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嫂嫂。周家……周家被查抄了,我怎么办?”
陈湘如扶她坐好。想宽慰几句,又怕勾起周九小姐的伤心事,终是抑住,垂首难过着。
对于周家,她没有感情,但周六夫人待她倒是极好的。
绿菱捧着热水进来。一看到周九小姐,立马放下铜盆,惊问道:“夫人,这……可不敢留下周九小姐。”
周九小姐的神色原本苍白无血,这一下变得更煞白了。眼神慌乱,不知道如何相求,只连连唤着“八嫂嫂。”
要是陈湘如不肯收留她,只是她就只有回兴国公府,那一回去就是蹲大牢,未来会如何,她不敢想。
连三皇子都获罪,她一个罪臣之后想想这结局就觉得可怕。
王婆子办好陈湘如吩咐好的事,轻声道:“夫人,周九小姐现在比不得以前……”又一个劝陈湘如把人送走的。
是比不得以前!可是周九小姐就是个女流之辈,倘若她都不能收留,又有谁能收留、敢收留。
陈湘如道:“九妹妹别哭了,我先把你送到碧柳苑去,我这儿来往的人多,突然被人发现,你与丫头就待在屋子里,一日三餐、吃的、用的,我让心腹下人给你送去。”一扭头,又吩咐王婆子道:“你去找绿萼,让她给收拾一间屋子出来,一路小心避开下人,把周九小姐藏好了。”
王婆子应声“是”,可面上有些不大乐意,这可是钦犯之后。
陈湘如正在偏厅用晨食,赵珍儿与陈相贵就到了。
几人又说了兴国公的事。
不多会儿,岳氏、姨奶奶等人也到了。
赵珍儿面露不安,“大姐,我们陈家不会被牵连吧?”
姨奶奶最担心的就是无辜被牵连进去。
岳氏则有些惊慌失措,倘若无辜被杀头,这也太冤了,她是贪图陈家给王问梅寻个好婆家,能得一份额外的嫁妆,但若被牵连,还真有些不值当。这会子,她甚至有些懊悔留在了陈家大院,陈家已经给了她们母女四个店铺了,就算变卖成银子,也能去六安县置好几家铺子。
老夫人在家时,又给王问梅在六安留了八百亩的田庄。
这可是一份极其体面、风光的嫁妆了。
姨奶奶道:“听说昨晚那阵仗吓人,御林军和官兵把兴国公府包围得严严实实,就连乡下庄子上的管事、下人,还有三房一家都被抓起来了……”
周家在乡下的下人都被抓了,可她却没事?
难道真的是朝廷知晓周八与周家没关系?
慕容氏是周家与慕容家的桥梁,慕容氏身亡,又未曾育下一男半女,这门亲戚关系就算断了。
陈湘如在心下一阵胡乱猜测,看着面前这一张受惊的面容,“我们不会有事,要有事早就出事了,这样吧,你们先回去,这几日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尽量在家里待着。”
陈相贵面露凝重,“我们该干什么还干什么。”
“是。”
彼此宽慰了几句,各自散去。
这一日,陈湘如一直提心吊胆的,却不敢流露出来。
终于捱到了天黑,周宅和陈家大院没有任何事。
第二日,她依旧忐忑难安,直至天黑,也没见官差和御林军的人,她心头的那份不安却渐次落地了。
陈家庄。
当陈相和听说兴国公府获罪查抄时,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幸灾乐祸的,得意的。
六老太爷等人却道:“分支好,真是祸福难料,现在我们与陈家大院不是同支,就不是他们的族人。好!这样好!这回累及不到我们了。”
早前还不愿分支,现在看来也不是坏事。
倘若这事真的牵连着他们。一个个都要被拉出去砍头。
“当然好!把陈氏姐弟都下了大狱、砍了头就更好了。”
说话的是早前的右长,现在族里取消了右长,他又变成了屠夫了。
所有人聚在祠堂里等消息,可一天了,居然没有得说陈记被查封、查抄的事。
莫不是办差的官员忙不过来?
兴国公府家大业大,兴国公膝下便有七个儿子,每房人都子嗣昌盛,光是清点兴国公的家业等就得忙上许久。
接连三日,陈家庄每日都派人入城打听。最关心的就是看陈家大院周围有没有官兵、御林军,可每日皆平静如初。
莫不是弄错了?
陈家大院是不是兴国公府的姻亲么,这可是通敌大罪,要诛九族的,为甚陈家大院却没事了。
可细细一番打听,可不就是什么事也没有。
陈家庄里的众人有些失望了。
陈相和端坐在祠堂,双手放在膝前,在院子外头站着乔姨娘。不是他的生母乔氏,而是昔日老夫人给他订亲的那位乔大小姐。
乔知县因犯贪墨案。其家眷尽数被贬为奴,陈相和便花了二十两银子替乔大小姐赎身,将她带回陈家庄,当晚便让她做了自己的侍妾,又与六老太太娘家的侄孙女订了亲,只等来年三月便迎娶嫡妻。
这样一来。陈相和与六老太爷倒亲厚了不少。
午夜梦回,他还是会不止一次的想到白莲,那个美如天仙的女子,曾经一度,他是真心喜欢过白莲的。
陈相和一直担心陈家姐弟还会对他施行报复。而最好的法子莫过于陈湘如姐弟都没了。
“怎么陈家大院就没事了呢?”
“怎会没事呢?”
几个都想不明白。
跑腿的后生道:“几位老太爷,晚辈再去打听一番。”
一转身又离了陈家庄。
是夜,陈湘如正要歇下。
张威在院子里禀道:“夫人,柱子来了。”
这个时候,柱子不是该在北方边城的么?
陈湘如忙道:“快叫进来。”
柱子站在周宅门口,正仰头看着那门年匾额,欲说什么,却又停下,又审视着看了左右,许是因为天色暗了,街巷的行人不多,但各家门家都挂了一对灯笼。
灯光下,“周宅”两字远远可见。
他吐了口气,怕是连他也怕猜到吧,周八竟不是周家的孩子。
因在冬天赶路,一张脸被寒风吹得红扑扑的,他缩着脖子,可冷风还是从衣襟处直往身上灌,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王婆子道:“柱子,快进来,夫人请你进去。”
柱子应了一声,借着竹绡灯笼的光芒,一跑疾走,近了安好院,他顿时有种如释重负之感。
偏厅里,映衬出陈湘如美丽的倩影,他家的夫人不是最美的女子,却有一种最别样的气质,哪怕是行在人群里,只要望见她的人影,就能一眼辩出来。
柱子站在门帘外,先打了千儿,“夫人,小的奉将军之命回来与夫人报个平安,将军在京城,近来着实太忙,实在没时间与夫人写信。将军请夫人勿念,将军还说我们家门上那块匾额得换了。”
换了!不是“周宅”,难道要换上“慕容宅”。
陈湘如心头迟疑了一阵,“朝廷的人知道将军的身世?”
“是,都知道了。”柱子淡淡地应着,声音有些打颤,是被冻的。
陈湘如对王婆子道:“吩咐小厨房,给柱子做碗热汤面,再令人给柱子安排住处。”(未完待续。。)
第356章 告官拿人
王婆子应声“是”,出了花厅,与跑腿的粗使丫头吩咐了。
陈湘如望着布帘外头,“张管家,你知道将军的身世?”
“是。”他应答一声,“将军不是周家人,是镇北候慕容家的四公子。”
张威知道,因为冀王也是最早知道的。
周八面上是三皇子的舅家表弟,实则在数年前就是冀王的人。
绿芰沏了杯热茶,递给柱子道:“暖暖手吧。”
柱子面带感激,含笑打理着绿芰:夫人身边的丫头,不仅会读书识字,就连模样都一个比一个漂亮。
张威领了柱子下去安顿。
柱子催促道:“张管家,那块牌子得尽快换上。”
张威道:“是。”将柱子领回了碧柳苑,将柱子安顿在一间客房里,柱子不放心,又跟着催促了两声,却见张威找开一间杂房,里面除了银炭、柴禾等物,还有一个匾额,但见上面刻着“慕容宅”三字。
“你一早就备好了?真不早说,害我着急一场。”
当韩大人没放过任何一个周家人时,连乡下的田庄都被查封,田庄里的下人也被抓回兴国公府看押,可陈家大院和周宅却是平静如初,张威便已经猜到了,私下令木匠新做了一块匾额,只等陈湘如一句吩咐就把匾额给换上。
当天夜里,周宅就换成了“慕容宅”。
翌日一早,赵珍儿也听说陈湘如这边换了匾额的事,正要细细打听,就听赵婆子道:“老奴问过王婆子了,她说镇国大将军……”
“镇国大将军?”赵珍儿错愕。
赵婆子道:“是,大姑爷又升官了。现在是正二品的镇国大将军。”顿了片刻,复又道:“他原不是兴国公府周家的人,镇北候慕容大将军才是他的亲爹,大姑爷是慕容大将军的幼子……”
又将周八的身世简要的说了。
柳婆子拍着胸口,“这么说,陈家没事了。陈家与周家不是姻亲,与慕容家才算是亲戚?”
赵婆子微微笑道:“正是这个理儿。”
这消息就像是一股风,很快整个陈家大院的人都知道,一传十,十传百,令上下众都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赵珍儿见陈家无险,心情方才好了。
隔日就出门查看她名下绣庄、香粉铺子的生意等。
这日,陈湘如正坐在偏厅里,逗哄着孩子。
一名门丁直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夫人,韩大人来访!”
韩大人……
那个带着御林军查抄兴国公府的官员。
陈湘如心头重重一沉,“他带着御林军,还是……”
就在她胡思乱想时,张威已经进了安好院,就怕陈湘如被吓着了,特意抢先赶来,“夫人。韩大人带着礼物来访,你还是见见吧。”
“快请!”
周八不在家。她一个独居妇人,按理得是避嫌的,可韩大人既然来访,想来是有要事,要是要查抄周宅、陈家大院,就不会再带礼物。他只需直接领着御林军就好。
韩大人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官员,一袭大红色的官袍,五官轮廓分明,带着几分硬朗阳刚之气。
彼此见罢了礼。
韩大人道:“下官与定北候韩家原是同族,当年我在北方曾做过军中的粮草官。”
一句话:他与周八相识。
陈湘如知道他是太子殿下的人。想来那时候在北方,韩大人就与还是冀王的太子交好了。
她微微一笑,“如此说来,韩大人认识我家将军。”
“不仅认识,在下与将军还是朋友。”他捧了茶盅,浅呷一口又搁下,“今儿来,一是探望好友之妻,这些是在下的一片心意,还请慕容夫人笑讷。”
“韩大人客气了!”
韩大人话题一转,“这二来么……”他顿了一下,“昨儿有人到官府告发,说夫人收留了前兴国公周家的女子。”
陈湘如的脸色微微一变,她已经叮嘱了王婆子,莫要走漏消息,这几日周九小姐主仆都躲在屋子里,闭门不出,偏有人告发。
陈家大院和慕容宅两处,知道周九小姐在她这儿的人不多。
她甚至试探过岳氏,连岳氏都不知道那天晚周九小姐住在淑沁苑、三小姐屋里的事,难道……是姨奶奶告发的?
如果同周家的子孙落逃了,官府、朝廷都会缉拿,但若是女子,通常没人告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过了。但昨日有人告发,韩大人就不能不管,他不管,怕是新任的江宁知府也要过问。
他今儿过来确实是想拜访,但更重要的是,是把落网的周九小姐带回去。
韩大人并没有用到“藏匿”二字的,说的是“收留了前兴国公周家的女子”。
陈湘如面容有些尴尬,倒很快便化成了坦然:“韩伯兄……”既然他是周八的朋友,瞧着年纪又比周八要长,称呼一声“韩伯兄”倒也使得,“就是个弱女子罢了,你能不能……”
韩大人道:“三司会审,自会定罪,钦犯之后,必须要带回朝廷处置。慕容夫人,既然你唤本官一声韩伯兄,我便没拿你当外人,有些话我还是要说,现在这当口,人人避之不及,你又何苦收留钦犯,你若真想助她,待朝廷判定之后,你另想他法。你今儿就把人交给我吧,让我带回去。”
王婆子生怕陈湘如还求情,忙道:“夫人,老奴……这就把周九小姐带出来。”
陈湘如沉吟呢喃道:“韩伯兄,那只是一个弱女子……”
韩大人打断她的话,朗声道:“大周律法在前,必须照律办差。”
何况,这还是一件顶重要的大差事。
而他,是奉太子和皇帝的令来办的差,无论如何。他都必须把差事办好了。
不多会儿,王婆子与另一个婆子带来了周九小姐,许是怕她跑了,周九小姐被一左一右两个婆子扶住,竟是动弹不得。
“八嫂嫂!”急呼一声,那害怕的眼泪就滚将下来。
服侍丫头重重跪下。深深一磕,“八奶奶,请你帮帮我家九小姐吧,求求你了,她一个深闺女子,从未干过一件坏事……”
周九小姐何其无辜,可是边城那数万的百姓呢,他们何尝不无辜,却被兴国公父子给算计了。为了荣华富贵,他们出卖大周,甚至视边城百姓的性命如草芥,他们又何偿不残忍。
陈湘如看了眼丫头,道:“韩大人,这个服侍丫头我先留下,他日官府若要变卖下人,我让家中的婆子领了她去官府办理契据。”
韩大人扫过周九小姐。是个如花妙龄的女子,可惜了。一旦被判为罪臣之后,快乐便与她无缘。
他起身抱拳:“慕容夫人,本官告辞。”
“韩大人走好!”
“慕容夫人请留步。”
陈湘如让张威把韩大人送出府门。
心里闷闷地道:“是谁去官府告发的呢?”
如果这次办差的不是韩大人,而是周八与陈家大院的仇家,只怕就要惹来一个“藏匿钦犯之女的罪”,此番一想。陈湘如竟被吓得不轻。
丫头禀道:“夫人,陈家大院的三爷和三奶奶到了。”
他们是听说办差的韩大人来拜访陈湘如,特意过来的,陈相贵想着自己往后也要在官场打拼,多认识一个人。也算是多认识一个朋友,却是来晚一步。
王婆子简要地把韩大人来访的原因说了。
赵珍儿面露惊色:“那么……这几日,周九小姐就住在大姐这儿?”
现在谁人不避着兴国公府些,早前巴结的,现在个个避之若虎,陈湘如竟敢把周九小姐藏在家里。
陈相贵一直觉得陈湘如是个慎重的,没想也会干出藏匿钦罪女眷的事,“大姐,还好这回是韩大人办差。”
要是换成旁人,拿这事做文章,就会惹来一场大祸。
陈湘如呢喃道:“就是个弱质女子,又不是周家儿郎……”
她不由得忆起前世的母亲陈银欢,早前不叫这名,但她幼时隐约听别人说过,陈银欢原本也是官家小姐,父祖获罪被斩,家中女眷尽数被贬为官奴、官/妓。
而那时,陈银欢不过只得六七岁,因长得清秀过人,几经辗转沦陷风/尘。
现在的周九小姐像极了她前世的母亲,陈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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