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童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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逝去的童年- 第1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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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闹鬼的事不知是谁先传出来的,然后一传十、十传百,像一阵阴森森的寒风在大街小巷呼呼地吹,吹进每一个门洞。传说的人总是压低嗓门讲说,绘声绘色;听的人也总是屏住呼吸,神情瑟瑟。越传越邪乎,越传越像是真的:

  深更半夜的,两家人都睡了,先是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接着就听到走路的脚步声:“嘀哒——嘀哒——”,从前厅走到后厅走,然后又听到灶间开菜厨子的“吱呀”声、碗筷碰撞的“叮当”声……清清楚楚的响动声吓得两家人都缩进被窝,大气也不敢出,更没有谁敢起床看个究竟。一连两三天都这样,吓两家人都不敢住下去了。先是艳芹的母亲带着儿子和小女儿搬出来了,紧接着娇娇一家也搬出来了,分别在别人家借住。只有娇娇的婆婆(奶奶)不肯挪窝,还住在深宅老屋里。

  娇娇的婆婆说:“我不怕!我都七八十了,还怕艳芹来害我?我还想开导开导她呢……”

  那天晚上,这个老人真就跟鬼艳芹对话了。

  和前两天一样,先是听到“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接着就是脚步声……娇娇的婆婆立即咳出一声,说:“艳芹啊,我知道你死的苦死的屈,活着的时候没过几天好日子,临死哩也没吃个饱饭……可是呢,人的命天注定,你可要想开点啊!”

  屋子里的响动突然停止了,好像女鬼艳芹真在仔细听着老人开导。

  老人顿了顿接着说:“艳芹啊,我知道你是饿得难受,锅里还有点饭,你把它吃吧!艳芹啊,你是个好孩子,吃了今天这顿呢,你明天就不要再来了啊!你看,你把你娘和你兄弟姐妹们都吓跑了,这不好!你是个懂事的孩子,要听话,知道么?你婆婆我呀,估摸着在这边的日子也不多了,你呢,就在那边安心等着,到时候我去看你呀!艳芹呀,听婆婆一句劝。回去吧!感触芹,安安生生的……”

  据说,女鬼艳芹听了娇娇婆婆的话就悄悄地走了,临出门还“吱呀”一声把大门关上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然而,这栋“翰林里”的老屋也没人敢再搬进去住了,不久也就被拆翻了。两家人利用老屋拆下的木料和砖瓦,不仅并排各自做了一栋六间房的新屋,而且剩下的材料还卖了一些钱,真是一举两得。

  闹鬼的事终于告一段落,但闹鬼的故事却一直流传下来……但这鬼么,是有乎还是无?没人说得清,也许是:信则有,不信则无吧。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看戏(一)
看戏是我儿时的奢望!也是村里大人们的奢望。其实,小孩能看懂什么戏文呢,只是为了看热闹。在我离开故乡之前,我在故乡总共也只看过三四场乡下戏。

  一次是邻村的陈家戏班在本村演戏。那是大年初一的晚上,全村所有的人家倾巢而出,扛着各式各样的板凳,携老扶幼地前往观看;看完戏,人们点燃起火把,一路上大呼小叫地返回,七八上十枝火把在夜空中燃烧、闪烁,如一条火龙在田野上漫游。另外两次看戏都是在白天,路程也远多了,是四五里外的小镇。我是跟着别人去的。小镇有座很大的庙宇,庙里有现成的戏台,坐南朝北。两边是厢房,对面是供奉神位的庙堂。我们去的时候,前来看戏的人已是熙熙攘攘,把整个庙宇挤得水泄不通。卖甘蔗的老汉堵在门口叫卖,卖瓜子、香烟的老太婆在人群里窜进窜出地吆喝。戏台虽高,但我很矮,又没有带凳子,只好和卖瓜子的老太婆一样在人群里挤来挤去,偶尔踮起脚跟,往上蹦几下,可怎么也看不清演员的模样。终觉得无味,戏没看完我就打道回府了。

  母亲问我:“怎么就回来了?演的什么戏呀?”

  我说:“不知道,人太多,我没看完就回来了。”

  母亲很是惋惜,说:“是么……”

  母亲很少出门,就连那次邻村唱戏她也没能去看。

  我说:“……要不,你明天去看一场吧!听说明天还唱呢。”

  母亲苦笑了一下,说:“我哪走得开啊!什么时候我们村里也能演一场戏就好了……”

  是啊,我们村为什么不演戏呀!邻村陈家不是有个戏班子吗?不是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么?陈家村离我们村不过一里地,为什么不到我们村子里演出戏呢,为什么我们村不请人家过来唱出戏呢?我想不通。也许是我们村人心不齐,众口难调吧?也许是和陈家有过什么恩怨吧……可我是多么希望村里能演上一场戏呀! 

  终于这年冬天,村里盼来了陈家戏班。那天吃过早饭,村子里便热闹起来了,虽说离过年还早着哩,可人人脸上都洋溢着过年似的喜气,特别是我们小孩子,喜出望外地就像一群欢快的麻雀,跟着借门板搭戏台的大人们大街小巷地窜。

  母亲也很高兴,对着前来借门板的人说:“好说、好说,借去吧!我家的门板结实着呢……”

  戏台依靠祠堂前廊梁柱搭建,台面是由十几块结实的门板铺陈,支架都是结实木材捆扎的,从上午搭到下午两三点钟才搭成。

  这期间,许多人围着看热闹,指指点点,说说笑笑……歪脖子老二不知什么时候也来凑热闹,他站在台前看了一阵突然大声说:“咦,这戏台搭得不平呀!左边高右边低。”而站在人群中的拐子老古,早就发现戏台不平但不敢乱说,这时听了歪脖子老二的话就憋不住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是不平哩!但我觉得是右边高左边低……”一个说左边低,一个说右边低,于是就争议起来,弄得其他人也左瞧右看,拿不准究竟是哪边高哪边低了。

  正在台上检查收尾工作的社主任听了他们的话,心里一乐,“噗”地一声笑了,站在台上大声说:“别吵了!一个说这边高,一个说那边高,这就对了啊!这说明我们的戏台搭得很平整啊!我都不用下去看了……”

  台下的人听着主任的话,再看看老古和老二站立的姿势,便也恍然大悟,于是一阵哄然大笑。

  我把这笑话回去讲给母亲听,母亲说:“作践人呢!”也笑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看戏(二)
太阳还老高老高,戏台前就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板凳,还没有吃饭,我也早早扛了两条板凳去占位子,坐在凳子上只等天黑……

  那晚演的是《秦香莲》,是我们那一带的采茶剧。台上“咿咿呀呀”地唱,台下“叽叽喳喳”地议。而我根本入不了戏文。悬挂在横杆上的汽灯忽明忽暗,会计三伢子像猴子似地上窜下跳,一会儿给这边的灯打气,一会儿给那边的汽灯打气,分散了我的精力。只见“秦香莲”牵着一对儿女在台上转来转去,也不知她唱些什么,只觉得身旁有许多“窸窸窣窣”的声响,扭头一看,发现母亲也在擦眼泪……

  这是我在本村看到的唯一的一场戏,一场纯粹由农民自己演自己看的乡下戏。

  戏后,母亲问我戏好看不好看,看懂了没有。

  我说好看,就是不太懂,只是记住了那句戏文:“……行呵——唉——哎——”我学着戏里秦香莲的唱腔唱道。秦香莲牵着一对儿女在台上走“8”字,一边走来一边唱,走一段唱一段,每一段开头或结尾都少不了“行呵——唉——哎——”这么一句,给人印象特别深,也特别引人发笑。

  母亲没有笑。母亲说,能记住这一句也算你没有白看。秦香莲带着儿女千里寻夫,不是要靠两条腿行啊走啊,又没得汽车火车坐。她被当了官的丈夫赶出家门遭追杀,她不得不行啊走啊,要不然就没得命了……人啊,为了活命,一生中都是在行走!渴了喝口水再走,累了歇口气再走,总之是再苦再累也要行走下去,直到你走完这一辈子。

  母亲的话令我茅塞顿开,让我似乎领会了人生的要义。

  过了些日子,有一天早上,一声悠长的叫卖声在巷道里响起:“豆——腐喽!水豆——腐……”母亲便从菜厨顶层摸出皱巴巴的五分钱,拿上一只大蓝边碗走出门,我就屁颠屁颠地跟了去。母亲把卖豆腐的人叫住:“哎——豆腐客,这里来一碗。”

  卖豆腐的是个中年男子,脸圆圆的胖胖的,也像两块“苦珠”豆腐。他笑呵呵地挑着担子走过来,在我家门口放下,接过我母亲手里的碗,然后弯下腰去用铝皮勺子把豆腐舀到碗里。母亲的眼睛看着他舀豆腐,嘴里却说:“豆腐客,你不仅豆腐做的好,戏也唱的好。”

  “豆腐客”刚要直起腰来,听了母亲这话,又弯腰往碗里加了一勺豆腐,这才把碗递给母亲,满脸堆笑地说:“现丑……谢谢大嫂夸奖!”

  母亲接过满满一碗豆腐转身回到屋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而我却满脸疑惑。我问母亲:“豆腐客是哪个村的呀?他会唱戏呀?你看过他唱戏……”

  “他不就是陈家村的么……”母亲拿着一只小碗一边给我调豆腐羹,一边说,“你这孩子,记性怎么这样差哟!前几天你不是看过他扮演‘秦香莲’么……”

  我“哦”了一声,但又有点疑惑。我怎么就没有看出来呢?我无法把眼前这个卖豆腐的和那个戏台上的“秦香莲”联系起来,大概是下了装的缘故吧……台上人生与台下人生原本就是两样的。他们这些人,别看在台上扮演的是帝皇将相、才子佳人,可平日里与普通农民并无二样,雨天一身泥、晴天一身汗的下地种庄稼,只是农闲时才排排戏。

  我跑出门去,本想再看一眼那个“豆腐客”,他却挑着豆腐担消失在巷子那头,只是那圆润嗓音仍在巷道回荡:“豆——腐喽!水豆——腐……” 但我确信,这个卖豆腐的就是那个唱戏唱得让人掉泪的“秦香莲”。

  我依靠着门框,静听着那个声音远去……

赶牛车
我说的牛车,不是人们常说的架子车;赶牛车当然也就不是人们所熟悉的那样,坐在架子车上驱赶着牛在路上前行。它是一种连动的灌溉工具,形状如一把倒立的 巨“伞”。中轴底端放在一块有孔的石头上,上头顶在由两根立柱支起的横梁上;中轴下方连接一个直径三四米的卧轮大转盘,一根双轮轴将大轮盘和一部水车连接起来,转盘转动,整个倒立着的“伞”和水车车斗中一连串的刮片翻转,刮片“咕噜咕噜”池塘中带上一股清亮的池水,清水小渠“汩汩”地流入稻田。因为它是靠牛拉动的,所以我们那地方叫它牛车。又因为人跟在牛背后沿着圆盘轨道走,所以叫“赶牛车”,也叫“赶水”。

  上世纪五六十代,我们那一带田野上,所有的池塘边上都有一两部牛车,牛车盘上又都有一二棵大树。据查,这种灌溉农具起源于东汉末年,完善于元明时代,学名应是“翻转车”。按动力区分,我们这里的“牛车”应属“牛翻转车”了。看着那一部部轻巧旋转着的牛车,不能不让人惊叹我们的祖先是多么聪明和伟大。现在这种工具是没有了,再也不难觅踪影!灌溉用的是抽水机,是机井。

  还在我上小学之前,父亲经常带我去赶水。

  “表子崽,日头晒着屁股了!快起来跟我赶水去。”

  父亲总是早早把我叫醒。我便揉着惺忪的眼睛,或牵着牛或拿着他递给我的牛鞭,跟着他走进田野。太阳还刚刚爬起来露出一个红艳艳的脑袋哩,田野里一片雾蒙蒙的。这时候我就心里埋怨:哪有日头晒着屁股呀?就不让人睡个好觉!父亲见我懒洋洋的样子,就会训导我说:“细伢仔活活动,大人看得重。人不勤快点,哪来的饭吃?哪来的衣穿……”

  那时候,家里十来亩田地和祖母的两块水田都靠父亲一人耕种,母亲体弱多病很少下水田干活,何况家里又有一摊子事够她忙的啊!而大姐和大哥又都在上学,只有我这个过了上学年龄又还没有上学的大孩子是个大闲人,父亲当然就不能让我闲着了。

  我们的水田离村子较远,与邻村的地界接壤。因而那口形似葫芦的池塘上便有了一头一部相对的两部牛车。父亲将牛牵上牛车盘,给牛上好套,系好牛绳,又看了看水车的吃水深度,然后对着牛屁股吆喝一声:“驾!”那条小黄牛就“笃笃笃……”地迈开了步子。

  我先是站在一旁看着。父亲赶着牛走了几圈,然后用稻草扎了一个小把子挂在左牛角挡住它的左眼,这才对我说:“你来!”说着把牛鞭塞给我。我问他干嘛要在牛角上挂个小扫帚呀?父亲告诉我说,这样,牛就看不见跟在屁股后面的人是大人还是小孩,否则它会偷奸耍猾的。

  父亲说:“不要赶得太快,跟着走就行,知道么?”说着便扛起锄头沿着水渠走去,走进田野深处。

  我跟着小黄牛屁股后面走,漫不经心地绕圈子,也不敢出声,只偶尔举起鞭子往牛屁股上轻轻地抽打一下。

  有时候,父亲在田间转一圈,查看一下灌溉情况就会回来,靠着立柱坐下抽一袋烟或眯一会儿眼;父亲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用狗尾巴草扎只猫啊、狗啊什么的,送给我当玩具。那猫狗毛茸茸的,开始是绿色,后来变成枯黄,还真有些神似,只是个儿太小。有时候,父亲在田间转上老半天也不回来,我就老大不乐意,心时直埋怨:都什么时候啊呀,还不回来!真是的……可我又不能不跟着牛屁股走。牛也是有脑筋有感觉的,听不到后面的脚步声,它也就会停下来不走了,你当它傻呀!我只得跟着走呀转呀,走得两腿发酸。有时,我甚至闭上眼睛信牛(马)由缰,那牛也就感觉到有机可乘,越走越慢。好几次,由于我与牛的步履不合拍,配合不默契,我的脚骨“咚”地碰在那根横木上,疼痛得我“哎哟”直叫,差点掉下眼泪来。赶夜水就更吓人了。月光下,我独自一人跟着牛后面一圈一圈地转着,田野里灰蒙蒙的静得吓人,只听见水车“咕咚咕咚”的吐水声和远远近近的蛙鸣声,偶尔也能听到从田野深处传来唱小曲的声音:“八月里来桂花香,姑娘我梳妆扮探娘亲,哎呀,我的娘!怎奈姑爷强拉硬扯将我抱上床……”然而正当你听得入神时,却突然身边池水“扑嗵”一声响,把你吓个半死!以为是“落水鬼”寻着你来了呢,好几回我都被吓哭了。我打心里埋怨父亲太狠心,也害怕跟父亲去赶水。

  有一回,父亲对我说:“这是最后一遍水了!赶完这一遍水,过些日子就可以收禾了。看来今年收成不错,有饱饭吃……莫偷懒,催着点赶啊!我去看看。”说着又扛起锄走了,又是老半天没有回来。我赶着牛车,心里满是埋怨:我偷懒?你才坐下懒呢!你比这头黄牛还狡猾,比地主还地主!把我一人丢在这里赶水,自己却又不知躲到哪里吹牛、睡觉去了……

  我眼冒四天地寻找他的踪影。这时田里的稻穗已泛黄,散发出诱人的稻香。田野上很静,轻风吹拂,吹皱一片青黄绚丽的绸缎。

  不知什么时候,父亲却出现在另一个方向的田埂上。他肩上的锄头把上挂着一串西瓜皮,半截身子被稻子挡住,露出一张笑脸朝牛车走来。

  哦,他又去前面邻村的瓜地里采瓜皮来!

  前面那个村子有一大片瓜地离我们这儿不远,每年一到摘瓜时节,我们村就有不少人去到瓜地上讨要瓜皮,拿回家做菜,当然也可生啃。那是一种子瓜,青皮、个小如柚。种瓜人家把摘下的西瓜丢在一个大木桶里,然后用双脚去踩,把一个个西瓜踩碎踩烂,瓜子留在桶内,瓜皮瓜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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