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阖上双眸,陈相富做织造府郎中了。
下一步她还得打算些什么。
八月初三午后,陈湘如随众人回到陈家大院。
刚入西门,绿枝便迎了过来,手里拿着一摞请柬。
陈湘如问道:“这是要做什么?”
绿枝低身道:“老夫人说,大小姐去岁就该及笄了,但因着有孝在身,及笄也延后了。老夫人已与二舅老爷商议好了,八月初五是个好日子,要藉着二爷袭官入仕的酒宴,再给大小姐补办及笄宴。这是还没来得及送出的请柬。八月初五。要请二舅老爷和二舅太太给主持及笄礼呢。”
二舅母一听还有这等挣名声的机会,当即惊道:“是我和二老爷一起主持?”
绿枝笑道:“是。届时还会请陈氏族里的老爷、太太们来。陈家已经三年没办过宴会了,老夫人特意与二姨娘叮嘱了,要热热闹闹地大办一场呢。”她欠身又道:“大小姐,兴国公周六夫人、江宁丁知府夫人正在老夫人屋里说话呢。”
二舅母一听“兴国公”几字,顿时就来了兴致。“珍儿,我们去上房瞧瞧。”
这兴国公府可是皇亲国戚,是宫里周淑妃的娘家,还有个三皇子呢。
陈湘娟道:“大姐姐终于是如愿以偿了,二弟袭了官职,家里也来了贵客。”
原该是欢喜的事,陈湘娟却没有半分喜色。
世袭官职落到陈相富身上了,马庆怎么办?是不是就得回苏州了?
想到这儿,她哪里还高兴得起来。再说。落到陈相贵身上,她许还能笑一下,偏是陈相富那个冤家。
“二妹妹累坏了吧?”
“是有些累了,我先回屋歇下。”
陈湘妮走近来拉着陈湘如的手道:“大姐姐,我们也去瞧瞧吧。”
赵家来访,陈湘妮就得了见面礼,虽说是银手镯,可上面嵌了好看的珊瑚。也得不少银子,这回来的可是周家与知府丁家的人。听说这两家原就是姻亲。
二舅母领着赵珍儿一路快走。
一个苍老的男子声音:“回禀老夫人,周八公子与大小姐此乃天作之合的良缘,八字相合,再是匹配不过了。”这老汉穿着件黄棕色的粗布褂子,手里拿着摇铃,一看就是个算命先生。
周六夫人娇笑起来:“老夫人、丁夫人。我便说了相合的嘛。”
一边又有个快嘴媒婆:“这就好!这就好!老夫人,你看是不是今儿就订下来,这样一来,陈、周两家就是亲戚了。哈哈……”
老夫人笑道:“好是好,请容我再思量一二。我还得与孙女儿好好商量商量。过几日就与你们回话。”
猛一听是好,可周家连算命先生都带上了,老夫人又觉得这事不能太伧促,还是再想一番才好。
赵珍儿扯住二舅母的手,轻声道:“娘,可别再莽撞了。”
难怪老夫人不应二舅母的建议,把陈湘如许给赵四公子,原来人家一早就瞧上兴国公府周家了。
赵家在六安县算是望族,可哪里敢与兴国公府比,这差的可不是一星半丁,换作是谁也会选周家而非赵家。
二舅母定定心神,却不是生气,反而想到后日的及笄宴,“珍儿,让你大表姐帮忙预备一身体面衣裳,我出银子,后日要见客呢,这江南什么贵重身份的没有,可不能失礼。”
她才不要给自家的儿子、女儿订什么小门小户的人家,陈湘如要嫁入兴国公府呢,虽然不知道周八公子是谁,可一听那里头的声音,来的是周家六房的正室夫人,又有知府夫人来做中人,这婚事真真一个好字了得。
二舅母整整衣袍,“我这身太素了,不好失了礼,我得回去换身好的来。”
那可是皇亲国戚的周家,还有江宁府知府夫人呢。
二舅母拉了赵珍儿回客房,待她慎重地换好衣裳出来,到了上房外头,却是一片静寂。
正纳闷,却见一边行来了陈湘如主仆。
“二舅母。”
二舅母笑着,想到陈湘如许了个好婆家,许是他日都能帮衬上赵家,“如儿,你祖母好似给你订亲了。”
“订亲?”陈湘如面露茫色。
很快忆起周六夫人和知府夫人的事儿:她们上门不是来探访老夫人,而是来提亲的?
二舅母笑了起来,“你还不知道呢,进去瞧瞧就明白了。”
花厅上,老夫人笑眼微微,这下好了,有人登门给陈湘如说亲了。
“湘如给祖母请安,这几日祖母可好?”
老夫人笑得越发灿烂了,“快起来。”
二舅母左扫右望一番,“不是来了贵客么?”
赵婆子回道:“二舅太太来晚了一步,人刚走了呢。老夫人想考量几日再回话,后日大小姐的及笄礼。也请了周家小姐来。”
二舅母大赞道:“当年如儿出生,大老爷便说她是个有厚福的,可不就应验了,竟寻了这么好的一桩婚事,可喜可贺。”
兴国公府有几房人,因是勋贵名门。便是他家的庶子也与旁人家的不同,娶的都是官家嫡女。
陈湘如问道:“祖母,对方是……”
老夫人面露凝重,“是周家五房的独子、宁远将军周玉鸣。”
二舅母心下暗暗叫好,宁远将军,这可是正五品的官职,年纪轻轻就做了宁远将军,怕是将来前途不可限量,“老夫人怎还考虑。这可是顶好的亲事。”
“周八人是极好,可他……到底是军人。”
是军人,就得效命沙场,那战场上刀剑无眼,万一有个好歹,可不就苦了陈湘如。
老夫人没有当即应下,便就是因为这点。
陈湘如是她最疼爱的孙女,不能这么草率地定下亲事。
二舅母只想着这勋贵之家。又想着订亲的男子又是个出息能干的,这是打着灯笼也寻不着的。倘若换成是她,怕是早就笑烂嘴了。
要是她的珍儿也能寻上这等体面的婆家,她就是天天吃斋念佛也心甘情愿。
二舅母似比谁还着急,生怕这大好的良缘就溜走了。
陈相富从外头回来,人虽小,却穿了一身从四品的大红色官袍。走起路来虎虎生威,到了花厅,抱拳与老夫人请安,又与二舅母见了礼。
二舅母眼前一亮,要是把珍儿许给陈相富也不错。好歹也是个从四品的官儿呢,宫里头还有人照应着,这陈家又有偌大的家业,怎么想,怎么都是好事一桩。
立时,二舅母笑了起来:“富儿当了几日官,越发像那么回事了,真是能干呀,小小年纪就当官了。”
陈相富抱拳道:“谢二舅母夸赞。”落落大方地行了一礼。
近来听到类似的赞美太多,最初还沾沾自喜,很快陈相富就平静下来了。
老夫人问道:“一大早出门,今儿可累了?”
“不累。在衙门里,听他们说了一阵话,赵师爷以前帮过父亲,他是懂的,自与他们商量妥当。左、右员外郎在各地收了不少生丝,这生丝预备充盈,怎的还要从我们陈记分生丝?”
陈相富想不明白,明明有货,却要从自家分一批。
老夫人笑道:“这织造府的事儿多了,万事你要多留个心眼,用心跟着二位员外郎、赵师爷他们学习,莫要辜负了你父亲在天之灵。”
陈相富应声“是”,甜甜地笑着,挺了挺胸看着陈湘如。
陈湘如招了招手。
他几步走到跟前,陈湘如道:“父亲在世时,也不是日日都到织造府的,有事那边自有人来禀,往后小事就交给赵师爷处理,你还得用心在读书、习武学本事上。”
“大姐姐,我知道。我这几天可没落下功课,每晚都有读书练功的。”
“好,看你这样,我和祖母都感到高兴,从今往后,祖母和我都等着你来护我们,等着你支撑陈家呢。”
陈相富越发觉得自己已经长大了,又挺了挺胸。
赵珍儿坐在一侧,不由对这个比她小几岁的表弟刮目相看,来的时候,她娘就动了要想把她许给陈相富的念头,可赵珍儿只觉得这陈家比自家要好,一来陈家有世袭的官职,二来家业大,人口少,日子过得富足。
赵二舅与赵小舅过来,又陪老夫人说了一阵话。
赵小舅含着笑,“陈伯母,这次来江南,想到江宁书院读书,可那边……我们实在不认得什么人。”
老夫人一直就在猜,赵二舅是想与几个儿女寻门好亲,那赵小舅家里只来了他一个又是何用意?
现下才明白,赵小舅还是想走仕途,要到江宁府学读书。(未完待续。。)
第171章 亲事
老夫人笑道:“回头我与丁夫人说说,请她帮忙。”
大周天下有六大书院:京城的琼林书院、洛阳的鹿鸣书院、益州的道明书院、福州的百贤书院、江南的江宁书院、扬州书院,光是江南一带就有两家出名的书院。也难怪赵小舅想留在江宁府读书。
陈湘如垂眸细想,前身记忆里并没有赵小舅来江宁读书的事,倒是曾记得赵小舅也是在这时节去了洛阳鹿鸣书院,在下届时考中举人,次年又得中三榜同进士,虽考的成绩不理想,好歹有个功名,后来在京城做了个八品吏部编撰小吏。
二舅母忙道:“我家老四也想留在江宁书院呢,这孩子考过了秀才,也是个爱读书的。”
留在江宁,就有机会参加各式宴会,只要搭上了兴国公府,许会有不一样的际遇。
赵二舅道:“若说读书,自是去最好的地儿,如琼林、鹿鸣。”
这两个地方,陈家就算想帮也帮衬不上,毕竟离江宁太远,陈家鞭长莫及。
二舅母瞪了一眼,没有接话,她这么说自有主意。“江宁书院也是极好的,上届陈氏族里高中的陈将宏,是在陈家大院的书房里苦读了一年,就考了个榜眼,如今留在京城做庶吉士,瞧瞧,这是何等体面风光。”
陈将宏高中后便接走了母亲、妻儿,临走时,全家来拜见了老夫人,为此老夫人还特意接济了他家二百两银子。
他们离开后,老夫人又捎过五百两银子去,为了维持生计,陈将宏妻在京城开了家豆腐坊,虽是下人打点。好歹也多个进项。
赵二舅道:“如儿,你们姐弟回避一下,我有与老夫人商议。”
“是。”陈湘如领了陈相富出来。
赵珍儿也随后出来,笑盈盈地道:“大表姐,后日你便要及笄了,我得回房备份礼物。”
“自家姐妹。不必如此见外。你能来,我很高兴。”
可礼还是要的。
陈湘如道:“三表妹,我让绣房给你做新衣裳了,衣料子是现成的,只不知大小,回头你去绣房试试大小。”
赵珍儿谢过,领了丫头就去了绣房。
待她到时,三小姐陈湘妮也在那边试衣服,想着后日家里有宴会。挑了件紫色的锦缎做衣裳。
上房,赵二舅捂嘴轻咳一声。
赵小舅道:“二哥有什么话连我也不能听么?”
赵二舅又轻咳一声,却是清嗓子,“陈伯母,你觉着我家珍儿配相富如何?”
陈湘如有了更好的人家。
陈湘娟一早也订了亲。
赵二舅在陈相富做上织造府郎中那天就想到了,两家还得结亲,只有这样才算好。
赵珍儿是嫡女,模样自不屑说。貌美如花,性子和举止都说得过去。
老夫人定定心神。面露难色地道:“二舅老爷说晚了。”
二舅母惊呼一声:“晚了?谁与相富订亲了。”
相富的亲事,老夫人一直都有留心,因为是嫡子自是不同,她用了两三年时间来想相富的亲事,虽说她腿脚不方便,可这脑子灵活。却是出奇的想得明白。
“不瞒你们,今儿丁夫人过来,不仅提了如儿的亲事,也提了富儿的,你猜怎的。富儿说的是织造府左员外郎殷家的嫡女。”
这个左员外郎,赵小舅有些印象,是依昔间听陈湘娟说的,好似家里虽有一妻二妾,却清一色地生了四个女儿,而这嫡女是左员外郎的嫡长女。
“将达在世时,就曾提过这事,两家尚未说下来,将达就没了。这回,丁夫人特意替他家提了这话,又当场合了八字,说是极好的。”
到底是赵家的人,老夫人便是看在赵氏和陈湘如姐弟的面子也不好拒了,定定心神道:“你们若是舍得,倒可把相贵订给珍儿,只是相贵的性子沉闷了些。”
前世时,之所以相贵与陈湘如的关系相较于其他弟弟、妹妹要亲近些,一大部分的原因是因为相贵妻乃是赵家女,又是表姐弟结亲。
只是那时,赵家没在这时候来人,而是由赵大舅开口提陈相贵与赵珍儿的婚事,那时老夫人已经过世,陈湘如便应了,之后就遣人去了六安提亲,约定成亲日子。
陈相贵刚满十三,就迎娶了比他还大几岁的赵珍儿为妻。
赵珍儿婚后,接掌内宅事务,因着她原是弟媳,陈相富是长,为这事陈相富越发不满陈湘如,认为陈湘如是故意给他添堵。
可如今,却是由两家长辈提出了亲事。
二舅母还在纠结。
赵二舅却第一个想到陈相贵书念得好,虽不爱说话,却举止得体,温文尔雅,这女子比男子大四五岁算甚,有的还有大七八岁、十多岁的呢。
赵二舅抱拳道:“既是如此,就这么定了,明儿备了庚帖送来。”
这就答应了!
赵二舅是知道陈相贵兄弟的生辰八字的。
二舅母想着自家女儿没成嫡长媳,但可以比陈相富先成亲,道:“六安离江宁到底远了些,陈伯母,我家珍儿今年三月及笄的,不如就趁早把婚事办了,待她过了门,也多一个能帮衬湘如的人。如儿这孩子不易,珍儿一进门就帮得上门。”
就算掌不了陈家的家业,让她女儿过门掌内宅也是好的。
老夫人微微笑着:“先订亲,回头再议旁的事。”
赵二舅道:“上回说,我家小六与湘妮的事……”
一个庶子,一个庶女,可不是两好么,身份也得体。
赵小舅惊呼一声“二哥”,老夫人首肯赵珍儿与陈相贵的亲事,可赵二舅又想再亲上加亲地再结门亲。
老夫人此次没拒,是因为不好连连相拒。看着赵珍儿,就让她忆起赵氏。赵二舅没入仕,但赵家是书香门第,每代都有人为官,也算是官宦世家,赵珍儿配不得陈相富,但还是配得陈相贵。陈、赵两家结亲,可谓是亲上加亲。
陈湘妮虽说是庶女,可也有自己的嫁妆,有田庄、铺子,比寻常小户人家的嫡出小姐还要丰厚。这样一来,赵六公子若娶了她,他日就算多了一份家业。
老夫人笑着:“湘妮还小,再说我答应了二姨娘,她的婚事二姨娘可以做主。”
结一门就成。还结两门,这亲结得太多,反而就成仇了。
老夫人敛住笑意:“只要赵四公子书念得好,这江宁府有头有面的人多了去,自会寻上合意的人。”
二舅母道:“到时候还有劳老夫人费心。”
“好说。”
不过几日时间,老夫人就订下了陈相富兄弟的亲事。对于陈湘如的婚事,老夫人也是权衡再三,乍一见还是满意的。可一想到周八是军人就不大乐意了。
八月初四这天,又有人上门提亲。提了多是陈湘如和陈相富的婚事。
陈家除服,孝期已满,这就像一股东风,吹得整个江宁府都知道了。
扬州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