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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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话-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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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相富、陈相贵听说陈湘如要出门收购生丝的事,也过来陪她用晚饭,吃过饭,姐弟二人闲聊了一阵就散去了。

    九月的清晨,秋高气爽,碧空如洗。

    陈湘如带了刘管事又绿叶等人上了大船,往钱塘海方向奔去,又携了昔日随陈将达出门的幸存小厮,寻到了沉船的地方,放下绳子,让精挑细选的水生们下水寻觅。

    第一天,没寻到。

    第二天,还是没寻到。

    第三天……

    连陈湘如都有些气馁了,只是想着这许是个转机。

    突地,吊着水手们下海的绳子摇晃了几下,陈湘如顿时跳了起来,刘管事张罗着小厮道:“拉上来,拉上来!”

    片刻后,便有一只箱子上来,沉甸甸的,刘管事与三个小厮拉得呲牙裂嘴:“莫不是进了水?”

    陈湘如歪头打量着木箱,一入船舱就流出一水来,稍稍一动,就听到铁器磨擦的声响。“刘管事,打开看看。”

    一箱子倭镜,椭圆的、方的、圆的……式样各异,甚是精美。

    绿枝拿起一面倭镜,这与她记忆里的铜镜不同,能清清楚楚地照出人影来,拿在手里小巧适用,“一箱子呢,这得多少钱?”

    又有一根绳索摇了一下。

    刘管事与人拉了起来,却是一个人,上来的是上回遇难时幸存的小厮,他浑身湿透,大气地呼吸道:“大小姐,下面有一艘船,上面全都是海货,上面还写了个大大的‘周’字。”

    “周……”陈湘如沉吟着。

    能被他们打捞到,只能说明这一片海域不深。

    刘管事顿受鼓舞,忙道:“听说兴国公府的周三爷去年走了一次海货生意,回程途中在钱塘海与另一只货艘相撞,没等靠岸就沉了。因事先有准备,船上备了两艘小船,周三爷与下人才得以活命。”

    如果陈将达当时也能备一艘保命的小船,也许就不会丧命大海了。

    初见周八,她被人行刺,虽说一早她就有安排,但周八到底是救了她一面;再次相遇,周八出面作保,虽没请来忠武将军,但百通钱庄的人是给兴国公府面子的,也是瞧着他的面子上才给她借了银钱,让她不解了陈家危机。

    陈湘如道:“绿枝,你回趟江宁,把这事告诉给老夫人,让她派人去兴国公府说一声,就说我们打捞自家的货船时,无意间找到了周家的货船,船上的货可以再打捞上来。”

    绿枝怔了片刻,“大小姐,这是我们捞上来的,就是我们的东西,哪有还给别人的道理,看这东西,得值不少钱呢。”

    陈湘如前世是名伎,可她并不贪财,“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原就是周家的货,还给人家是应该的,我们继续找我们的货。”

    接下来几日,陈湘如雇了当地的渔船,分散成几组,四下寻觅自家的货船。

    兴国公府听了陈家下人来禀,众人先一怔,或张着嘴忘了说话的、或一时回过不神的、还有喜形于色的,沉到海里的货,还能打捞上来,这可真真是第一次听说。

    赵婆子口齿伶俐地道:“早前别说是国公爷不信,就是我家老夫人也不大相信呢,这丢到海里的东西哪能寻回来的,可不,回来报信的丫头带回了一箱东西,今儿就一并带过来了,你们若是不信,可以自个看看。”

    周三爷原想做出番大事,好让父母对他刮目相看,不想第一次做生意,眼瞧着就能大赚一笔,竟在海浪中与另一艘船相撞。这是去年冬天的事,他的船沉了,那一艘也沉了。遇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回到江宁后,周三爷就大病了一场,家里人都劝他安稳度日,别再做生意了。

    此刻听了下人来禀,原懒懒地躺在小榻上打盹,此刻跳了起来,不待听完就往会客厅里跑。

    待周三爷到时,就见陈家的小厮抬了一只箱子进来,满满一箱的倭镜,不是他昔日亲挑的货物还是什么,一下子扑到了箱子上,嘴里忙问:“你家大小姐在钱塘海寻着我的船了?”

    是他的东西,真是他的东西。

    那一船的货,都是他在海外采买来的,用他的瓷器、茶叶和绸缎换来的。

    海外诸地没有的,他用大船运过来,回来的时候又采买了大周朝没有的稀罕物什,原想着能大赚不笔,不想竟遇了险。

    赵婆子笑道:“我家大小姐原是要出海寻我家沉没的货船,无意间寻着了周家的货船。大小姐捎信来说,那处海水不深,能把货都打捞起来,周家得雇上大船,再挑了水性好的人打捞。”

    周三爷哈哈大笑起来,郁闷了一年,终于可以笑了,想到那一船东西,可折耗了周三夫人的嫁妆,“我就说我没这么倒霉嘛,原来还可以寻回来了,好!寻回来好。”

    那一大船的货原是近六万两银子采办的,卖出去至少也得二十万两银子。

第028章 意外的收获

    当天,周家各房听说了这事,一个个都来了劲,尤其是周三爷兴奋得片刻也不想耽搁,当即上街打听雇大船的事,就连周三夫人也陪着管事一道挑选会水性的下人。

    老夫人不放心陈湘如,特令赵婆子同往钱塘海。

    待周三爷等人抵达钱塘海码头时,陈湘如已经在那附近海域寻着自家沉没的货船。

    江宁陈家要寻回沉在海里的货,无意间遇到了江宁兴国公府家的货船,而且还能打捞上来,这消息就像一股风,立即就传遍整个钱塘海一带,很快就传回了江宁,传遍了江南,也至那些在海上出事的人家也想着寻回自家货物。

    一时间那片海域便出现了无数的大小船只,往返穿梭,竟是道不出的繁忙,就连一早靠打渔为生的渔民们也寻着了新的工作:当水手、下海打捞货物,按天计酬。打捞上来的东西多了,还能另得赏红。

    待大管家从湘郡无功返回陈家大院时,就听说大小姐在钱塘海寻到货船的消息,带着个马乘船赶了过去。

    陈湘如蹲在一只只装满生丝的货箱前,还有四成的生丝因为双层包装,并没有浸入海水,也就是说这些生丝还是上等的生丝。

    大管家看到这个状况时,顿时喜逐颜开,这几个月生丝价格涨了一倍,各织造府都怕完不成任务被内务府追究,有了这些生丝就能卖给江宁织造府。

    陈湘如道:“赵叔,你带打捞上来的生丝回江宁,这里有我盯着,织布房那边也得尽快赶工,请东府的师傅去织布房盯着,将被海水泡过的生丝制成熟丝用,或是织成丝绫使用。”

    大管家看着时不时被人拉上大船的货,笑道:“大小姐放心,我这就带货回江宁。”

    刘管事道:“大小姐,小的也先回江宁了,织布房那边不能停。”

    陈湘如应了。

    一船的货,若是往船舱上货就得半日工夫,但因打捞,竟用了半个月才完成。这期间,大管家往返了三个来回,都是来取货的。

    江宁织造府听说陈湘如带人寻回自家的货,还有几成没浸过海水,自是照着现下的市价全部购入,浸了水的生丝就被大管家与刘管事弄进了刘记织布房,又着东院的匠人们立即想出最好的法子,将浸泡过海水的生丝一并用作织布生丝。

    陈湘如站在自家雇来的大船上,船上装载着最后几十箱子生丝了,但凡值钱的东西,都从沉船里被打捞上来了,最后竟是连那沉船也一并被大船拖上了岸,当人们看着那货船时,一个个觉得不可思议,毕竟打捞沉船这是以前从未有人想过、做过的事。

    赵婆子面露狐疑:“大小姐,我们的货都捞上来了,怎么周家还在捞?周家不是也来人运了两回货回江宁么?”

    绿枝轻叹一声,“没瞧出来么?他家的大船应该是在港口东南方,这两日怎的跑到东北方向去了,那是别家的沉船,他们倒像捡宝似的。”

    有当地渔民笑道:“像陈大小姐这样实在的人可不多,我们也听说周家还真找到了一艘装满瓷器的货船,近来正在那边打捞着呢。”

    既是瓷器的,想来是想出海做生意的货船,回来的船上都是稀罕物,出海的船上都是些瓷器、丝绸类的东西。

    那些丝绸在海水里泡了这么久,想来也是不成了。

    绿枝嘟嘟囔囔地道:“大小姐,要不是你,他们寻回自家的东西都不成,现下倒想着要发大财。”

    陈湘如莞尔一笑,扭头对赵婆子道:“你过去说一声,就说我们的东西都捞上来了,半个时辰后就要回江宁了,与他们告辞。”

    绿枝一脸不悦,自家大小姐是不是犯傻了,周家货船的东西可真值钱,光是他们捞起来的第一箱东西,满满的全都是海外小镜儿,那镜子像水晶一样明亮,照出的人儿来那个清楚呀,听说那样的一面镜子得不少钱呢,反正是她们做丫头的买不起的。

    赵婆子到了大船上,欠身行礼,周三爷父子等人见过她,笑问:“你有事,可是你们那边的水手不够?”

    赵婆子笑道:“我家大小姐说,给水手们结算好工钱,我们就要回江宁了,特意让老奴过来与周三爷打声招呼。我们船上的东西不多,也就几十箱生丝,要是周三爷有捎带回江宁的东西,可以移到我们的船上。”

    周三爷的长子周六忙道:“爹,把那几箱子绸缎送过去,江宁铺子上也得有人盯着,娘一个妇道人家怕是忙不过来。”

    周三爷货船沉了,萎靡好一阵子,现在不一样了,寻回了货,他又觉得扬眉吐气了,连周三夫人在家里说话的嗓门也大了,他的几个儿子更是跑前跑后的忙碌着,想着这一船能赚不少银子,一个个都有了劲儿。

    周三爷想着这回能寻回东西来,还多亏了陈湘如,笑道:“小六,寻两艘小船,把捞上来的东西搬到陈家大船上。”

    赵婆子道:“周三爷忙着,我先回去了。”又上来雇来的渔船,正要离开,却被周家的小厮硬放了三只箱子上,这渔船原就不大,直将船沉得摇摇晃晃的。

    因等周家的东西,陈湘如又多留了一大半个时辰,周六将几十箱子东西搬到大船后,这才启程回转江宁。

    周六对陈家大小姐着实太好奇了,在海上沉船的人多了,谁也没想过要打捞,怎么她就想到了。

    当他道出自己的疑惑时,陈湘如给的答案是:“我三弟说应该试试看,当初雇大船来钱塘海,我也想的就是试试看,想着要是半个月内找不到就罢手,谁知第三天就寻着你家的沉船,后来又询问了好些当地渔民,他们证实说这一片海域水不算深,但有多浅谁也说不准……”

    周六拍着巴掌:“你三弟太有先见之明了,嘿嘿,回头我一定要和他做朋友。”

    陈相贵多大?不过是七岁的孩子。

    可周六少说也有二十出头了,他会与一个孩子做朋友?

    陈湘如一语道破:“我三弟七岁。”

    周六愕然,尴尬地笑着挠头皮。

第029章 训导

    陈湘如平静地望着奔流的运河,离了钱塘海就能折入前往江南的运河,只需行上两天就能抵达江宁。

    听说陈湘如要回来的消息,陈湘娟姐弟三人都笑了。

    一过晌午,姐弟几人都聚在老夫人的屋里。

    老夫人坐在轱辘椅上,笑眼微微的,陈家的危机解了,织布房所需的原料有了,或织绸缎的、或织纱绫的,只要织布机在动,就会赚银子,就连绸缎庄的布料今儿一早也开始充盈了,听说各家布庄都到绸缎庄上订货,一切又进入了正轨。

    陈湘如风尘仆仆,大管家领着小厮、马车前往码头接货,也一并接回了陈湘如。

    赵婆子先一步进了上房,一见面就给老夫人磕了三个响头:“给老夫人请安,大小姐先回院子里,说洗个澡、换身衣服就过来。”

    老夫人连说了两声“好”。

    赵婆子笑看着陈相富、陈相贵兄弟俩,“大小姐可没少提你们呢,说都是二爷、三爷的功劳,要不是你们出主意去打捞货物,哪能寻回来。看来是吉人自有天相,没想那牛羊皮箱儿里还有油纸包裹的生丝,有四成没浸海水,还有两成浸的海水不多,这样一来可都是银子啊。”

    赵婆子心情极好,如同她自个大赚了一笔,直说得眉飞色舞。

    这些上好的生丝都卖给江宁织造府了,且价格是早前的一倍。

    原是三十万两银子的货,若是上好的,至少能卖出七八十万两银子来,三十万两银子指的进货的价格,这出货自是另算。

    虽说被海水泡过,质量上不如早前,但陈家大院东院里养着了匠人个个都是厉害的,经他们之手进行脱胶后,就能变成熟丝,再织出的布又会变得更为轻薄透气,织出来的纱绫质地也会更好。

    一家人就听赵婆子说话了,都是些在钱塘海听来的趣事。

    “自打大小姐无意间寻到周家货船后寻到我们家的货船,整个钱塘海都热闹了,我们离开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那一片打捞,周家打捞自家的货后,寻到了一艘也沉没在那片海域的货船……”

    陈相富面露兴奋,却不满地道:“大姐还真是,为甚要把找到的东西给周家,那原是他们丢的,我们费了人力、物力打捞上来,这就是我们的了。”

    老夫人“又胡说”止住了陈相富,面露欣慰地道:“这件事你大姐做得对。亏得你还是读圣贤书的,先生教的道理都忘了?”

    老夫人正色道:“秀才何岳,号畏斋。曾夜行拾得银贰百余两,不敢与家人言之,恐劝令留金也。次早携至拾银处,见一人寻至,问其银数与封识皆合,遂以还之。其人欲分数金为谢,畏斋曰:‘拾金而人不知,皆我物也,何利此数金乎?’其人感谢而去。又尝教书于宦官家,宦官有事入京,寄一箱于畏斋,中有数百金,曰:‘俟他日来取。’去数年,绝无音信,闻其侄以他事南来,非取箱也。因托以寄去。夫畏斋一穷秀才也,拾金而还,暂犹可勉;寄金数年,略不动心,此其过人也远矣。”

    陈相贵双眸熠熠,随着祖母背书似的故事里,越发敬重起陈湘如来。

    陈相富面露愧色,钱财事小,失节事大,这就是读书人的气节。

    老夫人道:“自我大周元武皇帝登基以来,最讲官员德行,吏部考究官员时,也颇是看重此节。我们家是有几个店铺、生意,但更多的是我们祖上乃是官宦世家,而你们的曾祖父、祖父、父亲更是朝廷命官,往后你们大了,也是要出仕为官,这德行更为重要。”

    陈湘娟抿着嘴,在她记忆里还是第一次见自家祖母如此严肃,但神色里却有一丝难掩的喜色,自父亲过世,她已经没见祖母这般开心了。

    绿叶进了花厅,她到了,定是陈湘如来了。

    陈相富贵兄弟起身,切切地望着院门处,只见陈湘如着一袭粉袍已翩然而至,二十多日未见,只觉得她有些什么不同。

    陈湘如给老夫人请安见礼。

    陈相贵欢喜地唤声“大姐”,拉着陈湘如的手道:“大姐都黑了呢。”

    赵婆子道:“海上风大,能不黑吗?”

    老夫人对绿叶道:“吩咐厨房,备些大小姐爱吃的菜式,今晚加菜。”笑微微地道:“你这孩子,作甚要瞒着我?”

    陈湘如垂眸笑道:“祖母别责罚我才是。”抿嘴一笑,“听二弟、三弟说许能捞回来,我告诉刘管事时,连他都笑呢,哪敢再告诉旁人,想着若是捞着便好,要是捞不着,我就随道去建州、广州采购生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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