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如心下暗笑,陈湘娟哪是心疼这个家,是害怕将来她自个分的那份嫁妆少了,“你不必去了,有我呢。”
陈湘娟只作没听见,硬着头皮进了上房院门,人未到,先娇喝一声“哟”,一双眸子扫过花厅窜动的人头,“今天够热闹呀,是什么风把你们给吹来了。”
来的妇人,一个个衣着倒不甚光鲜,偏随她们来的女儿打扮得一个比一个乖巧、漂亮,陈湘娟的目光立时就落到了陈香春的身上,她是族里陈将平的女儿,算是她的族姐,相字辈里,男孩以相为字牌,女孩则以湘、香为字牌的。
几个妇人笑着与陈湘娟打招呼。
陈湘娟扫了一眼,目光犀厉,带着不屑与讽刺地道:“你们倒想得出来,几位族姐妹有爹有娘的,倒要给二姨娘当女儿。”
胖妇人连笑两声,“娟侄女,你多一个姐姐不好么?”
陈湘娟冷哼一声,“多一个姐姐?我大姐才是陈家大院的嫡长女,认她当姐姐,她这年纪都是要许人家的了,我看你们哪里是要二姨娘认女儿,分明就是想从我们家得一笔嫁妆,好让她许个好人家。”
话说得很是刺耳,却实在是一个大实话。
胖妇人原还有些笑意,顿时冰冻,化成了冷冽之色。
她原就是打的这主意,只不愿承认。被陈湘娟口无遮拦地道破,只羞怒得陈香春想寻个地缝躲起来。陈香春家的日子是过得不好,一家六七口人,只有祖上留下的五亩田地,却比没田地的族人要好些。但陈家在江宁府也是大族,她娘一直想给她寻个好人家,这高不成、低不就,就被耽搁至今,若进了陈家大院就不对,因她的年纪比陈湘如还大,许就是长姐了。
陈湘如生怕陈湘娟不晓轻重惹恼了人,忙赔着笑脸,“伯母切莫与娟儿计较,她就是小孩子心性。”
胖妇人回过神来,扬头道:“不计较也成,让二姨娘认了我家春儿为女儿……”
陈湘如赔不是,原就是敬重她,没想她倒会得寸进尺,半点没有长辈的样子,竟以此为胁。
陈湘娟柳眉倒竖,“你家女儿没人要不成,倒非得塞给我家。”
“二妹,不可无理。”陈湘如虽叮嘱了身边人不要传出去,可要让二姨娘过继一个女儿的事到底还是传出去,引得族里的人竞相上门讨亲近。
陈湘如虽与陈湘娟说话,可她的眼睛却扫视着花厅上的众人,眸子漆黑如幽潭,闪出冷冷的寒光,只一眼,就吓住了花厅上的众多妇人与孩子。
陈香春也不由得心头一颤,后退两步,怯怯地看着陈湘如。
陈湘如因是陈家大院的嫡长女,打小吃的、用的都没亏欠着,虽只得十三岁,看上去比陈香春还长得高挑些。
陈湘如道:“二姨娘要在族里认一个女儿,这话从哪儿来的?”
难道不是真的?
众人面面相窥,有怀疑的、有不解的,她们来就是因为听说了这消息,生怕被人抢了先。
陈湘娟煞时明白过来,对啊,可以不认这回事嘛,正要开口说话,陈湘如却近乎命令似地道:“二妹,厨房和绣房的事张罗好了,你就去闺房做做女红。天儿冷了,祖母都在给三个弟弟们做冬褙呢。”末了,与小桠使了眼色。
绿叶轻声笑道:“小桠,还不陪二小姐回房歇着。”
陈湘如侧身走近老夫人身边,提了茶壶蓄了茶水,又给上门的三个妇人蓄了茶水,“各位伯母、叔母且说说,这种话儿是从哪儿听来的?”
几个人你看我、我看你,难道要说是二姨娘身边的婆子传的话说的,为了得到这消息,她们各人或多或少都给了那婆子一些好处,否则婆子还不愿说,只透给了她们这个消息。
难不成,这消息是假的?
第040章 罚多舌婆子
小巧玲珑身材的妇人道:“如侄女,难不成是我们听岔了?”
“这种事若是真的,族长爷爷自是第一个知道,族长都不知道的事儿你们以为是真的?”
她们进来后,一个个就争着让女儿表现了,进了陈家大院就是小姐,总比在乡下做泥腿子的强。虽说陈家庄里除了可数的几户人家过得好,其他都是小户人家,饿不死、穿不好,倒可以勉强度日,但与进陈家大院做被人服侍的小姐比自是这里更好。
瘦妇人道:“就是,若真有这事,族长一定会告诉我们大伙儿。”
胖妇人立即想到的就是自己花出去的钱,“涂婆子那老虔婆,骗了我二百文呢,我可是花了二百文,她才肯告诉我的。”
涂婆子,二姨娘身边的婆子。
陈湘如云淡风轻地笑着:“族长说出的话儿才是真的,旁人说的你们也信。”
还一个个是长辈呢,一听说有好事,就上赶着凑上来。
陈湘娟想骂走这些妇人,但陈湘如则是小事化了,这事还不一定能成,也就矢口否认。
瘦妇人道:“你才给二百文,那涂婆子从我这儿骗走了五百文,不行,我得找她讨回来,这该死的涂婆子,连的我钱都敢骗。”
身材小巧的妇人则惊道:“啊,她从我这儿拿了一两银子呢。”
众人七嘴八舌,花厅上也越来越热闹。
涂婆子从她们三人这儿都得了好处,一个消息卖了三家。
陈湘如不紧不慢地捧着茶水,不动声色,心里则想着:这涂婆子多事,回头就撵到旁处去。
老夫人见陈湘如否认了,冷声道:“你们吃了茶,就早些回去吧,现下也到了农忙时节,你们家里的活也多。”
这是老夫人下逐客令了!
二姨娘那边得了消息,押了涂婆子来上房请罪,就跪在院子外头。
三名妇人抓扯着涂婆子,吓得涂婆子生怕她们动手打人,求助地看着一边的二姨娘,这会子二姨娘没有半分要帮她求情的意思,更被说护她。
“死虔婆,快把骗去的银钱还来,否则我今儿就在这儿要你好看!”
涂婆子吓得战战兢兢。
瘦妇人扑过去,不容她回应,直接在她怀里一阵乱摸,寻到个钱袋里面竟有些碎银,三个人抢夺了一阵,没抢到银钱的,夺了涂婆子头上的银簪充数。她们见多的都得回来,方才骂骂咧咧地罢手离开。
二姨娘重重一磕,陈湘如要她认个同族小姐为女儿,原就是为她的老有所依作想,偏这涂婆子多事,早早把消息传出去,还得了陈家庄族人的银钱,“请老夫人责罚!请大小姐责罚,婢妾把涂婆子带来了,请大小姐发落。”
老夫人捧着茶盏,只看着陈湘如:孙女儿,这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看着处置吧。“赵婆子,我乏了,推我到小榻上睡会儿。”
陈湘如先一步推了老夫人进偏厅,又与大丫头一起将老夫人扶至小榻。
老夫人半倚在靠背上,“如儿,恩威并济,道理我就不多说了。”
这话的意思再是明显不过,恩威并济,还有另一个意思:赏罚分明。有功者赏,有错者罚,这一直是陈家大院行事的宗旨,对惹出祸事的涂婆子万万不能再留下了。
老夫人回屋了。
陈湘如心里琢磨着这事,走到院子里时,她已有了主意:“刘奶娘,将涂婆子遣到乡下庄子去吧。”
刘奶娘轻呼一声“大小姐”,她早就看涂婆子不顺眼了,平日就在四处乱转,喜说长道短,“大小姐,当罪应是发卖。”
涂婆子一听,顿时匍匐在地,害怕地低头,哀声道:“请大小姐恕罪。”
涂婆子原是陈家的老仆,儿女、丈夫都在陈家名下的作坊、田庄当差,一旦发卖,万一卖得远,怕是连家人都见不着了。
早前,她只想着自己的儿子大了,得有银子才能替儿子娶一房媳妇,谁让她是姨娘身边服侍的,这陈家大院的丫头虽多,怕是好些的都瞧不上吧,这才铤而走险,想到了主意要给儿子结婚筹点银子。
陈湘如性子绵软,也知这是大忌,身为当家人就得强硬些,可到底狠不下心处罚涂婆子。
刘奶娘知她为难,道:“内宅是交给二小姐打理的,请二小姐处置。”
陈湘如原想同意这建议,可转而又想:依陈湘娟的性子,涂婆子定是个发卖的下场。好事自己做了,却让陈湘娟来做恶人,陈湘如会怎么想?前身姐妹情薄,莫不是也有这缘故?
她得学会强硬些,总这样柔弱哪里能撑起一大家子人来。
“念你是一家都是服侍陈家的老仆,又是初犯,就从轻处罚。”有了这话,涂婆子如释重负,俯下身子重重一叩。
陈湘如转而又道:“虽是轻罚,却不得不罚。”
二姨娘满是愧色:“请大小姐责罚。”
陈湘如道:“她原是你身边的人,你没有管束好她,理应罚的,念在你是初次,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定不轻饶。涂婆子就赶到乡下田庄里干活,不必再留陈家大院了。”她原想离开,但又想到这事儿虽然了结,那几个妇人回到陈家庄怕又少不得议论一番,与其他日被旁人细问起来,全不如变被动为主动。
陈湘如道:“二姨娘随我一起去见老夫人。”
老夫人在偏厅窗下做女红,做了几日进度不大,又有丫头帮着缝补上几针,眼瞧着天儿一天天冷了,老夫人想着孙儿们没了父亲,就想待他们更好些,好些年没拿针线了,如今又重新拿了起来,想给他们每人做件冬褙。
赵婆子禀了陈湘如与二姨娘求见的事。
老夫人道:“大小姐又有甚事?”去而复返,定是大事。
陈湘如进了偏厅,取了盖腿的锦衾给老夫人覆上,“祖母,我想了一下,既然已经闹开了,不如请族长爷爷过来一趟,早些就二姨娘选庶女的事商议出一个法子。”
二姨娘见这事还有望,心下自是欢喜,却不敢流露出来,涂婆子哪会知道这事,还不是她说的,她只当涂婆子是自己人,没想涂婆子想钱想疯了,竟拿这事赚钱。
老夫人道:“你们怎么看的?”目光落在二姨娘身上。
二姨娘笑了笑,“婢妾都听老夫人和大小姐的。”
第041章 过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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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如想了片刻,“孩子不能太大,大了难与二姨娘有母女感情,既是要认,这家里条件好的,把女儿送来,定也不是真心。陈家是个大族,族里的人有富有贫。祖母,我的意思是这姑娘年纪不能超过七岁,四五岁的更好,若无至亲父母长辈的族中孤女可优先考虑,一来给她们一个生活,二来也可与二姨娘互为依仗。”
老夫人微微点头,“昨儿我便细想了这事,族里倒是有两个失了亲娘,父亲又娶后娘的孩子,小小年纪就得下地干活,听说这姑娘倒是个懂事勤快的。又有一个,是父母双亡的,寄在族里生活。”
赵婆子轻声道:“老夫人,族里有四个合适的人选,一个是族里将字辈排序第十的将安老爷之女,今年六岁,十老爷娶了续弦,后娘有了自己的儿女,最不喜欢她。
还有一个,是父母双亡的,但与族长老太爷一家最为亲近,是寄在族长老太爷家生活的,今年五岁。
有一个也是父母俱无,是跟着祖父母生活的,今年三岁。
另有一个是跟着兄嫂过活的,这个年纪倒有些大了,得有八岁。”
老夫人想了片刻,“年纪不能超过六岁。”
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能压了两个嫡子的年纪,姐姐和妹妹的差别大了,若比陈相富大,就能管束陈相富,但若比陈相富小,自是陈相富管事她的,一个外头来的族女,哪有资格管她亲孙儿。
老夫人对赵婆子道:“你亲自去趟族里,把我的意思向族长说说。将安老爷那女儿,虽说后娘待她不好,到底是将安的嫡长女,只怕他舍不得。罢了,就让族长留留心,若是族长乐意,挑个日子让族长领了几个孩子上门相看,但只需一条,必须得那孩子的家人长辈同意,若不同意,我们也不干人夺人子女的事儿。”
赵婆子笑道:“老夫人,是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事。”
陈湘如道:“就有劳赵婆子走一趟,得细细地告诉族长。”
老夫人又道:“你得告诉族长,这原是早前以讹传讹的事,既然闹开了,我心疼二姨娘膝下没个儿女这才做的主。若相中了人,我会宣布将她过继到大爷陈相和二姨娘名下。”
赵婆子领命而去。
陈湘如感佩有这样通情晓理祖母,还为她的冒失遮掩一二。
次日,陈家大院二姨娘要在陈氏族里相字辈姑娘里挑女儿的事就传开了,只是这回却有了标准,年纪不能超过六岁,且无依仗的……
族长行事公道,没两日就挑好了人选。
吉日时,族长与两个族中德高望重的人坐着陈家大院遣去的马车、携了三个姑娘进入陈家大院。
陈湘如姐妹俩得了消息,与二姨娘也到了上房。
最大的姑娘只有乳名,唤作“大妮”,母亲早逝,父亲另娶,虽说只得六岁,已经下地劳作,今儿因要出门,后娘破天荒地给她打扮了一番,还给她梳了好看的发髻,戴了好看的绒花,身上穿着茧绸,却不是她自个的,而是后娘从堂叔家借来的。
又有个父母又亡的小丫头,只得五岁,生得水灵可爱,怯生生地站在族长边,她是族长胞弟的孙女儿,只是这族长胞弟也不在了,族长念着是他弟弟最后的一抹血脉,在族长家生活,也是当作小姐般养大的。
另有一个姑娘,是父母没了,跟着长兄、长嫂过活的,但她的长兄待她倒是极好的,上头有三个哥哥,在家里也颇受疼爱,可再好也没入陈家大院当小姐的好,从昨儿开始家里人就给这孩子灌输了进陈家大院的诸多好处。
小姑娘还小,只奶声奶气地问长兄:“是不是到了陈家大院,我天天有糖吃,年年都有新衣服穿。”
长兄哭笑不得,想着自家日子不好过,娘去了,临终前就留下这个襁褓中的幼妹,没一年连爹也去了,他是长兄,答应过父母要给幼妹最好的生活,虽然舍不得,总好过跟着他们挨饿受穷的好。“六妹去了那儿,就得乖乖儿地讨好老夫人,讨好二姨奶奶,这样他们一高兴就把你留下了。”
任是兄嫂说了很多,小姑娘到底是最小的一个,此刻见着有吃的,伸着小手取茶点盘的吃食,一吃就没完没了。
族长简要地介绍了三个姑娘的情况。
“三个小姑娘都与弟妹、二姨娘合个八字,都是相合的。”这种事就算族长不做,老夫人也会派人提前打听的,自来除了亲生儿女,领养女、过继子女都讲究合八字、看缘分等。
老夫人令赵婆子带进了一个相熟的算命先生,将三个姑娘的八字给了他,又配合陈家大院的运程算了一遍。
算命先生道:“甚好。”人家找人合过,你说不好,那就说早前的人没算好,只能说“甚好”。万一过继了哪个,陈家大院有了不顺,岂不是砸了招牌,不说特好,也不说坏话。
族长从适龄的姑娘里挑了好几个,又知老夫人的条件和要求:一,年纪超过七岁;二,人要长得清秀入目,聪慧伶俐;三,家中长辈得同意。几番挑选后,最后就带了这三个姑娘进陈家大院。
老夫人笑微微地道:“我瞧着她们个个都是极好的。”扭头问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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