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生意好,也不能这么花银子。”
陈湘娟想到银子就一阵心疼。她一个才多少月例,二两银子,这一家就给了十两,抵她半年的月例了。
她不喜欢那些族人,陈家大院接济、帮衬了多少年,还是那老样子,年年都要拿来银子接济。
主仆二人走了一程,“小桠,你着人去淑华苑瞧瞧,大小姐回来与我通禀一声,我有事找大小姐。”
直至午后,陈湘如才从外头回来。
原是陈湘娟要开口说银钱的事,没想陈湘如就开口了,神色俱厉地道:“爹娘过世得早,祖母年迈,我让你打理内宅是信任你,你怎克扣起自家弟弟来。
陈湘娟反不服气,这都过了多少天了,陈湘如才寻着机会训她,“我哪里是克扣,你瞧他们两个,是能保管好贵重东西的,丢了、坏了,那可是银子。
大姐是个大方的,可也没你这样乱花银子的,张口就给族人一户十两银子,这一下就花了多少,就我一月也才二俩银子的月例呢……”
陈湘如不过说了一句,陈湘娟却喋喋不休地叫嚷起来,直埋怨陈湘如乱使银钱。
结果姐妹二人闹了场不快。
陈湘娟离开淑华苑时,站在外头嘀咕起来:“她掌管家业,别说每月二两银子,就是一月花使二百两也是少的,当真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倒责备起我来。”
想到此节,陈湘娟心头越发不满。
居然说她克扣弟弟,她哪里克扣,是在替他们保管东西好不好,两个猴子一样的小子,再贵重的东西给他们也是浪费。
小桠小心地道:“二小姐,你怎么跟大小姐顶撞呢。”
“顶撞怎了?她是我姐,又不是我娘,我怎不能反驳几句。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居然说我顶撞?这名声流出去,我还要不要做人?”陈湘娟正在气头上,抓住机会,又噼哩叭啦地把小桠给训了一顿。
小桠再不敢说一个字,只垂首跟在她身后头。
陈湘娟埋怨了陈湘如一路,回到她住的淑芳苑,还不解恨,又在背后骂了一场,这场气才算是消下去了。
陈相富兄弟几人与老夫人见罢了礼。
老夫人慈祥地含着笑:陈相和模样生得好,七分随了大姨娘,三分随了陈将达,再过几年定是个翩翩少年郎。陈相富兄弟虽是孪生,早前觉得像,如今倒不大像了,但皆是五官端正的人物。陈相富生得健壮,陈相贵显得文弱些。
老夫人的眼里有按捺不住的伤悲,自从陈将达遇难离逝,整个陈家大院就蒙上了一层阴影,老夫人更是急火攻心双腿瘫了,如今能面露出两分笑意也属难得。
令赵婆子取了冬褙出来,着陈相和穿上,“好些年没碰针线活了,手都生了,相和,转转身子给祖母瞧瞧。”
陈相和应声转了一个圈。赵氏离逝后,陈将达常待在大姨娘屋里,陈相和算是所有儿女里最得宠的一个,可一朝变故,大姨娘被送往庵堂,他亦成了这家里最受冷落的人。
老夫人轻声道:“略有些肥了。”
陈相和瞧着比陈相富兄弟看似要壮实些,老夫人缝制冬褙时就略做得肥大些,此刻一穿上身,才发现显得太过肥大了。
赵婆子知道就是这么一件,老夫人也花费了不少时间和精力,人上了年轻,眼睛也受不住,忙宽慰道:“到了冬天,大爷身上穿的厚,这个套在外头正好。”
老夫人目光扫过大妮,见她目露羡慕,“原说做五件的,这回又要多做一件,妮儿也得做一件。”
大妮知老夫人对她有好感,笑道:“孙女明儿开始来陪祖母,祖母做针线,我就给祖母穿针。”
老夫人立时就笑了。她似乎明白,陈湘如要给二姨娘过继庶女的原因,一则是为了陪陪老夫人,孩子年纪小又懂事,这样一来老夫人就不会寂寞。再则,也给二姨娘的余生一个交代。
陈相和在心里骂了句“马屁精”,这小丫头讨得老夫人欢心,正是这份机敏劲儿。
老夫人道:“今儿你们几个就在我屋里用饭。”顿了一下,笑道:“上回兴国公府送来的礼物,也让二小姐给妮儿备一份。”
陈相富心里不大乐意,可又想陈相和也在呢,只不知他二姐是不是也克扣了陈相和的东西,就算真克扣了,陈相和也不敢去闹。
陈相和今儿很欢喜,老夫人给他做了新冬褙,虽不如绣娘们做的好,可一针一线都是老夫人做的,这说明在祖母的心里,是有他这个大孙儿的。
临开饭的时候,陈湘娟与陈湘如来了。
姐妹二人像是约好似的,陈湘如一回府就往上房来,陈湘娟则是走到上房外头才偶尔遇到陈湘如的。
陈相富兄弟三个用了饭要回屋读书,先告退离去。
陈湘如姐妹则留下陪老夫人说话解闷。
大妮乖巧懂事地替老夫人按摩、敲打着。
陈湘娟搁下茶盏,道:“祖母,大妮做了我们的庶妹,得有个正经名字,我瞧不如就加个‘湘’字,唤作湘妮,往后就唤她妮儿。”
在过来的路上,陈湘娟就与陈湘如提过这事,陈湘如第一个想到的是“娥”,陈湘娟道:“一个乡下来的丫头,哪配用这个字。”陈湘如又问“湘婷呢?”“婷字也不成,我瞧就叫湘妮好了。”
妮、妞,许多乡下女孩子常用的名字,在陈湘娟看来,这个妮字正合了大妮的名字。
第045章 炽烈的情书
大妮此刻听说她要有正经名字,喜道:“祖母,那我往后就叫陈湘妮了?”
老夫人道:“是,往后就叫陈湘妮,我还唤你妮儿。”
跟前有了一个六岁的小女孩,乖巧、还知哄她高兴,这原就是陈湘如的用意,想找个小丫头多陪陪老夫人。
陈湘如道:“你虽是女孩子,不用认真读书,可该会的读书识字还是要学的,我素日管外头的事多些,先跟你二姐姐读书认字。得了空儿,祖母也可以教三妹妹认字。”
湘妮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有正经的名字,还能读书认字,立时那挥舞敲打的小手就动得更快了,脸上乐成了一朵花。
老夫人忙道:“轻些,轻些,你这丫头,瞧着人不大,手劲不小,快把我这把老骨头给敲散了。”
陈湘妮面露堪色,忙道:“祖母,我轻些。”挥舞的小手便放缓了许多,动作也改得轻柔起来。
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现在才是她想要的。陈湘妮在心里暗暗拿定主意:一定要讨姨娘欢心,更要讨好老夫人,甚至还要讨好大小姐。
孝顺二姨娘,只因她寄在二姨娘名下。
讨好老夫人,这可是整个陈家大院最能说得上话话。
对大小姐好也是因为大小姐是这家里家外当家作主之人。
老夫人道:“妮儿这里,也得挑个服侍丫头。”
陈湘娟想到这事儿就心烦,“今儿已经让陈二婶子物色了,在乡下庄子里挑,挑个和妮儿大小差不多的来。妮儿还小,让她与二姨娘同住一院。”
乡下来的,就算成了小姐,那也只是庶女,与她们比不得,就与二姨娘同住也没甚不好,要不是陈家的人丁单薄,哪容得二姨娘独住一院。
夜浓如墨泼,五步之外便难瞧清物体。
东院后门,有人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一路离了陈家大院,到了绸缎庄的仓库里。
而此刻,陈湘如正坐在闺房里,启开自己的首饰盒子,家里多了个幼妹,瞧这丫头什么也没有,头上戴的只是一对大红色的绒花,再就是一对银耳坠,就连个像样的钗子、簪子都没有。
刘奶娘进了屋,轻声道:“大小姐这几日都没睡好,今晚早些睡。”
陈湘如道:“我想挑几样首饰送给妮儿。”
刘奶娘看着锦盒,“大小姐的东西,不是老夫人赏的,就是夫人留下的,你若要送,奴婢明儿给三小姐另置备一些。”
陈湘如拿了几样,看看这件,瞧瞧那件,却是一件都没舍得。
刘奶娘转身从衣橱里取了斗篷,小心地给陈湘如披上,“别熬太久,早些歇下,今晚是绿叶值夜,若是夜里饿了,就让绿叶在小厨房做些吃食。”
陈湘如将自己的首饰一件件都取了出来,寻着记忆回想着每一件的来历,兴国公府周家还真有意思,竟花高价替她们姐妹赎回了首饰,与周家送来的东西一并搁在大箱子里。
她想过周家会单送一份丰厚的谢礼,却没想到却是这等的丰厚,也至把她们姐妹的首饰赎出来做谢礼。
她再一抓,竟从里面抓出一件白玉兰钗子,奇了,她不记得自己有件这样的首饰,它是什么时候有的?
这白玉兰钗子是用上好的羊脂白玉所雕琢而成,又嵌了最好的白银,式样别致,白玉兰雕刻栩栩如生,那薄薄的花片,仿佛真的会在风里摇曳生姿一般,含苞欲放的花朵更惹人怜。花开得太盛,便离凋零不远,唯有这白玉玉欲放不放时最是美丽,那花儿仿佛正散发出一股幽香。
她没有这样的首饰!
这从哪里来的。
她记得从箱子里取出这首饰盒时,上面可还贴着当铺的封条。
她抱过锦盒,把里面一件件的首饰尽数取出,最后却见下面有一封信,上面用刚劲有力的大字写着“陈湘如亲啟”,老天,这信是什么时候到这盒子里的?
她明明记得自己取出锦盒时,上面还有当铺的封条,是她亲手撕开的。
陈湘如取出信儿,只得两页,这竟是一封火辣辣的情书:
陈大小姐:见信如晤,偶在城外得遇小姐,一袭素衣惊为天人,不由让人心潮起伏,心如战鼓……
只看得陈湘如面红耳燥,就算是前世是风尘名伎,先是闽帝爱姬,再是石相妾,从来没人写过这样的书信。落款处,龙飞凤舞地署着“周玉鸣”三个大字。
周玉鸣,难道她们姐妹的首饰其实是他帮忙赎回来的。
在满满一页半的炽烈表白之后,是最关键的几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兮,玉鸣约小姐于某月某日晌午,在江宁城茗香茶楼一见。”
他约她……
她去是不去?
还好是今晚发现了这信,若是过几日发现,她岂不是都不知道。
陈湘如只觉整个心都沸腾了,前世今生都没有任何的恋爱经历,突地平空冒出来一封热情洋溢地信。
这周玉鸣还真是特别,就这样把信藏在她的锦盒里,他就怎么肯定这锦盒是她的。
那么,这支不属于她的白玉钗其实是他搁在里面的?
东院,传来一阵狗吠声。
陈湘如走到窗前张望。
绿叶啐骂道:“东院的狗怕是疯了,每晚这个时候都要哄叫一场,也不晓得东院的人是怎么睡着的。”
陈湘如又忆起前几日突地撞见陈湘娟给马庆送礼物的事,借的不是她的名,而是老夫人的名。
马庆住在东院,而她住在西院,很少见面。
马庆的院子里使的丫头、唤的小厮,皆是陈湘娟给挑选送去的。
前身记忆里的马庭,便是这样与陈湘娟一来二往中动情心系。
马庆面对一点点长大的陈湘娟,是亲近的、喜欢的。
周玉鸣约她明儿去茗香茶楼,她是去?还是不去?因着她掌管陈家生意,倒有许多出门的机会。
陈湘如反而为难了。
她不想去,人言可谓,她抛头露面原是不得已。
她又想去,周玉鸣替她赎回了锦盒、首饰,好歹感谢一番。
只是,她却有些怕了。
她不相信爱情,甚至不相信男人,总觉得他们都会无情地伤她。
可就算是受过伤,这世间总还有几个好男人。
但她的运气会这么好么?能遇到好人?
陈湘如这夜失眠了,辗转难眠,脑海里有前世的柳明诚、孙术、石丞相,甚至还有今生得遇的马庆、周玉鸣……那一张张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无休止地出现在脑海里。
睡不着,她索性不再强迫自己睡觉,整衣起来,伏案绘起《荷花仕女图》,荷花,前世今生皆是她最喜欢的花,出淤泥而染,濯青莲而不夭,世人喜欢荷花,爱的是她的品性。
看着记忆里那张美丽的面容,那是她前世的容颜,有着倾国倾城之姿,可最后也只能沦为男子的玩物。
拿着画影,坐在铜镜前,比对着自己现世的容貌,相较之下,她更下现在的自己。
第046章 新式帔子
前世的她太美,陈银欢也太美,而她原像足了亲娘,都是天生的美人。
看着画,连陈湘如自己都快要痴迷起来了,在前世,她更多的自怜自艾,但今生却多了对前世的欣赏。
陈湘如看了一阵,转身回到案前,继续绘《荷花仕女图》,像是在绘自己,又像在绘前世的母亲,是的,她要记住前世的教训,她也要放下前世的无奈,前世的怨恨,握住当下,好好的活下去,活得无怨无悔,活着求得一份善终。
当刘奶娘次晨醒来时,一进闺阁,看到的就是扒在桌案前已经睡熟的陈湘如,轻叹了一声,“怎又没睡,这般下去,身子可如何受得。”
桌案上放着两幅画,第一幅瞧着与上回设计的仕女帔子图案差不多,而另一幅则更为细腻,连发丝一根根都清晰可见,穿着一袭粉色的衣裙,正坐在荷塘里采莲蓬,那女子长着一张美丽绝伦的容颜,惊鸿一瞥,虽同为女子,都会被她的美给怔住。
陈湘如被吵,睡意朦胧一抬头:“奶娘,你起得真早。”
“是小姐睡得太晚了。”刘奶娘面含宠溺,“回床上睡会儿吧。”扶了陈湘如回床上,她一躺下就睡熟了。
刘奶娘不懂画,可拿着手里,只觉得绘得很好,尤其是那幅彩色的,上面的女子似在含笑点头,瞧得正入神,绿枝、绿叶进来收拾闺房,刘奶娘忙道:“先别收了,大小姐昨儿又一宿没睡,在设计帔子花式呢。”
绣床上罩着内粉外绯的双层床纱,床帘静垂,隐隐绰绰能看到内里侧躺的女子。
几人轻手轻脚地退出闺房。
近晌午时分,陈湘如方才醒转,吃了碗羹汤,领上绿叶就出门了,今儿织布房与正有十二架织机前的织娘正照着陈湘如绘的花样织仕女帔子,这对于陈记织布房来说,引起不少的轰动,也就是对于织绫,陈记也视为首要任务了。
织绫的织娘多是新手,而织绸缎的没有十年以上的织龄根本不能成。
陈记织布房的织娘多都是陈家培养许多年的,她们多是世代以织锦为生,也世代效忠于陈家大院,因着这些关系,旁边织布房想要挖人,便难如登天。
陈湘如又看了新式样绸缎,这也是她新设计的几种式样,又各有五架织机在织,通常一推出新花样,都由经验熟络的织娘们先织,再送到绸缎庄试买,反馈客户意见,若是受欢迎,订货的人多,就会大规模的织布。
刘管事走了过来,深深一揖:“大小姐,这是我们新织出的帔子,你快瞧瞧,这是昨儿我令人新做出来的,有粉、紫、红、蓝四色,送给大小姐为贺。”
陈湘如接过一条紫色的,一抖开来,顿时亮丽了众人的眼睛。
刘奶娘连连咋舌:“好漂亮啊,用大小姐的花样织出来的帔子真好看,合成一处瞧着就鲜艳,打开一看,又别有心思,好看、好看……”说了好几个好看。
陈湘如笑道:“这几日大伙都辛苦了,刘叔替大家都记好,月底另有奖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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