奶家。”
“好,我们同路,这位老奶奶也去海镇。”
小虎丫冲解放军一笑,露出两个小虎牙,笑出一对儿小酒窝儿,她又转到窗外,她的心早飞到奶奶家。
嘎三转回来,看见一身橄榄绿的军人,心里很气,妈妈就是让穿这身衣服的人领走的,大金牙告诉他:永远别忘了找这些人报仇。看见自己的坐没了,就挤在虎丫身边坐下。
不到三十岁的解放军陈东,是海镇北大营出来的英雄连长,有时少先队校外辅导员,利用公出办事的空当给孩子们买了写雷锋故事。在车站上有碰到回乡看女儿的黄奶奶,两人儿结伴上车。他注意到虎丫是一个人出门,身边的长发少年不是一块的,却很眼熟,心里犯合计,一时想不起来,便问虎丫:“怎么一个人出门呀?”
“爸爸妈妈吵架要离婚,不要我,我就解放了!”
陈东奇怪了,没人管的小丫头还挺高兴的,怎么不犯愁啊?他问:“什么叫解放啊?”
“妈*我念书,爸爸要我考一百分,我啥也不会,活受罪,不如回乡下,抓鱼摸虾,还有爷爷的故事,奶奶的窗花,姑姑和叔叔的秧歌儿,咚咚喳,可好玩了!”
“你叫什么名字?几岁了?”
“八岁,我叫虎丫,爸爸说我有虎气儿,妈妈说我有虎劲儿,爷爷说我有虎胆儿,奶奶说我有虎脾气,成天虎丫头的叫,就叫开了呗。”说着抿嘴一乐,分外顽皮。
陈东被逗乐了,这时车到站了,又上来几个红领巾,叽叽喳喳笑个不停。小虎丫眼巴巴地看着他们脖子上的红领巾,馋得直吧嗒嘴儿。
“虎丫,为啥你没有红领巾啊?”
“不够格呗。咱班的打架大王欺负女生,我就给他一口,他告老师了。”说着不好意思低下头。
“咬人?好厉害!”大伙儿一听都乐了,嘎三狠狠瞪了她一眼,伸手拉起虎丫说:“哪里那些废话,咱们到车门口去,快下车了。”
“不!我和叔叔唠嗑。”虎丫甩开他的手。
双镇到了,嘎三拉着虎丫下车,陈东跟到车门口,嘎三先下去,喊:“快点,车要开了!”
“这不是海镇,快松手。”陈东一把拉住要下车的虎丫。
火车慢慢开了,嘎三急得直跺脚,眼看到手的货丢了。他不顾危险,从车尾又挤上了车。这回他不敢轻举妄动,小丫头有了大兵,还能弄到手吗?
长毛知道了会怎么对付他。他一想到可怕的吊打,掰手指,跪碗碴子……嘎三慢慢的往虎丫的车厢走,心里盘算着盯住她,等到下车再动手。
虎丫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心里还惦记着下错车的嘎三。
“虎丫儿,看红领巾多漂亮啊,争取戴上它。”
“我也有一条,”虎丫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里三层外三层打开,是一条绸子的红领巾:“这是爷爷当劳模得的。奶奶给我了,我揣在怀里一直没戴上。”
“我倒有个好办法,看你心诚不诚。”
“我心诚。”
“那好,给你这个。”陈东抽出一本《雷锋的故事》,“就是这本书。”
“雷锋叔叔啊,我一直想看这本书呢。”
虎丫瞪大眼睛,聚精会神的听陈东讲故事。
这时火车上来了一群荡跷人,为首的竟是虎丫的亲姑姑杏梅,村妇女主任,有名的大嗓门。他们都扮着相,画了你哦浓浓的彩妆,穿着戏服,又拿着高跷,一下子吸引了车厢里所有的眼睛。
杏梅一眼看见了陈东和虎丫。陈东和她早就相知。虎丫的出现使她兴奋。又搂又抱,又亲又笑,她大叫:“丫丫,你怎么在这儿?是从家自己跑出来的?”
“姑姑,爸爸妈妈不要我了,我要找奶奶和爷爷。”
“爸爸知道吗?”“知道了,就走不了了。”虎丫摇着脑袋,“姑姑你是要去哪儿?”
“参加省城的演出,时间紧,就带着妆扮出来了。丫丫,知道吗,演出后,我们还要进京演出,将来还会出国演出呢!丫丫,快长大,把这海镇的高跷和秧歌带向世界!”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来一段,欢迎来一段!”
“丫丫,亮一把。让他们瞧瞧,姑姑喘喘气儿。”
虎丫立刻站到车厢中间,唱起了《采蘑菇的小姑娘》;陈东用他的口琴伴奏。歌一停,姑姑扔来一个红手帕:“丫丫,扭一个。”
手帕在虎丫手里变得很听话,舞得引来阵阵叫好声。
嘎三在远处偷偷的看着,一开始他还笑,突然嘎三意识到这个小丫头动不得,本来有个大兵就不好惹了,这加上一群人。他下意识的一缩脖。心里盘算着,而眼睛死死地盯住陈东,又是橄榄绿,他烦死了。一个主意闪现出来。 这回嘎三有了新的打算,即不给大金牙,也不给大兵,认虎丫做他的妹妹。不行,长毛曾说过,只要给他找到三个小孩儿,就让嘎三见到妹妹。他心里矛盾极了,不敢往下想。
姑姑下车前把虎丫托付给陈东。自己还要给丫丫的爸爸打电话,通知他孩子去了乡下。
第四章 桥头遇险
海镇到了,嘎三尾随虎丫和陈东下了车。陈东要回营地,于是把虎牙托付给车老板洪大伯。看到他走远了,嘎三才悄悄跟上去。
“虎丫,小妹妹,等等我。”虎丫回头一看,原来是他。“你下错车,怎么追上来的?”小丫头问。“哦,我看你没下车,才发现我记错站了,你别生气。”嘎三忙着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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