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街上,百姓们正在运走积雪,扫出了一条路来,他加快步伐,一路快奔到大门前。
慕容三嫂面露惊色:“表弟怎么来了?”
周八道:“三嫂,你没事?夫人没事?孩子们都没事吧?”
慕容夫人透过正房花厅的窗棂瞧了一眼,“是玉鸣来了,快到屋里来。”
这一刻,周八如负重担。
傻笑着接过慕容夫人递来的热茶,“我走了两天一夜。就想来看看,见你们没事,我就放心了。”
“傻孩子……”她笑,竟为这份执著想要哭,眼里闪着泪花儿。
上回慕容兄弟回家时,曾与慕容夫人说过周八身世的事。“娘,玉鸣知道他是我们的四弟。”那一刻,慕容夫人只想落泪,想尽情的落泪。
周八憨笑道:“看一眼就好,雁城有些百姓的房屋被积雪压塌了,还压死了几个人……我一听说后,就再也坐不住了。只要你们平安,我就安心了。”
慕容大嫂自知道周八是慕容家的幼子后,待他也越发亲厚了。特意令下人捧来了牛羊肉来,又张罗着厨娘做红烧肉,而同来的护卫则被安顿到客房休憩了。
慕容夫人道:“你媳妇给你写信了没?家里都好?”
“好着呢。她祖母没了,热孝时又嫁了妹妹、娶了弟妹进门,家里家外比以前更忙了。”
慕容大嫂笑着,“她给我们捎的寒衣还真暖和,婆母也夸好呢,镇上所有的人都说我们的衣服好看。代我们谢谢你媳妇……”
慕容二嫂抱着个襁褓中的孩子进来,笑道:“要是你媳妇能来边城就好了。到时候让他来家里住上一阵子,听你夸她,我们都想见见呢。”
最想见的还是慕容夫人吧,毕竟这是她幼子的妻子,她想知道那是一个怎样的女子。
周八与他们寒喧了一阵,吃了东西便说要走。慕容夫人却怎么也不许,硬是令人将他拉回屋里,备了热汤洗手洗足,又烧了炕让他安睡。
周八在慕容府呆了一天才离开,那时雪已经开始消融。但马还是走得很慢,走了一天方回到雁城。
夜里,他给陈湘如写了信,倾诉着自己当时的心如煎熬,尤其在听见城里有百姓被积雪压断房梁砸死后,越发片刻也不愿静待,只想插上双翼去白塔镇。
这一封信在年节时,陈湘如才收到。
就在她一早从顺风镖局接过信看罢之后,苏州马府的下人就到了,喜逐颜开地道:“禀周夫人,小的是来报喜的。”
“报喜?”陈湘如在脑子里兜了一圈,马府与她有关联的只有马庆和陈湘娟,而来报的是陈湘娟的陪房小厮。
小厮又打了个千儿,“禀周夫人,我家大奶奶有喜了,如今快有四月身孕了。”
四个身孕……
也就是说,再有五个月,陈湘娟就要做母亲了。
刘奶娘喜道:“二小姐有身子了,当真是件喜事,来人!赏!”
陈湘如愣愣的。
陈湘娟有喜了,她却没个动静,周八又不在,那一个月,她其实很想怀上孩子。
小厮接了赏钱。
刘奶娘道:“你得与三奶奶禀报一声。”
小厮应声“是”,告退去了西院。
刘奶娘悠悠轻叹一声,“要是将军在夫人身边,许是夫人也怀上了。”
现下,却被陈湘娟给抢了个先。
陈湘如盯着自己平平的腹部,因这小厮的禀报,让她顿时郁闷起来,前世便没有做成母亲,今生要是生几个孩儿就更好了。
她咬唇道:“待家里的事不忙了,我定要去一趟北方。”
一是看望周八,再是求子。
孩子,她很想要一个孩子。
冬天,不仅北方下了几场大雪,就连江南也下了雪,瑞雪兆丰年,这绝对是个好兆头。
年节前,陈家大院照例在城北施了一月的粥,给附近贫寒的佃户们送了寒衣、寒被,又给族人送了供奉银子。
不同的是,这次布粥,岳氏母女、二姨娘母女都去帮忙。
而陈相富兄弟则亲自给贫寒百姓送了寒衣、寒被,甚至还送了米肉等物。
给族人的供奉银子依旧是五千两,去年一年,竟是只用了不到三千两,剩下的银子将用在今年族里几家没翻新房屋的人家修建新屋。
一时间,族里几乎全都是家家住新屋。
陈将宏在年节前写过一封信来,也给族里送了一份供奉,银子不多,只得五十两,对于一个刚上任做知县的他来说。已经不易了。
在陈家庄陈将生家,他又接到了一封信,是从南方传回来的,他看了一眼:“回来……哼,现在就想回来了,能回来吗?时机未到。”他沉吟着进了屋。提笔回了书信,上面只有一句话:“相和侄儿,等候时机。”
而在苏州马府,陈湘娟有了身孕,被邓氏与马庆捧成了宝贝,不再让她操心内宅的事,吃的也从大厨房食物改成了小厨房有专门的厨娘侍候。
陈湘娟弄了一个大鱼塘,又有一个大田庄,如她所言划了二十亩给姨娘。甚至也让其中会女红的绣娘到她的绣庄上帮忙。
一翻了年,众人都信心百倍。
三姨娘尝到了苦头,远离马夫人婆媳,倒与邓氏婆媳近了。
陈湘娟一高兴,让她打理府中花木房,专门侍弄府里的花花草草。
至于七姨娘,依旧一副骄傲样。
陈湘娟却意外地送了马老爷两个美貌通房,七姨娘就此失宠。
年底时。陈湘娟又置了两处田庄、几家店铺,一过年新店开张。各处店子都开始做起生意来,只是一个月下来,依旧不如江宁府的那几家老店铺。
但唯一的好处时,她名下田庄的鸡鸭养起来了,甚至还养了专供府里吃用的鱼,吃不完的。还可以卖出去。
这大半年,马府倒没有抵当,更没有借别人的银子,相反的,在年关时。有人上门讨债,陈湘娟与马庆还在百般不忍中替马大人还了一万两银子的外债。
父债子偿,是嫡长子给偿的。
马夫人坐在迎春院哀声叹气:“真没想到,她竟会替老爷还债,这样一来,他们的位置很难动摇。”
她猜到了许会让家里人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会还债。今年能还一万两,那回头再还一万两,甚至把旁的外债都还清就不是一件难事。
没人的时候,陈湘娟私下问邓氏:“七姨娘是怎么回事,我们回家半年多了,她怎还是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模样?婆母,翁爹是不是把他的俸禄给七姨娘了?”
其他的人都与她们示好,便是早前的三姨娘近来也温顺可人,指望着陈湘娟给她的小儿子寻门好亲事。
邓氏信誓旦旦地道:“没有,老爷说了,他谁也不偏,交了一半到卢氏那儿,另一半给了我。”
陈湘娟惊问:“他为什么要给大太太?这府里上下的花销,可都是我们,我们几个在替他养姨娘儿女,卢氏有什么?他居然给他一半?”
邓氏忙宽慰道:“你还怀着身孕呢,莫急,莫急,快坐下歇口气。”压低嗓门道:“我已经与两个通房丫头说了,让她们哄着老爷把俸禄交给我保管,等他交过来,我就给那两丫头抬了位分。”
陈湘娟进入马府,也做过几件大事:一是给马大人下药,让他再也生不出儿女。刚下药成功时,听说马大人叫过几天肚子疼,这几个月倒没听到。二是她看不过马庭,也随带着做了同样的事。
若不是她不知自己肚里的是男是女,怕是连马庆也一道给下药了。
她得有儿子!
可近来她有了身子,又不能侍候马庆,邓氏这几日正在她耳边吹枕边风,说要给马庆挑通房的事。
陈湘娟陪嫁的美貌丫头,全都嫁人了,身边留着的全是丑的,别说碰,就是看一眼都觉得难受。
邓氏道:“儿媳,你最是个贤惠的,给大爷挑两个通房,你不是给老爷都送了两个么?”
陈湘娟心下冷笑,“是不是通房有孕,他就可以抬为侍妾了?”
突地笑意一敛:“我一心与你们过日子,昔日有多少人劝我,不要嫁给他,嫌他不好,可我还是嫁了,为此惹恼了祖母。
怎么……婆母这么快就有瞧上的新人,想让她做你儿媳妇了。
要是如此,你与我说一声,我收拾了嫁妆滚回江宁府去。”(未完待续。。)
第261章 辞别
说变脸就变脸,陈湘娟再难忍受,早前两回便忍了,可今儿又说这话。
“我怀孕辛苦,他倒想风流快活!他要是敢,我就闹翻天……要是我姐姐知道你们给我不快,还会帮忙么?他还想不想赚银子?”
这话说得再是明显,翻了年,很快就又要开始收购生丝,如果马庆还想再赚一万两银子,就得捧着陈湘娟,哄着她高兴。
陈湘如给他们赚钱的机会,一大半都是因为陈湘娟的缘故。
陈湘娟要是闹起来,撕破了脸,她就敢跑回江宁府与陈湘如“姐姐,不要给马庆分生丝。”只这一句话,陈湘如就会不分。
邓氏气得不轻,早前两回陈湘娟只不吱声,今儿倒发作了。
正闹着,马庆从外头回来,一看邓氏与陈湘娟的脸色有异,忙道:“这是怎了?”
“马庆,你是不是想要通房侍妾,还想在外头养外宅?我可告诉你,我能生,无论多少个,我都能生,你要是敢给我弄通房,我就把你对我不好的事告诉我姐姐,到时候我倒要瞧瞧,你今年还想不想赚银子了……”
马庆连连赔不是,他不是没想过纳妾、设美貌通房的事,可陈湘娟这脾气,便是他也怕几分,连马大人都给陈湘娟三分薄面,况是他呢。
现下,就是哄着陈湘娟,让她在陈湘如那儿说好话,好让他多赚点银子。
“瞧瞧我姐夫,昔日娶我姐姐,就说不纳妾不设通房,人家不比你有本事,我还怀着个小的呢,你就敢说这等话。”
马庆又责备了邓氏几句:“娘就别添乱了。她近来气性大,你惹她作甚?”私下又暗怪邓氏多事。
自此一年,马庆再没提设通房、纳妾的事。
年节一过完,赵小舅与赵敬辞行离开江宁府。
这天,陈相富兄弟将他们送出府很远,赵珍儿特意给他们每人做了两身茧绸的春裳。既不显得太过贵重,又显得得体,赵敬人本长得俊朗,几分阳刚气,又不失儒雅,穿上新裳上越发显得气宇不凡。
陈湘如私下给了赵珍儿两张五百两银票,着她给赵小舅与赵敬,只说是赵珍儿给的,赵珍儿好一番说辞。才让二人勉强收下。
陈相贵则是拉着他们的手,不舍的哭道:“五舅、五表哥,我舍不得你们。”
赵敬低声道:“三表弟莫难过,我已经写信给父亲,托他在六安给你寻个学识渊博的先生来,这些日子你就安心在家读书,二月便要参加童试,表哥祝你顺利过试。”
陈相富则有不耐烦地道:“一个大男人。你哭什么哭,五舅和五表哥是赴京赶考。要先回六安家中探望亲人,再启程前往京城。”
赵敬已经很久没见到陈湘如了。
只有在读书的时候,他会忘记她,一旦静下来,他还是会忆起那个陪他煮茶赏梅的女子,那许是他人生里最雅的事。
只是他有一件事一直不明白。也没来得及问出口。
赵敬四下张望着。
赵珍儿瞧着他的心思,“大姐说要来的。”
陈相富望着远方,急道:“来了!来了。”
城中,驶来了一辆熟悉的马车。
陈湘如从马车上跳下来,一袭粉色的衣袍。身上披着玫红色的斗篷,衣袂飘飞,依如那年在梅林中的她。
绿叶提着个包袱,“五舅老爷、表少爷,这是我家夫人为你们准备的干粮,还请收下。”
刘奶娘手里抱着一盏酒,取出几只酒杯来,倒了一杯,陈湘如道:“湘如预祝小舅舅金榜题名,前途似锦!”
赵小舅捧过杯,一饮而尽。“这两年,有劳外甥女照应。”
“该感谢的是湘如,因为有你和表哥在,三弟这两年才过得如此快乐,我多谢小舅舅替我教导三弟。这杯酒,当我感谢小舅舅!”
赵小舅再仰脖而下。
陈湘如又斟了一杯,道:“小舅舅他日为官,望小舅舅堂堂正正为官,清清白白为人!”
赵小舅笑道:“这话我爱听,我喝了!”
陈湘如从怀里掏出一本书,“这是前魏名家所书的《明鉴录》是小舅所爱,今日我将此赠与小舅,愿小舅舅一路保重。”
赵小舅很喜欢这书,但正因为知道它的珍贵,反而有些不敢受,这是一本珍籍,价值不匪。
陈相贵笑道:“小舅舅,你就收下吧。”
陈湘如笑道:“小舅舅若不是好意思,就把你手抄的那本《明鉴录》留下,得了空,再帮我们多抄两本送来,当是赠给二弟与我的礼物,可好?”
赵小舅勾唇笑道:“既是如此,那我……便收了。”
陈湘如又举了酒杯,对赵敬道:“五表哥,一切皆在不言中,湘如祝你顺心如意。”
接杯,饮罢,再满酒。
他看着她,即便过了许久,心还是有些痛,他真的好后悔,那年腊月初一,没有陪她同去烧香,若是一道去了,就不会有这一生的遗憾。
她是这样的好,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又是这样的善良。
陈相贵兄弟曾在年节前去送过一次寒衣、寒被,每年陈湘如都会给一些陌生的乡下百姓预备礼物,但提前却会令下人打听了他们的情况。
三杯酒后,陈湘如拿出前魏白真所写的《君臣说》,道:“表哥特意抄录几本,三弟喜欢表哥的书法,当作字帖般的临蓦,又一本收藏于书阁之中,表哥身上还有一本,湘如有过不情之请,想用这本换表哥身上的那本。”
听起来,好像是她求他。
而他却深深地知道,这是她想成人之美。
就算他抄了几本,又哪能与白真的亲笔珍籍相比,这真迹只得宫中还有一本。
赵敬从怀里掏出自己的那本手抄本。
陈湘如接过,欢喜地翻看了几页。“若是白真在世,看到表哥这一手好字,也会喜爱的。愿表哥一路保重!”
赵小舅道:“你们都回去吧,我们走了。”
陈相贵摇着手臂:“小舅舅、五表哥,得空一定要来看我们。”
陈湘如低声问赵珍儿,“银票他们都收下了?”
“是。好不容易才让他们收了。”
“这样就好,出门在外,少不得要花使银钱。”
陈湘如对赵家人可真大方,那样的好书,都被她送出去了。
赵珍儿可不明白,十余年后,赵敬成了名动天下的大才子,他的墨宝千金难求,而赵敬亲笔抄写的这三本《君臣说》也成了后世子孙的传家宝。
不仅是这本。连家里其他珍贵的书籍也是如此,但凡是赵敬抄的,最后都被陈湘如收藏到了慕容家的藏书阁里。
人,走远了,化成了一个小黑点。
赵敬走了许久,回头时,见凉亭里的人已经上了马车。
赵小舅道:“湘如这一年多一直在避开我们,你别让她太难做。”
“我知道。”他总不经意地想。前年腊月初一的事……
不想了,可这一件事。已成为他难解的心结。
数日后,二人回到了六安县。
有家里停留几日后,赵敬重新抄录了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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