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什么日子?”
“回大小姐话,四月十一。”
“四月十二是二小姐的生辰,湘娟满十三了。”陈湘如悠悠轻语,“你回头去首饰铺子挑一支珍珠钗子。”
鲜色的不能戴,但白珍珠的可以戴。
绿叶道:“明儿让刘奶娘走一趟陈家庄,托她把礼物捎过去。”
“你和刘奶娘商议吧。”
湘娟的生辰、相富兄弟的生辰,甚至还有湘妮的生辰,她都记得的,无论是谁,都不能庆贺,但她都会送一份礼物。
回到陈家大院,陈湘如便去了上房,先陪老夫人用晚饭,又陪老夫人说了些各处店铺、生意上的事。
最后,又道:“祖母,明儿是湘娟的生辰,她满十三了。”
陈湘如不提,老夫人都快要忘了湘娟的生辰到了。
陈湘妮带着稚音地道:“那我们明天要给二姐姐送礼物吗?”
“各凭心意吧。”陈湘如轻声说着,“我给她备了份礼,相富、相贵又送了两本书、一些笔墨,三妹妹想送什么?”
陈湘妮想了一阵,“那我送一个自己做的香囊给二姐姐。”
“好。明儿一早,刘奶娘要去陈家庄。让她带去吧。”
老夫人对赵婆子道:“明日准备好湘娟爱吃的糕点,让刘奶娘一并带去。”
陈湘如歪头看了眼老夫人,“祖母,你就原谅了湘娟,她离家已有半年多,想来已知错了。”
“如儿。是我不放心她,要是她回来,再闹出些什么来,你和妮儿的名声也会被连累。陈家大院最是个讲规矩的,她想坏规矩,我绝不宽容,更不会让她毁了陈家的名声。”
同样的错,陈湘妮犯了两回,一回又一回。到了这第三回,老夫人不信她了。
一个女儿家,就敢跟着一个男子独处一室,这还不算,还敢与男子搂搂抱抱,这更是让她无法容忍。还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陈湘娟明知道与马庆订亲的是陈湘如。可她还是千万百设的接近马庆。
她不能罚马庆,但可以罚陈湘娟。可以阻止陈湘娟接近马庆。
陈湘如想着到底是血脉至亲,她们几个好吃好住地呆在陈家大院,可是陈湘娟呢,她已经听刘奶娘说了,五老太太年轻守寡后就改吃素了,陈湘娟陪五老太太住在佛堂。哪里受得住,天天吃素,陈湘娟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祖母,让湘娟回来吧,大不了将她禁足在淑芳苑。”
老夫人却拿定了主意。还有一年多孝期就满了,那时候她就可以宣布两个孙女的婚事,如此,再不惧陈湘娟会破坏陈湘如的婚事。
陈湘妮也跟着道:“祖母,让二姐姐回来吧。”
老夫人冷声道:“我自有我的打算,就别为她求情了,没什么事,你们姐妹都回屋歇下。”
姐妹二人起身告退。
都过了大半年了,按理老夫人的怒气该消了才对,可瞧老夫人的样子,没消反而更增了。
回到淑华苑,陈湘如问刘奶娘道:“奶娘,老夫人为什么就肯原谅二小姐呢?”
刘奶娘多少听到一些,可是此刻只能否认,这也是老夫人的意思,老夫人一直都在保护大小姐啊。
那天,她去上房里,正赶上王婆子回陈家大院向老夫人禀报二小姐的事。
老夫人问:“二小姐近来在佛堂可好?”
“老夫人,这可怎么办才好,奴婢瞧着二小姐非但不知悔改,这怨恨更长了呢。那天夜里,奴婢一觉醒来,她在自言自语地咒骂大小姐,说老夫人偏心,什么好的都给了大小姐,她只是用自己的方式争抢该得的那份,到底有什么错……”
王婆子回想起陈湘娟那时的举动,竟用纸剪了两个小人,往小人上扎针,上面写的是“陈王氏”又有“陈湘如”几字,王婆子识字不多,可那个“陈”和“王”字却都认识,再加上陈湘娟跪在那儿絮絮叨叨地咒骂,一联想起来就知道两个小人是谁。
老夫人握紧手时的佛珠:“这个孽障!”神色里全都是失望。
刘奶娘从未想过,这姐妹二人竟会走到如此地步。
大小姐又有何错,二小姐竟怨恨上大小姐。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一次又一次,二小姐明知是错,还是要亲近马庆,只是认为这样可以伤害大小姐。
此刻,刘奶娘面对陈湘如的询问,只不能说出真相,轻声道:“老夫人不是说了吗,她是不放心二小姐,害怕二小姐再犯同样的错,这可是在孝期,犯不得这样的错。”
便是朝廷命官,若是孝期犯了女色被人知晓,都会重惩的。
何况,二小姐还是女子,更不能犯这样的错。
刘奶娘心疼大小姐,这可是她带大的,感情深厚,她自个也是不由自己的偏宠着陈湘如。
“大小姐,老夫人自有主意,你就别再为难老夫人了,你想想看,要是二小姐回来没改秉性,再惹老夫人伤心,你也会难受的。”
既然谁也不能保证陈湘娟会懂事,不如就让她在乡下呆着。
刘奶娘想着陈湘娟如此恶毒,居然咒骂自己的亲姐姐,心里也觉得气愤,难怪老夫人一听说要把她接回来,便是满口拒绝。
四月十二的清晨。陈湘娟坐在五老太太家的佛堂里,每天除了抄经就是念经,她简直烦透了,五老太太不爱说话,却把一本《三从四德》丢给她:“你再抄两遍。”
这本书,她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
佛堂。并不能拂去她心头的不甘与怨恨,随着时间的流淌,这怨恨却逾来逾深,而对家人的爱意,却越来越淡。
有人说,恨如美酒,越久越浓。
也有人说,有一种爱如茶水,逾冲逾淡。
陈湘娟觉得自己就是这样。
她面上不言不语。却把所有的怨恨都深埋在心头。
今晨刚礼完佛,茗儿欢喜地道:“二小姐,陈家大院来人了。”
陈湘娟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是祖母要派人接我回去?”
“是大小姐身边的刘奶娘来了,说今儿是二小姐的生辰,特意送东西过来。”
刘奶娘备了丰富的糕点,陈湘娟小时候喜欢的,后来喜欢全都齐全的。又递过一只精美的盒子,里面搁放着一支珍珠钗子。
这一刻。陈湘娟的心又凉了大截。
刘奶娘道:“祝二小姐平安和顺!”不能说快乐,因她还在孝期。
她冷冷地问:“祖母什么时候接我回去?”
“大小姐在老夫人面前提过好几回了,可老夫人说,谁能保证二小姐回去后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老夫人说,在孝期未满之间,陈家大院绝不能传出不利于陈家的名声。来的时候。老夫人要我告诉二小姐,可还记得四房老太太伍氏的下场……”
伍氏,因为与陈业荣有染,被当场沉塘的。
陈湘娟抿了抿嘴,她会如伍氏。
伍氏岂是能与她相比的。
伍氏就是个泼妇。
陈湘娟嘴角一扬。露出苦涩的笑,“大姐真的在祖母面前替我求过情吗?”
“自是求过的。”刘奶娘也无奈,陈湘如提了好几回,但老夫人都不同意接陈湘娟回陈家大院,“老夫人说,她不放心二小姐。”
去年先被禁足淑芳苑,后被送到五老太太家,天天的吃斋念佛,再吃下去,她就要吐了,每天看着铜镜里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容,陈湘娟就觉得可怜,只有她自个可怜自个吧。
她原也是个矜持的女儿家,哪里会做那种事,都是被老夫人逼的,她不想见马庆,可她们那么久、那么久都不让她见着马庆。
她恨老夫人、恨大姐,恨那个家……
可是,她却得仰仗那个家生活。
陈湘娟疯狂地想要离开这儿,离开这个地方,“刘奶娘,你告诉我,要怎么做老夫人才能原谅我,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接我回陈家大院。”
刘奶娘看了眼陈湘娟,欲言,却又抑住了,只转身将食盒里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出来,又从怀里掏出几样来:“糕点,是老夫人特意预备的。这两本书,是二爷、三爷送你的礼物,还有这些笔墨,也是二爷、三爷亲自为你挑选的。这只香囊是三小姐送你的礼物……”
陈湘娟见她问非所答,原本强忍的东西,顿时暴露了出来,厉声道:“刘奶娘,连你也欺负我是不是?你告诉我,到底要怎么做,老不……”险些就说错了,是的,她不会再叫她祖母,那就是一个“老不死的”,“老夫人才肯让我回去?”
她紧紧地握着拳头,漠然的看着送来的东西,她不要礼物,她只想回陈家大院。
刘奶娘轻声道:“二小姐,东西已经送到了,奴婢得回去了。你要保重身子,过些日子,家里会令人送夏裳过来。”
“保重身子、保重身子……每回有人来就会说这几个字……”
保重……她愕然,要是不能保重呢,如果她生病了,病得严重了,难不成那老不死的还不许她回去。
对,这是个好主意!
只要她生病了,王婆子一定会陈家大院禀报,那时候,她就能回去了。(未完待续。。)
第136章 生病回家
她才不要跟那个哑巴样的女人住在一块。
她更不会整日对着那尊不会说话的观音泥像礼什么佛。
她的人生可以更美好的,她的良缘也可以自己谋到。
刘奶娘走了!
陈湘娟看着送来的东西,嘴角浮现出一丝异样的笑。
看到这佛像,她就会想到那个女人,那个被禁在观音庙的女人。
数年前,她已经忘了是七岁还是八岁时,她陪陈湘如去观音庙里敬香,陈湘如去向师太许香火钱又解签时,她独自一人跪在菩萨面前,虔诚地祈求着神灵:“保佑祖母长命百岁!保佑我爹平平安安……”
那时,一个女人轻呼着:“二小姐、二小姐……”打乱了她的祈祷,一扭头,却见不远处站着一袭尼姑袍的妇人,眉眼瞧着有些熟悉。
她女人走了过来,趁着所有人不备,蹲在旁边细细地审视着,怎么也看不够,神色里蓄满了激动,“你叫湘娟,我是你亲娘!”
陈湘娟顿时就恼了,从她记事起,她就知道她的亲娘是赵氏,是六安书香门第赵家的嫡出小姐。啐骂道:“你这尼姑再胡言乱语,我就叫人了!”
她起身便要跑,不想却被这陌生又熟悉的女人给扯住了,她只是个孩子,哪里拉得过那女人,被那女人拉到了隐避处。
那女人含着晶莹的泪滴,“湘娟,娟儿,你信我,我真是你亲娘,我知道你左胸有枚青色的胎记,我还知道你腰上有个痦子……”
陈湘娟摇着头。她身上的胎记只得陈湘如与老夫人知道,为甚这个女人也知道?
不,她不相信!
她一点也不信,伸手一推,那女人不防重重摔在地上,她扭头便跑。
不是。她的亲娘是赵氏,是出身高贵的名门小姐。
自那以后,她每次去观音庙烧香,亦总会见到那个叫“莫贪”的尼姑,莫贪待她很好,时常给她一些好吃的,偶尔也给她塞些零碎银子。
时间一长,她就信了莫贪的话。
因为莫贪确实与她长得像。
莫贪说得没错,她说“湘娟。陈家老夫人怎么可能真心对你好?不会的。你瞧大小姐得了多少好东西,她打理家业,又得到老夫人的宠爱……我的女儿,你得靠自己。”
亲娘帮不了她,那她就自己争取来,良缘自己谋、钱财自己谋,现在她要回陈家大院,也会自己想办法。
四月的夜。很静。
陈湘如正在睡梦中,只听得一阵犬吠声。声声催急,迷糊之中,有人在拍淑华苑的门。
“来了!来了!”值夜的绿枝不耐烦地重复着。
开门时,却是茗儿喘着粗气,“快禀大小姐,二小姐病重。”
刘奶娘也起来了。听到这话,不由得道:“前天我才去瞧过二小姐呢。”
茗儿面露愧色,“许是感染了风寒,前晚、昨晚抄经抄到很晚,今晨就有些不适。请了乡下的郎中来瞧过,吃了药,却没有用。”
绿枝折入内室,将事禀给了陈湘如。
“都病这么重了,赶紧叫几个婆子、小厮把人接回来,再上二管家去请城里的李老郎中,他是宫里出来的太医,医术最好。”
刘奶娘披着衣衫,“大小姐,接二小姐回来是大事,是不是先问问老夫人的意思。”
“二小姐到底是我妹妹,她病得这么重,乡下什么都不方便,便是捡副药也要走大半个时辰,把她接回来吧,家里什么都方便。”
陈家庄离最近的镇子,走路得大半个时辰,若到江宁城坐车也得大半个时辰,出行不便,就是买件东西也很不方便。
刘奶娘吩咐着:“茗儿,你去让二管家准备马车。我去挑几个下人。”
这是大事,刘奶娘还是觉得应该请示老夫人。
大小姐不晓其间的内情,可刘奶娘是清楚的,上回王婆子回来禀报,说的那些话,换作任何一个亲人都会寒心,也难怪老夫人说什么也不肯回来。
老夫人就算是个慈祥的长者,现在连她都不能原谅二小姐,老夫人不让大小姐知道,是不想大小姐伤心,更不想大小姐难做,想想看,嫡亲妹妹怨恨上姐姐,时时还想着抢夺姐姐的东西,认为这里不公、那里不公,却从来不从自己身上找不是。
上房的院门微阖,刘奶娘叩响门跋,站在外头道:“赵婆子,茗儿回来禀报,二小姐病重,我来请示老夫人,是不是把二小姐给接回来?”
人上了年纪,夜里觉少,虽然声音不高,但老夫人听入耳里,还是微微一怔,陈湘娟去乡下大半年了,想着让她跟着五老太太,许一切都会好起来,至少可以让她冷静反省自己的过错,没想却是这般情形。
赵婆子唤了刘奶娘进来,又走到老夫人床前,低声道:“刘奶娘来请示下。”
一个怨恨上亲人的二小姐……
老夫人想到此节就寒心,早前曾心痛过,很快就越来越对陈湘娟失望了,再想到陈湘娟那见不得光的身世,老夫人有时候甚至觉得当年没把她抱回来更好。
赵婆子道:“老夫人……”
老夫人道:“回来可以,但往后继续禁足淑芳苑,这陈家大院可不许她闹出风波来。”
赵婆子与刘奶娘说了老夫人的意思,这才离去,找二管家挑了婆子、小厮,备了马车去陈家庄接人。
老夫人被这一吵,再无睡意。
值夜的粗使婆子将她扶坐起来,她细细地想了一遍,道:“哪有这般巧的事,前儿刘奶娘去探她,她都还好好的,这转眼就病重了,我看呀。她是借着生病想回来。”
赵婆子递了冰糖红枣茶给老夫人,这也是陈湘如给备下的,她说“祖母,夜里不能碰清茶,喝了这个,你原就觉少。怕就更睡不着了,夜里就喝冰糖红枣茶,白日喝玫瑰茶、柠檬茶……”
陈湘如每日的事多,可就算是这样,她会亲自给老夫人陪茶,就是两个弟弟那儿也尽力多张罗、关心一些。
面对这样的大孙女,再看那样胡闹而怨恨亲人的二孙女,怎不让她偏疼陈湘如。
“这个孽障,想在我跟前玩心眼。她还嫩了些,罢了,罢了,把她接回来。赵婆子,回头叮嘱王婆子,把人给我盯紧了,要是淑芳苑的人手不够,只管开口。但下手一定要选沉稳得体的。”
赵婆子立在一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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