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莫纳怎么样了?他好不好?他会来救她吗?”她慢慢地将难吃的饭拔进嘴里,那难得一见的光明居然又流泻进来了,而且这一次停留得特别久。她眯着因习惯黑暗而排斥光线的双眼,模模糊糊看到门口杵了一具庞大的身影,不是巴比,那会是谁呢?
“看样子你是一个很认命的囚犯嘛!”是巴比的声音。
“我只是比较随遇而安。”她耸耸肩,语带嘲讽。“我的行刑日子到了?”
“还没。”巴比走进来,关上房门。“你的王子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莫纳不是我的王子。”她没看他,继续吃饭,脑子里不停转着他说这话的意思,未了她试探性地问:“你们没有经费了吗?下一顿我可不可点菜?”
“哈哈哈!”他试图笑得轻松,但干涩的声音却泄漏了一切。“三天!王后向来没啥儿耐性,你可以从现在开始祈祷你的王子妥协,或者……歼灭我们,否则谁也不敢担保你的完整。”
水柳瞪大眼睛,原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憔悴。他说的“完整”,难道丽亚会将她大卸八块以泄愤?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嗯?
“莫纳……他不会放过……你们的……”颤抖的声音显示出她心底的恐惧。
“我知道,从绑架你开始,我就抱着必死的决心了。”
“那你还这么做?”
“因为那是我的主人的命令。”说完,他静静地走了出去。
看着牢门打开又关上,三天后就是她的死期,而莫纳……“你在哪里?”她再也忍不住扑到床上放声大哭!为什么她要莫名其妙跑到“苏格里”来送死?莫纳——“
就在追云来到“苏格里王国”的第五天,他再度神清气爽地走进调查局。莫纳依然待在指挥室里,就坐在他五天前看到的那个位子上,他正趴在电脑桌上假寐。
“你来了。”警觉神经通知莫纳有人闯入的讯息,他立刻坐直身子迎向来人。
“有消息吗?”
追云发现他充血的双目,眼眶四周浮着一围淡淡的黑印,下巴长满纷乱的胡渍子,才几天没见,他原本带着漂亮棕金色的头发,两鬃竟飞上了几许白霜,看起来是恁般的憔悴。
“走!”他突然走过去拖起莫纳的身子。“你现在去洗澡、睡觉,醒来之后,我再带你去大吃一顿。”
“不行,指挥室里不可以没人坐镇。”莫纳甩开他的手,疲累的双腿踉跄了几步,一屁股摔进身旁最近的椅子里。
“我已经查到季水柳被禁闭的地方,我计划今天午夜十二点发动突袭,狙击人数五人,如果你没有办法作战,我只得留下你。”
莫纳精神蓦地一振,疲倦的双眼里神采奕奕。“我……”
“以你现在的状况,只怕连我手下十招都走不过,我是不可能带一颗绊脚石去执行任务的,即使你是一国王子也一样。”
“我立刻去睡觉。”闻言,莫纳毫不迟疑,大踏步转身回寝宫。
“小妹妹,窃听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喔!”莫纳走后,追云坐上他的位子,朝密门处说道。
“你知道我在这里?”莉莉安打开密门走出来。“是谁告诉你这间指挥室里有密门的?”
追云微笑着比比自己的脑袋。“直觉加职业本能!”
“你比那些歇斯底里的女人还讨厌。”
“这是我的荣幸。”
“你是干哪一行的?”
“小偷。”
“下三滥。”
“我同意,这个职业只比干公主高级一点点。”
“你……你敢侮辱我?”莉莉安气红了俏脸。自幼被保护在深宫中,她并没有见过多少世面,刹见柳追云,发现他是王宫里,除了表哥外,第二英俊的男人,她不明白每次见到他,就脸红心跳的感觉是什么意思?可他那副天塌下来也不干我的事,满不在乎的淡漠态度却总是惹得她忍不住直跳脚,为什么他不像其他人一样哄她开心?他真的是一个目中无人的讨厌鬼。
“是吗?我以为我们是呆子笑傻子,一样蠢呢!”他斜睨了她一眼,转回电脑萤幕前,专注地分析起那不断传进来各项有关叛军活动的讯息。
“你才是傻子、呆子;我是很聪明的,最起码比你聪明一百倍。”
追云没再理她,电脑里正传进来一项重要的讯息,一位将军请示他,以目前的状况是要突袭?还是继续监视?
他考虑了三秒钟,调查局秘密部队现在包围的是叛军的第二大军火库,如果可以炸掉那里,对正规军将是一大鼓励,但他不是莫纳,他承担不起万一失败的责任,最后他决定派自己的人去暗中协助,并且按下“进攻”的指令。
“……我会证明我的聪明才智给你看的。”得不到任何回应的莉莉安公主气冲冲地转身离去。
追云疑惑的眼神追着她的背影离去。“气什么啊?”他根本没听到她刚才说的话。
半个小时后,电脑再度传来讯息,大大的“成功”两字占据了整个萤幕。
“你说水柳就关在我停在公海的游艇里!”午夜十二点,东方港口,一台小型巡逻舰里,莫纳不敢置信地圆瞪着双眼。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追云已经开始指示手下换上潜水衣。
“你说的没错!”莫纳的双目里闪动着黑豹盯准猎物般冷酷、锐利的眼神。“丽亚的确是最了解我的对手,她连我私底下买了一艘游艇都知道,我还以为我隐藏得很好。”
“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秘密。”
“所以你最后还是查出了水柳的藏身处。”莫纳穿上最后一件水靠,站起身,稍微活动了一下被压抑住十多天的手脚,此刻他的灵活伶俐已非早上的萎靡憔悴可比,他现在像是拉满弦的弓,随时准备乘着利箭奔向战场。
“二少爷,已经接近游艇了。”一名“神偷门”人上前报告道。
“嗯,我知道了。”追云点点头,复转向莫纳。“我不得不向你承认一件事,我只查出这处地点,但对于里面的布署并不清楚,今晚的突袭成功率恐怕不到一半。”
“不,你的决定是对的。”莫纳弯腰将四把手枪分别绑在小腿和手臂处,并在腰部挂上两只皮袋子,其中一只里面装满子弹,另一只则装了几颗手榴弹。“我们已经剪除了丽亚在国内大部分的羽翼,今天又毁了她第二大军火库,她一定不会善罢干休,只怕这一、两天就会杀水柳来向我报复,所以今天的突袭势必免不了。”
“听起来像是我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追云撇撇嘴,不免怀疑起今早下得“进攻”命令是对?是错?
“你没错,战场上本就瞬息万变,有进攻机会而不攻,难道等着人家反包围来打我们吗?”莫纳把一箱军火推给他。“找你顺手、想用的吧!”
追云选了四把左轮,他不喜欢自动手枪,不过另外有一支白朗宁却对了他的胃口,然后他叫来两名随身护卫跟着选武器,武装自己。
他们在离游艇三哩处下了锚,不敢靠得太近,怕被发现。一行五人开始装填舰上的火炮。
当莫纳打开最后一箱炮弹时,突然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低呼,随即他捂住嘴巴,双眼不敢置信地瞪着箱子。
“嗨,表哥。”莉莉安从箱子里站起来。
“该死!你怎么会在里面?这里很危险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但为了证明我不是个无用的蠢蛋,我必须来。”她不驯的眼神锁在追云身上。
“你现在的行为已经证明了,你就是一个蠢蛋。”这小女孩的大胆连追云都被惹火了。“哦?那又是哪一个蠢蛋,我待在他的行李箱里,整整一天了,他却始终没发现,还乖乖地将我扛上巡逻舰?”
追云不语,只是愤恨地瞪着她。因为把这三箱炸弹扛上船的就是他——那个无知无觉的蠢蛋。
“够了!”莫纳挥挥手,打断他们像斗鱼似的瞪视。“莉莉安,原本预计搬上来的炸弹呢?”
“这……还在军火库里。”她低下头,关于这一点,就没脸见表哥了。
“你……”莫纳长叹口气,不晓得该怎么骂她,为什么她会和追云斗起来?他们才刚认识不是吗?
“对不起,表哥。”
“算了,但我现在要你答应一件事。”莫纳以难得认真严谨的神色望着她。
“什么事?”
“留在舰上,绝对不准乱跑。”
“我……”在莫纳锐利的目光注视下,莉莉安几乎是全身发抖地点着头。“我知道了。”她明白自己这回太冲动,做错事了,但面对追云的恶意调侃,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们走了。”莫纳招呼追云和两名“神偷门”人跃进黑黝黝的海里,另一名调查局密探则被留下来操纵巡逻舰,随时等着支援他们。
在冬天的寒夜里,不到十度的气温下,跳进冷冰冰的海水,游上三海哩去救人,真不是件人干的事。
莫纳觉得自己的四肢快要被冻僵了,若非水柳的身影一直温暖着他的心房,此刻他一定已经支持不下去。
另一边的游艇上,水柳终于又见到了失踪十来天的丽亚王后。才半个月不见,她苍老了好多,虽然美艳如昔,但突生的华发和眉眼间的疲累,却憔悴了红颜的美丽。
她让巴比将水柳带出牢房,三个人站在甲板上。水柳突然机伶伶打个寒颤,丽亚现在的样子让她想起了一个恐怖的男人——在台湾派人追杀莫纳的莫里尼!他们有着相同的一双眼,嗜血、残酷、疯狂。
当初莫里尼用这种眼光看她后,过没多久,就发生了那场暗夜夺命追杀,而现在,她又在丽亚眼里看到同样的光芒,所不同的是,丽亚没有莫里尼的贪婪,换之而起的是更可怕、一种玉石俱焚的绝望。
丽亚果然准备杀她了,甚至较巴比预估的还要早。
“绑起来。”丽亚向巴比下命令,后者立刻拿了一捆绳索走向水柳。
“等一下!”这粗嘎难听的嗓音一磨出喉咙,连水柳自己都吓了一大跳,天啊!她好怕。“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要莫纳后悔莫及、生不如死。”丽亚一挥手,巴比随即拖来一张铁椅。将水柳绑在上面。
“既然你要报复的对象是莫纳,你捉我干什么?”水柳拼命挣扎着,突然!她惊骇地瞪大双眼。“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是一颗定时炸弹,威力足以炸碎这艘游艇,将它和你绑在一起;然后告诉莫纳你在这里,他一定会来救你……”
“启禀王后陛下,炸弹装置好了。”巴比走到丽亚身旁,躬身报告。
丽亚点头。“很好!我们走吧!”
“为什么是我?你要报仇关我什么事?”看着胸前的计时灯号一分一秒不停闪过,水柳再也控制不住放声大哭。
“谁教你运气不好!”丽亚冷笑同巴比一起搭小船离开游艇,此刻一条人命的价值在她眼中尚不如一只蝼蚁,沉积多年的仇恨早就啃蚀光了她的良心。
“你这个疯婆子——”椎心泣血的哭吼飘散在沁凉的夜风里。今夜,无月无星,浓稠的黑暗恍似死亡的阴影团团包围住水柳的身与心,理智正在一点一滴地消逝中,她快要被吸入恐惧的深渊了。“莫纳——”
“你在叫我吗?”就好像天降神兵,莫纳那张俊美又邪气的容颜蓦地出现在船缘边向她打招呼。“嗨!亲爱的,对不起,我迟到了……”
她怔愣地圆瞪双眼,看着他一步一步靠近,那颀长壮硕的身影终于停在她身前,他棕金色的眼眸依然闪烁着黄金般的光芒,那是任何一颗星星都比不过的明亮,还有——希望!
可是……“你来做什么?”她还是硬憋着气骂他。“快走,滚啊!我不想看到你!”她没忘记丽亚临走前的话,这颗炸弹是准备用来给他和她送终的。
“别生气宝贝,我……”他伸出手想抱她,却看到了那颗定时炸弹。“不要过来。”他神色乍变,回头吼了一句,阻止追云和两名“神偷门”人上船。
“怎么回事?”追云让手下留在船缘,自己仍走了过来。
“副总!”水柳吓了一跳,怎么连他也来了?
“有炸弹。”莫纳面色沉重地盯着那正一分一秒向死神迈进的计时器。
“你们快走吧!还有半个小时它就要爆炸了。”水柳闭上眼,说什么不愿连累无辜,尤其是……莫纳,如何忍心拖他一起死?
“你们立刻回舰上,随时准备支援。”追云打发掉两名手下。“你对定时炸弹有研究吗?”他问莫纳。
“一点点,我想试着拆下它!”莫纳小心翼翼检查这颗炸弹的构造。
“别闹了,丽亚说过,它的威力足以炸翻这艘游艇,要是拆卸过程出个差错,你们……你们还是快走吧!”
“我说过——我一定会救你的。”莫纳沉着声音,坚毅的眼神定在她身上。“你不信任我吗?”
“不是的,我……我当然信任你,但这个险太大了,你知道吗?棺材准备一口就够了,难道你希望……”
“这个你不用担心。”追云突然截断她的话,皱眉望着她胸前的炸弹。“要是我们真被炸死了,棺材连一口都用不到,因为他们绝找不到任何一具完整的尸首的。”
水柳瞪了他一眼。“所以我叫你们走啊!”
“来不及了!”莫纳忽地咕哝一声,他已经拿着随身携带的瑞士刀拆下定时炸弹的外壳了。“我觉得这个炸弹做得太简单了,你觉得呢?”他问追云。
追云也取出他的瑞士刀,一条条地挑着那三条简单明了的电线查看。“红、蓝、白,其中一条是绝缘线。好个干脆俐落的炸弹。”
“不像丽亚会干的事?她一向喜欢把事情搞得很复杂的。”莫纳摇头,不相信丽亚会对他这么好。
“那你们决定剪那条线?”既然他们不想走,只好赌了。“白的。”“红的。”“蓝的。”
他们三个面面相觎,真好,三个人的意见都不一样,连想投票表决,来个少数服从多数都不能。
“咳!”莫纳清清喉咙。“我想我们该尊重当事人的意见。”他转向水柳。“你确定你想剪白线?”
“我比较确定,你们应该快点走,但——去他的!既然你们那么想死,就剪白的吧!”也许是受到这两个玩命男人的影响,水柳忽然也觉得该放手一搏,毕竟有赌未必会输。
“我还是觉得红的好。”追云低声咕哝着。
莫纳撇撇嘴。“我喜欢蓝的,但水柳选择了‘白色’,所以……”他拿起瑞士刀,用力一挑,电线断掉的同时,“当”一声,计时器也停了。
空气一时凝窒了三秒钟,在三声长气不约而同叹出三人之口后。打被绑架起,就一直处在绝望关头中的水柳,一时激动的又哭又笑,涕泣纵横。“呜……好险……讨厌!幸亏没听你们的话。”
“人有失手。”追云耸耸肩,径自走开了去。
“马有乱蹄!”莫纳续道,动手解开了水柳身上的绳子。
她站起来,在他面前甩手摆肩,小小的身子完好无缺,他突然眼眶一红,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拥住她。“水柳、水柳……老天保佑,你没有离我而去,哦!水柳,我的宝贝,水柳……”他不停呢喃唤着她的名,只有老天知道,这半个月来,他受的折磨有多深。
“莫纳,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追云蓦地神色一变。
多年的磨练,促使莫纳的警觉系统立刻将他的理智从激情中拉回来,他竖起耳朵,一阵叮当声从风中钻入他的耳膜,不祥的预感——“跳船——”他随即扯开喉咙大吼。
站在船缘边的追云首先跳入海里,莫纳抱着水柳拼命往船边冲,一个大翻滚跳出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