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沉吟着:“在我这把老骨头归西之前,还真得替这几个孩子订门好亲事,湘如的亲事得订好,湘娟的、相富、相贵也都得订下。”
她若不在了,只怕连个说话做主的人都没有。
赵婆子轻声道:“昔日老爷在世,与马大人提过要结亲的事,可也没详说是与我们家哪位小姐结亲,我们自当说的是大小姐。老夫人,你看看现在这二小姐的性子,是个厉害的,我瞅着马大公子倒是个性子和软的,要是把二小姐许给马大公子倒也合适。”
还能这么说!
老夫人觉得要是给两个孙女都订门好亲也是件好事。
就马庆来说,原就是庶子,若不是人品和才学不错,她还真难点头应下。
陈湘娟怎就是这样的性子?刁钻、泼辣,得理不饶人,手段就是残忍。
这怪不是她,她只是气不过有人伤了她大姐,气不过有人要对付她们姐弟。
陈湘如刚进自己的院子,就见粗使丫头迎了过来,“大小姐,二爷、三爷都等了大半个时辰了。”
她一回家,他们就过来了。
花厅里,虽说是等,可两个弟弟手里都拿着书,一个在用心的背诵,一个则是在看。
陈湘如面露欣慰,勾唇笑道:“二弟、三弟来了。”
陈相贵搁下书,审视着陈湘如,从头到脚地看,“听说大姐今儿在城**上刺客了?”
陈相富冷声道:“大姨娘干出这种事,大哥今儿倒给我们摆脸色,哼,当我们怕他不成。”
陈湘如拉陈相贵坐下,伸手轻抚着她的脸颊,“这么晚了还不歇下,你身子原就单薄,可别熬夜。”
陈相贵笑道:“大姐真的没事么?”
陈湘如摇了摇头,“我没事。”她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前世太缺少爱,被个孩子关心,那眼泪就不争气地落下来,前世时,她只在月娥的面前会一次次忍不住的落泪,如今对着他们又哭了。
陈相富见她一哭,又有些慌神,连连道:“大姐莫不是伤着哪儿,要不请郎中来瞧瞧。”
陈湘如摇头,想着店子上的事,又想着这一大家子的事都交给她了,压力好大,只想痛快地哭一场,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若是琴棋书画什么的,她倒不怕,偏生是眼下关联着这么多人吃饭过日子的事儿。
她不言语,只是落泪。
陈相富急得跺脚,“大姐,到底是甚事?你倒是说出来呀,万事可别憋在心里。”
陈湘如正不争气的哭。
陈湘娟就进来了,脸色有些难看,一见她哭,只当是出事了,心里一转桓,莫不是因为她的事,急道:“大姐,好吧,我知道错了!我以为改还不行吗。”
陈相富瞪着眼睛:“二姐做了什么事吗?”
陈湘娟蹲下身子,拿出自己的帕子给陈湘如拭泪,这哪里像个当大姐的,简直就是个孩子,居然当着自己的弟弟、妹妹能哭成泪人,难怪陈相贵说“爹曾说女人是水做的,我瞧还真是水做的。”陈相富说:“大姐的性子像娘,听家里的下人说,娘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们的母亲赵氏,就是个和软、贤惠的性子,否则生前不会被大姨娘欺着,遇到委屈的事,就在人后偷抹眼泪儿,而今弟弟妹妹见陈湘如这般,早就认定陈湘如的性子随了赵氏。
赵氏和陈湘如一样,都是爱哭的,一遇难办的事、伤心的事就会哭,不同的是,赵氏是背里偷偷的哭,可陈湘如倒好,竟对着他们弟妹就哭成了泪人。
陈湘如继续哭,她得哭得痛快了才能收住。
陈相富则急在一边追问:“二姐,你到底做了甚事?”
陈湘娟只得厚脸将今儿下午的事给说了。
陈相贵惊得张着嘴巴:“二姐,你真把大姨娘剃成光头了。”
“你以为我愿意?她买人刺杀大姐,今儿杀的是大姐,下一个就是我,再下一个说不准就轮上你们,要是我们姐弟没了,这偌大的家业就是陈相和的。我不让她断了念头,指不定再做出什么事来……”
陈湘娟没有半分悔意,反而认为自己做得对。
她蹲下身子,道:“大姐,你骂我几句吧,是不是祖母训你了,这关你什么事,你一早就去店铺查看了,哪里知道家中的事,这是我做的,祖母要骂就骂我……”
第023章 幼稚的建议
陈湘娟一副好汉做事好汉当的模样,直惹得陈湘如破泣为笑,转而责备道:“你呀,如今外头已有你的恶名,说你不能善待父亲的姨娘侍妾,你怎么还做这种事?对女儿家来说,这名声才是顶重要的。”
“为了名声,就不维护我们姐弟平静、安稳的好日子了?谁为难我们姐弟,我第一个要她好看!”
陈湘如道:“二妹,下次你要做什么提前与我说一声,坏了你的名声,不值当。”
陈湘娟就想着如何断了大姨娘回陈家大院的指望,可没想旁的事,更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名声是她自个儿的,她又没想姐姐、弟弟,大不了她不嫁人就是。
陈湘如轻叹一声,道:“父亲采购的那批生丝都毁在海上了,可债主讨债都讨到了绸缎庄里了,给了三日时间要我们筹措奶钱。祖母给了我一份名单,要我明日去借钱……”讲了绸缎庄和织布房的事,弄不好这两处都得关门歇业了,陈家大院这么多的人都得吃饭、拿月例银子。
自来借钱最是件烦人事,人走茶凉,陈将达没了,人家未必会念过往的交情。
陈相富道:“明儿,我不去家学,陪大姐去借钱。”
“别。”陈湘如连连拒绝,“你们正是读书的时候,哪能误了大事,你们好好念书,家里有二妹,外头还有我。”
陈相贵歪着头,嘴里沉吟着:“货船是撞了暗礁才沉的,之后又行了十几里,大管家和小厮熟谙水性,方才逃过了一劫,听大管家说过,沉船的地方不是很深。”
如若陈将达会水性,也不会命丧大海。
陈相富一脸迷糊,“三弟说这个做什么?”
陈相贵道:“大姐,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雇船雇人打捞沉船。”
陈湘娟眼睛一亮,道:“大姐,我觉得可行。”
陈相富抬手拍了陈相贵的脑袋,“你在胡想什么,那是生丝,泡在海里三四个月,那生丝还能用么?”
陈湘娟道:“怎么不能用了,不是还用熟丝织布么,大不了捞上来后再制成熟丝,就算织不成上等的宫绸贡缎,织成寻常些的绸缎总还可以吧,好歹减少些损失。
我也听府里下人说了,今年江南一带的桑叶都生了病,各地蚕茧产量下降,还不及去年的二成,好多织布房都停产了,如果打捞回生丝,能用多少算多少?”
陈相富面露疑色:“这样真的能行?”
陈相贵则是信心满满,“这些日子我也查了些关于生丝制熟丝的书籍,这个法子当是可行的,东院那边养的匠人,都是我们祖父时就挑选进来的,只是打捞生丝不是件易事,得雇大船,还得挑选擅水性的人……”
陈将达前往南边,呆了近两月,这才辛苦收购了一船的生丝,没想时运不济,夜间行船还触了暗礁。
此刻被最年幼的陈相贵这么一说,连陈湘如也动了去打捞货物的念头,那可是三十万两银子的生丝啊。
陈湘如问:“二弟、二妹,你们也觉得可行吗?”
陈湘娟带着疑惑:“三弟,泡过海水的生丝真的还能织绸缎?”
陈相贵云淡风轻地道:“就算不能织绸缎,织成丝绫总还是可以的,虽说丝绫不及绸缎价高,好歹不会让我们家的织布房歇下来,有生产就有赚头。”
这话,是一个七岁的孩子说的。
天啦,没娘的孩子早当家。
陈湘如微微点头,这倒是一个法子,不如再查查家里的相关书籍,看看能不能改织成旁的什么,只是还得遣人去沉船的地方走走,要真是不深,雇条大船打捞生丝也并无不可。
陈湘娟道:“大姐不会真要听三弟出的主意吧?”
陈湘如反问道:“为什么不听?”转而又道:“这事千万不能说出去。”
打捞沉船,寻找货物,恐怕没人会做这样的事,这好比是大海捞针,海那么大,就是寻一艘原就不易,还是一艘沉在海底的船。
陈湘如吩咐了奶娘,不许此事传扬出去,“请陈二管家过来。”
陈湘娟领了两个弟弟告辞离去,陈湘如又叮嘱了她们院里的奶娘细心照料。
陈二管家到后,陈湘如问了些出事海域内的情况:“老爷押送的那艘货船离岸边有多远?”“大概在什么方位?”
当日与陈将达同行的是赵大管家,这位大管家原是赵氏的陪房。
陈二管家道:“听说出事海域离钱塘港口约莫两里距离,当时沉没时,港口好些人都见着的,否则大管家也不会顺遂寻回老爷。”
想直接说出自己的计划,可陈二管家是老夫人一手提拔的,只怕第一个就得反对。
陈湘如拿定主意,让刘奶娘去请织布房刘管事入府说话。
刘管事只当是出了大事,连夜入府。
见了面,一听罢陈湘如的话:“若入钱塘海打捞货物,你觉得可行么?”直惊得刘管事张大嘴巴。
沉入海中的东西还能捞回来吗?
他可是第一次听人说入海打捞东西。
还真是个孩子,也只有孩子才能想出这等异想天开的事吧。
“若捞回来,那批生丝还能用么?”
大小姐问这话,是真拿定了主意要去打捞呀。
陈湘如屋里的刘奶娘急道:“大哥,大小姐问话呢?”
刘奶娘原是刘管事的妹妹,刘家祖孙三代都是陈家的家仆。
刘管事道:“大小姐要到海里打捞货物?”但愿是他听错了。
陈湘如肯定地点头,“你回答我的问题。”
她说得很认真,为什么刘管事就不信呢。
“这如同大海捞针呀……”沉吟着,也只是孩子才会这样异想天开,怎的瞧着像个玩笑话来,每年这海上或多或少都会发生几桩这样的事,但从来也没人去海上打捞过吧,就说去年,好似在钱塘海也发生了两回这样的事件,是兴国公府周三爷从扶桑运回的货物,据说全都是些好东西,还不是都覆在海底了。
周三爷就是个聪明人,也没想过这样的法子。
刘奶娘反倒急了,“二管家,那打捞上来的生丝真的还能用么?”
刘管事抚额。
第024章 手足相助
刘管事抚额。
当真是个孩子,老夫人到底是怎么想的,把这偌大的家业交到只得十三岁的大小姐手里,她哪懂什么呀?不过,只要肯学,用不了两年,什么都能学会。
“老爷是个仔细谨慎的人,每次出门采购生丝,都会用牛羊皮订在木箱内,生怕生丝被雨水淋湿,不知道这船生丝是不是也和以前一样装箱的……”
陈湘如双眸熠熠生辉。
这么说要是箱子里订了牛羊皮,有可能就不会浸入海水,或许还能再继续使用。
陈湘如擦拳摩掌,“刘管事,你尽快设法雇一艘大船,再从我们名下的铺子里挑选精通水性的壮年,越快快好!”
真要去打捞!
刘管事还没回过神,这样的想法若是大事,肯定会被笑话,可因是陈湘如,他想反对也不成。
陈湘如不是开玩笑,而是让刘奶娘捧了个盒子出来,里面竟装了满满一盒的首饰银钱,“你拿了这些东西当掉,许能换上几千两银子,先雇好大船,再挑好人选,暗中备好打捞工具。”
刘管事得去找老夫人说说。
正要离开,陈湘如唤住刘管事叮嘱:“这事莫要走漏了风声,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就说我要带人去趟南边收购生丝。”
刘管事觉得这事很疯彺。
可陈湘如却是信心满满。
待刘管事走后,陈湘如沐浴更衣,“我要去老爷灵前祈福,希望老爷保佑我们此行顺遂。”
那一船生丝是陈将达花了月余的时间才收购的,不能就这样没了,她必须要寻回那批生丝,尤其听刘管事说陈将达所用装生丝的箱子极有讲究,用牛羊皮钉在箱子内侧,就是包裹生丝时,还会用最防潮、防水的专用油纸,算是两层保护,这法子原就是陈家祖上留下的秘法,不仅可以隔水,可以阻水,就算一船的生丝不能箱箱都能防得很好,总有些上好的吧。
次日一早,陈湘如梳洗完毕,领了两个丫头出门,又拿着老夫人给的名单,逐家上门借银子。
去的第一家是杜家,听了陈湘如的来意,二话不说就取了二万两银票出来。
原来,杜家在十年前提过陈将达的襄助,要不是陈将达杜家早就被同行给挤兑垮了,而他家原就是开钱庄的。
杜老爷笑盈盈地道:“这是我个人借给世侄女的。”
陈湘如拿着银票,重重一拜:“多谢杜世伯。”
这杜老爷还算是厚道,另有一个姓王的员外,家资殷实,家里也是做绸缎生意,与陈家有生意上的往来,是老夫人所给名单中排行第二的人物。
陈湘如因在孝期,一袭素袍刚下马车,就被看门的婆子给骂出来了,死活不让她迈进王府。
“哪来的晦气东西,走!走!”
“有劳嬷嬷通禀一声,小女是江宁织造陈家的长女,特来拜会王员外。”
“什么陈家、李家,我们老爷吩咐了,这几日不见客,快走!守孝之中,就在家里好好呆着,出来丢人现眼做什么?走!”
陈湘如人都没见着,就被下人给轰走了。
又拜见三家。
话儿说得很漂亮。
“陈世女,我家日子也不好过呀,你瞧我,妻一房、妾五房,这一大家人吃喝拉撒都得花钱,我正想出门找亲戚借钱度日呢。现在生意不好做,今年桑叶长白斑,蚕茧产量下降,唉……我原是做生丝生意的,没生丝就没生意……”
许是他猜到了陈湘如的来意,不等陈湘如开口,先开始哭穷。
陈湘如奔波了一天,就借到了二万两银子,咬咬牙齿,决定把自己屋里的首饰都拿到外头活当,待自己有了钱再赎回来。
天暗之后,陈湘如就把自己屋时值钱的东西都收拢了一遍,正拾掇着,陈湘娟抱着个锦盒就到了:“听绿叶说,大姐要把首饰都活当了,索性连我的也一块儿,好歹换些银子回来。”
陈相富与陈相贵也闻讯赶来,兄弟二人也各抱了个盒子,他们是男子,倒没什么首饰,盒子里装的都是自己积攒下来的零使银子,陈相富的不多,约有二十多两,陈相贵因性情更偏内敛,素日又节俭,竟攒了近五十两。
陈湘如看着这样的弟弟妹妹,虽离她想筹的银钱差了一大截,可个个都拿出了自己所有的积蓄,前身对她真是太好了,有这样的亲人,只是不知后来究竟是何缘故,竟至姐弟离心,但她是绝不会把两个如此贴心的弟弟交给二姨娘带的,更不会与弟弟、妹妹离心。
一高兴,她又开始哭了。
陈相富一急,就道:“大姐别着急,一会儿,我和三弟再去祖母那边瞧瞧,让祖母再想想法子。”
陈湘如笑道:“二弟、三弟,我不是伤心,我是高兴,我们这样才是一家人嘛,呜呜,同甘苦,共患难……”
陈相富讪讪地笑了。
陈湘娟歪着头:“相和为什么没来?”
陈相富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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