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你一朵火烧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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赠你一朵火烧云- 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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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疯子!你怎么知道?”公孙龟年非常吃惊,当时公孙龟年就想,这么漂亮的女人疯了,十有###是家庭出了问题。

  “扶贫办一个同志告诉的。我早就注意到这个女人了。刚才,我还问扶贫办索主任,这是不是一个离婚妇女?可那位老索同志,大概是被县领导骂昏了,说,好我的张部长,河阴县的离婚女人多哩!你看,这话说得怪不怪?我又没说离婚女人就应该是疯子。”

  团省委宣传部26岁的副部长张小燕,是一个灵牙利齿的姑娘,也是一个目光犀利、才思敏捷的才女,公孙龟年第一次见到这位全省最年轻的县处级干部时,就对这位圆脸蛋、肤色黑黑的姑娘留下深刻印象,心想,这姑娘如果搞新闻工作的话,绝对是一名好记者的料。

  “看上去,根本不像个疯子嘛!”

  听了张小燕的话,公孙龟年随口喃喃了一句。

  其实,公孙龟年当时对这位萍水相逢的疯女人,并没有引起多么格外的关注。当时,公孙龟年的脑海里,倒是油然想起另外一个曾经疯过的女人,那是他的一位堂姐。堂姐夫解放战争期间随军南下,解放后做了大官,就把堂姐给扔了,同一位女大学生结了婚。堂姐受到刺激,疯了。堂姐并不像这个女人那么漂亮,但堂姐也算是一表人才。疯了的堂姐也像这位疯女人一样,从来不骂不哭不闹,依旧穿得干净利落。堂姐也不到处疯跑,只是每天都去村外一个小小土丘上坐着,静静地坐着,看着拐向山外的一条小路出神。听村里人说,那个小土丘曾是堂姐和姐夫谈恋爱亲嘴的地方,也是堂姐唱着《送郎歌》送姐夫参军南下分手的地方。直到60年代初最困难时期,一位同堂姐夫一道南下,后来又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 1958 年回国复员回乡的堂姐夫的老战友,同堂姐结了婚,堂姐的病才算真正好了。堂姐现在仍然健在,不过她已经是70多岁的老人了。

  事情就是这样奇怪。与河阴县招待所大院的疯女人擦肩而过,根本算不上能够留下什么记忆的一回事。可是,公孙龟年哪里会想到,这个疯女人,不仅是房东老宣头的女儿,现任常务副省长陶重农的前妻,而且正是至今仍同他有着通讯关系的那个自称“玄鸟”的女诗歌作者!

  当这位疯女人,当这个工作队所有人在县招待所见过的疯女人,走进龟峁庄龙王庙大殿的时候,事情变化,令工作队所有人瘁不及防。

  走进庙殿的疯女人,并没有立即向围拢在方桌旁的工作队员们走来,她只是站在门口向她们张望,依然一副找人的样子。

  又是张小燕,这个爱管闲事、爱刨根寻底的张小燕,向疯女人走过去,把疯女人拉坐在开会时宣石狗坐过的那条板凳上,甚至为她倒了一杯白开水,然后问:“大姐,您有什么事要说吗?”

  疯女人没有去接张小燕手中的茶杯,反而躲了一下张小燕,只是向围在方桌边的人们张望,仿佛那里就有她要寻找的人。

  张小燕见状,扭回头去依次指着白东明、肖俊英,对疯女人介绍说:“大姐,这是我们的白队长,这是我们肖队长,你有什么话说,你就慢慢对他们说,好吗?你先喝一口水,再慢慢说。”

  疯女人的眼光随张小燕的手指,扫过白东明,扫过肖俊英,扫过刘淳,扫过公孙龟年时,又露出她狐疑而带着羞涩的笑容。

  疯女人接过张小燕递过来的水杯坐在板凳上,文静地环视着这时向她围拢过来的工作队员们,像长途跋踄后的小憩,静静地轻轻地舒着气。好半天,才轻言细语地说:“能帮俺捎一封信吗?”

  张小燕回答说,“能!”然后又问,“大姐,您要往哪里捎信呀?捎给谁呀?信你带来了吗?让我看看好吗?”

  疯女人盯着张小燕一阵,眼里突然闪出一种疑惑,进而又变为一种慌恐,然后喃喃着声说:“俺不让你捎!”

  肖俊英此时正站在张小燕身后,见状,跨一步走上前来,说,“嗨,小燕,你这小丫头片子,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让我给这位大姐捎吧!”接着就对疯女人说,“请问,您是给省里捎信呢,还是给地区捎信?我来给您捎行吗?保证给您捎到!”

  肖俊英说着,就拉住疯女人的一只手。

  疯女人同样盯着肖俊英看了一阵,依然露着惊恐惊慌的神色。

  顿时大家都明白了,这个疯女人对女人怀着一种本能的不信任。

  这时,工作队的男队员、省审计局干事,一向不爱多说话的刘淳,拨拉开肖俊英和张小燕,走过来对疯女人说:“大……大姐,女……女人们都不可靠!来,还是我来给您捎信吧!”

  疯女人听刘淳一说,果然神色平静下来。

  正在这时,老宣头的小孙子小顺子,即宣百顺,在大殿外叫着公孙龟年,“老公孙叔叔,俺姥爷叫你吃饭哩!”话音未落,小鬼头似的,就蹦跳进大殿里来。那孩子一进门,立刻就发现门后板凳上坐着的疯女人。不由脱口叫道,“姨!你啥时回来的?你咋在这里!”

  这时谁都没有发现,随着小顺子的那声“姨”叫,一直站在人们身后的公孙龟年,骤然呼吸急促了,一种冲动感觉像火苗一样在胸中燃起。

  当小顺子正要挽起宣素兰肩膀,准备扶她站起身来,公孙龟年突然从后面冲过来,一把抢过宣素兰的一只手,由于用力太猛,宣素兰另一只手端着的茶杯,咣啷一声摔在地下,摔破了。

  公孙龟年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大家都非常吃惊。

  白东明的吃惊比大家更多了一层底细。他顿时想起,那天晚上公孙龟年犯病,也是在提到老宣头这位女儿宣素兰的时候,可是,他又分明知道,公孙龟年与这个女人实在是素昧平生的啊!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奥妙?此刻,白东明来不及细想许多,赶紧向大家做一个手势,大家一齐向紧拉住宣素兰手的公孙龟年围拢过来,同时拉住他的胳膊,企图把他与宣素兰掰开。

  白东明一边拉还一边说着:“老公孙,咱们下午还得接住开会哩,让小燕和刘淳先把这位大姐送回家去吧?”

  可是,这时人们却惊鄂地发现,公孙龟年的眼色变了,放射出幽绿幽绿的光。而被公孙龟年紧紧拉着一只手的宣素兰,却也奇怪地从板凳上弹跳起来,仿佛终于见到早已期待的老熟人似的,对公孙龟年吃吃傻笑,口中还含糊不清叫着“你是……夫夫夫”什么的。

  什么夫夫夫?难道是驮夫?她怎么知道他是驮夫!

  白东明一看事情不妙,果断招呼一下男队员刘淳,命令说:“快快,你和小燕快把大姐架走!”说罢自己动手,把公孙龟年紧拉宣素兰的手狠命地掰开,一把把女人连拉带甩地推向门限边,刘淳和张小燕得令,不由分说,架起宣素兰就出了小庙的大殿。

  肖俊英连忙拥到公孙龟年身边,问:“老公孙,你这是怎么啦?”

  肖俊英此时的猜想是,是否住在老宣头家的公孙龟年听说了些什么,想为老宣头和他的女儿宣素兰抱打什么不平。工作队的人都知道,大作家驮夫,也即现在与他们一块扶贫的公孙龟年,在全国享有各种各样謚号,“反腐作家”“大侠作家”“判官作家”“法官作家”等等,概因他的作品,无论报告文学还是小说都被认为是尖锐泼辣,针砭时弊,为民请命的。

  至于队长白东明,他却想得更多。

  白东明除想起那晚公孙龟年犯病到这次犯病,都是与宣素兰有关,其中定有奥妙外,此刻他更多想到的是工作队的声誉。幸亏村干部们都提前走了,除小顺子外,经见此事的都是工作队的人,要不,这件事传扬出去,不仅这位公孙老兄本人,会引起社会不必要的传闻和猜测,更主要的是工作队无论对上无论对下,都要蒙受不明不白的坏名声。那事情可就严重了。

  白东明见肖俊英向公孙龟年刨根问底,急忙对肖俊英敷衍说:“老肖,你别问了。没事了没事了。老公孙心中本来就有些不痛快的事,大概现在又想杖义执言,为人家打什么抱不平啦!”

  白东明说罢,看一眼公孙龟年,公孙龟年已经清醒过来,恢复了常态,只是像心里堵得慌似的,对大家苦笑着,大口大口地喘粗气。

  018

  这一天下午,白东明和肖俊英临时做出决定,联席会不开了,并随即让人通知了村干部们,何时继续开,另行通知。

  同时,他俩还就公孙龟年,做出两条决定:一、让他搬出老宣头家的窑洞另外换一个住处。最好是和白东明一起住到龙王庙来。二、动员他回一次省城,到医院做一次彻底检查,看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前者,自然是考虑到公孙龟年和宣素兰之间的关系。

  尽管他们也不清楚,这两个素昧平生的男女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公孙龟年的两次失态不得不令他们做如是想,两人之间肯定发生过什么事情。白东明把那天晚上看到的公孙龟年犯病的前后情况,也给肖俊英说了。他俩一致认为,尽量避免两人的接触是必要的。同时,白东明和肖俊英商定,对公孙龟年和宣素兰隔离的原因,对外保密。

  关于后者,两位正副队长确实是出于对公孙龟年的爱护保护。

  在尚未被确定下乡扶贫之前,他们就风闻了公孙龟年停职检查之事。自从知道能同大名鼎鼎的驮夫一块扶贫工作三年,他们都有一种荣幸之感。在一个多月时间与公孙龟年的朝夕相处中,他们更感觉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年龄最大的公孙龟年都表现的是一个长者风范。尽管他们崇敬的这位大作家有时有点神经质,有点爱激动,但却很少轻易否定别人,他对几乎任何人都是欣赏的,他对几乎任何人都是持信任、尊重与平等态度的,他似乎有一种天然的爱心的亲和力,而这种爱心的亲和力又总是与他那种认识问题不被现象所迷惑,直抵核心和要害的深刻洞穿力,如影随形般相伴着的,既表现着他的丰富社会阅历和经验,也展露着他的宽广胸襟、高远视野、健全素养、崇高品操,令这些比他年轻的同事折服。

  至少对于白东明看来,公孙龟年存在,就是一种主心骨的存在。

  这天,公孙龟年没有回老宣头的窑洞休息,就躺在龙王庙东耳房白东明的床上。白东明和肖俊英决定,现在就同公孙龟年进行一次开诚布公谈话,把他们做出的决定告诉他,也把他们对他犯病失态时的情形,和对他与宣素兰关系的疑虑,以及他们对他的崇敬之情,与他共事以来对他的印象等等,统统都告诉他。然后让他权衡利弊,按他俩的两条决定行事。

  在那间小耳房里,白东明、肖俊英与公孙龟年的谈话,整整进行了五个钟头,从下午2点钟直到晚上7点钟。

  公孙龟年听白东明和肖俊英描述他犯病时的情况,自己还是异常吃惊。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他不住地喃喃自语。

  说到自己犯病时的自我感觉,公孙龟年说,只知道有点头晕,有点胸中憋闷,有点特别想磕睡睁不开眼,至于嘴里说什么,身体哪个部位有哪些变化,以及对周围发生了什么事,自己一概不知道。

  说到他与宣素兰的关系,公孙龟年说,他确实与宣素兰素昧平生。公孙龟年没有说,十多年来,这个笔名叫玄鸟的女人就一直在给他写信,写那种信封上总标“内详”,而信中却从来没有告诉过她详细地址的信。而每封信的内容又总是有那句令他心驰神往,也令他胆颤心惊的话,“我爱你千夫,你就是我的千夫”。

  当然,还有一个话题,那是公孙龟年不能不说到的,那就是十多年前带领调查组第一次来河阴县,对那桩震动全国的小学校舍倒塌事件的调查。至于后来又参加的中央调查团第二次来河阴,他只简单提及,没再细说,因为第二次调查白东明也参加了,当时省里就抽调了他们俩人。不过。那时他公孙龟年确实是尚并不知道玄鸟其人的,她给他写信,是他出版长篇小说《天眼》并被改编为同名电影之后的事。可公孙龟年在谈到河阴调查时,还是说了几句令白东明和肖俊英深感莫名其妙的话。

  那是在肖俊英质疑性地问了如下一句话时,公孙龟年回答时说的。

  肖俊英问:“老公孙,我就奇怪,我总觉得宣素兰好像是含糊不清地在叫你的笔名,夫夫夫的,不会是在叫驮夫驮夫吧?”

  公孙龟年自己也惊诧的瞪圆了眼睛。

  公孙龟年惊异之后,却以平静的口吻说:“当然他是在叫我,可确实她又不认识我。我自己也奇怪,在县招待所见到她时,我就有感觉,好像她在院里转来转去,她就是在找我。大概这是种心灵感应。”

  公孙龟年的回答,令白东明、肖俊英感到好笑而又惊奇,他们心里说,好我们的大作家,他竟然还有这种唯心主义的迷信心理。

  其实,此刻的公孙龟年在回答这句话的时候,他还想到另一个女人,那就是叶秀子。此刻,公孙龟年突然顿悟:这两个同名不同姓的女人,才是世界上真正了解自己底细的人!叶秀子原名叫叶素兰。

  至于说到那两条决定,公孙龟年固执地只同意第二条,到医院检查身体。第一条,让他搬离老宣头家,则坚决不同意。

  公孙龟年申明说,如果我搬了家,倒真像我与宣素兰之间有什么不明不白似的。我公孙龟年难道会与一个素昧平生的疯女人发生什么暧昧关系吗?当然,你们两位队长对我的爱护,我是清楚的,也是非常感激的。但我此刻是省委扶贫工作队队员,不是作家驮夫,不是《场》杂志总编辑公孙龟年,我现在唯一职责,就是与你东明老弟,与你俊英大妹子,与全队的同志们,共同搞好咱们的规划,并在三年时间与龟峁庄父老乡亲一道实现我们的规划,让这里山山水水大变个样,让这里父老乡亲的生活大变个样。至于我的处境,我未来的处境,我请你们不要为我操心。

  公孙龟年明白无误地告诉正副队长,他已经决定,等省里处分决定正式下达,他就正式弃职为民,落户龟峁庄,一辈子就在这里干了。

  白东明肖俊英没想到,公孙龟年竟下了如此一个决心。他们当时随即想到的原因是:看来我们这位大作家这次确实是心灰意冷啰!想远离开他那个风云变幻莫测的“场”啰!想做一个当代隐者啰!可是,他们看公孙龟年神情,似乎又绝非一个消极避世者的神情。

  公孙龟年说岀他下定的决心之后,竟然灿烂地笑了。

  公孙龟年竟然半开玩笑却又郑重其事地说:“我下定决心,在这里当一个农民,谁还能够把我再怎样?总不会再开除我当农民的资格吧,处罚我再去进城,处罚我再去当什么干部再去当什么领导干部吧!”

  磨破嘴皮子,公孙龟年就是坚持不搬家。

  没办法,白东明、肖俊英只好依他。但白东明、肖俊英坚持要公孙龟年明天就去地区医院检查。他俩的想法是,县医院条件太差,去省城又太远耽误时间不说,且容易引起省里社会各界的猜测和传言,最好是去地区医院,由白东明亲自陪他去。队里的事,包括这次和村支委、村委联席会议的继续召开,由肖俊英在家主持。公孙龟年同意,但要求推迟两天,原因是前些天他寄给社党组的《检查书》,省纪检委认为“检查很不深刻”,退了回来。社党组又以加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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