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枝心里暗恨,明知道她不如绿叶机警、心眼多,偏让她学这个,还说什么学做账,就得能静下来的人才能学好,学了这几日,绿枝更是叫苦不迭,“奴婢脑子笨,一时半会儿还没学会,简单的倒是会算了。”
陈湘如道:“得了空,也教绿叶吧。奶娘,你回头去东院大管家那儿,上回他说要给我引荐会识字的丫头,还得添一个,往后出门,就能带着,你帮我挑一个麻利、沉稳的来。”
刘奶娘应了,陈湘如让她去挑大丫头,可见是信任她的。
陈湘如道:“绿枝,看二姨娘母女回来了没,若是回来了,领了小丫头去二姨娘院里,让她给三小姐挑个贴身服侍的丫头。”
安排妥当,陈湘如起身去了偏厅,坐在案前,拿了笔墨,看着上回绘的《梅花仕女图》,便想到再绘《荷花仕女图》,荷花有白荷、粉荷和紫荷,碧翠的荷叶,绘出来既清新又不失亮丽。
绿叶见刘奶娘和绿枝都出门了,进了偏厅,低声道:“大小姐,周八公子给你的信……”话没说完,就见陈湘如眸光犀厉地瞪了一眼,只得打住,嘴里却低声道:“你不看信,倒似我没办好差,瞧他着急地问,许是有大事儿呢。”
陈湘如将信搁到锦盒里,之后再没瞧一眼。
绿叶念着自己应了周八,就跟心上有猫儿挠似的,转身进了陈湘如的闺房,取了信来,双手捧递到陈湘如面前,“我的大小姐,奴婢求你了,你好歹看一眼。”
陈湘如扫了一眼,“看过了。”
“你就会哄奴婢,这信套都粘得好好儿的,你都没拆,哪就看过了?”
“你不是让我看一眼么,我都看两三眼了。”她又看了一眼,依旧不接。
绿叶急了,她答应了人的事就得办到。“大小姐,你就拆开看看吧。”
“不看,信是你拿回来,劳绿叶姑娘把信再送回去。”陈湘如拿着画笔,这里一点,那里一勾,就是不接信。
都拿回来几天了,现在才送回去,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周八:周八公子,对不起,奴婢绿叶没办好差使。
绿叶拉着张脸,近乎要哭出来,久久地捧着信,一动不动,似被定住一般,就等着陈湘如接。
陈湘如只作没瞧见,这丫头的主意大了,居然在外头敢私接旁人的信,她偏就不看,看绿叶下次还敢把信带回来。
绿叶又怕刘奶娘回来撞见,又怕这事被绿枝知道了笑话她,只想着陈湘如接了信瞧。
陈湘如只顾描图样,不知过了多久,一抬头时,绿叶还捧着信,颇是不无奈地接过信,不等她说话,绿叶却央求道:“大小姐,你好歹拆开瞧瞧,就这么大的事奴婢都办不好,不是让周八公子小瞧奴婢么。”
“就你主意大,我为甚要顾你的面子?”陈湘如抬了抬手,吓得绿叶以为她不看,那眉毛、眼睛都会拧到一处了,陈湘如不由莞尓一笑,“就给你个面子,我拆开瞧瞧。”
拿了信,拆开瞧了一眼,“湘如卿卿”,光这四个字,顿时就瞧得陈湘如双手一颤,一把拍到案上,“登徒子!活脱脱就是个十足的登徒子!绿叶,今次便罢了,下次你再敢把他的信带回来,我就把你赶到东院做苦差去,看来是我太纵容你了。”
第一封信就写得火辣辣让人浑身不自在。
这一封更好,一开头就唤出“湘如卿卿”,这样的男子不是登徒子是什么。
早前,她原对周八还有两分好感,这下好了,全没了。
陈湘如再不愿看了。
第054章 你敢叫卿卿
绿叶却伸长脖颈瞧了一眼,心里却在琢磨着,好好儿的周八让刘奶娘捎话来问她办差的事儿,分明就是这信里写了要紧事,猜来猜去,绿叶就猜到了一些,“大小姐,莫不是周八公子约你见面的事儿。”
“这是私会!”
前世的她原就胆怯,就算处处谨慎,还是在宅斗一次又一次地落入陷阱。今生的她,骨子里还是胆小的,她可不想落人话槽柄。
陈湘如狠声斥责:“你还敢说,回头被老夫人知道了,小心打断你的腿。我再说一遍,不许把他的信带回来,否则我可真赶你去乡下庄子当差。”
就算他的信里写了相约的事又如何,她不会看了,且由着周八闹腾去。
从未见过这样的男子,才见过几次面,就敢写这样的信,言辞还是这样的火辣,当她是什么人了,可见周八也不是个稳重的。
陈湘如胡乱将信搁回信套里,摆手道:“给我放回去,我已经瞧过了,你别再纠缠。”
“大小姐不如就瞧完吧,好歹瞧仔细里面说了什么……”
“那个纨绔、登徒子能说甚?就算他说破了天,我还是我,他只是他,与我何干,别扯到一处。绿叶,你再多说一个字试试,我立马就把你赶乡下去。”
陈湘如挑着眉头,看来她的性儿是太好了,也至绿叶越发没个样子。
要不是她前身留下零星记忆里,直到前身病逝,前身跟前服侍的都是两个打小一起长大的下人,即便绿叶后来嫁人了,却在陈湘如病重时回到她身边服侍、照顾,就凭绿叶这份忠心,陈湘如也对绿叶多有看顾。
绿叶顿时哑然,连小声嘀咕也不敢,把信搁回原处。
此刻,周八正在观音庙后院踱步,照着信上说的时辰,这个时候她也该来了。他信上可清清楚楚地写了时辰、地点等等,她怎就不来呢。
第一次,约在茗香茶楼,那是江宁城的闹市区,她不好应约,怕被人说道。
这回,他选在她常来敬香的观音庙,应不会惹人猜疑。
等了一刻钟,不见人来。
等了一个时辰,还不见人来。
难道她没看那信?
周八顿时觉得有些挫败,他第一次喜欢一个女孩子,不管怎样,只想与她说说话。
在他看来,陈湘如既然能支撑家业,迈出家门,查看生意,就不会是寻常的大家小姐,这样正是周八喜欢的。
可她,没来。
两次都失约了。
周八满是落漠地离开了观音庙,回到五房院子时,一进门就见父母正坐在花厅闲话家常。
周五老爷一见着儿子,顿时气就不打一处涌上来,“你这臭小子,一整天的又跑哪儿去了,让你与堂兄弟们一起读书呢,你今儿又没去私塾。”
周五老爷和慕容氏夫妇膝下就只得这么个一个儿子,严父慈母,和所有大户人家的一样,但慕容氏这个慈母又与旁不一样,慕容氏很多时候更像是周八的朋友。
慕容氏含着笑,与周五老爷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莫要为难周八。
周八不喜欢读书,这一早他们夫妻就知道,周五老爷为此还说“这性子随我,我小时候最烦读书。”
周五老爷看着周八那脸色,“谁欠了你钱不成,你拉着脸给谁瞧,书不好好念,就在外头乱跑,回家还摆脸色给老子瞧,回到江南倒越发长能耐了。”
周八只不说话,脸色更难看了。
周五老爷一瞧他这样就觉得丧气,“妈的!你还是我周子迁的儿子么?天塌了还有个高的顶着,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再给老子摆脸色瞧瞧!”
慕容氏忙起身,暖声道:“这是怎了?”
周八道:“她又没来。”
“她……”慕容氏眨着眼睛。
周五老爷没大听明白,“他说什么呢,我怎听不懂。”
慕容氏推攘着周五老爷,“你身上的伤不是大好了么,去习武堂吧,我陪玉鸣说说话。”
周五老爷不想走,还没问清楚呢,硬是被慕容氏给推了出来。
待确定周五老爷走远,慕容氏才道:“你是怎么约她的?”
周八气馁地道:“我都写在信里呢,说今儿寅时一刻在观音庙后一见。”
“还有呢。”
周八不想说。
慕容氏道:“傻儿子,你得与我细细地说,否则我怎么知道她为甚么不来?”
周八道:“她令她奶娘把当票和银钱送来了,还说‘钱不是你那样花的’。”
慕容氏一脸迷糊,“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周八便将自己私底下赎回陈湘如姐妹首饰的事细细地说了一遍。
慕容氏听得双眸闪光,这臭小子攒的私房钱,还有在北方沙场建立功勋,朝廷赏的五千两白银,可是连她也没给,竟全用在给人赎首饰上了。
都道女生外相,在她看来,这男也生外相。
她这个娘是白拉扯他一场,倒舍得在那陈家大小姐身上花。
只是,人家陈大小姐却不领情,把当票和银钱送来,多给了当票上数额的三成银子,还挑了句“钱不是那样你那样花的”,这分明就有责备之意,本来也是嘛,照着当铺的规矩赎回去就成,可她这儿子硬是花了高出近两倍的价儿去赎呢。
疯了,疯了!
她怎么就养了这个样一笨蛋儿子。
周八哭丧着脸,“娘,她是什么意思嘛,我怎不明白。”
慕容氏想的则是:如若是她,有人帮自己赎回首饰,一定是感动的吧,就凭这份感动,也会去赴约的,没道理不去呀。“你到底还写了什么?”
周八想了一阵,“湘如卿卿。”
“卿卿……”慕容氏瞪大眼睛,这一句可比周五老爷当初追她那句话更让人晕厥呀,“你才见过她几回,就敢这么写。”
“是……是沈无争说的,就得这么写,他给她未婚妻写信也是……”
“你个傻孩子,你听他的,他和她未婚妻是打小就订的亲,原是青梅竹马,他能写,你却不能,你这样一写,不是吓人家姑娘?换作是我,要是我去了那才是怪事,只怕她已经当你是登徒子。”
也就是说,坏就坏在那句“湘如卿卿”上了,人家拿他当登徒子了。
第055章 抢占他人成果
慕容氏伸手凿点着周八的脑门,“你怎不问问我,我就那么吓人?你找沈无争那混小子商量也不告诉我?那小子鬼心眼多着呢,就凭你的道行,他把你给卖了,恐怕你还得给他数钱呢。”
周八,是独生子,上无兄姐、下无弟妹,回到江南才有年纪相仿的堂兄弟姐妹。
小时候,周八也缠着慕容氏,说要弟弟、妹妹,可后来她听人说,好似慕容氏生他的时候伤了根本,再不能生了。
周五老爷说“有玉鸣这个儿子我就知足了”,也不提纳妾的事儿,对此三姨奶奶颇有意见,曾提过要给周五老爷纳妾的事,三姨奶奶也确实给周五老爷纳了一房美妾,可这美妾一直住在兴国公府,这么多年了,姨娘那肚皮也没个动静。之后兴国公夫人做主,又提了两个通房给周五老爷,说是无论是谁只要有了身子,就升为姨娘,可这两个通房也没怀上身孕,做了三五个就被林姨奶奶打发出府配人了。
自那以后,三姨奶奶与兴国公夫人再没提给周五老爷纳妾的事。
周八心头一急,原以为能打动姑娘心,却把人家给吓着了,这可如何是好?“娘,你替我想想办法。”
周八拉着一张驴脸,一扭身坐在一边,愁眉不展,定是这样的。
“追求姑娘贵在诚心,你这么做不是追求,而是在吓人,你听旁人的做什么,用你自己的方式就好。”
周八很急,从来没干过这样的事,“娘也说她很好,我就是喜欢她,你瞧她遇着刺客也不惊不惧,还有寻着周家的货船也没贪半分,娘……她人也长得好,虽不是最漂亮的,但却是最得体的一个,我喜欢听她说话,那声音好听。”
像个讨糖吃的孩子,在母亲的面前,周八变成了个小孩子。
“娘,你帮我,你明儿就去陈家把话挑明,我不要等,也不要她家长辈把她许给别人,娘……”
“你又糊涂了,她还在孝期呢,好歹多等几年。”
“再等,就变成人家的了。”
慕容氏就没见过这般猴急的,周家各房的孩子,一个个都吵着不想娶妻,直说女人麻烦,可她这儿子倒好,自己倒急着要娶妻了。
“孝期不议婚事,这是规矩,你不必担心,回头我去陈家拜访老夫人,先把这意思表露出来,陈老夫人是个聪明人,会明白的,咱们逼得太急,反倒失了礼数。”
慕容氏又宽慰了几句,直哄得周八高兴了,方开口道:“把当票给我。”
周八错愕。
“快给我,我自有用处,先借三日,三日后便还你。”
周八“哦”了一声,乖乖地掏了当票出来,里面还有几张银票。
慕容氏在心下盘桓了一番,早有主意。
一大早,陈湘如正在用晨食,陈湘娟领着小桠就到了。
陈湘娟怀抱着一只长约三尺,宽高皆为七八寸的锦盒,端坐花厅,神色里带着几分疲惫,“大姐昨儿绘了几幅图样?”
便是一幅,陈湘如就忙乎了两个多时辰。
这一夜功夫也只能绘两幅,一幅是仕女纹帔子的花样图,一幅却是细绘的《荷花仕女图》。
现在,她屋里挂了两幅,是前世母亲与最要好的义姐的画影,皆以仕女图方式绘了出来,两幅都绘得细腻,是陈湘如颇满意的画作。
绿叶进屋取了花样图。
陈湘娟接过展开,小桠早前觉得陈湘娟绘得好,可这会子一比对,陈湘娟那样就显得太庸俗了,哪有大小姐绘的雅俗共赏,还有那画上的蝴蝶、鲤鱼,真真跟活的一般。
陈湘娟笑道:“大姐且忙着,我给马大哥送去。”
主仆二人行了一程,陈湘娟满是狐疑:“真是奇了,大小姐的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她的女红花样我是瞧过的……”
小桠道:“马大公子正想求一幅大小姐的花样呢。”
有了陈湘如的图样,她陈湘娟的就差得不成样子。
陈湘娟咬了咬唇,“把盒子打开。”
小桠迟疑了片刻。
陈湘娟拿出自己昨儿一宿画的几幅图样,将陈湘如的图样混入其间,挑中其间最鲜艳的一幅拿在手里。
小桠惊异地道:“二小姐,你这是……”
“记住了,淑华苑的《仕女图》是我绘的。”
可,这明明大小姐绘的。
还把那幅最庸俗的画说成是大小姐绘的。
小桠生怕被人瞧见,一双眼睛警惕地四下审视,“二小姐,马大公子和五斤来了。”
一边小路上行来了马庆主仆。
陈湘娟唤声“马大哥”提着裙子迎上,“这幅图样是大姐昨儿绘的,盒子里是我绘的。”
马庆应了声“嗯”,接过陈湘娟递来的图样,不由得微微蹙眉:色彩太艳丽了,显得庸俗,这与早前他见过的图样风格可不大一样,上面绘的是牡丹蔷薇,紫的、红的、粉的、黄的皆有,颜色也太繁复了,上面的仕女颇有卖弄风骚之嫌。不由得面露几分失望之色。
陈湘娟笑道:“马大哥,这可是大姐连夜赶绘的,颜色又鲜艳、又漂亮。”
到底是人家姐妹的一番心意,官家小姐的墨宝多不外传,能破例绘制图样便是对他最大的支持与帮助,马庆道:“代我谢谢大妹妹。”
“马大哥还得谢谢我呢,我昨儿可一宿没睡,这才缓了五幅图样出来。”
马庆笑道:“二妹妹辛苦了。”
令五斤从小桠手里接过锦盒,领着五斤离了陈家大院。
小桠面露忧色,“二小姐,要是马大公子相中了大小姐绘的那幅,回头要你再绘一幅图样来,你……可怎么绘得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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