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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译林 创刊30周年外国小说巡展(中)-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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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尼斯匆匆走到大门外,外面湿气弥漫,浓雾蔽障,墨黑一团。门前停着一辆蓝色越野小车,发动机已经发动。
  司机比尔?布莱南是安全保卫处的人。他见霍尼斯走了出来,问道:“去哪儿,上校?”
  “罗西亚旅馆。”
  大使馆大门内有一个美军哨卡,门岗外站着两个荷枪实弹的苏联军人。为了避免周围楼房里克格监视人员的注意,布莱南把车子慢慢开过大门。霍尼斯说:“快点,他们已知道我们要出去干什么。”
  “碰到警察怎么办?”
  “绕过去。”
  “好的。”对莫斯科的大街小巷,布莱南比出租车司机还要熟悉。他五十多岁了,光脑壳,鼻子曾经被人打破过,开车已有几十年的历史。
  汽车以每小时70英里的速度向前飞驰。为了避免克格勃人员的阻截,车子走了一段弯路。
  布莱南说:“要是出了车祸,他们是会把我驱逐出境的。”
  “担心吗?”
  “不,我对这个地方早已厌腻了。”
  车子飞快地向前开着。霍尼斯在车内也做好了准备,他已把左脚皮靴内的匕首拿出插进了甲克内的腰带上。
  车子以每小时80英里的速度开上了狭窄的莫斯科河大桥,桥那头不远处就是罗西亚旅馆了。这时,后面传来了汽车喇叭声,霍尼斯转头朝后望去,脱口说道:“警车。跟上我们了。”
  “马上就到了。”
  快到旅馆时,布莱南问道:“是从东边的大门进去吗?”
  “是的。我下车后,你不要停车,直接回大使馆去。”
  布莱南飞快地把车开进了大门。“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开稳。”车子一到旅馆门口,霍尼斯一下跳出车门。接着,布莱南一脚踩向加速器,车子风一般地冲了出去。
  旅馆门前没有费希尔说过的那辆车。霍尼斯感到情况不妙,他急忙推开旅馆大门,匆匆走了进去。
  “通行证,”旅馆的看门人说。
  “安全委员会的。”霍尼斯边说着边脚步不停地径直向电梯口走去。那守门人听说是安全委员会的人,慌忙把头缩了回去。
  霍尼斯乘上电梯,来到顶层。酒吧间里,已挤满了人,这里的常客大疗分是来自西欧的人,也有来自美洲的,有时也有几个苏联人,还有几个长期混杂在这些人中间的克格勃密探。
  霍尼斯在休息处转了一圈,没看见费希尔的影子。他挤过人群,用流利的俄语向酒吧的管理员打听说:“我在找一位朋友,他是美国人,是一个小伙子,穿蓝工装裤,黑风衣,请问你见没见到过他?”
  那人看了他一眼,一边喝酒一边说:“没见过。”
  霍尼斯匆匆走出酒吧,乘电梯下到七楼,七楼的女管理员好奇地看着他,问道:“住旅馆?”
  “不,找个人。”他趴在她面前的桌子上,盯着她的脸问:“这里有个叫格雷戈里?费希尔的住客吗?是从美国来的。”
  她摇了摇头。霍尼斯看了看她身后挂钥匙的板子,745号房的钥匙不在。他从管理员身边挤过去,走向745号房间。管理员在后面喊着:“你不能去。”
  

达拉斯的男人们(1)

  乔克·尤因看上去是一个名副其实的英雄。这位身材高大的得克萨斯人身穿剪裁合体的空军军服,是他的国家最优秀、最勇敢的年轻人的光辉典范。当他在战时的伦敦市中心,漫步穿过伯灵顿拱廊——一个距喧闹的皮卡迪里广场不远的安静的所在时,他的身上透露出执着和力量的光芒。夏日的夕阳透过布满灰尘的天窗,他仔仔细细地看着豪华商店的橱窗陈列,那双淡蓝色的眼睛似乎在审视着一切,却没露出任何声色。
  那是1944年。作为轰炸机驾驶员的乔克,因为在一次白天对纳粹德国的空袭中负了伤,正在伦敦休假养伤。在那次空袭中,乔克的B…17轰炸机连中数弹,副驾驶中弹身亡,机组的三人受了重伤。乔克虽然胸部和腿上也被弹片击中,流血不止,但他还是挣扎着把千疮百孔的飞机开过了英吉利海峡。一路上飞机一直在下跌。当他违反一切操作规定,摇摇晃晃地强行着落时,飞机的两个引擎已被火焰吞噬,浓烟滚滚。救援人员发现他倒在座舱里,已失去了知觉,连忙把他拖了出来。几秒钟后,那架巨大的飞机便成了一团火球。
  他在一家医院卧床了四个星期;接着的四个星期,他只能四下走走,直到他恢复了元气才离开基地, 一位将军来到此地。他作了一次长篇大论、充满赞词的演说,并把一枚二等军功勋章佩戴在乔克胸前,还对众人说乔克·尤因是全美真正的英雄。乔克把勋章放进军用帆布包,同他接受的其他奖章摆在一起。他弄不明白,如果他是这样一位大英雄,他为什么会鼓不起勇气要玛格丽特·亨特同他一起喝杯酒呢。
  玛格丽特帮他解决了难题。一天晚上,她邀请他出来,到了当地的一家乡村酒吧。两人一杯杯对饮着,竭力不让自己被对方吸引过去。对乔克来说,这更是难上加难,因为玛格丽特是一个美貌绝伦的年轻女子。她体态婀娜,风度优雅,一抬手一投足好像都经过精心的安排,生怕暴露了自身的某个弱点。她五官端正,有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头金桔色的卷发,一双海蓝色的眼睛和一张宽大性感的嘴特别引人注目。玛格丽特接受培训后成了一名护士。她有一个隐秘的梦想她当天晚上就告诉了乔克,她渴望当一名演员,到纽约去登台演出。
  乔克警告自己,她是那种自己从未遇到过的女人,是那种他在得克萨斯不可能遇到的女人。哦,得克萨斯女人虽然比不上玛格丽特,却也够漂亮的了,但她有一种个人的风格,有对各种生活及其奥妙的变化天生的适应能力,有一种他迄今为止尚未遇见过的愉快、活泼的性格特点。他感激他们在医院外面共同度过的这第一个——也许是唯一的——夜晚,但他没有期望从中得到什么,也没期望从她那儿得到什么。
  “你结婚了,对吗,乔克?”夜深的时候她说道。
  “是什么使你有这种想法的?”他闪烁其词,而且讨厌自己这么做。
  “像你这样的男人——我有一种感觉,你不知道自己多么有吸引力,多么不同寻常。”
  “我同周围的其他男人没有什么两样,只是在履行职责,等待着重返家园。”
  “回到谁那儿?”
  “回到米斯·埃莉那儿,”他承认道,对自己的失败,对想象中的(如果不是事实上的)不忠诚而深感内疚。
  “米斯·埃莉是你妻子?”
  “她是个好女人。”
  “我肯定她是的。你很爱她吗?”

达拉斯的男人们(2)
“是的。”
  “当这一切结束之后,当我们的仗打完后,你当然要回到她身边的。”
  “我会的。”
  “而我则回到我的得克萨斯人那儿。”
  他吃了一惊。“你有丈夫?”
  “不,是未婚夫,名叫阿摩司。他是一个古怪的人。一切都没安顿下来,他搞不清自己想要什么或者要到哪儿去。我们准备等战争结束后结婚。”
  情况就是这样。他们每个人在道义上和感情上都有依附、有义务,每个人又都是好人,都不想使对方痛苦或背叛亲爱的人。他们相互吸引——这一点不可否认——但却必须就此了结。一个甜蜜、愉快的夜晚将被珍藏着,成为将来美好的回忆。
  话是由乔克挑明的,她也表示同意。他们将成为朋友,不折不扣的朋友,时刻准备着满足另一方的需要。但他们是朋友,不是情人。
  夜晚在纯洁的一吻中结束。他们握了握手,都意识到最好别再长时间呆在一起了。可两天后,他们一起吃了晚饭,又手拉着手走了好长一段。第二天晚上他们又这么做了。到了第三天晚上,他们成了情人。他俩柔情蜜意,充满着渴望,渴望着给予对方。他们相亲相爱,时而激情澎湃,时而温存体贴,他们知道自己对对方的感情是隐秘的、特殊的,是任何东西都无法替代的。从此以后,他们常常幽会。他们对爱情的美妙震惊不已,也常说出些害怕和内疚的话来。他们相互分担着笼罩全身的寂寞之感,心里对自己在对方心目中占据的位置,对战争结束后可能和不可能发生的事都充满了矛盾。
  当然,战争看起来似乎永远也不会结束。而他们则可以永远相亲相爱,把所有的责任、所有道义上的债务统统暂时搁置起来,直到那伟大却又可怕的日子确确实实地到来了:在欧洲的战争结束了,德国人用血泪和痛苦堆砌起来的、指望荣耀千年的丑恶帝国投降了。
  和平降临大地,和平也带来了玛格丽特和乔克作出决定的时刻。于是,就在这特殊的日子,玛格丽特在伯灵顿拱廊赶上了乔克,挽起他的胳膊,冲着他那张因日晒雨淋而日见粗糙的脸莞尔一笑,说她饿得要死,特别想去喝茶吃点心,问他是否认识一个安静愉快,有一流服务的地方。
  他认识这个地方。他们喝了世界上最好的茶,他们手握着手谈了许多事情,就是没谈自己的思想。最后,玛格丽特用一种悲伤的口气轻声说道:
  “一切都结束了,乔克。”
  “战争——是的,可还有日本。”
  “是我们的时光,乔克,它到头了。”
  “别对我说这些,我不愿听。”
  “不听并不能改变一切。今天早晨我听新闻了,你们中队将要被海运回美国——你要见到米斯?埃莉了。”
  乔克被互不相容的忠诚和欲望折磨着。“我爱你,玛格丽特。你知道我爱你,知道我会永远爱你的。”
  她脸上的笑容是一闪即逝、若有所思的,这使她看上去比实际年龄更加年轻。“乔克,亲爱的,我们是大人了,我们知道如何忍受失望,知道如何去接受不可避免的事情。”
  “如果我离婚,怎么样?”
  她把手指按在他的嘴唇上。“别说了,亲爱的。我们知道事情会到这一步的,就像一些浪漫小说会到最后一页那样。”
  “这不是小说,是生活,我们的生活,我爱你,我不愿放弃你。”
  “你必须放弃,你会放弃的。你别无选择,我也是一样。阿摩司在等着我,米斯?埃莉在等着你。我们都会按命里定数度过一生的。”

达拉斯的男人们(3)
“该死的,玛格丽特。我不像你,能安于受命。”
  “别说了,亲爱的。把茶喝完,带我回旅馆,就像一切都会永远继续下去那样爱爱我,然后……”
  “然后呢?”
  “然后我们将永远铭记着对方。”
  “玛格丽特。”
  他们默默无言地穿过阳光明媚的城市街道,回到了道彻斯特旅馆。走进这家古老辉煌的旅馆之前,玛格丽特转过身来看了看四周,依依不舍地说,“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一切,不会忘记我们在伦敦度过的可爱的夏天。”
  乔克知道,他也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第一部
  1
  鲍比?尤因一下子惊醒过来,他直直地坐在床上,两眼瞪着黑暗。有一段漫长、恐怖的时间,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孤零零的一个人在遥远的地狱迷了路,注定了要永远受褫夺、遭惩罚。
  时间静止了,他的心跳得很快却很弱,呼吸急促而又极不规则。他咬紧牙关,吸了口气,想恢复知觉。夜晚的恐怖被赶走了。他是在南福克自己房间的床上。在他的身旁,妻子帕姆正熟睡着。他凝视着她平静的身体,想起几小时前他们还在做爱。她是他平生见过爱过的最美的女人,在他心目中,一切都比不上她。
  但是,有一个被长期压抑了的、躁动不安的性格因素却总是比她还要重要,这很令人气恼。这因素是他自己的本性、他生命的重要部分,是他作为尤因家庭的一员、作为他父亲的儿子同他兄弟极其相似的重要组成部分。这因素便是家庭血缘中流淌着的灼人的狂热,是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性格弱点。鲍比渴望得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他想比从前干得还要多,想比现在更伟大,还想得到比他所拥有的一切更多的东西。
  很久以前,他便给它起了个名字叫“尤因情绪”——对财富、权力和成功的迷恋。他父亲开拓出了一个帝国:广袤的牧场,还有石油、股票、债券及其利息。则是尤因家族的金融机器上一个设计精良的齿轮,自然地、得心应手地运转着。他用自己的方式压服了一个又一个对手,荡平了一家又一家公司,如果是世界在挡他的道,他也会一步踏过去的。他丝毫不管义务、责任,不考虑伦理道德,也不关心别人的需要和愿望——直到克里斯汀一枪把他打倒,中止了他的权力,至少是暂时中止了。
  现在轮到鲍比了,他有机会经营尤因石油公司了——要把它变成什么样子呢? 他不是乔克?尤因,如果他努力,也不可能成为乔克?尤因。他不是,也不想做他那样的人。不管是什么样子,他就是他自己,他终于成了尤因石油公司的执行总裁。公司、职员、无数美元全都落在了他的肩头。这是他向乔克和米斯?埃莉,向他自己表现能力的机会。
  他下了床,站在窗前。南福克的夜是宁静的,这是一个生活和工作的好地方。远处传来牛群不安的哞哞声。守夜的骑手会警觉起来,悄悄地接近牛群,对着奶牛低声地说些安慰的话语,或者在洒满月光的牧场上查看小狼的踪迹,甚至是可能的偷牲畜贼的踪迹。这是一种对鲍比颇有吸引力的生活,它把身体、心灵和情感结合在一起,以适应土地和动物的自然节奏。这儿才是他想呆,想停留的地方呀。
  但是——
  乔克对他说,“我需要你,孩子,需要你接管尤因石油公司。我将尽我所能帮助你。但时间一天天、一分分地过去。我愈来愈需要你的青春力量。我和你妈妈都很需要它。”

达拉斯的男人们(4)
“会好起来的,爸爸。他会回来的,会重新工作的。”
  “到了那时,我们会安排的。在此期间,你干你的,孩子。”
  “我会尽力而为的,爸爸。但是如果我去经营尤因石油公司,我得有充分的权力。”
  鲍比站在黑暗中打了个颤。有多少事情等着马上去办,有多少责任得去承担,有多少东西得去争取,又有多少东西得失去啊:公司,牧场,还有乔克和米斯?埃莉这些年来苦心经营的尤因帝国的一切,甚至还有他父亲的爱护和关心。乔克不是那种把一切失败都看得轻描淡写的人。他认为失败是一个个人问题,是性格有缺陷的表现,认为失败是不能容忍的。在乔克的眼里,一个男人只有正确和错误两条出路。“坚强起来去赢得胜利”,他常对正在成长的儿子们说,“或者软弱下去而失败。尤因家的人是胜者,或者说他们能渡过难关……”
  鲍比又打了个颤,在黑暗中摸到了衣服。他穿上西服系好领带,轻轻走房间,来到停车处。几分钟后,他便沿高速公路朝达拉斯飞驰而去,好像这条州际公路是属于他一个人似的。
  位于达拉斯城中心的尤因大楼静悄悄的,夜间的灯光给这幢豪华的大楼罩上了一件奇异的外衣。一个保安人员让鲍比进到里面,喊着他的名字同他打招呼,却坚持要看他的身份证。自从遭枪击以后就立了这样的规矩。那保安人员锁上沉重的玻璃门后,便陪鲍比走到电梯前。
  “赶个大早啊,尤因先生?”
  鲍比没有兴致闲聊,他点了下头。电梯来了,他走了进去,上到了办公的那层楼。在这儿,又有一个身穿制服、全副武装的保安人员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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