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娟眼里闪着泪花,当听说陈相富的手伤好了,只是天气变化就疼得难受,道不清是愧疚还是懊悔,只要陈相富的痛苦还在。就无法原谅她的吧,她也不能再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小佟道:“陈二爷现下是范阳织造府郎中,掌管着范阳织造府,又新建了陈记成衣房。我家夫人又开了专织绸缎的长乐织布房、染布房,生意倒还不错,这也是范阳那边在南边大量收购生丝的原因。不过这几年北方养蚕的百姓也多了,那边也能收到一些生丝。”
小佟这次离开后,在第二年收购生丝的季节,马宅的管家娘子送生丝去福州城时,又见到了小佟。
这一次马庆也学了抽生丝的技术,把蚕茧收购回家,又再制成生丝,能赚一倍的价儿,却是安稳的赚钱手艺。
马清莲学会了织布。只是依旧织不出上好的绸缎,听秦娘子说要学会织绸缎没有至少五年的努力是不成的,她只是教会了马清莲织寻常的布料,又教了马清莲纺纱等。
又两年,马家的日子越发好过了。
这日,翠仙又上了门,对陈湘娟道:“我和王老三和离了,这回我要嫁小庙村的朱老九。”
陈湘娟淡淡地瞧了一眼。“一大把年纪,你也不怕人笑话。”
“有什么好笑话的?有人愿娶我。说明老娘魅力不减当年。”
陈湘娟讥笑了一声,没有阻止,她知道自己阻止也没用。
就翠仙那性子,与谁也过不长久。
这日,镇上的张大户使了媒婆来马宅提亲,说的是马清莲。
马清莲一听。整个人就愣住了,她不是没想过,只是她心里有一个人,是李大娘家的李宝安,几年前就喜欢上他了。他上进、刻苦,现在已经是小庙村的秀才了,她更喜欢李宝安那温文尔雅的样子。
陈湘娟很是高兴,张大户有良田千亩,在镇子上还有铺面,膝下只得两个儿子,提的是张大户的二儿子。
然,当她问马清莲时,马清莲道:“娘,我有喜欢的人了。”
“你这个没脸没皮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一个姑娘家就说有喜欢的人了……”
马清莲道:“任你说破天,我也不嫁张大户家的二少爷,我只喜欢他。”
素日里,马清莲行事端方,可这事儿,便与陈湘娟、马庆俩给闹腾上了。
马庆原是给张大户家的两个儿子当个先生的,觉得那两个少爷都还不错,可马清莲死活也不同意。
到最后,马清莲索性跑到小庙村李大娘家住下了,赖在李大娘家不走了,闹得整个大庙村、小庙村的人都知道。
气得陈湘娟大病了一场,恍然之间,她才忆起年轻那会儿,她也是这样不管不顾地要嫁马庆。
还是邓氏唤了陈湘娟去,道:“罢了,清莲既然乐意,你就遂了她的心。你们要是真喜欢张二少爷,不是还有个清芳么,把清芳说过去。”
这年冬天,马清莲出阁了,陈湘娟预备了近五十两银子嫁妆,置的是银质的头面首饰,这对于山野人家来说也算是极体面的,又在小庙村给马清莲买了五亩地做陪嫁,又有几抬嫁妆,新置了一套家具等,风风光光地把人嫁出去了。
次年三月,陈湘娟也把马清芳嫁到镇上张大户家了,照了马清莲的例,也给马清芳置了五亩地、又有两套银质头面首饰,一套家具等。
两个女儿一出嫁,陈湘娟就开始张罗马清竹的婚事,好在马家现下还有份体面的家业,周围体面人家倒是乐意与他们结亲。
又过了数年,张二少爷屡考不中,依旧是个秀才。
李宝安还在寒窗苦读,他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却仍不肯放弃。终于,在李宝安二十八岁这年,他考中了举人,又入京应考,好歹考了个三榜同进士,虽成绩不佳,却谋到了去北方某地做县丞的差使。
消息传到马宅,颇让马庆高兴了一阵子。
没多久后,马清莲带着一双儿女又李大娘随李宝安去北方上任。
临行前,陈湘娟将一封亲笔书信交给马清莲,千叮万嘱地道:“你去了范阳,就拿着这信去见长乐织布房的佟管事,请他领路带你去见燕国公夫人。”
李宝安甚是好奇地道:“岳母大人认识燕国公夫人?”
这可是朝廷权贵之家,这陈家可出了个太子妃,是了不得的门阀。
陈湘娟道:“早年是认识的,你们只管去拜会。有了燕国公府帮衬,你们在北方也能过得好些。”
李宝安应了声“是”。
马庆看李宝安得中,也跃跃欲试,却是屡试屡不中,马清竹也应试数届,不过是考过了秀才就没了下文。
闲下来的时候,陈湘娟感叹道:“还是清莲的眼光好,瞧不出这李宝安倒是个出息的。”
每年年节,陈湘娟都能收到马清莲从北方送来的年节礼,早前只是一箱子的北方土仪,再后来便有了茧绸衣料和人参等物,又再后来送的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好。
待陈湘娟与马庆年迈时,从北方传来消息,说李宝安竟做到了知州一职,他们亦在北方置了一份家业,说暂时不回福州了,捎了银钱回来让陈湘娟帮忙在小庙村或大庙村给置座二进小宅,再置些田地。
直至若干年后,李大娘在北方病故,李宝安守孝回乡,他们又才见到了马清莲。那时,马清莲的长子都已经娶妻生子了,但这孩子却没有回来,而是依旧留在北方。
往事如烟,陈湘娟一次又一次地想要再回江宁府,却到底没有回去。
马清竹年过三十后便对仕途失望了,直说自己没有入仕的命,索性不再读书,而是改作了生丝生意,在镇子上开了一个生丝作坊,每年收了镇上百姓的蚕茧抽生丝,倒是创了一份不小的家业。
待陈湘娟年迈时,马家竟有份上千亩的田庄家业。
马清竹一赚了钱就喜欢置地,店铺的数量却不见长,只得那一家生丝作坊,也一直是那么大,他也一直在双庙镇上抽生丝。
马清芳的丈夫也只过了秀才,总不甘心,想如李宝安那样一朝高中好光宗耀祖,他一直在赶考赴试,直至陈湘娟年迈,他还是个老秀才,还说考到头发白也要考。
马庆听后,叹息着摇头:“没吃这饭的命啊。”
陈湘娟附和道:“是没这富贵命啊……”
就如她,如果未曾伤害陈相富,她们姐妹就不会变成陌路。
虽然最后,陈湘如对她一家伸出的援手,可陈湘娟却知道,陈湘如姐弟没有原谅她。
原来,再宽容的人也有底线。(未完待续。。)
第375章 番外…陈相和
陈湘如将他过继给陈将宜为子,是要断了他对陈家大院家业的非份之想,他早前应得的家业——没了,只得了几十亩陈家庄的良田。
他怎能甘心?
可这,还不是最后的结局,那次他进城采办,不过是一个被穿着富贵的人碰了一下,他就被那人指责成了盗贼,还见了官。
衙门认定他是贼,赏了他一顿板子还不肯放人,说什么要依律重判。
亲娘乔氏得了消息,想着方儿地想把他捞出来,最后只得将他名下的四十亩田地变卖了,这才将他捞了出来。
只给他剩下一处院子,又是乔氏说服了宋屠夫,好歹给了他十亩地耕作,这日子才算勉强过下去。
直到陈湘娟一家回到陈家庄找他,他才知道,马庆也同样着了人的道,陈湘娟那偌大的家业全都没了,变得一无所有。
他一语道破:“是大小姐干的,一定是她干的,她这是要报复我们。”
世人都说大小姐宽厚,可惹恼了她,她也会疯狂的报复,让你变得无力回击,只给你留一口气苟延残喘。
那年冬天,他的原配要产子,他跑遍整个村子才请到了稳婆,而最后她还是去了。
他不明白同样是女人,乔姨娘生孩子顺顺当当,两个时辰就产下了长子,可到了他妻子时,竟是因难产没了。之后,他只得把乔姨娘抬了妻位,他原是不想抬的,可他实在没有钱娶妻了,有个女人度日就好。
早知会落到今日的地步,他一定不会与陈家大院闹翻。
他现在就是个勉强度日的庄稼汉,农忙时节。挽着衣袖、裤腿下地干活,农闲时,也与陈家庄的族人们聚在一处玩骰子,只是一两文的输赢,多了玩不起。就是这样,乔氏也会追在后面大骂:“你这个不学好的。那钱怎经得这样输么,啊!”拿着扫帚追着他满庄乱跑。
对于这个亲娘,陈相和既不喜欢也不厌恶,曾有一度是厌恶的吧,只是到了现下,着实厌恶不起来。
这日子,就这样过了十几年。
他曾经的不甘,他曾经的意气风发,一古脑全都没了。他只学会了认命地生活,盼着田里的收成能够好些,盼着会有一个好年成。
没有了官宦子弟的身份,他每年都要向衙门交赋税,早前一亩地是一成五的租子,再后来又涨到了二成的租子。
他们听说,陈家湾的族人是不用交租子的,因为他们的田地是陈相贵的。而陈相贵是朝廷命官。不仅如此,那五户人家户户都在东河镇有两间店铺。还可以做小本生意赚银贴补家用,家家的日子都过得宽裕、殷实。
早前因为怕受兴国公府连累的三户族人,又回到了陈家庄,后来想回去,陈相贵却不要了。陈相贵说“他的族人,必须与陈家大院风雨共存。否则就不配做他的族人。”
这之后,陈家湾的族人们倒是拧成了一股绳。
早前,有陈家庄的后生打了陈家湾的后生,为这事,陈家湾的人上门打闹。还惊动了官府,害得陈家庄的族长出面赔礼道歉,还让被打的后生赔了一笔医治银钱,陈家湾的人方才作罢。
自这以后,陈家庄的人都不敢招惹陈家湾的人,说他们有后台,那后台便是陈家大院,现下这陈家大院的势头正猛,陈家庄的人是躲着的。
宋屠夫的儿女都大了,女儿嫁了人,两个儿子也要娶亲了。
这天,多喝了两杯,便又开始闹腾了:“陈相和,你什么时候把这十亩良田还我们,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十亩,也得过自己的日子,你可不许耍赖。”
宋屠夫早已忘了,他家的二十亩田,还是陈相和给他们的,现在倒要收回去了。
夜里,小乔氏一宿睡不着,问陈相和道:“这可如何是好,要是连田也没有了,我们一家可怎么办?”
这一年,有神秘人买下了早有陈家大院在陈有庄的一百二十亩良田,连宋屠夫家的二十亩也一并买下了。寻常十五两银子一亩地,这神秘人便出了十七两银子一亩,惹得众人都愿意卖给他。
除了这屋子是陈相和的,他连耕作的田也没了。
小乔氏为此又哭了一夜,看着几个孩子,为以后的日子发愁。
陈家庄的族人各自维持生计,可不像陈家湾,上头有个陈家大院支撑着,家家日子都过得富足。
宋屠夫得了银钱,便吵嚷着要带妻儿回陈州老家置地,直说那边的地便宜,一亩极好的良田最多八两银子就能买到,这样算下来,他就可以回老家多置田地,家里的日子也能过得更好。
乔氏自不愿意,宋屠夫借着酒醉把乔氏给揍了一顿,宋屠夫的两个儿子也赞同他的决定,便一道劝说乔氏道:“娘,我们回陈州吧!在陈家庄,我们就是外姓人,他们都欺负我们。”
乔氏到底是磨不过宋屠夫,便与宋屠讨了二十两银子,一大早送到陈相和这儿来,抹着泪道:“我们那座屋子也留给你们了,我答应了你后爹,要随他回陈州去,往后这日子如何,你们自己过吧。”
她还有两个儿子,着实顾不了陈相和。
二十两银子又一座屋子,乔氏到底是随宋屠夫走了。
很快,村里就来了一些陌生人,看了屋基后,便在下庄划地建二进宅子,还招了陈家庄的后生去做活,一日管三顿,每日十五文工钱。从建房到建好,只花了两个月,所有人都说,这阵势让人想到当年陈家大院在下庄建了十户新屋的事,也是这般的快。
二进宅子建好后,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新来的外来户是谁,却有个体面的男人进了陈相和家。
他在堂屋里坐下,小乔氏一脸苦相,虽说乔氏给了他家二十两银子和一座屋子。换成银子亦有四五十两,可若要置地,也就能置三亩地,还得给官府交赋税,这剩下的粮食就更少了,往后一家人的日子都成问题。
陈相和见过这人一次。“你是小佟!”
不过是个下人,穿戴得比陈相和都还要光鲜体面,他名义上过继给了陈将宜,可这些年陈将宜压根就没有管过他的死活,陈将宜倒是因着过继的事得了店铺、田地的,虽然他不善经营,那店铺赁给别人,每月就有进项。
小佟道:“陈三爷还记得小的。”
过继陈将宜后,陈相和就成了庶子。在家里排序第三。
小佟问:“这些年,陈三爷可懊悔当年的所为?”
“后悔又如何?我现在除了这房子什么也没有,你是来看我笑话么?”
小佟冷声反问:“在下不远千里从范阳来,就为了瞧你笑话?在下可是忙得紧,也没这兴致。”
才十几年没见,陈相和明明是三十出头的人,瞧上去竟有四十多岁。
早前的武功一无是处,全都用在耕作庄稼上了。他曾想过回南方习武的镖局,只是两个师弟的死。让镖行的人忌恨上他了,认为是他害死二人的,陈相和哪敢再回去。
陈相和常常在想,早前老夫人留给他的家业可是不小,一千亩田庄,还有七八处店铺。因为他犯的错,全都没有了。
陈湘娟也是如此。
他们不敢伤人,更不敢寒了陈湘如的心。
现在,陈湘如姐弟风光无限,他们却是过着吃了上顿没下顿的的日子。
若问他后悔么?
后悔又如何。他是后悔,后悔就能管用。
小佟又问道:“陈三爷可后悔过?”
小乔氏接过话,“可世上没有后悔药,我后悔当年悔婚,他后悔算计了燕国公夫人……”
有这句话,就够了!
小佟道:“那处二进宅子是我家夫人送你们的,我家夫人说,陈二爷虽过继给了将宜老爷,可到底是老爷的骨血,挑个吉日搬进去吧,等我办好了房契、地契就过来。”
临走,给陈相和留了二百两银票又二十两银子。“买几个下人吧,大富大贵的日子是不成了,但可以过上小户之家的殷实日子。”
又是这些话,小佟离开了。
小乔氏与陈相和愣了半晌,有些不敢相信,到底还是搬进了二进宅子里,这宅子建得很体面,前院有一座院子,后头又有两处院子。
很快,陈家庄的人都知道,那个神秘人不是别人,而是燕国公夫人花了高价买下早前原属于陈家大院的一百二十亩良田。
小佟再来时,把地契、房契交给了陈相和,临离开时,问道:“陈二爷可要给我家夫人捎带些东西。”
陈相和想了半晌,写了一封表示忏悔与感谢的信带去。
陈相和有了一百二十亩良田,租给下庄的佃户,每亩收四成的租子,日子又过得殷实起来,还有二十亩是他自己耕种。
次年,小佟再去南边收购生丝,途经江宁又来了陈家庄。
陈相和日子过得体面了,见到小佟倒是份外热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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