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吴歂看清楚撞了他的人后,随即就痞里痞气地道:“哟,这不就是国卿府里那个没爹没娘的野孩子嘛?怎么走路这般不长眼睛?没爹没娘也就算了,还这般没教养……”
话还没说完,吴邪就欲上前与他争论,张起灵却一把拦住他道:“算了!你忘了义父说过的话了?”然后就拉着他准备往回走。
“哟,这不是邪公子吗?许久不见,你怎地这般没长进,竟跟这种没教养的人厮混在一起!”吴歂鄙夷道。
本打算跟张起灵回去的吴邪,听见吴歂如是数落着张起灵,一时,竟是气不过,甩开张起灵的手,扑过去跟吴歂厮打起来,打闹间,竟不小心把吴歂的一撮头发都扯了下来。吴歂吃痛,见吴邪突然变得还这般凶狠,也不敢恋战,急急推开吴邪后,就往那个上卿家跑去。
这还了得,二人回国卿府后,只一盏茶的功夫,那个上卿大人就前来拜访,元咺知道此事后大怒,当即就命吴邪和张起灵跪在那上卿面前认错,并对那上卿大人一再承诺定要严惩这闯了祸的二子,凭自己是国卿大人的身份好说歹说才消了那上卿大人的气,也阻止了他将此事上报给卫文公。
待那上卿大人走后,元咺正欲处罚此次事件中的主犯吴邪时,张起灵却坚称人是他打的与公子无关。元咺定是不信的,可又觉得自己要是重罚了公子邪的话,怕是有些不妥,遂只好委屈一下他的灵儿了。不过他们私自出府就理应受罚,最后,元咺罚“打了人”的张起灵在大堂外的院中跪一夜思过,且不准用晚膳、不准饮水,也算是给那上卿大人一个交代。吴邪也因私自出府被罚当晚的膳食从简,晚膳只有一碗白粥和一个清水煮蛋。
看着那个跪在院中,头一次被夫君惩罚得惨兮兮的小小人影儿,解思蓉的心里别提有多舒坦,当晚还特地叫厨房多做了几个好菜,跟着两个儿子吃得好不开心。元咺却是心疼着他的灵儿并没动几下筷子,草草用完晚膳,走到院中看了几眼那个低头跪着的小人儿,重重的叹了口气后,不忍再看就回了卧房。
夜半,西厢这边,一个贼头贼脑的小小人影踮着脚张望着四周,见没人走动,就直奔到那跪着的小人儿面前。
又是一番张望,确定暂时没人后,就蹲下身从怀中取出晚膳时私藏起来的那个清水煮蛋,递给跪着的小人儿,轻声道:“快吃吧!”
张起灵接过吴邪手中的鸡蛋犹豫道:“可是,义父说过不让我用晚膳的!”
吴邪急道:“晚膳早就过了,现在算是夜宵,你肯定饿了,快吃吧!”
张起灵闻言点点头,慢慢的剥了蛋壳,当着吴邪的面一口一口地吃完了那个鸡蛋。那双清澈的眸子还时不时的看向吴邪,嘴角也是微微往上翘着的。
黑暗中,站在大堂东侧门洞内的元咺,此刻也是赞许的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永世一诺
六岁时,一次晚间,吴邪在西厢与张起灵玩闹时,不小心把小腿磕到院中的石凳上,不消片刻,那条白嫩无瑕的腿上竟是淤青了一大片,还略微有些发肿,张起灵大急,正欲去叫郎中时,吴邪的乳母却是将他喊住,并让他去后院采几片紫花泡桐的叶子来,张起灵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办了。
待他采了一大把那紫花泡桐的叶子回来后,就见那乳母捡了几片不嫩不老的叶子,放入碗中用一个小玉杵将其捣成糊状,然后敷到吴邪的伤处,用细纱布裹好。起先,张起灵还不太相信这个土法会有效,但就在吴邪受伤的第三天晌午,张起灵亲眼见了那乳母将吴邪腿上的纱布解下后,那原本还是乌青一片的腿上,此时竟是连一丝受过伤的痕迹都看不到了。自此,他便对此土方的功效深信不疑,而且还悄悄在后院找了片空地,亲手种了一棵紫花泡桐在上面。
春去秋来,这日,解思蓉见元咺在府中无事,便说自己昨晚做了个梦,要前去老君庙求签解一解,央求着元咺陪她同去。元咺也没推辞,唤上府中的四个孩子后,带了几个小厮一同前去,吴邪的乳母也是跟了去的。
因为老君庙离国卿府并不远,加之解思蓉还想在市集上逛一逛,所以他们出行时并没有坐马车,一行人全是步行前进。快到老君庙时,一支迎亲的队伍从众人面前浩浩荡荡的经过,新郎身着玄色礼服骑着宝马,在新娘的马车前面开道,一路作揖拜谢街坊四邻,迎亲队伍中的乐人们吹吹打打,小厮们不停的放着鞭炮,一时间,喜乐声、炮竹声不绝于耳,场面好不热闹。
孩子们见了这般热闹场景定是不会安分的,这不,吴邪拉着张起灵就往人堆里钻,根本不管身后乳母的叫唤。元咺见着吴邪那般天真的小孩心性,也没打算拦住,遂留了两个小厮和那乳母同去照看吴邪和张起灵,自己与其他人先去了老君庙。
吴邪和张起灵跟着那迎亲队伍,没走多远,新娘子的马车就在一个大户人家门口停住,新郎也从宝马上跳了下来。
只听一老者高声道:“新郎恭迎新娘!”同时,一个老妇人将马车车厢前方的帷幔掀开并用手扶住。
老者的话音刚落,新郎就走到马车前面恭敬的将双手伸到车厢外面。此时,新娘也缓缓从车内探出身来。同样是一身玄色礼服,只是领边、袖边多了一圈橘红色云纹花边,腰部也围有相同花色的花带,头顶正中央的发间戴着个两寸左右镶有红宝石的金次,绾起的发髻上插着四支一尺有余面上嵌满珍珠的金笄,螓首蛾眉,目若秋波,肤如凝脂,粉黛葳蕤,伸出的纤纤玉手正迎上了新郎前来搀扶的手。
“哇,好美的新娘啊!”吴邪惊讶的赞道。
“那是,要不怎能嫁入这丁大户家,以后的荣华富贵,可是享之不尽用之不竭啊!”旁边的一个人羡慕道。
傍晚,回到国卿府后,吴邪先是将乳母强行赶出西厢,叫她明日再来伺候,然后,就把张起灵拉过来满怀期待地对他道:“灵,今天见到的新娘子好美啊!我想扮她。你就扮新郎,来娶我好不好?”
闻言,张起灵愣愣地看着吴邪,似是不太敢相信他刚才所说的话。(此后,吴邪这般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坑爹本事,无论轮回多少世都会被完好无损的保留下来。)
“你来娶我好不好?”吴邪伸手摇了摇张起灵又问道。
“……”
“你不愿意?”吴邪略有些失望的道。
“好!”张起灵郑重地看着吴邪道。心中却是隐约觉得:也许,即将有一件可能是与他们二人宿命有关的大事会在此刻发生。欲再去细想,却始终只是有着那种朦朦胧胧的感觉,看不清也摸不着。
吴邪见张起灵答应了就迅速跑到铜镜前面,把头发散下来准备扎一个女孩子的发式,不过,揉弄了半天却还是不成样子,正欲打算放弃之际,却见张起灵已是走到了他身后,从怀中掏出了那把云纹木梳,轻轻的拨开吴邪正握着一撮头发的手道:“我来!”然后就开始替吴邪梳理头发。
看着镜中张起灵那张清秀俊朗的面孔,以及神情专注为他梳发的样子,吴邪头一次觉得,这世上放佛再没人比张起灵还要好看了。“若是以后娶了哪家的女子,他一定会是个英俊潇洒的郎君吧?”吴邪竟看得出了神在心中痴想道。
“好啦!”张起灵欣赏着镜中人儿的新发型道。
“唉!不错啊!灵,你的手还真巧啊!”吴邪看着镜中张起灵给他绾起的两团发髻赞许道。
张起灵笑而不答。
吴邪欣赏完自己的新发型后就把忙把张起灵推到屋外,道:“现在你站在外面,权当我是坐在马车里的新娘,待会我一说“新郎恭迎新娘”,你就前来迎我出来!”
“嗯!”张起灵点点头道。
想了想,吴邪又让张起灵稍等片刻,便跑到案几前倒了两盏茶,又跑出去将茶放到院中的石桌上,复又重新回到屋内。
“新郎恭迎新娘!”吴邪在屋内学着那老者的口气道,然后慢慢地往屋外探出身子。
只见,门外的张起灵早已恭敬的将双手抬起,只等他把手递过去。吴邪便学着那新娘子的样子,慢慢将手伸过去放到张起灵手中。张起灵握住吴邪的手之后,道:“娘子这边请!”
吴邪登时忍不住竟开始笑场,只因张起灵演的太好了,把那新郎官的语气学得分毫不差,就好似他自己真的在娶亲一样。但看着张起灵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吴邪忙收敛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跟随着张起灵的脚步来到石桌面前。
“一拜天地!”张起灵突然开口道。吴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张起灵拉拽着对着那石桌鞠了一躬。“还没说要谁来当主婚人呢,他倒全权给揽了去了!”吴邪有点不知所措的想道。
“二拜花神!”张起灵又拉着吴邪再一次对那石桌鞠了一躬。
“夫妻对拜!”终于,张起灵松开吴邪的手与他面对面站着,鞠起双手来准备第三拜,吴邪也赶忙学着他的样子,随后,两人便头顶头的对拜了一下。
“夫妻合卺!”张起灵一边开口道,一边将方才吴邪准备的那两盏茶抬起来,递了一杯给面前的人儿,然后对着吴邪道:“邪,你有何话要对我说?”
吴邪只当是两人过家家,也没当真就学着那新娘子的话道:“此生,我吴邪愿嫁与张起灵为妻,相约白首,不离不弃!”虽是当作玩笑话讲的,可吴邪却也是用了极其郑重的语气。
张起灵听罢,心中似是升起了一轮春日的暖阳,顿时就把他自记事以来心上便渐渐生出的那层薄霜给融化了。
“灵,你还没对我说呢!”吴邪见张起灵不像方才那么主动就催促道。
张起灵本就翘起的嘴角,此时的弧度便更大了些,眸子里透出一股坚定的神情,用同样郑重的口气许下了那永世一诺:“吴邪,你记住,无论何时,只要有我在你身边,便一定会护你周全!”
可吴邪却一时没听出这话中深意,急道:“哎呀,错了错了,新郎不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是我此刻最想对你说的!”张起灵解释道。
“……”闻言,吴邪此刻竟是不知道该对张起灵说些什么。
张起灵看出了吴邪此时的不知所措,便举起手中的茶对吴邪道:“喝了这合卺酒我们就算完婚了!”
吴邪赶忙点点头,随张起灵一起喝了一口手中的茶,然后将各自杯中余下的茶水递到对方面前,执手喂对方喝下。
“礼成!”吴邪说完之后,又变回方才那般嬉笑模样对张起灵吐了吐舌头。
作者有话要说:
☆、梦里花开
转眼间到了七岁,这已是吴邪来到国卿府的第四个年头了。过了鸠车竹马的年纪,收起了几分天真烂漫的孩童习性,每日里,吴邪都枕经籍书,那股笃实好学的劲儿让元咺也颇为赞赏。
这日,元咺在府中,早读便由他来亲授。快到午膳时,元咺对吴邪他们道:“明日起,为师便开始交授你们武艺!”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吴邪倒吸了口凉气低呼一声。元咺见到吴邪这般态度后,平日里严肃的面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又道:“习武者,当先修其心,再修其身!而音乐最能陶冶人的心性,遂,今日午后,我会请冯夫子来授你们乐理,他乃是朝中前任的乐师总管,你们可得恭敬些。到时候你们再各自选一样自己喜好的乐器,我好命人去置办。”
午膳过后,吴邪照例拉了张起灵陪他小憩。下午,他们刚一来到书房门口,就看到一个白衫老者焦急地坐在里面向外张望,怕是早已等候多时,见他俩进来,就赶忙起身,热情的把他们拉了过去,此时,元耀也紧跟着来到书房。见人已到齐,白衫老者先是来了个自我介绍,然后就开始跟这三个小小少年大谈乐理,直把他们听得云里雾里,待见三人眼中皆是露出不解之色时方才停了下来。
三年前,冯子机辞去朝中乐官之职后,就欲回到卫国故里安享晚年。碰巧,平定了“子带之乱”,在宫中参加庆功宴的元咺也是要回卫国,于是两人便一道同行。回到卫国后,元咺还不时去他家中拜访,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就非常熟稔了。这不,元咺才跟他说了,要给府中三子寻个乐师,他也不及细问便满口应承下来,而元咺也自是乐得于此。
冯子机乐艺精湛,除了归功于多年不曾间断地练习外,还有他那份对音乐近乎痴狂的热爱。这不,在书房中等了半天,才见到前来听课却又姗姗来迟的人儿,给他逮住后,就准备把自己的毕生所得教授于他们,完全忽略了他们只是将将年满七岁的孩童。说了半天,方察觉到三个小童眼中满是不解之色,遂才打住,知道自己是太急于求成了。
凭空讲着乐理的确是让人难懂,这时,冯子机才记起,元咺之前告诉他要先让这几个孩子选乐器。于是,他便又开始跟三人讲起了八音。所谓八音,是指用八种材质做出来的各类乐器所发出乐音的统称。西周时,已有人将乐器按制作材料,分为金(钟、镈、铙)、石(磬)、丝(琴、瑟)、竹(箫、笛)、匏(笙、竽)、土(埙、缶)、革(鼗、雷鼓)、木(柷、敔)八类,因为每种材质做出来的乐器,音色都各有千秋,遂笼统的分之为八音。
虽说有些地方还是晦涩难懂,但这次,三人明显是听懂了大半的。讲完之后,冯子机就让他们从方才讲到过的乐器中,挑选自己比较喜好的一样。于是,吴邪觉得琴音流转委婉,余韵悠长,就选了琴作为他的乐器。张起灵则认为笛声清远空灵,感染力强,遂选了笛作为他的乐器,这还是两人头一次意见不一,而元耀则选了埙。
冯子机见三人都各选一样,心中暗自叫苦,这不是要把他这把老骨头累死?当初怎么不问清楚,就主动要求来当这个乐师了,登时觉得后悔晚矣。第二天,元咺就已将刚置办好琴、埙分别送到吴邪和元耀手中,而张起灵则是跟元喧要了那把张文轩遗留下的翡翠玉笛。后来,元喧在取笛子时想了一想,就把那个装有张起灵爹娘遗物的木盒一并交给了张起灵。
自此,三人每日的生活就是:用过早膳后,先由那个满腹经纶的夫子,带他们晨读一个时辰,内容已是由原先简单的知书识字转到了各种论、赋、经、典上。接着,再去到后院的习武场,由元咺亲授他们武艺。午膳后仍是有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下午,就由冯子机和那个授他们书画棋艺的夫子交替着给他们上课,当三人同时在作画或练字时,冯子机还会在一旁为他们奏琴附笛,以陶冶他们的心性,顺便也练习一下自己创作的新曲。
由于每日里的功课多加了武学、音律,三人的生活就显得格外充实。只是,元咺发现,在这三个孩子中,只有张起灵最赋武学天份,每每交过他们一些招式后,他都能迅速学会七八分,且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将动作做得准确到位。
而从一开始就对习武有点抵触的吴邪,除了在音律上的造诣还不错外,在习武场上却是拳脚不展。平常,就连在练习一些基本功时,都能给磕了碰了,更别提在舞枪弄棒时,弄出的那些个或轻或重的伤。于是,一年前,由张起灵亲手种在后院的的那棵紫花泡桐便遭了秧,只要吴邪身上一有瘀肿之伤,张起灵就会去摘它的叶子。
与他们一道学习的元耀,在元咺眼中则真是是个文不成,武不就的难成大器之才。元咺时常在心中感叹,元角、元耀两儿,自幼就被夫人宠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