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树叶是红色的,月亮是绿色的,天空是粉紫色的,湖水是鹅黄色的,满世界的多彩。
真是奇怪,平日的梦都是黑白而昏暗的。
为什么这次会绚烂得让人眩晕。
我不自觉地翻了个身,梦中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幻出一个人的影子。
她就在我的对面,我却无法触碰到她。
她笑吟吟的样子,像往日一般。
她缓慢开口,一句话掷地有声,“切原赤也,我讨厌你。”
就是那一句话,我忽地惊醒。
睁开眼睛,整个房间还沉浸在睡眠的气氛中。
我抹抹额头的汗水,心跳的速度终于慢慢恢复正常。
看看闹钟,不过三点过五分。
就算今天是开学日,也没有必要醒那么早吧。
打个哈欠,继续倒下去,眼睛合拢脑子却不肯休息。
那个人的身影不停盘旋,飞舞,最后散落成一块块的拼图,怎么也凑不成原来的样子。
我抱着被子,紧闭眼睛。
回忆开始倒带,直到那个春天初临的早晨。
那天我又找不到教室了。这个并不是我的错,谁叫他建筑师修得那么复杂,我只是方向感比一般人稍微差了那么一点点。
失败了N次之后,我终于耐着性子去问人。可是我问路的同学要不就是结结巴巴说不出话要不就是哇地惨叫一声跑开。
搞什么搞啊!
问个路有这么恐怖的吗?
直到我遇到她,那个我后来知道叫白河星的女生,也正巧是我的同班同学。
我犹自记得她微笑开心的样子,她困惑不解的样子,她上课时打磕睡的样子,她看网球比赛不说话的样子,她吃东西时高兴的样子,她看别人说话时聆听的样子,她沉默思考的样子,还有,她惊愕到要哭泣的样子。
也许还有一些其他模样的她我没有看到过,或者我看过了又忘记了。
但是,我始终记得,那个女孩看我的样子。
些微宠溺的样子。
最初因为她帮助了我,所以我只是下意识地想要回报她。
就是那么简单的逻辑,丝毫扯不上其他的关系。
只不过觉得她还算是个好人,所以才稍微注意她那么一点。
后来见她在食堂里被高年级的学长包围,还以为她怎么了,结果后来好像没什么事。
然后就有一天,原本我只是随便说说请她来网球部看看的话,没想到她真的来了。
那天的云朵镶着很漂亮的金边,闪耀。
我看着她就要离去的背影,忽然大喊:“白河,你真是个好人。”
其实那时我还不懂,只是觉得,她是一个好人。
温柔细心的好女孩。
后来与她的相处简单而生动。
有时她会帮我修改我的英文卷子,当然我要负责请她喝果汁。
她喜欢的味道是橙子,后来又换成苹果味。
女孩子的口味果然常变。
只是和她相处的时间越长,越会发觉自己慢慢变得奇怪起来。
在球场上,偶尔看到她投来的眼神我会把球打出界然后被罚跑二十圈。
在课堂上,有时会忘了看课本和黑板而注意到她的每一个小动作,偷看的后果就是被老师叫起来回答问题然后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被罚站。
真是太奇怪了。
我干吗要在意她啊,又不是长得很漂亮的女生。
我难得认真地思考了很久,可是直到回家也没有想通。
回家看着爸爸妈妈还有姐姐,我犹豫一下,最后终于什么也没有问。这样奇怪的事情又怎么好意思说得出来。
我一边玩着游戏一边走神,不觉又死了一次。
“切,不玩了!”
后来与她接触的机会忽然多了起来,还不就是那个诡异的音乐剧。
搞什么搞啊,浪费在时间在那种无聊的事情上。
只是,原本烦躁的心情看到她的出现后奇迹般地安定了。
好似沐裕在初夏的凉风中,满心的舒服。
没有多的时间去思考为什么,只是单纯地享受与她在一起的时光。
虽然排练时身边还有很多其他的人吵来吵去,丸井前辈也老是抢吃她带来的东西,白河本人也忙着调试音乐什么的。
但是只要有她在,莫名的放松感就在我身体里悄悄挥散,鸟儿一般飞过。
排练结束后的一天,当我回家后,姐姐忽然凑过来笑着问,“赤也,怎么回来这么晚?”
“没什么。”之前就说过因为排练音乐剧的事情要晚回来一点的。
“嗯,心情满好的嘛。”
我仰头看了姐姐一眼。心情好?鬼才心情好,那些台词难背的要死。仁王前辈还在旁边添乱笑话我,真是受不了。
“赤也真乖啊。”说着姐姐就摸起我的头发。
本来就乱糟糟的头发这下子更被她整成了海草。
“姐姐!”
“呵呵呵呵,赤也的心情真的很好啊。”姐姐意味深长地笑了。
切。我揉揉头发,想要理顺却还是失败了。
心情好吗?
我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人的声音,“切原,明天见。”
绝对跟她没有关系!
我拼命甩头,想要把她的样子摆脱掉,却没有成功。
排练接近尾声的时候,一天早晨,我忽然发现她的样子有些怪。
不仅是因为她没有和我打招呼,而是因为她一脸严肃甚至紧张的样子坐在凳子上。
手里还拿着什么啊?
情不自禁就走过去问她怎么了。谁知道她竟然没有正面回答我。
我也没办法,抓抓头发,转身走开。
只是,心里有个闹钟开始滴滴答答。
不要再响了!好吵啊!
谁知道那个闹钟还不是一般的噪音污染,却是一个危险的定时炸弹。
当舞台上的那个吊灯坠落的时候,我清晰地听到了胸口中的巨响。
那个声音,在嚣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白河星!
这个家伙,肯定是瞒了我什么,所以才会遇到这样的事情吧。
想到今天早上的事情,再看到今天下午的事情,就算再迟钝我也明白有人在针对白河做一些事情。
我远远地站着,看着幸村前辈走过去问她。
她似乎没有大碍的样子,只是为什么我会头一次发觉幸村前辈在白河身边的样子那么刺眼。
我在原地努力开动脑筋思考,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几个人更加刺眼的视线。
这天回家后,姐姐又神出鬼没地拦截了我的游戏之旅。
“姐姐,有什么事情啊?”我无奈地看着她,无力。
“赤也,你有心事哟。”
“没有!”
“嗯,反应这么快,绝对有问题。”
“姐姐你才是神神秘秘的。”我嘀咕着,“啊疼疼疼。”
“哼,居然对姐姐出言不训啊。”姐姐揪着我的耳朵,好疼啊!
“还不坦白从宽。”
在姐姐的高压政策下,我被逼无奈地说出了最近发生的事情,还有我变得奇怪的心情。
谁知道姐姐听完以后居然呆了半响。
“喂,姐。”我在她面前挥挥手,她还是没反应。
“那我先回房了。”趁她现在还没清醒我快点逃回自己的安全地带吧。
所以我没有听到姐姐近乎叹气的说话,“赤也那个迟钝的笨蛋啊。”
备注:Shirakawa是白河这个名字的罗马音。
(题记翻译:少女呀,你的朴素,如湖水的蔚蓝,透露了你深隧的真实。)
秘密花园 一树夏花 Goodbye Shirakawa(二)
然后就到了那一天,立海大附属社团展示的日子。
原本还空旷的学校忽然就变窄了,到处都是人。我烦躁地在人群中穿行,走错了几个地方甚至拐到了厕所才终于找到舞台。
在后台我没有看到白河,明明是挤满的人的空间,忽然变得冷清。
我埋头,翻玩着手中的道具。
无聊。
“赤也,准备上场了。”丸井前辈忽然跳着跑来拖着我走。
“喂,我自己会走路!”
“快点啊。”丸井前辈一面跑一面念叨着白河有没有带好吃的,忽然就更加烦躁。
我想要发火,却不知道为什么。
墙上的闹钟滴答滴答,指针转了一圈又一圈。
从演出开始到演出结束,她一直没有出现。
换下服装,我蹲坐在舞台后面的阴凉处,望天。
云朵飘飘,阳光很暖。
只是舞台那边更加热闹,报幕声不时传来。
“下面请欣赏,合唱部的三重唱。下一个节目,轻音乐部的独奏。”
就在阳光下的树阴缓慢掠过我的脚时,我看到一个女孩子,从远处跑过。
伴随着她滴落的,是晶莹的水。
不是泪水,却比泪水更冷。
在她的身后,那些笑声分外刺耳。
忽然就很生气,连带以前的,还有今天早上的火气,一同燃烧。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所做的在她看来不过是自以为是的闹剧。
心脏就像被一万只猫咪挠着,又疼又麻。
“白河你这个笨蛋!”
习惯性地开口,胸口却猛地一沉。
就算再笨,我也知道,刚才那句话是伤人的箭。
只是那句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不可收回。
这天回家之后,我暗自庆幸姐姐没有过来逼问有关白河的事情。
只是,她能不能不要一直逼我去看电视剧啊。真是无聊,还不如打游戏。
可是又不敢不看,姐姐一但生气,还是很可怕的。
于是我只得继续坐在原地看电视中的男男女女。
看他们哭看他们笑,却不懂为什么。
直到幸村前辈的出现。
那天,他站在我的面前,表情一如平时。
只是心里有些声音咿咿呀呀一时却听不分明。
他说:“切原,我们来比一场。”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握紧手中的球拍。
再比一次,结局没有任何改变。
就连比分,也是不变的注定。
我喘着气看着对面的他,他的声音荡开空气。
“一直这样好吗?”
我抬头,阳光忽尔刺眼。
“一直输给别人,这样好吗?”
切,这个问题算什么!总有一天,我绝对会打倒你们的!
“就是这个样子。”幸村忽然笑了,虽然只是极短的一瞬,“那,明天中午去轻音乐部吃午饭,自带便当。”
“这?”来不及弄清楚幸村的目的,他就继续说到,“白河也在。”
我沉默了,幸村的影子也很沉默,而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你可以一直保持沉默,但是这样好吗?”
我的脑海里哗啦啦地闪过白河的影子,沉默的眼神,歉意的眼神。
只是自己,却一直固执着不肯坦诚面对。
这样下去真的好吗?
不好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
我深呼吸一口气,胸口里的声音渐去渐远。
只是隐约间,我察觉到这个问题。
也许,是幸村前辈在叩问自己的心。
再往后,盛夏没头没脑地扑来。
雨水流过泥土,青草的味道铺天盖地。
天气热得不得了,可是网球部的训练分量却一点也没有减轻。
我大口大口喝着冰凉的汽水,抹一把头上的汗水,然后继续回去训练。
只有挥拍的时候,才可以暂时忘却掉某个人。
也许是中了魔,她开始慢慢出现在我的梦境中。
她有时坐在她的座位上,看着一本从柳生前辈那里借来的小时,时而微笑时而皱眉;她有时站在贩售机前思考是要买苹果味还是橙子味果汁,然后仁王前辈总喜欢按下苦咖啡的键故意逗她;有时她会出现在一片纯净的蓝天下,风卷起她的头发,我就在不远处,看着她。
不知道为什么,丸井前辈出现的频率最高。他总是在和我抢紫菜饭团或者章鱼小丸子,而白河就微笑地看着。
真是奇怪的梦,可是,很美好。
美好到不想醒来。
最初梦中没有声音,然后有一天,当我那么近地听到她唱歌后。
梦中的世界有了音乐。
她唱的是什么我已经记不清了,但是那曲调却反复回响。
咒语一般。
伴随着每一次梦的开始与结束,墙上的日历也在一点点变薄。
立海大附属不容置疑的胜利,仿佛是一声轰然钟响,宣告了一些事情的结束。
白河不会再出现在网球部,但是她却还是会来上课。
每一天,每一天,都可以看见她。
“喂,这个是什么意思?”拿着英语卷子去问她,虽然会因为再次犯同样的错误被她瞪,虽然会因为读着别扭的英文难为情,可是可以近距离地看着她。
那么近,近得可以看见皮肤上樱色的粉红,还有青色的血脉。
她低声读英文的样子,她转笔沉思的样子,她为我讲题的样子,只有我一个人看过。
美妙得,让我回家以后都没有因为姐姐强迫我看肥皂剧而暴走。
而最美妙的是那个夏夜,我被老姐逼着穿上从来没有穿过的浴衣,然后跟随着网球部的一干人等去一个地方。
一个让人回到童年的烟火大会。
“切原,你的衣服好特别。”
她忽地转身,衣角飞扬。
我的脑子轰地一声蒙了。
近乎慌乱地别过头,手都不知道该放在哪里。
稳下心神回头的时候,却看到白河跟着幸村走了。
刚才蒙掉的脑子更加混乱,一团浆糊。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没有方向也没有目标。
不知不觉有些累了,拣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来。
天空深蓝,深得像梦境一般不见底。
那天晚上是怎么回家的我忘了,最后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和白河道别我也忘了。
我只记得回家之后我困得直接扑到床上睡着了。
梦中我和白河一起吃着清爽的四喜饭,然后一起看天空中的烟火,最后我送她回家。
她是微笑的,一直微笑的,对我笑着的。
只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忘了这个梦。
“赤也。”姐姐又在亲切地招唤我。
我恶寒地看着她手心的录像带,不会又是什么爱情片吧。
果然,又是无聊到空气都要发霉的爱情剧。
看这个还不如看动物世界。
我打了个哈欠,姐姐侧身瞪我一眼。
坐好坐好。
“赤也,你有喜欢的人吗?”姐姐一边看着电影,突然发问。
我却被这个问题呛得差点闪了腰。
喜欢。喜欢?喜欢……
“嗯,嗯,嗯,这个,爸爸,妈妈,还有,还有姐姐啊。”我努力想了想,又看看姐姐,认真回答。
“没有其他人吗?”
“……”脑海里有模糊的影子,一时却看不分明。
姐姐没有说话,只是扭头看向电视屏幕。
电影已经慢慢放到尾声,一个短头发的女孩子对着冬天的山野大声呼喊。
“你好吗?”
“我很好。”
自问自答。
雪山没有回答她,也不可能回答她。
谁都没有回答她,除了回音。
但她还是继续呼喊着,不断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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