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十一清楚他人的惊艳眼光，倒不怎么在意。突然感到斜对面一道轻柔的眸光瞧来，她本能抬头——对上宁清儿的盈盈美眸。
她眼里脸上满是钦佩，静静地看着自己微笑，那笑容友好清润，更是深深的折服和崇拜。
云十一见此，明白地点头，也是友好亲和一笑。不得不承认，自己很喜欢这个外柔内强的高才女子。
宁清儿也是微微点头，接着，乖巧低头不语。
云十一顺势瞄了她身侧的两人，发现慕容瑶呆呆地瞧着自己，眼里满是浓浓的痴迷；慕容峯则是一脸紧绷，似乎心情极度糟糕。
她冷哼，低头继续吃起葡萄。她来这里的目的十分明确，跟他们一般。她既然已经来了，就必然做足一切准备，绝不让他人有可趁之机。即便为他拼命的人是一个如此温婉可人的女子，她也绝不会手软。还好，那真是一个可人儿……
这时，一个把头拼命压低的女子小心翼翼地走过他们身前，苍白的手紧紧地拽着斗笠——却是刚才表演斗笠舞的刘小姐。就她的动作，她是想从韶清公主一桌绕到后边去。
“哟！这不是那位刘小姐吗？”韶清公主皮笑肉不笑地开口，伸手挡住了她的去路。
刘小姐似乎吓了一跳，连忙行礼，说：“公主，奴家想……回后面去……”。脸上一阵羞红，刚抬头瞄了瞄韶清，又连忙低下头去。
韶清的手却一直没放下，眼睛斜了她一眼，缓缓开口：“回后面去？如果我是你，就不要出来。瞧你那三脚猫的舞艺，还弄了一个破斗笠，跟一个小村姑一样……啧啧！我要是你，早就一把躲到角落里去了，丢人现眼！”
刘小姐被她这么一骂，不敢置信般地抬头，看着眼前女子脸上眼里满满的讽刺和侮辱，她眼里一直隐忍的泪水“哗哗”地往下流。低着头，哽咽道：“请……公主让开……”
她也只是想侥幸一次，为自己争取一番，可她万万想不到，她的水平实在……与别人根本就是云泥之别。
“啧啧……瞧你这副委屈的样子……怎么？终于清楚自己的斤两了吧？你也只不过是一个一品官员的小姐，竟也学人家学编钟。从来只有王侯之家才有编钟可敲，你竟也跟着学，也不照照镜子看看你自己的样子，还敢跟本公主合力演奏编钟！我看，你在家里学的应该是敲碗筷吧？”
“公主……你！”刘小姐愤怒地瞧着她，小脸气得炸红。但想着此时正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她强吞下怒气，死死咬住下唇。
“哟！说不出口吗？不用问本公主就知道，像你这样身份的女子，也就只能敲敲碗筷，拿着一顶破斗笠跳舞。呵呵呵……”
刘小姐低着头，泪眼滴在脸颊上，冷冷说：“公主，请让开！”接着，身子走了过去，贴近韶清一直高举的手旁。
韶清嘻嘻笑着，却仍是不放开。一旁的明婉公主看得清楚，却不敢出声，怯怯地瞧了刘小姐一眼，低头不语。她从小就被迫学会，不看不听，不言不语，那才是她的生存法则。
突然，“哎哟！”一声，韶清公主反弹性地收回自己的手，捂着手臂望向四周，却发现脚下滚来一颗葡萄！
看着那色泽鲜艳的葡萄，她反应性地抬头，望向对面桌的白衣少年。
那白衣少年却是低着头，柔顺的黑发披肩，手斯里慢条地剥香蕉皮，白皙好看的手一下一下，动作敏捷快速，接着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手臂还是微麻，她皱起眉头，疑惑地望向周遭，并没有其他可疑迹象。顾不上其他，她转头寻找着——
刘小姐见她的手臂终于放开，赶紧低着头走向后面。
“明婉，你刚才有没有看到有人扔葡萄？”韶清问旁边的明婉。
明婉乖巧地抬头，接着摇了摇头：“我……一直低着头……”。
韶清瞪了她一眼，脸上怒气明显。“又忘了？！什么时候你才能记得我给你讲的话？！在外面不要说我，要说本公主……”
“韶清姐姐，你……你也说了好多‘我’……刚才……”明婉抬头提醒着，很无辜地眨巴眼睛瞧着她。
韶清的脸一下子腾红，哼道：“别说话，别说话！你还是继续低头！”恨恨地瞪了明婉一眼，扭开头去。
明婉乖巧地“哦”了一声，继续低头不语。
她们都坐在偏后面些，除了对面桌的云十一和冷独秀注意到这边的情形外，几乎没有人察觉。
云十一继续大口大口吃着香蕉，耳朵灵敏地听到对面的奇葩公主对话，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
冷独秀自然也没忽略，他坐在她身侧，哪里不知道身边人的调皮动作。她看到韶清公主故意为难奚落刘家小姐，扔出手上最后一颗葡萄，顺利帮刘小姐解围脱困。又一把吃起香蕉来，动作瞬间完成，敏捷快速，那呆瓜韶清公主如何能察觉出来？
听得她们两人的对话，他也差点儿笑出声，见旁边的人笑得厉害，一下子忍俊不已，嘴角扯开。瞥见韶清公主投过来的好奇眼光，他立刻收起笑容，貌似正色道：“十一弟啊，这香蕉的味道果然极好！”
韶清收起疑惑的眼光，也不再看来，眼眸投向顶上的尊贵身影。
云十一低着头，肩膀一抖一抖，似乎在答是。“呵呵……”云十一的眼泪差点儿笑出来。这后唐究竟是怎么样的皇室啊？竟养出这么奇葩的公主来？难怪……难怪游弋千方百计要她负责，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来中秋盛会。
“别吃了，也别笑了。德贵妃给众小姐提另一才艺的要求——”冷独秀在一旁提醒着。
云十一立刻抬头，认真竖起耳朵，仔仔细细地听着。
“……众小姐佳丽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接下来的书画比拼，要不就让澈儿来提要求吧。你的文笔和书画向来不错，皇上也是多次赞你文采极好。你是弋儿的好友，也该帮他好好地把关才是。”
李云澈微微俯低身子，潇洒一个反手，手中的折扇一个旋转，收回手里。他抬头瞥了瞥游弋，眼里的一抹羡慕一晃而过。
他抱拳低头：“娘娘，你的托付可能云澈得辜负了。其实，今晚游弋庄主才是主角，这是游龙山庄的中秋盛会，自然也得由他这个庄主来做主才是。至于云澈，也只有羡慕的份儿了。”说着，扫了游弋一眼，暧昧地笑着。
在后唐乃至整个天下，所有人都奉着“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标准来要求女子。即便家里殷实的家庭，也不会让女子上私塾读书。而养在深闺的大多数官家小姐，主要也是学一点琴艺舞蹈和女红，极少人读书识字，偶尔有的也就学画一些图样绣花。
即便是馨郡主这样富贵人家才女，也是因为能打理家事出众而闻名，学的都是一些常用的文字和记账方法。都只传她能干，诗书画功甚少有人传开。
所以，当德贵妃说什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时候，众佳丽都陆陆续续地低下头去。她让李云澈为佳丽们提要求，几乎下一瞬间，成王爷身上便多了许许多多的哀怨眼神。
李云澈也不是软柿子，顺利脱身的同时便祸水东引。游弋是始作俑者，该把所有哀怨的眼神对准他才对啊！
德贵妃瞧着李云澈的笑容，宠溺似的瞪他一眼，亲切说：“你这孩子就爱调皮！你以后肯定也有这样的机会，哪里需要羡慕！”眼角的一抹算计笑容隐去。
稍稍停顿，看向一旁的游弋，和蔼说：“弋儿，澈儿虽是开玩笑，但他说得也十分有理。要不，接下来的要求就由你来提吧！”
游弋听了她的话语，点了点头，也对李云澈看了一眼，脸色清淡。
只见顶上俊逸如仙的男子优雅起身，墨玉般的黑眸看着场上，朗声开口：“各位远道而来，山庄蓬荜生辉。今晚月色如水，明月园里风景如画，如此良宵不可为本庄主的私事给耽搁了。所以，本庄主提出三项要求，只要能达到这三项要求的人，便是最佳者，本庄主会亲手将雪山冰蚕丝帕赠与。希望能尽快完成，不要耽误各位赏景。”
清润的话语，朗朗传入在座所有人耳里。下一刻，所有人都伸长耳朵认真听起来，心里暗暗祈祷着别是什么诗书绝句这般的难题。
游弋优雅向前一个踏步，轻拂浅绿色衣摆，双手负后，朗声宣布：“只要能完成：不用画笔的画作；不用下地的舞蹈；不用乐器的演奏——便是最佳者。”
话语刚下，众人一片哗然！
☆、104。第104章 中秋盛会（九）
话语刚下，众人一片哗然！天啊？！这听到的是什么跟什么？！
不用画笔如何画画，用什么来画？！不用下地如何跳舞，即便刚才冷小公子有雪山飞龙的帮助，能腾飞上天，但他也需要着地，白马也需要下地啊！不用乐器如何演奏？用什么演奏？口技吗……那也不能演奏乐曲啊！
众人哗然，失望，接着不满，最后无语。
这样的事情如何做到？别说三项要求皆能达到，一项都不可能……
这游庄主明显是故意刁难大家！好些佳丽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投向德贵妃，无声乞求帮助。
德贵妃听得也是一愣，清了清喉咙，手帕轻掩嘴边，说：“弋儿，你这些要求……会不会太难了些？这让众郡主小姐如何办到？要不这样……”
游弋却优雅抬头，制止她继续说下去，淡淡解释道：“娘娘，有心者事竟成。只要有心，自然就能办到。”
德贵妃一时无语，眼睛扫了扫下方，也是一脸无措的表情。
李云澈则是笑眯了眼，满脸兴奋地瞧向云十一。只见那白衣身影正忙着跟游总管低语，肥波不停地点头，屁颠屁颠地跑下去。他风流一笑，期待地盯着她的背影。
云三世子悠哉地喝酒，温和的眼睛却忍不住瞥向那边的白色身影，眼里难掩好奇和期待。
德小王爷和旁边一直皱眉的姐姐商量起来，却发现苦无对策，两人低低思索着。偶尔他抬头，瞄了瞄不远处的白衣少年。
慕容峯低头跟宁清儿说了什么，却见她眉头紧锁，乖巧地回答着，一脸的无措地摇了摇头。慕容峯眉头蹙起，冷着脸低语，宁清儿低头听着，轻咬下唇，一直没反应。
冷独秀瞧了瞧满脸无措的众人，也敏感地感觉几道视线若有若无地扫向他身边的人。他一蹙眉，见身边的云十一忙乎着，他则一边佯装喝酒，一边仔细观察着。
好半晌后，场上仍是一片安静，无人应答也无人起身一试。
德贵妃侧头看向游弋，发现他正负手而立，抬头望赏月空中的一轮圆月，风轻云淡，通身贵气和自信。她忍不住开口：“看来，弋儿的要求明显太难了……”
“娘娘，云十一愿意一试。”一个清脆悦耳的嗓音响起。
“啊！”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明月园”里惊讶声一浪高过一浪。
白衣少年优雅走了出来，向顶上的德贵妃抱拳，绝美如画的脸上笑容微微，一双闪亮晶晶的黑眸宛若暗夜里耀眼的星辰，闪动而逼人。眼眸中的自信带着沉稳，清晰地传递在众人的周围。
德贵妃也是一惊，愣愣地看着英俊飘逸的男子，诧异问：“冷小公子，你能……三项要求……”可能是太惊讶了，德贵妃竟口吃起来。
“是，三项都能。”云十一微扬着头，笃定地回答。
她轻飘飘的一句话落地，“啊！”呼声四起，场上又是一片哗然！
德贵妃脸上一阵好笑，刚想出口解释：“冷小公子，这可是游庄主的……”谁知冷独秀抱拳过来，一把打断她的话语。
“十一弟，你别搅局了！”冷独秀连忙奔近，伸手想拉云十一下去，脸上是满满的焦急。
云十一却轻轻地甩手，轻松地避开他的拉扯，认真道：“我是认真的。哥哥，我就要多条手帕。”
要多？冷独秀微愣，突然想起她的怀中也常揣着一条白色丝帕。晕！难道弟弟认为那只是一条丝帕而已？刚才雪山飞龙表演太震撼了，他竟忘了提醒弟弟。
“走，哥哥跟你说那手帕的秘密……”
“不！哥哥，我要去把那手帕赢回来擦脸擦手。你好好地瞪大眼睛，看我如何从游弋手里抢过那手帕。”
“啊？！擦脸擦手？！那……可是……”冷独秀满脸黑线。这弟弟，怎么总是喜欢暴敛天物啊！
刚想再次伸手，却发现一道冷冷的眸光直射过来，他侧头——见游弋太师叔冷冰地盯着自己，他本能地缩手。
游大总管匆匆地走上来，对着顶上恭敬一礼，又对身边的云十一低头拜下。接着，他的手一扬，一人搬上一小书桌，一人铺上雪白的画纸，一人小心地磨墨，一人调配画色。
众人张大嘴巴，抬高下巴，眼睛瞪大地瞧着。
只见白衣少年优雅俯身，伸出白皙的手，轻轻捧起砚台，缓缓将墨水倒在白纸上，一道长长曲折的粗条立刻在她手下呈现。
接着，他放下砚台，低头俯身，口凑近那粗条墨水，用力一吹，“呼……”。
那墨水在气流的鼓动下，竟默默地滑动起来，往左往右，一一分开，最后分叉。墨水流动着，画出一道道曲折分明的枝干，一道又一道，一条又一条。
少年俯身吹着，慢慢地改变方向，一边观察纸上的墨水，一边吹着。不到片刻，白纸上的图案极快成型——竟是一丛树干！
白皙的手一伸，在红色涂料上一点，手快速地飞舞在画纸上。眼明手快，不消一会儿，整张白纸上呈现点点红晕，鲜艳夺目。
“好了。”云十一抬头收手，绝美的脸上笑容淡淡而自信。
众人难掩惊讶：竟如此快？！几下功夫就能作画？眼中浮现一丝怀疑，不过却没人敢开口。看过这少年的绝世琴艺和飞龙表演，实在无法也不会质疑他给人意外的能力。
两仆人一左一右执着画纸的两端，慢慢将画呈现出来。
众人一片惊艳，瞪大眼睛看着——竟是一副寒雪红梅图！
只见图上画着一丛红梅，清冷迎雪开放。构图疏密有致，枝条穿插，极具韵味。墨水流动的劲健是笔触无法渲染的劲辣，那梅花树干刚劲而有力，将迎雪怒发的傲气一展无疑。
墨水浓重有别，老梅树的新枝干疏朗清瘦，疏影潇洒，又有一角斜出，垂曳于雪上。梅花蓓蕾竞绽，渲染喧闹热烈的气氛，更似乎在宣告春天来临的消息，动人心魄。梅花既非用笔点染，亦非用线钩勒，而用手指蘸墨点成，圆润而纤秀妩媚。
疏密有致，繁简有别，曲直对比明显，使得整个画面统一而轻重恰当。梅树瘦劲，梅花妩媚秀雅。花朵润泽而似乎冷香四溢，暗香来袭之感洋溢雪白的纸上，让人欲罢不能。
没有画笔的细化，少了勾勒，少了束缚，多了梅树的苍老曲折感，多了梅花的形象圆润，更显梅树栩栩如生，更显梅花美艳绝傲，更让整个画面意蕴良深。
“好！”一个清润的声音响起，让一直呆愣欣赏梅花图的众人堪堪回神。
只听得游弋朗声赞好，说：“如此绝美梅花图，如此特殊的画法，画工高深，乃是绝世佳作。肥波，把这寒梅图装裱好，挂在水云阁的大厅里。”
游轻波满脸笑容，笑眯了眼睛说：“是！奴才遵命！”眼角扫了淡定而自信的云十一一眼，心里忍不住称赞，啧啧称奇。
如此高才绝艳的奇女子，难怪主子一心相系，一往深情。肥波实在很高兴……太高兴了……
偷偷地抹掉眼角的激动泪水，他连忙招呼两个仆人，小心翼翼地将图纸收好，一前一后将寒梅图带出门去。
众人一见图纸被收起，都忍不住一脸可惜，左看右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