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去的童年》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逝去的童年- 第15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去那个山区中学了,也是最后一次走这条石板路。这条路是经楼镇通往县城的大路,我们朝着相反的方向走。三年来,我们在这条路上来来回回地走,谁也记不清走过多少回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默默地走着,谁也不多说话,都在心里默默地猜测、祈祷自己的命运:考取了吗?被哪所学校录取了呢……

  阳光灿烂,照射得我们身上发烫。田野里一片金黄,已收割的稻田里裸露着黄色的禾桩,还未收割的稻田里稻子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这和我们第一次走在这条路上时的情景很相像,只是那时走在一起的有四人,而现在只有三个,且都空着手,看似悠闲。

  那时候,我们都挑着行李,虽说行李不重,但要走十几里的路也还是吃力的。然而心情却格外轻松愉悦,充满了自豪和骄傲。

  那时,除了小武一人去过经楼镇,我们谁也没去过。小武有个姨在那个镇上。有小武带路,我们心里踏实多了。一路都是稻田,一望无际,一个个村庄散布在田野里,我们走在田野上。我们顶着午后的烈日前行,一路走一路说笑,终于爬上一道高高的堤坝,眼前出现一座宽阔的石拱桥。这是一座三孔石拱桥,虽比不上赵州桥的雄伟壮观,历史悠久,那么有名,但也是这一带少有的古老的大石桥。河水很瘦,河面只有二十来米,两个红石桥墩高高地立于河水中,就像两个大汉扛着厚实的桥面,露出同样厚实的肩头成三角微微地翘着,有三两个小孩光着身子站在翘起的三角处,一个接一个地“扑嗵扑嗵”往下跳,让我们也看得心惊肉跳。桥面虽有三四米宽,两边却无遮拦,这让我们不敢靠边行走。

  过了桥,上个斜坡就进入经楼镇了。我们先在小武的亲戚家歇了一口气,然后顺着小镇上唯一的一条街道走去。两三米宽的青石板街道狭长,两旁是居民房,加上一家布店、一家供销社、一家饭馆、一个大墟场,还有一家理发店,这就算是小镇的繁华地带了。我们就读的经楼中学处在镇西南角的一个山岗上。学校没有围墙也无校门,只有两排相对着的平房还能显示出它像是一所学校,只有挂在一栋民房后门口的木牌子上写着的几个红字,才昭示了这儿的确是所学校;而这栋民房则是学校的首脑所在。我们没费任何周折走进了学校,注册、报到,从此开始了我们三年的初中生活……

  今天,我们又一次登上了高高的堤坝。走了一个多小时的路,似乎都有些累了,似乎有意要歇口气,我们站在坝顶,俯瞰着眼下的大石桥,俯瞰着从北向南流去的河水,还有对岸鳞次栉比高高低低的房屋……今天不是赶集日,路上少有行人;又是上午,桥上桥下均无孩童戏水,只有三两个女人在河边洗衣服。我的心情有些惆怅,我叹息了一声:这是最后一次了!再见了,可爱的石拱桥!再见了,可爱的肖江河——它也是赣江的支流,是肖江的下游!再见了,我可爱的经楼!

  我的同伴学海看我一眼说:“班长,你还担心什么哟?你肯定考取了!”小武也附和说“肯定。”

  我没有回答。

  我当然相信自己三年的苦读有所斩获,何况早有“一颗红心两种准备”。我凝视着对岸临河围墙内的宝塔和一座木质结构的房子,转而问道:“我们在‘经楼中学’读了三年书,可你们晓得为什么叫‘经楼’么?”

  他们摇着头,眨巴着眼说:“为什么,你晓得?”

  我用手指着对面,很有些得意地说:“看见那个宝塔么?看见它旁边的木房子么?”

  “那不是粮站么……”

  “是呀!”我说,“可它先前是‘藏经楼’,藏经书的地方,那个宝塔是舍利子塔……”

  我告诉他们,经楼镇是因为“藏经楼”而得名。我还告诉他们,藏经楼曾经被日本侵略者洗劫一空,遭到严重毁坏。这些都是听里面的工作人员说的。

  他俩“哦”了一声说:“原来是这样啊!”

  我知道他俩从来没有进去过,因为年龄比我小,个子小,没那个资格。我是进去过好几回了,因为抬米。

  从初二那年开始,每个来自农村的学生娃每月都可得到五六斤大米补贴。分粮食的日子是我们最快乐的日子!

  一般来说,补助粮都是在月底的那个星期发放,我们也是利用某天下午自习时间到粮站领取。每到这个时候,生活委员黄同学便笑容满面地走进教室,手里攥着从食堂管理员那里拿来的粮补证明,说这个月的粮食补贴下来了,抽几个力气大的同学去抬米吧!于是就点名,点着名的四五个同学就站起来,跟着他走出教室。我也常是其中之一。我们先去食堂拿一个大木桶、一根竹杠、一根大号铁丝——这是我们吃饭的全套工具。我们吃的是小缽蒸饭,一人一个陶土小缽,自己放米、加水,吃多、吃少、吃稠、吃稀自己掌握。放好米加好水的小陶缽统一放在教室门口的木桶里,由值日生抬进食堂;开饭时,又由值日生把蒸好的饭从食堂抬到教室门口。木桶上标有班级号,小陶缽上刻有姓名或记号,一般是不会拿错的——然后,一伙人说说笑笑穿过整个小镇走到粮站,把大米领回来,再分发下去。这个时候教室里总是充满了欢笑,充满了乐趣。我们捧着分得的大米,感激之情溢于言表:这是党和政府的亲切关怀啊!吃商品粮的同学增加了定量,党和政府也没有忘记我们这些农村学生娃呀!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荒唐的羞涩
过了桥,顺着河套走二三十米,便是一条向上去的狭窄的小径,两旁高处的茅草和菜园的篱笆使本来狭窄的小径更显得闭塞,真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而且显得阴森森的。好在我们走惯了,并不害怕。我奇怪今天怎么没有碰到其他同学,难道他们已经到学校了吗?难道他们都来过了吗?比较起来,我们三个是路远的。我希望再一次见到同班同学,说说话,聊聊天。这或许是最后一次机会了,以后各自东西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可是没有,这一路一个也没见着。

  学海从地上捡起一根小树枝晃着,噘着嘴吹起了口哨。小武突然“噗哧”一声笑了起来,说:“你小子又想敲人家的‘老二’呀!……”说得我们也笑了起来。我们那儿把男人的生殖器称之为“老二”。

  去年的夏天,学海就用树枝在这儿敲过一个男孩的“老二”。那是镇上一个精神失常的男孩,经常在这条狭窄的夹道上出没,看见有女孩子过来,他就露出自己的“老二”,像端着冲枪似地迎上去,吓得女孩哇哇大叫。我们听说过这样的事,却不曾亲眼目睹。那天我们村一行四人(包括那位女同学小娥)一起返校,走到这儿碰了个正着。那小子露出他的又黑又粗的“老二”,站在岔道口正朝我们咧嘴笑呢!那“老二”像蛇头似地一动一动的,小娥同学吓得直往后退,满面通红。学海从路旁折了一根小树枝藏在身后,说:“看我的!”我说:“你莫作孽!他是神经病……”学海像是没听见,若无其事地走上前,走到男孩跟前突然抽出树枝,“啪啪”两鞭打在那杆“枪”上,疼得那男孩“嗷嗷”地叫着跑了……

  这是三年中我们碰到的唯一的一次。如今过去一年多了,男孩没再出现,今天自然也不在现场。可不知为什么,我突然就想到了自己,想起在河里洗澡的情景。我不禁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河水,河水中浸泡着我的羞涩、尴尬和稚气。

  我最怕过夏天,不是怕热,而是怕洗澡,怕当众脱去裤子。

  夏天于我是那样的烦躁不安!吃过晚饭,太阳还老高老高地挂在西边,教体育的邱老师就站在教室前的场地上大声嚷嚷:“要去河里洗澡的同学集合喽!”于是,住校的男生们便嚷嚷着往外走,跑着笑着到百米开外的大礼堂(我们的宿舍)拿上换洗的衣裤、毛巾,又回到这块场地上集合,然后在邱老师的带领下,排着队经过小镇的街道开赴河边。而这时的我,总显得犹犹豫豫,期期艾艾,很有些无奈地跟在同班同学的后面。

  我在班上是年龄比较大的。当然,与我同年或比我大的男同学也还有两三个,譬如劳动委员和体育委员。可他们都显得落落大方,无拘无束,只有我惶恐不安,心跳如打鼓一般,很怕被人看到我的秘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突然发现自己的下面长出了柔软的黄毛。我惊恐、惶恐,我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说我已经是大人了?只有大人那个地方才会长那玩意呀!我怕同学说我是大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我的那个与他们的不同。可我没有像邱老师那样的游泳裤,可以不裸露自己的*就能换上裤子。我只能用自己的方式,把“危险”降到最小。每次洗澡,我都有意离他们远一点;下水时我从不脱去短裤,洗完澡才在水中退去,然后用它捂着那儿上岸,快速地穿上裤子……那动作、那心情,连我自己都感厌恶!

  有一次,劳动委员胡同学刚脱下裤子,就被小个子小保发现了:“快看啊,他的‘老二’长毛了!哈哈……”所有同学的目光齐唰唰地投向胡同学的下身,并立即发出一阵戏谑的笑声。胡同学并不恼火,只是笑着说:“笑什么!你小子的‘老二’以后不长毛,光板子呀?!”说着“扑通”下到水中,与小保打起水仗来……

  那一次我吓得蹲在水中半天没敢上岸。

  我钦佩胡同学的坦荡,却没有他那样的勇气。我尽量减少去河里洗澡的次数,只在学校井台上用水抹一抹身子。但终久不是长久之计啊!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我竟然做出了荒唐可笑的事情。

  那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返校之前,我突发奇想,躲在房间里用镜子照着自己的下身,操起剪刀把那儿的毛一根根地剪掉了。我想这下好了,洗澡时别人看不出来了!可没几天,毛又长出来了,而且比先前还多。我惊慌失措,我恼羞成怒,我不甘心!我划着了火柴,冒着危险把那些“茅草”烧了个精光!我一边烧一边在心里狠狠地说:“长!长!我看你长不长?” 那股毛发被烧焦的气味在房间弥漫,在我心田弥漫。我自以得计,谁知它还是一个劲地长,而且越来越多,越来越黑,成了毛茸茸的一片森林,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啊!我无法阻止它们的生长,只好由它去了。

  今天我已经毕业了!我不再顾忌自己那个东西长了毛,也不顾忌自己是否已经成了大人。我关心的是我考取了哪一所学校,还有同班同学各自的去向。我说:“快走吧!别在这儿闹了。”我们又继续往前走。

和漂亮女生的最后一面
我们终于在饭馆的门口碰见同班同学吴某了!这是我们今天碰到的第一个同学。她低着头朝我们走来,或者说我们迎着她走过去。其实,双方都早已注意到了对方。到饭馆门前时,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当然也看着她。我正要开口问问她的情况时,她却扭转头快步地走过去了,与我们擦肩而过。她面无表情,似乎还有些生气,使得原本白嫩红润的脸色显得灰心丧气。

  “她怎么了?”

  “肯定是落榜了呗!”

  我没吭声。我当然能看出她是落榜了,并猜到她已得知了我的录取结果。我并不为自己感到宽慰和自豪。我后悔没有把她叫住,我应该叫住她,给她安慰,给她鼓励。我转过头去望着她的背影远去,心里像针扎一样难受……

  她依然穿着那件红格子衬衫。我是多么熟悉的衬衣啊!白底红格子,映衬得她白嫩红润的脸庞更加好看;齐耳的短发微微有点发黄,但梳理得平整利索;刘海齐眉,一颦一笑都给人一种温馨的甜蜜。我不知道她一共有几件这样的衬衣,也许原本就只有这么一件吧?而这件衣服的来历又只有我清楚,那是小学班主任李老师送给她的。

  是小学毕业前夕吧。那天,我不知有什么事经过李老师的宿舍门口,正好看见李老师把一件红格子衣服穿在吴的身上,李老师一边给她扣扣子一边说:“不错!挺好看的,送给你……”我也觉得吴穿上那件衣服特别好看,她本来就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她家就在小学的后面不远,放了学也可以到学校玩;她又是班干部,我的副手副班长,老师喜欢她送她一件衣服无可厚非。而这件衣服却让我改变了对李老师的看法,也让我记住了一位漂亮女生。

  李老师人长得可谓秀气,不胖不瘦的,只是略显矮小,但配上高跟鞋又能显出苗条的身材。在我们小孩子眼里,她像是个城里的“资产阶级小姐”,一天一套衣服,整天把自己打扮得清清爽爽,干干净净,漂漂亮亮,我们打心眼里妒忌,甚而嗤之以鼻。而她上课又很认真也很严肃,谁要是不用心听讲或做小动作,非遭到她一通严厉的批评不可。我们都很怕她,都在心里诅咒她找不到好老公!其实,她那时是否成家我们都不知晓,只知她平时一人住在学校,节假日才回到县城去住。

  吴把老师送的衣服穿进了初中,和我走进了同一个教室。也许是太喜欢,也许是没有更多的换洗衣服,也许是为了纪念,每年的热天都经常看见她穿这样的衣服。看见她穿这样的衣服我赏心悦目。我知道我有些喜欢她,她也明白我对她不错。我们之间有点“心有灵犀一点通”味道。我当副班长,她也是班干部。我初二入了团,我就介绍她也入了团。她学习刻苦认真,工作也积极,可学习成绩总也上不去,特别是数、理、化令她头痛,常常紧锁眉头。班主任陈老师常在班会上敲打:“女同学不要思想太复杂,要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我不知道陈老师是有所指呢,还是针对班上的普遍现象说的——因为班上十几个女生的学习成绩普遍不如男生。

  可我真没有料到也不愿意看到吴中考落榜,名落孙山!更没有料到她会如此冷漠地与我们擦肩而过,无视同学三年的我们,无视我的存在!

  我一直以为她那一眼是投向我的,那眼睛里深藏着怨艾、嫉妒和委屈。

  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她的,她也喜欢我;我一直以为我们是彼此信任,相互要好的异性朋友。我们一起开会,一起研究班上的工作,意见常常不谋而合。我们曾有过眉目传情的甜蜜,有过默默注视的倾诉……有一天,她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我惊喜交集地说不出话来。她怎么会突然来到我们村里呢?她怎么会宁愿绕道多走五六里路到学校呢?我一直以为她是冲我而来的,她想进一步了解我,接近我……那是个星期天的上午,我在自家地里翻红薯藤。昨晚下了一场雨,父亲吩咐我把地里的红薯藤翻一遍,因为雨后不翻藤,藤蔓上会长许多根须,不利红薯生长。吃过早饭我就去地里翻红薯藤,翻着翻着,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一抬头,看见她和本村那位留了级的女生小娥站在我的面前。吴抿着嘴,微笑着看着我,脸颊上两个小酒窝盛满了蜜。

  “去了你家,你不在!说你在这里。”吴说。

  我说:“是么?你……”目光傻傻地看着吴,“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吴弯下腰要帮我翻红薯藤。我赶忙阻隔止她说:“不用!马上就完了,别弄脏了你的手!”

  “你真勤快!”她直起腰来,依然看着我说:“下午,我们一同去学校。我在小娥家吃饭……”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