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黎圣母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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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圣母院- 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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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老硬汉对他发话了:
  “头领,叫我们辣手的不是木椽,而是大门,全用铁条封得死死的,铁钳根本不顶用。”
  “那你需要什么才能攻破大门呢?”克洛潘问。
  “呃!要一根攻城锤。”
  狄纳王真是好样的,跑到那根可怕的木梁跟前,一只脚踩在上面,喊道:“这里正好有一根。是议事司铎给你们送来的。”说着朝教堂那边怪模怪样鞠了一躬,说:“多谢了,议事司铎!”
  这种胆大包天的行为即刻立竿见影,大梁的魔力解除了。
  流浪汉们重新鼓起勇气;不一会儿,二百只粗壮有力的臂膀把那根沉重的大梁像托羽毛一样抬起来,猛烈地对着人们曾经试图撼动而未能奏效的教堂大门撞去。流浪汉手中疏疏落落的火把把广场照得半明半暗,这群汉子抬着这根长大梁飞奔,迅速向教堂撞去,见此情景,还以为是一头千足怪兽埋头低头向那石头巨人发起攻击呐。
  在木梁的撞击下,那道半金属的教堂大门犹如巨鼓发出巨响。大门一点也没有裂开,整座教堂却抖动了,只听得建筑物幽深的内部轰隆直响。就在这时,许多大石头从教堂正面的高处像雨点般纷纷向攻击者身上落下来。约翰叫道:“活见鬼!难道钟楼摇晃得连栏杆都倒塌了,石头才砸在我们头上不成。”可是,此时士气方兴,气可鼓而不可泄,狄纳王以身作则,说一定是主教在抵抗,遂更加凶猛地攻打大门,顾不得左右两边落下的石头,砸得脑袋开花。
  这些石头尽管是一个一个落下来,却又十分紧密,这可真是了不起。黑话帮几乎个个同时挨二块石头,一块落在腿上,一块砸在头上。很少有人没有挨砸的,被砸死的和砸伤的已倒了一大片,在攻击者的脚下流着血,喘着气。进攻者现在怒不可遏,前仆后继。长长的大梁继续撞门不止,一下下均匀的撞击,好似钟锤撞钟一般。石如雨下,大门怒吼不已。
  看官大概万万没有想到,这激起流浪汉们怒不可遏的意料不到的抵抗竟来自卡齐莫多!
  说来也真是晦气,由于偶然的原因,倒帮了这个正直聋子的大忙。
  且说卡齐莫多刚才下到两座钟楼中间的平台,脑子里乱成一团,不知该如何是好。从平台上看到下面成群流浪汉密密麻麻,正准备向教堂猛冲过来,急得他发疯似地沿着柱廊来回狂奔了一阵子,祈求魔鬼或上帝能拯救埃及姑娘的性命。他先是想爬上南面钟楼去敲响警钟,可是转念一想,等他摇动大钟,等那口玛丽大钟的洪亮的大嗓门发出一声怒吼,教堂的大门恐怕被攻破十次都不止呢?因为那时正是硬汉们带着撬锁的器械向大门冲过来的当儿。怎么办呢?
  突然,他想起,泥水匠白天忙了一整天,修葺南面钟楼的墙壁、屋架和屋顶。这可是一线光明。墙壁是石头的,屋顶是皮铅的,屋架是木头的。那奇异的屋架,木头那么密集,故被人称作森林。
  卡齐莫多遂向这座塔楼跑去。塔楼下面的那些房间里果然堆满建筑材料,有成堆的砾石、成筒的铅皮、成捆的板条、已锯好的粗大桁条,一堆堆瓦砾。真是一个应有尽有的武器库。
  刻不容缓。下面用铁钳和锤子正在撬门。卡齐莫多感到危在旦夕,陡然力气猛增十倍,抱起一根最重最长的木梁,从一个老虎窗伸出去,随后从钟楼外抓住,搁在平台栏杆的角上让它往下滑,猛然一松手由它坠下深渊去。这根巨大的屋梁,从一百六十尺高空往下坠落,撞坏了墙壁,打碎了雕像,在空中翻转了几个来回,犹如风车的一翼,自由自在穿空而降。最后,它撞到地面,一阵可怕的尖叫随之而起,而这根乌黑的木梁在石板地上蹦跳着,宛若一条蟒蛇在跃动。
  卡齐莫多看到流浪汉在巨梁坠落时,四处散开来,活像小孩子吹灰一般。当他们惊魂未定,用迷信的目光盯着这自天而降的大棒,当他们乱箭齐发,乱扔霰弹,毁坏门廊上诸圣石像的眼睛,卡齐莫多乘机在掷下大梁的栏杆边上,悄悄堆积瓦砾、石头、碎石,甚至瓦工一袋袋的工具。
  因此,他们一开始攻打大门,石头就像冰雹般纷纷落下。
  仿佛觉得教堂自行崩溃而砸在他们头顶上。
  谁要是此时看见卡齐莫多,谁都会吓坏的。他除了在栏杆上堆积投掷物,还在平台上堆了一大堆石头。栏杆外缘上的石头一用完,随即从平台上去取。他就不断弯腰、直起、再弯腰、再直起,其行动之敏捷真不可思议。他那侏儒的大脑袋从栏杆上一伸,一块大石头立即落下,随后又是一块,紧接着又是一块。他不时用那只独眼目送一块巨石落下,每当击中了,嘴里就哼一声。
  然而,乞丐们并没有灰心丧气。他们继续奋力攻击那道厚厚的大门。百把来人齐心协力,增强了橡木羊角铜锤的冲力,大门已经被震憾了二十多次了。门上的镶板破裂了,镂刻炸成碎片四处纷飞,每震动一次,户枢就在羊角螺钉上跳动一次。门板摇晃了,铁筋之间的木头被撞成碎末纷纷掉落下来。对卡齐莫多来说,幸运的是大门的构造铁筋比木头还多。
  然而,他还是感到大门在摇晃。尽管他耳聋听不见,但撞锤每撞击一次,教堂的腔孔和五脏六腑都一齐发出强烈的回响。他从高处往下望,看见流浪汉们得意洋洋,怒气冲天,对着教堂昏暗的正面挥舞着拳头,他真是恨不得为了埃及姑娘和为了他自己,也能像从他头顶上空飞走的猫头鹰那样长出两个翅膀来。
  尽管石如雨下,并不足于击退流浪汉的进攻。
  正在这万分焦急的关头,他突然发现就在他扔下石头砸黑话帮的栏杆下一点点,有两道石头雨溜,槽口直泻教堂大门的上方,内孔通向石板的平台上面。他不由灵机一动,计上心来,遂跑到他那敲钟人的窝里去找来一个柴禾,又在柴禾上放上他从没使用过的大量“弹药”,即许多捆板条和许多卷铅皮,把这样一大堆柴火在两道雨溜的入口放好以后,便就着灯笼把火点燃了。
  在这段时间内,石头不再落下了,流浪汉们也不再仰天张望了。那班盗贼气喘吁吁,好似一群猎犬逼近野猪藏身的洞穴,乱哄哄紧紧围着教堂的大门,大门虽然被撞得完全变了形,却依然屹立。盗贼们兴奋得直颤抖,正等待着最后一次重撞,等待着大门被开膛破腹。他们个个争先恐后挨近大门,都想等大门一打开,抢先冲进这座富足的大教堂,冲进这个聚积三个世纪财富的巨大宝库。他们欣喜若狂,馋涎欲滴,狼嚎虎啸,相互提醒教堂里有精美的银十字架,有华丽的锦锻道袍,有漂亮的镀金墓碑,有唱诗班各种贵重的璀灿物品,以及各个使人眼花缭乱的节日,诸如烛台高照的圣诞节,阳光灿烂的复活节,所有这些辉煌的盛大庆典上堆满祭坛上各种各样圣物盒,烛台、圣体盒、圣礼盒、圣柜,形成一层黄金和钻石的表面。诚然,在这样美好的时刻,叫花子和假伤残者也好,穷凶极恶的坏蛋和假装烧伤者也好,心里盘算的是如何洗劫圣母院而不是如何搭救那位埃及少女。我们甚至宁愿认为,他们当中许多人来搭救爱斯梅拉达只不过是一个借口,如果盗贼打家劫舍也需要什么借口的话。
  他们聚集起来,围着攻城槌,个个屏住呼吸,绷紧肌肉,使出浑身力气,正要对教堂大门进行决定性的一次撞击。就在这当儿,猛然听见他们当中发出一片嚎叫声,比原先木梁砸下时脑袋开花、灵魂出窍的那种惨叫声还更凄厉可怖。没喊叫的人,还活命的人,睁眼一看,只见两道熔化的铅水从教堂高处倾泻下来,落在这帮乌合之众最稠密的人堆里。沸腾的金属直倾而下,这片汹涌的人海顿时像潮水般退下,两道铅水落下之处,在人群中造成两个黑洞,浓烟直冒,宛如滚烫的开水泼在雪地上一般。几乎被烧焦的那些垂死的人蠕动着,痛苦万分,惨叫不迭。在这两道喷泉般的溶液四周,可怕的雨滴飞溅,洒落在进攻者的头上,火焰就像锐利的钻子,锥进他们的头壳。正是这沉重的火,洒落无数的霰粒,在这些苦难者身上打穿了千百个窟窿。
  吼叫声撕心裂肺。不论是最胆大的还是最胆小的,都纷纷逃散,把那根巨梁扔在尸体上,教堂前庭再次空无一人了。
  所有的眼睛都望着教堂的高处,呈现在大家眼前的是一片奇异的景象。只见在最高柱廊的顶上,在中央玫瑰花形的圆窗上端,熊熊烈火从两座钟楼中间腾起,火星飞旋。这狂乱的烈火被风一刮,不时有一团火焰化成浓烟,随风飘散。在这烈焰下面,在那被烧得乌黑的梅花形的石栏杆下面,两道承溜形如妖怪巨口,不停地喷出炽烈的铅水,银白色的铅液衬托着教堂下方昏暗的正面墙壁,显得格外分明。两道铅液越是接近地面,越是扩展开来,形成一条条束状的细流,俨若从喷壶的千百个细孔中喷射出来。两座巨大钟楼的正面,一座黑黝黝,一座红彤彤,反差生硬而分明。在烈焰的上方,这两座钟楼庞大的阴影直投向天空,显得益发巍峨。钟楼上那无数鬼怪和巨龙的雕刻,面目狰狞,映着闪烁不定的火光看上去全活动起来了。吞婴蛇怪好似在哈哈大笑,檐槽口的鬼怪好似在汪汪吠叫,蝾螈好似在吹火,怪龙好似在浓烟中打喷嚏。冲天的烈焰,鼎沸的喧嚣,把这些妖魔鬼怪从石头沉睡中全惊醒了。而在这些鬼怪当中,有一个在走动,只见其身影不时从柴堆烈焰前闪过,就好像一只蝙蝠从烛台前掠过一般。
  这座离奇古怪的灯塔,大概连远处比塞特山岗①的樵夫也会被惊醒的,当他张眼看见圣母院两座钟楼的巨大影子在山岭的灌木丛上面晃动,准会吓得魂不附体。
  流浪汉全惊呆了,顿时一片死寂。在这寂静中只听见各种响声,有被关在修道院里,比马厩里着了火的马还更惊慌的司铎们呼天唤地的惊叫声,有附近窗户急匆匆地偷偷打开、随后又一下子关上的悄悄启闭声,有四周房屋和主宫医院里传来的乱哄哄响声,有风卷火焰的怒吼声,有垂死者临终的喘息声,还有那铅液落在石板上持续不断的劈啪声。
  ①位于巴黎东南边,十三世纪末曾在此建有城堡,后成为监狱。
  这时,流浪汉的头目已经退到贡德洛里埃府邸的门廊下,共商对策。埃及公爵坐在一块界石上,诚惶诚恐地仰望着二百尺高空中那火光闪耀的幻景般的柴堆;克洛潘·特鲁伊甫火冒三丈,咬着自己粗大的拳头,低声嘟哝道:“冲不过去!”
  “简直是一座具有魔法的老教堂!”老吉卜赛人马西亚·恩加迪·斯皮卡里嘟哝着。
  “教皇的胡子!”一个曾经服过兵役、头发花白的老滑头接过话头说道。“瞧这些教堂沟檐铅水直喷,真比莱克图尔①的城墙突堞的弹雨还要厉害。”
  “那个在火堆前走来走去的魔鬼,你们看见吗?”埃及公爵大吼道。
  “天啊,是那个该死的敲钟人,是卡齐莫多。”克洛潘说。
  那个吉卜赛人摇了摇头,说:“我可要告诉你们,那是塞纳克的阴魂、大侯爵、主管城堡要塞的恶魔。他的形体像全副武装的士兵,长着狮子的脑袋。有时候他骑上一匹丑马。他将人变成建造钟楼的石头。他统帅五十个军团。那正是他。我一看就认出来了。有时候他穿着一件华丽的饰金袍子,花纹是土耳其式样的。”
  “星星贝尔维尼在哪里?”克洛潘问道。
  “他死了。”一个女乞丐应道。
  红脸安德里傻笑着说:“这下子叫主宫医院有得忙啦。”
  “真的没有办法攻破这道门啦?”狄纳王跺着脚嚷道。
  ①军事重镇,宗教战争中曾多次在此激战。
  埃及公爵伤心地向他指着两道滚滚铅水,就好像两只长纺锤,纺出磷来,把教堂黑黝黝的正面划满横七竖八的线条。
  “这样自我保护的教堂倒是见过啦。”他叹气道。“四十年前君士坦丁堡的圣索非亚教堂,摇晃着其圆顶脑袋,曾连续三次把穆罕默德的新月旗打倒在地。这座教堂是巴黎的纪约姆建造的,他是个魔法师呀。”
  “难道真该象大路上的仆役那样,可怜巴巴地各自逃命?
  难道就这样把我们的妹子丢在这儿不管,让那些披着人皮的恶狼抓去明天绞死吗?”克洛德说道。
  “圣器室还有几大车黄金呢!”一个流浪汉插嘴说,可惜我们不知其名字。
  “穆罕默德的胡子呀!”特鲁伊甫嚷道。
  “再试一试。”那个流浪汉接着说。
  马西亚·恩加迪摇了摇头,说:“从大门是进去不了的。必须找到教堂这妖婆中的防卫弱点,比如一个洞,一条暗道,一个随便什么接合处。”
  “谁去找呢?”克洛潘说。“还是我去摸一下底细吧。……对啦,那个全身上下披挂的小个学子约翰哪儿去了。”
  “大概死了。”有人应道。“不再听到他笑了。”
  狄纳王皱了皱眉头。
  “那就算了吧。在他那副披挂下面却是一颗勇敢的心呀。……皮埃尔·格兰古瓦君呢?”
  “克洛潘队长,我们刚走到兑换所桥,他就溜走了。”红脸安德里说。
  克洛潘跺脚道:“上帝的鸟嘴!是他唆使我们来到这里的,而他半道上却扔开我们不管啦!……专讲大话的胆小鬼!用拖鞋当头盔的可怜虫!”
  “克洛潘队长,”红脸安德里叫道,他正望着教堂前庭街。
  “瞧,那个小个学子在那儿。”
  “赞美冥王普鲁托!”克洛潘说道。“可是他身后拖着什么鬼东西?”
  果真是约翰,一身游侠的沉甸行头,好样地在石板地上拖着一架长梯,尽力奔跑,气喘吁吁,就是一只蚂蚁拖着一株比它长二十倍的草儿,也不像他那样上气不接下气。
  “胜利!赞美神恩!”①
  学子嚷道。“看,圣朗德里码头卸货工的梯子。”
  克洛潘朝他走过去。
  “孩子!用这个梯子,你想干嘛,上帝的角!”
  “我弄到了梯子,”约翰气喘吁吁地应道。“我知道它放在哪儿。……就在司法长官府邸的库棚下面。……那儿有个我认识的姑娘,她觉得我像朱庇特一样俊美。……为了弄到梯子,我利用了她一下,梯子就到手了。天啊!……可怜的姑娘只穿内衣过来给我开门。”
  ①原文为拉丁文。
  “干得好。”克洛潘道。“可你拿这梯子有什么用呢?”
  约翰流露出一副顽皮和精明的神情,望了望他,手指弹得像响板一样叭嗒直响。他此刻真是气概盖世。只见他头戴十五世纪那种装饰过度的头盔。盔顶各种稀奇古怪的饰物就足以把敌人吓得魂飞魄散。他这顶头盔还竖起十个铁尖角,这样一来,约翰完全可以跟荷马笔下的内斯托尔战舰争夺十个冲角①这一可怕的称号了。
  “你问我要干什么,显赫的狄纳王?你没有看见那边三道大门上方,那一排的傻瓜似的雕像吗?”
  “看见的,那又怎样?”
  “那是法兰西列王的柱廊。”
  “这跟我有什么相干?”克洛潘说道。
  “且慢!这长廊的尽头有一道门,从来只插着门闩,用这个梯子我就能爬上去,进到教堂里了。”
  “孩子,让我先上。”
  “不,好伙伴,梯子是我的。来,您算第二个。”
  “让鬼王别西卜把你掐死才好!”性情粗暴的克洛潘道。
  “我绝不在任何人后面。”
  “那好,克洛潘,你自己去找个梯子吧!”
  约翰拖着梯子,拔腿跑过广场,一边叫道:“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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