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霜青此刻已失去了主张,当下想也不想,扑过去道:“姐姐救我!”
如飞般转到了那立于墓前少女身后,那少女目光由唐霜青身上转到金婆婆脸上,她那张青脸上,微微带出一些不悦之色。
金婆婆似乎这时才发现附近有如此一个少女,不禁怔了一怔,她打量着这墓前的少女,面色一沉道:“你是谁?快快闪到一边去!”
少女冷冷一笑,迫:“这地方莫非是你的不成?”
她说话的声音清脆动人,只是听在耳中,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寒意,令人打心眼儿里发冷。
金婆婆秃眉一掀,正要发作,忽然看到唐霜青转身又要逃跑,她一时也顾不得再与这少女惹气了,当下一声厉叱,飞身绕过少女身侧,举剑直向唐霜青背后劈去!
可是她的剑方自落下,却见面前人影一闪,那立在墓碑前的少女,不知怎么,又到了她的眼前,身法之快,竟连她也未能看清!
金婆婆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猛地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着那少女道:“你……”
话声忽顿,因为她陡然为眼前少女气势与形貌所慑,但见此女蛾眉淡扫,秀发披肩,充满神秘,那双微微红肿的瞳子里,射出一种奇光,令人不可逼视。
在她右边发鬓上,戴着一朵白色梅花,她那为风飘起来的黑色长衣,加上她那披散的黑发,乍看起来,真像是个女鬼,只是世上绝不会有如此清艳出尘的鬼。
这少女一只玉手中,提着一个细竹编的小花篮,只见她仍然是不急不徐地冷冷道:“老太婆,你走开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不能随便杀人的!”
她说着,又用手向山下指了指道:“你们到山底下去打,我可以不管,只是在我母亲坟前,却是绝不可以!”
金婆婆森森一笑,目视血光道:“小姑娘,你要多管这件事么?”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道:“你要在这里闹,我就要管!”
说罢转头,向满面惊愕的唐霜青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害怕,她不会怎么样你的!”
唐霜青原不知这黑衣少女会武,此刻看来,分明她是一个身怀绝技的奇女子,一时大喜过望,忙道:“谢谢你,姐姐!”
少女冷冰冰地道:“我本不想多管这件事,只是你们闹得太不像话了!”
说到此,目光一扫一边的鬼脸常通及海鹰冯大海,道:“三个人欺侮一个女孩子,未免太过分了!”
她那苍白的脸上,在说这几句话时,显得更冷瑟,蛾眉微微向上挑起,当真有些不怒自威!
金婆婆从对方那含蓄深邃的剪水双瞳中,能体会到她内在的潜力,不禁暗自心惊,她微微一笑道:“姑娘,你报个万儿,咱们也结个缘!”
少女道:“不用报名!”
金婆婆一怔,怒声道:“我金婆婆双掌之下,会尽了天下英雄,难道还怕了你一个小姑娘不成?你年纪轻轻,我不忍伤你,你听我老婆子的话,赶快退去一边,这件事与你无关!”
少女冷笑道:“老太婆,我刚才已说过了,我不能看着你们三个人欺侮她一个,如果你识相,就立时下山,以后的事,我可以概不过问,此时此地却绝对不行!”
金婆婆尚未发言,一边的海鹰冯大海忽然怒叱了一声道:“狗丫头,要你多事!”
口中骂着,右手一扬,打出了两口柳叶飞刀,闪电般向这黑衣少女面、胸之间射来。
少女手中花篮轻轻一拨,已把奔向胸前的那口飞刀打落尘埃,同时之间,樱唇微启,运气向外一喷,那奔向面门而来的一口飞刀,疾势一顿,蓦地前后倒转过来,接着又反射了回去。
冯大海身形陡闪,但这口刀似乎长了眼睛,早已看清了他的去势,只听得“噗”一声,正正钉在了他的左肩头上,他口中“啊哟”一声,身子一晃,险些栽倒,忙伸右手一拔,鲜血如注。
金婆婆怒声叱道:“你们给我站着,由我来对付她!”
话落,这怪老婆子,头上乱发,像鹦鹉似地立了起来,她狂笑一声道:“好,好,你敢伤我的人,我老婆子可是放你不过了。”
黑衣少女冷冰冰地道:“你还是退走的好!”
金婆婆实在忍无可忍,掌中剑霍地一挺,平平地向着少女面上刺来!
看起来可真奇怪,金婆婆这口剑,井非是很快地刺过来,而是缓缓地推过来,剑身上响起一片龙吟之声,整个剑身抖动得十分厉害。
黑衣女见状,立时面色一紧,她鼻中哼道:“难怪你如此猖狂,原来竟有如此功力!”
说着,迅速伸手自花篮内取出了一束梅花\向外一迎,正搭在了金婆婆的剑身之上。
剑花甫一交接,各人身子都抖动了一下,接着同时向后退了一步。
少女秀眉一展,道:“这枝梅花,本是无力之物,你掌上剑,却是锋利兵刃,老婆婆你看,”扬起了手中梅花,微哂接着:“我这枝花儿,可曾为你剑锋伤着了?”
金婆婆呆了一呆,遂狞笑道:“以柔克刚,不过巧力,不见得是什么真功夫!”
话声中,掌中剑第二次推出,整个剑身却卷了起来,如同是一条柔软的带子一般,仍然是缓缓地向着少女面前刺来。
黑衣少女冷笑道:“也不过如此!”她边说边扬起了手上梅花,向外缓缓探出去,奇妙的是那枝梅花,也同金婆婆手中剑一样的,弯曲成了一团!
金婆婆忽地抽回了剑,后退了一步,森森笑道:“小姑娘,好本事!”
少女莞尔一笑,露出如同编贝似的一口玉齿。
她望着金婆婆道:“老太婆,今日你使出这‘玄功三笑’,却难不倒我,我看第三招你也不必再试了!”
说罢一抖手中梅花,梅枝由卷而舒,依然原样,然后她又道:“老太婆,你看!”
手中梅枝,依然平伸空中,动也不动一下,可是接着,那花,却如同雪片似的,一片片全都脱落了下来,霎那之间,只余下一根秃秃的枯枝!
黑衣少女收回残枝,望着金婆婆冷冷地道:“老太婆,你自信有此功力么?”
金婆婆双瞳中,这时几乎都要喷出火来,她面色由红而黄,呆立了一刻,才苦笑道:
“我确实不是你对手。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哂道:“冷剑铁娥!”
这四个字自她樱口中吐出来,就像是四支冷剑,深深地插入金婆婆心窝里!
她打了一个哆嗦,自嘲地笑了笑道:“难怪!我想天下能破这‘玄功三笑’的,不过是你父女二人而已!”
说罢点了点头,瞪目向着唐霜青恨恨地看了一眼,抛下了手中剑,回头对常通、冯大海一挥手道:“走,我们这场架不用打啦。”
目送金婆婆等人远去,唐霜青才松了一口气。
她惊喜地望着黑衣少女道:“原来姐姐就是冷剑铁蛾,我早就听说过这个名字,似不到今天能遇见你!”说着,她情不自禁的上前握住了铁娥的手,又道:“谢谢你,姐姐!”
铁娥冷冷地把手抽了出来,道:“不要这个样子!”
唐霜青怔了一下,遂又笑道:“姐姐是我救命大恩人,我真不知要怎么谢你才好!”
铁娥那双澄波眸子向她望了望,道:“我也是无心救你,其实我和那老婆婆也是有仇!”
言罢,她提起花篮,又向那座大石坟前行去!
唐霜青不觉跟着走过去,正要发问,却见铁娥在墓前跪下叩了个头,又盈盈站起来,把那个花篮置于墓碑之上。
唐霜青禁不住也跪下,恭恭敬敬的拜了一拜,起身立于一旁。
铁娥偏头望着她道:“咦!你何必要这样呢?”
唐霜青面现戚容道:“她老人家既是姐姐先人,也就等于是我的一样!”
铁蛾冷冷地道:“要我就不会这样,我才没有工夫去为别人操心,更不会去给别人下跪!”
唐霜青含笑道:“那你刚才不是帮了我的大忙,怎说不为别人操心?”
铁娥鼻中哼了一声,道:“那是例外,本来我是不想管这件事的!”
说完一低头,又用一把刷子,在石墓上细细地刷着墓上的泥土,她做这件事,很是一付至诚的样子。
唐霜青看在眼中,颇为感动地忖道:“想不到,她竟是如此一个至孝的人!”
有了这种念头,她顿时对铁娥更加敬佩。
当下就走过去,帮着她把石墓上的青苔清除掉,铁娥又奇怪地看着她道:“你愿意为我作这些事?”
唐霜青点了点头,铁娥秀眉微皱道:“是真心真意的?”
唐霜青又点了点头,反问道:“你为什么要问这些?”
铁娥那双红肿的眸子,盯在她身上转着,自语道:“奇怪!”
一低头,又继续工作,唐霜青忍不住问:“令堂仙逝很久了么?”
铁娥停下手,苦笑道:“并不很久,今天是她老人家谢世周年,整整有一年了!”
唐霜青黯然地点了点头,铁娥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些神丧地道:“过去每一个月,我都要来此扫墓,只是上个月因远行没有来,没想到仅仅两个月,墓上竟然会生出这么多青苔……”
唐霜青叹了一声,道:“我想伯母生前,必定是一个很了不起的人吧!”
铁娥苦笑道:“不如说是一个可怜的人!”
唐霜青一怔,也不好追根究底,遂转问道:“伯父他老人家还健在吧?”
铁娥冷然道:“我没有父亲!”
唐霜青又一呆道:“怎么……”
铁娥摇了摇头道:“不怎么!”
掠了一下散在前额的散发,微微一笑,接道:“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比如说,我还不知你的名字呢!”
唐霜青粉面一红,道:“我叫唐霜青,是霜雪的霜,青颜色的青!”
铁娥道:“那老婆婆何故要置你于死地呢?”
唐霜青闻言叹息了一声,道:“姐姐要问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铁娥道:“你可以慢慢地说!”
唐霜青初次与对方相识,自不便把身世完全托出,她叹道:“姐姐不必多问,总之,我是一个可怜的人……这是我第一次脱离火坑,我准备重新做人,今日姐姐虽救了我,仍难保日后不再落入他们手中!”
铁娥怔了一下,道:“这么说,你以前定是个女贼了?”
唐霜青不禁面有惭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铁娥见了冷冷笑道:“你不必害羞,一个人能够有勇气改过向善,总是令人起敬的!”
唐霜青听了这话,几乎要淌下泪来,她内心这一刹那,真有说不出的兴奋,但反过来却又有说不出的惭愧。
当下她微微呆了呆,遂苦笑说道:“姐姐是我以前最敬服的一个人,如蒙不弃,我希望能跟你作个好朋友,意下如何?”
铁娥点头道:“我们已经是朋友了。”
唐霜青大是高兴,她走遍天涯,还未曾交过一个好朋友,想不到今天在这梅岭之上,竟交到如此一个盛名遍天下的少年女侠客,私心好不欣悦。
当时她高兴地笑了起来,道:“好极了,姐姐你就住在附近吗?”
铁娥点了点头,道:“暂时是的!”
唐霜青笑道:“今夜我们就睡在一块好了!”
铁娥漠然地摇了摇头,道:“我不愿与人睡在一起,我已习惯了一个人独住!”
墨蝴蝶唐霜青碰了个钉子,很是不好意思,可是经过这一阵交谈之后,她也渐渐有些了解了对方的性格,她开始明白对方那种冷漠,并非是有意地做作,实在是生性如此,外表虽是不苟言笑,冷漠固执,内里却有着一腔侠骨真情!
是以闻言之下,唐霜青只后悔自己发言冒昧,并未介意对方。
铁娥又刷了一阵墓石之后,抬起头,道:“你可以休息了。余下的已不多,我一个人很快就可作完!”
说罢她收起了刷子,由身侧取出一把短剑,正抽剑出鞘,却似触动了一件心事,低头望着那口短剑发起呆来。
唐霜青道:“这口剑真好,能否借我一看?”
铁娥这才猛然警觉失态,就忙把剑递了过去,唐霜青接剑在手,玩赏了一阵,连连赞赏不已,道:“这口短剑,莫非就是你随身的兵刃?”
铁娥摇了摇头,道:“这是一位朋友赠送与我的……睹物思人,不觉有些忘形!”
她本想抽出剑来,铲削墓上的青苔,可是想到了赠剑的故人,却不愿以此剑来做这件事,故而接回短剑后,又将之藏于怀内!
唐霜青心中虽微有所动,倒是没有想到,外貌冷冰如此的她,竟然别有情怀,当然,也绝对不会想到,赠剑的乃是一个异性!更不会想到,那人正是自己日夕萦怀的郭飞鸿!
冷剑铁娥收好短剑,禁不住长叹了一声,自语道:“一年了……你又到哪里去了……”
唐霜青正低头察看伤处,闻言秀眉一皱道:“你在跟谁说话?”
铁娥摇了摇头,冷然道:“没有!”
唐霜青眨眨眼,遂道:“姐姐这几天既不走,我明天再来这里找你,我的伤实在……”
说着不禁秀眉紧紧皱了一下,铁娥忽然转过头来道:“我只顾跟你说话,竟忘了看你的伤处,要不要紧?”
唐霜青不大好意思地摇了摇头,她觉得初初相识,似乎不便太麻烦人家,故尔说道:
“不怎么要紧。”可是这句话方自出口,却忽觉下半身一阵发麻,禁不住踉跄了一下,铁娥在她脸上望了一眼,吃惊道:“原来你是中了毒药暗器……你为什么不早说?”
唐霜青身子复又一晃,坐了下来,一面喘着气道:“我怎好麻烦姐姐……啊!”
铁娥叹了一声道:“你真是……”
当时她就把唐霜青伤处翻开看了看,突然冷冷一笑道:“幸亏这毒药是走骨节而非经脉,否则你此刻只怕没有命了!”
唐霜青咬着牙,娇躯战抖着道:“姐姐莫非还懂得医道?”
铁娥一面把她扶倚在一块大石上,一面点了点头,道:“一个在外行走的人,什么都要懂一些才行!”说罢,就由身上取出一个白色小瓷瓶,打开瓶盖,自其中倒出了一些红色粉未,洒在了唐霜青的伤处。
唐霜青立时就觉得伤处清凉一片,疼痛大减,她长吁了一口气道:“姐姐真是我两度救命的大恩人了!”
铁娥收起了瓶子,蛾眉一皱道:“你也不要太宽心,我这药虽能防止毒性漫延,有解毒防溃之效,却也不是一天半日就可见功的……”
看了唐霜青一眼,又道:“看来,今夜你只好与我住在一起了,等你伤愈之后再走吧!”
唐霜青心中暗暗欣喜,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她一见到铁娥,就起了极度好感,她实在很想跟对方接近,只是对方那种若即若离,讳莫如深的态度,却令她不易捉摸,这时闻言,正是求之不得!
铁娥又为她伤处四周封住了穴道,用布条紧紧缠住,一面把她扶起来道:“我们这就走吧!”
唐霜青叹了一声道:“如此我更加麻烦姐姐了!”
铁娥看着她,冷冷地道:“一个人在伤病之中,是最需要人帮助的,这算不了什么!”
二人向前行了一段,来到梅林之内,只见先前唐霜青所乘来的那匹马,此刻正在低头嚼食着树旁的枯草。
唐霜青不禁大喜道:“我的马还没有走,我们可以共乘一骑!”
铁娥摇了摇头道:“你一个人骑上就是了,我用不着,走走也就到了!”
说着她把唐霜青抱上马鞍,自己则拉马前行!
穿出了这片梅林,眼前现出崎岖的山路,阳光交炽成一片彩光洒照下来,只是却驱不退阵阵的寒意!
铁娥抬头看了一下天,面上涌现一些伤感之色,唐霜青睹状深为不解,在马上问道:
“姐姐莫非有什么心事吗?”
铁娥冷然道:“一年以前,我曾病倒在床,如非是一位好心的朋友悉心服侍我,也许我已经……今尔我救了你,却情不自禁地想到了我那位朋友!”
轻叹了一声,那美丽的面颊上,黯然之色更重了!
唐霜青不禁好奇地问道:“那位姐姐莫非不在这里?”
铁娥微微一笑,摇头道:“不在……”
她笑起来美极了,只是很难得才笑一次,唐霜青接着又道:“那位姐姐莫非就是赠送短剑给你的那个人么?”
铁娥点了点头,道:“我本来以为人世上,没有一个好人,可是自遇见他以后,我才觉得我的想法是错了!”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