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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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朵火烧云-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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妥贴。公孙龟年对杨大康很有好感的。

  公孙龟年到《场》杂志工作后,依然保持着那种军人生活作风。早晨早早起床,然后到梅辉泊公园沿湖跑步晨操,然后回来洗漱,然后再到街上早点店喝一碗豆浆吃四根油条,或者一碗羊杂割两个烧饼。因而公孙龟年的上班,往往比同事们至少要提前半个小时。常常是等大家都来上班的时候,公孙龟年已经把自己的办公室,外带本层的楼道、厕所都已打扫拖洗得干干净净。有时还要把安装在一楼的电茶炉水也要烧开。这令行政处临时雇用负责主楼卫生打扫、主要领导办公室打扫、烧茶炉并往各个办公室打送开水等勤务的勤杂工崔大姐异常感动,逢人就夸他是活雷锋。

  这位五十岁的勤杂女工崔大姐,还有她一个著名论点,借夸奖公孙龟年而到处宣扬,“文革把知识分子当臭老九不对,现在你们知识分子总把自己当大爷也不对。俺看你们知识分子就是毛病多,给你们个好脸看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就把尾巴翘到天上了,就想把为人民服务当人民为我服务了。看看人家公同志,活雷锋哟!真正雷锋精神还是在俺们工农兵里头!”

  崔大姐好长时间都称公孙龟年为公同志。

  崔大姐原是市郊一座小化肥厂工人,长得人高马大,更像男人,说话也是粗门大嗓的。因她们工厂被一位农民企业家承包,她和那承包人有些过节,愤而辞职闲赋在家。又因她家和叶秀子家有点拐弯抹角亲戚关系,就被总编室主任杨大康临时安排到杂志社打杂。

  公孙龟年被崔大姐宣传为活雷锋很快在全社出了名,同时也使他在编务部门同仁眼中变得有些异样,公孙龟年感觉出来,那是一些侧目之光,鄙睨之光。人们或多或少也真把他当勤杂工看了。

  杨大康要公孙龟年“随机而干、随机而学”的工作安排,随着时间推移,不仅成为总编室同事们对他的随机使用,后来竟也成了其它部室对他的随机使用,哪儿有事哪儿人手不够,哪儿就来抓他的差。跟行政处同事到火车站和印刷厂纸库,随车装纸缷纸;为社里正在施工的宿舍楼工地装缷水泥、石灰、钢材,看场守夜;到印刷厂取送刊物校样并对红付印;整天忙得不亦乐乎。当然,他自己也乐此不疲,有些事情还是他自己主动去干的。比如,他本来睡眠就少,晚上看书累了又睡不着,于是就到水暖锅炉房帮助锅炉工烧锅炉。他在部队停职检查时就干过烧水暖锅炉,轻车熟路,操起铁钩把一台兰开夏锅炉炉火捅得火焰旺炽,拿起铁锨把煤粉撒得又均又平,他的高超技艺,让六位分三班轮流倒班的师傅都啧啧赞叹不已。

  公孙龟年的活雷锋精神,似乎只有一个人最看不顺眼。此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顶头上司杨大康的夫人,社美编室主任叶秀子。

  这天,杨大康派公孙龟年到印刷厂拿刊物清样,并让他问一下叶秀子版式设计方面一个问题,以便对版式做修改。他去了美编室。

  当时美编室里外套间,只有叶秀子一个人在工作。

  他向叶秀子说明来意。没想到叶秀子竟然静静地看了他好一阵子都不说工作,随后就直呼他的名字,说出几句令他莫名其妙的话:

  “公孙龟年,你真的就打算当一辈子勤杂工活雷锋?一辈子不想再有所作为,搞点大事业?一辈子像个老佣人一样,听人使唤那样活着!”

  公孙龟年被这个尚生疏的女人,突如其来的几句话搞懵了,一时不知如何应答。好半天,才嗫嚅着说:“秀子同志,您说我什么地方做得不对?”

  叶秀子看着他,美丽的大眼睛火辣辣的,不说话。

  公孙龟年活长这么大都没有谈过恋爱。

  何况,公孙龟年还有一位原本嫂娘的老妻。

  也许就是上述缘故,公孙龟年在年轻女人面前,向来就有一种胆怯感,或者说自卑感,何况又是面对叶秀子这样一位与自己年龄相仿、生疏而又年轻漂亮女人。公孙龟年不敢正视那双火辣辣的眼睛,慌忙把自己的眼光移往别处,说:“您这里如果没事,我先走了!”

  公孙龟年说罢转身就走,快出美编室门时,背后传来叶秀子带着明显激动情绪,微微颤抖的话语:“公孙龟年,你是顶天立地男子汉,你不应该是这样的。以后凡美编室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再管!”

  奇怪,这个女人啊!她想干什么?莫名其妙!

  也就在与叶秀子这次不痛快遭遇之后的第二天,公孙龟年记得,那也是他正式上班整五个月后的一天,社党组书记、总编辑唐风,和兼任着社编辑部党支部书记的总编室主任杨大康,一块儿来找他谈话,决定由他带领一个调查组,到本省河阴县搞一项调查。

  事情的原委是:不久前刊社收到一封题为《谁来关爱这些山里娃》的读者来信,反映本省河阴县小学教育问题。来信说,河阴全县学龄儿童失学率竟高达 ;校舍严重失修,仅最近二年就因窑洞塌方、山洪瀑发、泥石流等自然灾害,导致23名在校学生非正常死亡;民办教师转正存在严重走后门现象,不少民办教师事实上自己也是文盲;教师工资拖欠严重,有的地方已十五个月不发工资;而县里却大兴土木先后盖了机关大楼、县领导高级住宅,同时购买高级轿车和高档办公室用品;同时县里大吃大喝之风也非常严重等等。来信作者署名“一群”,一看就知道是化名。

  对这化名封信所反映的情况,总编辑唐风认为具有一种典型意义,立即派人做了暗地调查,调查结果是,情况属实,而实际存在的问题比这封信反映的还要严重得多。特别是在小学生生命安全问题上,更为严重。仅以今年为例,河阴本来是一个十年九旱的穷山区,可今年雨水却出奇的多,因水涝造成的小学生非正常死亡,暗访到的就有18名。而那些坍塌了的校舍,却大都是刚刚以财政所拨教育专款修缮过的。所以在这封读者来信刊登之前,编辑部先发了内参,送省委和中央有关部门。中央和省委都有领导批示,“请进一步查证”“如果属实,可以此事为典型,公开曝光,严肃查处。”

  于是随后,这封信和调查报告就在《场》杂志上发表了。

  可发表后没几天,河阴县委就以“歪曲事实,恶意中伤”为理由,向《场》杂志致信,同时也向省委领导告状,批驳《场》杂志“不是帮忙,而是添乱”,要求领导干预,同时要求刊物“承认错误,公开道歉。”因而,社编委会决定,公开派出调查组到河阴县,核查这封信所反映问题。组长就由公孙龟年担任,组员两名:一是美编室主任叶秀子,一是记者部机动记者、在新闻界名气很大的青年记者关凯。

  为什么要选公孙龟年带队?

  全社人员都很吃惊,公孙龟年自己也吃惊。

  那天,杨大康在唐风简要介绍了这次下乡任务后,是这样给公孙龟年解释的:“龟年同志,为什么派你带队?主要考虑到这件事非同寻常,中央有关领导和省委都非常重视,我们必须真实、准确、全面地把情况搞清楚,向领导报告,同时也便于上级对此问题的解决处理,以及以后我们刊物向广大读者交待。党组和编委会联席会议研究,认为让您带队最为合适。一是你是社里新人,又是军转干部又是外省人,与本省上上下下均无瓜葛,不会引起人们不必要的猜疑;二是此事关系重大,我们需要有一个非常有责任心,认真、负责而又公正、冷静、能够审时度势、相机克服困难的同志为主心骨,圆满完成任务;三是让您带队也是咱们总编老唐同志的亲自提议,当然了,这也是社党组和社编委会对您的信任。”

  杨大康说完,征询般地看着公孙龟年。

  公孙龟年瞅瞅唐风,唐风对他微笑地点了点头。

  公孙龟年表态说:“我服从组织决定!只是担心完成不好任务。”

  其实,公孙龟年此时此刻的心里话是,这大概是领导对自己的考验,这是自己转业地方工作后第一次领受重要任务,无论如何都是必须完成好的。当然他并不知道,总编辑唐风此时此刻的心里话却是,公孙龟年同志啊公孙龟年同志,我看你可还是当年那位刚正不阿的“纤夫”?

  公孙龟年对自己能领受这次任务,是怀着一种激动乃至亢奋之情的,唯有一点觉得不太满意的,是党组派叶秀子为组员。

  自从那天在美编室,被叶秀子冷不丁地甩过那几句令他摸不着头脑的话后,公孙龟年对这位个女人就怀了一种戒心,连在刊社内办事,他都力图避免和叶秀子走个单打对面。他总想,岂有此理,我和你叶秀子素昧平生,你凭什么无缘无故像训斥小学生那样教训我?

  公孙龟年得出结论:这个漂亮女人一定有什么偏执病!

  倒是叶秀子知道自己作为组员,要随公孙龟年下乡到河阴县搞调查,掩饰不住地露着内心喜悦。叶秀子确实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其实也是一个非常文静的女人,平常是不爱多说话的。这几天似乎显得比平时说话更少。但那美丽脸庞上,总洋溢着无声的笑。她是否感觉到公孙龟年在有意躲避她呢?不得而知。但公孙龟年能感觉到,落落大方的叶秀子,其实也并没有表现岀一丝一毫,故意想同他公孙龟年接近的味道。

  另一位组员青年记者关凯,在外出差,尚须几天才能回来。

  叶秀子竟把下乡前一切准备工作都包揽起来,到财务科预借差旅费,到公共汽车站定票,到总编室开介绍信,向记者部主任刘玉屏建议给公孙龟年定做记者证,甚至建议公孙龟年应准备带什么样的衣服——因河阴县属于北温带黄土高原丘陵和干石山区,昼夜温差极大——等等,凡能想到的,叶秀子都想到了。这令长期军旅生涯,过惯男人独身生活的公孙龟年心里,油然升起一种异样感觉的感激之情。但叶秀子始终没有并没有向公孙龟年,为那天岀言不逊的事道歉,公孙龟年也并没有放弃对她的戒备。倒是另一件小事,更让公孙龟年对叶秀子本来就心存的疑虑,更浓重起来,那就是叶秀子对他取“驮夫”笔名所持强烈的反对态度。

  调查组单等青年记者关凯出差回来,立即就下去。

  这天,总编室副主任兼机动记者部主任刘玉屏,来到公孙龟年办公室。是和公孙龟年商量为公孙龟年制作记者证之事的。

  刘玉屏问:“龟年,你说用本名,还是笔名?”

  公孙龟年报到的第二天,社里就为他做了一个工作证。但工作证和记者证那是两码事。那时候,记者证都是由各新闻单位自己制作的,不像后来统统由国家新闻岀版署统一制作、统一发放。

  公孙龟年说:“咳!随便!用本名也行,随便起一个笔名也行。”

  刘玉屏笑说:“什么这也行,那也行?到底要咋,你快定。”

  这时办公室门,嘭地一下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

  随着女人的进门,朗朗笑语也像一阵风吹进了门:“啊咳!刘玉屏主任阁下,你又在下达什么最新指示?是不是我离开半年,就没人可领导你啦?见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新同志,就想收到自己麾下?”

  说着话,女人就径直走向公孙龟年,说:“您就是公孙龟年同志吧?本人欧阳亚男,你的同室同事,未来最亲密的战友也!”

  其实公孙龟年从她一进门,就猜到她是欧阳亚男。公孙龟年赶紧趋前一步,握住这位爽朗而又漂亮的女同室同事的手。

  “欢迎亚男同志以后在工作中多帮助!”

  欧阳亚男说:“那当然,那当然啰,帮助新同志是我的义务嘛!”

  这时刘玉屏插话说:“龟年!这下好啦!你既然拿不定主意,就让欧疯子帮你拿拿主意吧!这家伙,肚子里除了能生孩子,就是生鬼点子!”

  接着,刘玉屏向欧阳亚男,简要说了公孙龟年要带调查组下乡之事,和需要做记者证及用本名还是取笔名之事。

  欧阳亚男听完,朗朗大笑。

  公孙龟年对欧阳亚男补充说:“玉屏同志正在让我拿主意,是用本名,还是取个笔名呢?我说,怎样都可以。”

  欧阳亚男连想也没想,随即说,“嗨,当然是用笔名好!过去现在都时兴这个嘛,你看看那些大名人,哪个没有笔名?再说用笔名绝对有用笔名的好处,尤其在我们干记者这个行当上。”她没有再说究竟有什么好处,只是朝刘玉屏看了一眼,似在说,我的大主任,你说我说得可有道理?

  胖墩子刘玉屏笑道:“有理有理,真是一句顶一万句!”

  欧阳亚男坐到自己的写字台前,笑着对刘玉屏说:“刘玉屏同志,那你就请公孙龟年同志执行我的指令,自己给自己起个笔名吧,当然,取笔名,就应该取一个自以为得意的,或者说自鸣得意的!”

  刘玉屏把脸假装一绷,先对欧阳亚男说,“你是领导还是我是领导?你有没有搞错?”后又对公孙龟年说,“龟年,没办法。我的作风太民主,把部下都惯坏了,连这么一个处理通联事务的小职员欧阳小姐,都惯成自己顶头上司似的。既然欧疯子已经下达指示,那你就执行吧!”

  公孙龟年今天,是初次接触这位即将同室办公的女同事,见他俩开玩笑,自己也不便参与,只是站在旁边笑着。公孙龟年觉得,欧阳亚男除人长得漂亮外,这位第二号社花比第一号叶秀子,似乎更具一种媚力与魅力,他想不出如何用语言概括他的这种第一印象。事后,他得岀结论,觉得她们两人的根本区别是,一种信任感的传导方式不同,叶秀子柔中透露的是一种刚,一种叫人必须俯首服从的意志,而欧阳亚男则是刚中透露的是一种柔,一种能令人沁心沁肺的叹服,后者更具亲和力。

  “那就起一个吧。起一个什么好呢?”

  公孙龟年站在那里抓耳挠腮,不知如何是好,一提笔名,毕竟太容易使他的意念延伸向历史,而此前,他是下了决心要割断“历史”的啊。

  欧阳亚男看公孙龟年作难的样子,说:“这有什么作难的。我这里现成笔名,多得是,你姑妄选一个去用算了!”

  公孙龟年随即说:“亚男同志,您就给我起一个,随便什么都成。”

  欧阳亚男不客气地说:“哪能随便什么都成?”

  然后,欧阳亚男望着院里那组雕像说:“老唐不是总是教导我们说,我们国家刚进入一个新时期啊,百废待兴啊,无论从物质文明建设方面说啊,还是从精神文明建设方面说啊,都有许多事情要做啊,都有许多困难要克服啊,都需要我们每个人啊,要像黄河长江纤夫一样啊,躬下身子为国出力啊,拉好新时期中国这辆上坡车啊。我看,纤夫,这两个字最合适。可是,这是绝对不能用的,已经有位大名鼎鼎的诗人用过了,如果你也叫纤夫,那中国诗坛的天空可就要有两个太阳了,可就要乱套了!”

  公孙龟年听着欧阳亚男说话,心中不由暗暗吃惊,不由眉头微微一翘,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只听欧阳亚男自顾自的接着说:

  “那干脆我们就沿着‘夫’字思路,另外叫个什么‘夫’吧!屠夫、火夫、农夫、渔夫、马夫、车夫、村夫、挑夫,都太俗,象征性也欠佳,不能用!哲夫、情夫、野夫、逸夫之类虽雅又失之象征性太偏,不能用!病夫、愚夫等等,有谦虚之感但又有损咱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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