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相和掂了掂银子,并没有拒绝,只是眉头微锁,依旧赚少了些。
婆子犹豫了一番,狠狠心又从里面取了一枚二钱银锞子来,问道:“大爷拿着买茶吃,还望大爷指点迷津。”
陈相和收好碎银子,低声道:“你们求大小姐放人,原就是错上加错,人是她让官府抓的。”
“正因为如此,我家老太太才想请大小姐周圜把老爷给放出来。”
陈相和冷笑着,“徒刑可免,功名还能保得住?”
保不住功名,她家老爷一辈子都是白丁。
婆子惊道:“不会吧……”
“朝廷有个赎银抵罪的法子,交足了银子就能放人,趁早赎人许还能保住功名。你们若真等着大小姐,待她一出手,银子花了不说,十一叔的功名也定是保不住的。”
婆子听陈相和这么一说,整个人怔得说不出话来,这虽是最明显的道理,“可是,正因为老太太想保住我家老爷的功名,这才求的大小姐……”
“新官上任三把火,大小姐新掌陈家大院,正要杀鸡儆猴呢。”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陈相和不妨再加几句,烧足火候,“婆子,我可是清清楚楚地听到大小姐与人说,‘徒刑可免,活罪难逃’呢,谁让四房人开罪了她,你们瞧着,这回就给族里捐银的事,四房不就干了两回,可有落个‘好’字?”
一转身,陈相和走远了。
陈将生的功名是保不住了,这原就是陈湘如的意思,虽然照着律法来,陈将生犯的罪足可以销去功名。
陈相如心里暗道:陈湘如,你不让我们母子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这好戏才刚刚开始呢。
婆子回到陈家庄。将此行的情况与四老太太细细地禀报了。
将生妻道:“婆母,老爷该是要回来了吧?”
四老太太近来夜不安寝,就担心这唯一的儿子回不来。
婆子原想提陈相和说的话,转而又想:这事不能说,老太太和太太每日忧虑过甚,原就是担心老爷回不来,要是提了那事,岂不又要担心了。
可,若是不说,她虽是个下人,可又觉得陈相和说的事儿也有一番道理。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真好生为难。
四老太太道:“如丫头答应过我的,着人去衙门候着,说不准哪日就把老爷放出来了。”
将生妻应声,挑了个小厮出门。
四老太太从婆子里的眼里瞧出了异样,道:“儿媳妇,你们退下吧,我想歇会儿。”
将生妻携了两个美貌的侍妾离去。
四老太太斥退下人,只余婆子一人,低声道:“你的话没说完,还有甚事?”
婆子面露难色。
四老太太道:“说,恕你无罪。”
婆子方将陈相和说的话细细地转叙了。
四老太太面上风生水起,“我让如丫头出面说和,原就是想省了这笔赎罪银子又保住功名……”
婆子垂手侍立在一侧,“奴婢以为,怕是这事不容易平顺了,衙门到现在都没放人。”
这边正小声议论着,只听外头有人大喝:“这里可是陈将生家?”
门子问:“来者何人?”歪头审视着一身官差打扮的中年男子。
男子道:“小的是江宁府衙的,奉我家师爷之命,前来府上问一声:是要交赎罪银呢?还是任你家老爷服徒刑。”
这声音很大,陈将生家虽说殷实,也不过是二进的院子,家门上的说话声清晰地传入众人的耳里。
四老太太惊道:“来人,快把他请到上房来。”
官差进了上房,有下人奉了茶点,请他坐下。
衙门两边开,有钱没钱都别进来。
官差却四下一扫视,心里琢磨着如何与他们报多少赎银合适,这种赎银,朝廷原没个定例,出多出少全凭了各衙门做主,这也成为各衙门赚钱的门道。常常一个小罪,就能让各家倾家荡产。
四老太太问:“差爷,徒刑的赎银得多少?”
官差一直都在审视,自来这赎罪银子也不是寻常百姓家能支付得起的,瞧陈将生家倒过殷实,既然是殷实自然要狠狠地敲上一笔。伸出手指头,比划了五根。
他说的是五百两银子,不想四老太太却惊呼一声“五千两银子?”这也太多了吧,他家就田庄、铺子可数的几处,是比族里其他人过得好,可也经不住一下子要拿出五千两银子来。“就不能通融一下,这也太多了些。”
第076章 赎罪银子
第076章赎罪银子
她既然说五千两,想来拿出这笔银子应不在话下。
官差道:“这是我家师爷定的,我今儿就是来传话的,五日后若不交赎罪银子,陈将生就得服徒刑。小的告辞!”
五千两银子,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对陈家大院来说许是九牛二毛,可对四房一家来说,这是好几年的花销。
前不久,四老太太才凑了两笔银子,一笔是捐给族里的,一笔是赔给陈湘如的绸缎。
陈湘如这小丫头心儿够狠的,居然趁火打劫、不依不饶,四老太太忆起婆子说的话,越发肯定陈湘如是故意的,她就没想插手此事,心里将陈湘如恨了个半死。“如丫头,你小小年纪就这等无情无义,你这是拿定主意要与我们四房为敌了。”
将生妻从外头进来,听了下人说官差让凑五千两银子赎罪的事儿,抹着泪儿道:“婆母,这可如何是好?”
四老太太道:“这事儿是陈家大院惹出来的,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他们这是要害我家将生呀!来人,准备马车,我们去陈家大院。”
半个时辰后,四老太太又携着儿媳、孙儿等人到了陈家大院的上房,来的时候,老夫人正教陈湘妮读书识字,教的是《女容》第一页的字。
“三嫂啊,你可是答应要救我家将生的呀,你怎能说话不算话呢。”
四老太太一落音,呜咽着哭了起来。
她身后的儿媳、孙儿等人也齐刷刷地跟着嚎哭起来。
老夫人一凝,寻声望来,四老太太一家已经到了上房外头。
四老太太进了上房花厅,软坐在贵妃椅上,那眼泪儿扑簌簌地滚将而下,“三嫂,你答应过要救将生的,不能不管,这都多少天了,将生还没被放出来。”
老夫人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你们也瞧见了,我瘫疾在身哪能行动?如儿答应了帮忙,你们总得给她些时间。”
“你出不了门,可你家的如丫头是个有本事的,要放人,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四老太太呼天抢地地哭着,挥舞着双臂,扬着帕子,一下又一下地拍在腿上,“苍天呀、菩萨呀,三嫂与我都是守节之人,我只得一个儿子,要是将生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要活了呀!这事儿,原就是被你家如丫头给害的。”
老夫人道:“这救人哪有这般容易的,如儿这几日也在想法子。”
“三伯母说想法子,若真想法子,也不会至今也没放回来,今儿官差到了我家,还说要五千两银子的赎罪银子,呜呜,这么多银子,我们哪里能拿得出来。”
就算能拿出来,他们也不会拿了。
四老太太抹了一把泪儿,领着儿媳、孙儿大哭,孙儿们见她在审视,一个个哭得更大声了,尤其是庶出的几个孩子,生怕被责备一般,哭得跟死了爹一般。“这事儿原就是如丫头闹出来的,要不是她要寻将生的错,将生何至被官差下了大牢,呜呜,她得把人给我放出来,要是不放出来,我往后见天儿地领着孙儿们来哭闹。”
老夫人自是偏着自家孙女,陈湘如也在寻法子,可陈湘如在孝期,又不便上门拜访,她能寻着、说上话的就只得周家,周家与江宁知府原是姻亲,若搭上周家,自然就能在知府那边说上话。
这里正哭着,只听外头传来一个女子的喝声:“照四叔婆的意思,将生族叔触犯国法,也是被我害的?难不成他一个长辈犯罪,还是我教唆的不成?”
进来的,正是陈湘如。
她眸光犀厉。
四老太太擦了一下眼睛,她活这么大半辈子,难不成还怕了这个黄毛丫头,厉斥道:“都说陈家大院的规矩最重,有你这样的晚辈么?”
“四叔婆问得好!”陈湘如神色不惧。
她没有找人的不快,倒反被四老太太找了几回麻烦,事至今日,他们没有半点悔意,反而认为是她算计了陈将生,就似犯过的不是陈将生,根本就该是她陈湘如。
处处退让,反而让对方的气焰强势。
撒泼哭闹都使到了陈家大院来。
“有十一叔那样算计陈家大院的,一要谋夺我家的绸缎,二要毁我陈记的名声,四叔婆声声问有我这样的晚辈么?那我倒要问问四叔婆,可有你和十一叔这样的长辈?”
你们没个长辈样,又何以要我得有晚辈样?
四叔婆既然不信她,又何必要求她把人放出来?
四叔婆既选择了信,却三番两次带人到陈家大院来哭闹?
你们这是哭么?这是强人所难!
陈湘如继续道:“律法是朝廷定的,族叔犯罪这是事实?难道会因我的一句话,就一笔勾销了?”
四老太太勾了勾唇,就不是个良善的,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
冷笑一声,“你哪有要捞人的意思?你一想要我四房破笔钱财,二想毁了他的功名,陈湘如,你若行得正,你敢对天起誓,说你没这意思么?”
陈湘如心头的怒火乱窜,却用笑掩饰了怒,过了片刻方平下心来。
将生妻趁热打铁道:“若是如侄女否认倒也无妨,你尽快把我家老爷放出来,我们就不与你计较了。”
“你们几番进陈家大院,瞧瞧你们的样儿,是不与我们计较的态度么?”陈湘如一脸不信,“相反的,是我们没与你们计较,既然十一婶要与我们计较,我们就计较一番。”
四老太太恶狠狠地瞪了将生妻一眼,她们来闹,就是想逼陈湘如尽快去衙门放人。
五千两银子,她可不想拿,家里也拿不出来。
想用长辈的身份来压陈湘如,也要陈湘如保住陈将生的功名。
陈湘如道:“昔日在四房布庄的库房里寻着我家的绸缎,那是官差也看到的,可谓人证、物证俱在,照我朝律法,原是要定‘霸占他人财物’罪名,后却从轻定了‘谋夺他人财物’,这一个词可是千差万别,前者罪加一等。若我们计较,会是后者?”
老夫人轻咳一声,脱口道:“如儿,住口!”到底都是同族之人,陈将生的声名已损,她不希望陈湘如也毁在这上头,暖声道:“四弟妹,如儿一直都在周旋此事。你们听谁乱咬舌根,说如儿要害将生?到底都是族人,她不会这么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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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7章 讹上门
第077章讹上门
四老太太忆起婆子说的话,那可是陈相和亲口说的岂会有假,陈将生为什么会这么做,一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陈家大院扶持了马庆做从四品郎中,而非扶持陈将生做。
陈湘如想着:今儿他们敢吵闹,她也不会再柔软下去,大不了和他们撕破脸面。
四老太太带着哭腔,“三嫂,若是将生有个好歹,我也不要活了。今儿看不到将生,我是不会离开这陈家大院的,我们一大家子就在陈家大院住下了。”
这是要胁!
老夫人宽慰道:“快别再哭了,我让如儿这就想法子把人捞出来。”
陈湘娟听说四老太太又闹上门了,领着小桠往上房来。
上房里哭声一片。
陈湘娟蹙眉听了一阵,大致理出个头绪,是四老太太听人说陈湘如要害陈将生丢失功名,又要让四房赔一笔钱财,这才着急,带了家人闹上门来的。
小桠道:“二小姐,你可要帮帮大小姐。”
“帮?帮什么?大小姐收回我打理后宅之权,早前可是她自个儿说她主外,我掌内,就给了我一个大厨房打理……”这是拿她当妹妹么,什么时候起,姐妹二人早已貌和神离。
“可大小姐到底是你的姐姐。”
“她能干着呢,不需我来插手帮忙。”陈湘娟冷笑着,“这些日子,我只想帮马大哥多绘几个花样子,罢了,上房就别去了,我们回屋绘花样去。”
原本已经出来,陈湘娟到底在上房院门外止步,她就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也不便理睬这种事,就如上回老夫人教训的那样,她还要不要自个儿的名声了,早前因为处置大姨娘的事,她的名声已经落到了极限。
后来,陈湘娟反反复复地想过:这是大小姐要拿她当枪使呢。
她做得再好,可陈相富兄弟俩就不领情。
为陈相富兄弟俩守家业,想来就觉得可笑。
她身为女儿家,只拿自己的那份就好,最大的心愿莫过于寻一个自己喜欢的男子携手一生。
可这个男子,她已经寻着了。
上房花厅里,老夫人神色俱厉地道:“如儿,将生的事,你需要几日时间?”
陈湘如没想老夫人会帮衬着四老太太。
老夫人对四老太太道:“四弟妹瞧这样可好,期限若到了,你们再上门也不迟,好歹给如儿充盈的时间。”
陈湘如虽不明原因,但老夫人的心意她多少也知晓一些,是念着同族情分,“十日。”
四老太太惊道:“十日?官差来传话,说五日后我家老爷若是不能交付赎银,就要施徒刑。”
老夫人轻声道:“瞧来是不能再拖延了。”叹了口气,道:“如儿,给你三日如何?”
陈湘如不想与老夫人讨价还价,在这世间如果还有长者值得她敬重,无疑是老夫人。“好,就三日。”
四老太太的脸色暖和了几分,但依旧没有半分感激,就别谈求人的态度。
就这件事,四房的人还是会认为是她陈湘如刻意为难,她满腹的怒火,原就是陈将生行错了事,倒成了她做得过分,只因为陈将生与她都姓陈,又被冠以族人。
陈将生哪里拿他们当族人了?
而老夫人却是拿他当族人的。
将生妻身侧一个五六岁的男孩扯着她的手,“娘,我还要吃那个糕点,真好吃!”
花厅摆放的一大盘糕点都被他家几个孩子吃了个精光,可他们还要。
老夫人笑道:“赵婆子,却厨房再准备两包来,让四老太太带回去给孩子们吃。”
四老太太这才有了几分在走亲戚的感觉,立马浮起了笑容,想着要放出了陈将生还得老夫人说话,“多谢三嫂了。”
没有半分推拖,倒是心安理德地受了。
四老太太斥道:“如丫头,还不去张罗接你生叔父的事儿,立在这里作甚?”神色里颇是得意,落到陈湘如的眼里却像个猴子。
陈湘如很想回敬:这是我家,我想待着就待着。
而,老夫人道:“如儿,你且下去吧。”
陈湘如欠身退出花厅。
站在院门外,厉声道:“把西院看门的管事唤来,当陈家大院是什么地儿,任着他们就进来了,上回没追究,这回……哼,再放过,倒真让他们忘了自己的职责。”
绿叶应声欲走,陈湘如道:“且慢,不必唤看门的管事婆子,把二管家叫来。”
陈湘如看着面前站立的二管家,“看门的管事,几次三番地把闹事的放进陈家大院,孰不可忍,当罚则罚,你去告诉她,再出差子,不必留在陈家大院当差。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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