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鲁克世纪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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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鲁克世纪精选- 第6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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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他一次,而且只有短短的两小时。那天,由于他的课程表有点混乱,在阴错阳差之下,使我得以旁听他的课。真正上课的是一个同学的姐姐,她的天赋非凡,而且已经开始其职业演奏生涯了。在20世纪20年代的时候,施纳贝尔并不像后来名气那么大。事实上,他是维也纳人,因为认为维也纳太过“单调”才跑到柏林。在希特勒掌控德国时,他又远走美国,之后才大大出名。
  那回上课的头一个小时,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施纳贝尔先要同学的姐姐弹上次指定的作业,也就是一个月前在这儿学过的。我还记得是莫扎特和舒伯特的奏鸣曲。即使我只有12岁,听她一弹,也知道这样的技巧已是非常高深,而她大概只有14岁(那时的她,已经以技巧娴熟闻名维也纳)。施纳贝尔称许她的技巧,请她把某一个乐章再弹一次,然后再针对另一个乐章问问题。他说,某一小节或许可以弹得慢一点,或者再强调一下。这和教过我的那些平凡的钢琴老师可谓无大不同。
  然后,施纳贝尔给她留下一回的作业,也就是一个月后要上的,要她先读谱。我再一次发现她的技巧实在是非比寻常。施纳贝尔也说到这一点。之后,他回到前一个月上的课程。
  他说:“利齐,你知道吗,这两首曲子你都弹得好极了,但是你并没有把耳朵真正听到的弹出来。你弹的是你‘自以为’听到的。但是,那是假的。对这一点我听得出来,听众也听得出来。”利齐一脸困惑地看着他。
  “我告诉你,我会怎么做。我会把我自己亲耳听到的舒伯特慢板弹出来。我无法弹你听到的东西,我不会照你的方式弹,因为没有人能听到你所听到的。你听听我所听到的舒伯特吧,或许你能听出其中的奥妙。”
  他随即坐在钢琴前,弹他听到的舒伯特。利齐突然开窍了,露出恍然大悟的微笑,正如我在苏菲小姐的学生的脸庞上看到的。就在此时,施纳贝尔停了下来,说道:“现在换你弹了。”
  这次她表现的技巧并不像以前那样令人眩目,就像一个14岁的孩子弹的那般,有天真的味道,而且更令人动容。我也听出来了,我的脸上必定露出一样的微笑,因为施纳贝尔转过身来对我说:“你听到了吧!这次好极了!只要你能弹出自己耳朵听到的,就是把音乐弹出来了。”
  然而,我对音乐的鉴赏力还是不够好,因此不足以成为一个音乐家。但是,我突然发觉,我可以从成功的表现学习。我恍然大悟,至少对我而言,所谓正确的方法就是去找出有效的方法,并寻求可以做到的人。我了解到——至少我自己不是在错误中才能有所体认,我必须从成功的范例中学习。 。。

第3章 怀恩师(9)
但是,多年后,我才明了自己当年无意中已经发现了一种方法。大概我是在阅读德国犹太哲学家布伯(Martin Buber)一本早期著作时才恍然大悟的。书中提到一位1世纪犹太智者所言:“上帝造出来的人都会犯下各式各样的错误。不要从别人的错误中学习,看看别人是怎么做对的。”
  自从在施纳贝尔教琴的一角有所顿悟后,我就一直在寻找真正的老师。我不遗余力地在探访他们的身影,观察他们教学的方式,并从中得到无穷的乐趣。我一听说谁是“大师级”的老师,就设法溜进这位老师的课堂上旁听、观看。若是不得其门而入,也设法问学生,看这位老师是怎么教的,他成功的地方在哪儿。
  因此,多年来,“教学观摩”一直是我最大的喜好。好比看精彩的运动比赛,绝无冷场。至今,这种观察的兴味仍不减当年。
  有一件事,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了,那就是学生总是可以辨认出老师的好坏。有的只是二流老师,但是舌灿莲花,机智幽默,因此留给学生至为深刻的印象;有些则是颇负盛名的学者,但是不算是特别好的老师。但是,学生总可以识别出一流老师。第一流的老师并不经常广受欢迎,事实上,大受学生欢迎的老师,并不一定能对学生造成冲击力。但是,如果学生谈到上某位老师的课:“我们学到很多。”这样的话可以信赖,因为他们知道什么样才是好老师。
  我还发现,“老师”实在是不易定义。或者说,“教学得力的因素何在”这样的问题是没有答案的。我从未看过做法完全相同的两个老师,每个老师都有其独特的表现方式。使一个老师成为第一流的方法,似乎对另一个老师来说完全没用,而另一个老师或许也不会采用这种方式。这种现象真令人困惑,至今我仍大惑不解。
  有些老师是不用语言的,就像苏菲老师。施纳贝尔亦然。然而,同一时代还有两位卓越的音乐老师却很爱说话:过去50年来,在美国最厉害的钢琴老师就是列维涅(Rosa Lhevinne),她上课老是说个不停,很少做示范;在老年成为美国首屈一指的声乐老师的奥地利女高音勒曼也是。
  勒曼(Lotte lehmann,1888—1976):以演出瓦格纳歌剧而著名的抒情戏剧女高音,1938年移居美国。
  德巴基医师(,1908—?):美国外科医师,首创用塑料管代替移植物,成功地将机械装置植入病人胸腔,以辅助心脏活动,成为用外科方式治疗循环系统缺损和疾病的先驱。
  库兴医师(Harveg Williams Cushing,1869—1939):美国神经外科医师,颅内肿瘤诊断和治疗专家,首次把面部和躯干肥胖病症归因于垂体功能障碍,研究出在局部麻醉下进行手术的方法。我还看过两位外科手术专家,他们也是难得的好老师,其中的一位也不出声。他就站在总医师身后,看他做手术,从头到尾都不吐一个字。总医师每做完一个动作,就回头看,那位外科专家或点头,或摇头,或是轻轻地举起一只手,或者是扬起眉毛。在场的每一个学生自然而然地都了解每一个手势、动作的代表意义。另一位名医则在病人被推进手术室后,巨细不遗地把手术的每一个过程都讲解一次。在手术中,他希望学生问他问题,他也会一一作答。这两位都教出了很多成功的外科医师。有一天,我跟一个朋友谈起这件事,他本人也是外科手术的好老师。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3章 怀恩师(10)
他笑着说:“你说的一定是德巴基医师和库利医师(Dr。 Denton Cooley),休斯敦的心脏外科医师。一位不爱说话,另一位又老是说个没完。我猜,这就是他们俩处不好的原因。”接着他又说,“你知道吗,真遗憾,我出生得晚,未能受教于哈佛的库兴医师。我在哈佛医学院接受训练时,大家对他记忆犹新。听说,他也是不发一言的老师。我自己碰巧是爱用语言表达的老师——有时候,我真希望不用说话就可以教会学生。”
  有的老师比较会教高深的课程,有的老师则较适合教初学者。20世纪两位卓越的物理学家也是伟大的老师:他们是哥本哈根的玻尔和费米。费米晚年时就在芝加哥教书,但是玻尔只教天才学生。我听物理系的学生说,即使是最有天分的学生,也发现玻尔几乎让人无法理解。玻尔在上课前亦下了很多的准备工夫,然而学生却不能从他的授课和主持的学术研讨会得到什么。现代物理的第二代大师,从海森伯到薛定谔,乃至奥本海默,在研究所深造时都接受过玻尔的指导,他们都把自己能成为科学家归功于玻尔。相形之下,费米比较会教大学部的学生,特别是新生、不准备踏入物理这个领域的,或是从来没有修过物理的学生。现代舞大师玛莎·格雷厄姆(Martha Graham)也是一位很厉害的老师,不管是初学者或是卓然有成的舞者,她都教得很好,而且用的是同一套教学法。
  玻尔(Niels Bohr,1885—1962):丹麦物理学家、量子物理学的先驱,因研究原子结构而获得192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1957年获第一届美国和平利用原子能奖。
  费米(Enrico Fermi,1901—1954);美籍意大利物理学家,研究慢中子人工引发原子衰变,最早实现受控键式核反应,获1938年诺贝尔物理学奖,1939年赴美,1942年主持建立世界上第一座原子核反应堆。
  海森伯(Werner Heisenberg,1901—1976);德国物理学家,创立量子力学,提出测不准原理和矩阵理论,获1932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薛定谔(Erwin Schroedinger,1887—1961):奥地利物理学家,因建立量子力学的波动方程式与同获1933年诺贝尔物理学奖。
  奥本海默(Julius Robert Oppenheimer,1904—1967):美国物理学家,曾任美国研制原子弹的“曼哈顿计划”实验室主任,制成第一批原子弹后任原子能委员会总顾问委员会主席,因反对试制氢弹而被解职。
  富勒(Buckminster Fuller,1895—1983):美国建筑师、工程师、发明家、哲学家,也是诗人,被誉为20世纪下半叶最具有创见的思想家。
  马克·霍普金斯(Mark Hopkins,1802—1887):美国教育家、道德哲学家,曾任威廉斯学院院长,提倡自我教育、密切的师生关系和德智育并重。有些老师比较会上大班课,在众多学生的面前讲课。富勒的课堂上足足有2000个学生,大家可以连续7个小时目瞪口呆地听他讲课。有的老师则在教小班课时,比较得心应手,女高音勒曼就是最好的例子。还有些老师像马克·霍普金斯则在一对一教学时,教得最好。有一句老话说,最好的学校就是要“霍普金斯站一头,一个学生在另一头”。然而,我本人还未见识过这样的老师。好老师就像是节目主持人,他们需要观众。还有的老师是用书写的方式教学,而不是用口语。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美国将领马歇尔(George Marshall)就是一例,通用汽车总裁斯隆(Alfred Sloan)也是。斯隆的书信也汇集在他再版的书《我在通用汽车的岁月》(My Years with General Motors)当中,此书也是教学的大师之作。当然,教给我们基督教传统的老师圣保罗也是最伟大的老师,他是以书信教导后人的。

第3章 怀恩师(11)
圣保罗(StPaul,10—67):犹太人,曾参与*基督徒,后成为向非犹太人传教的基督教使徒。
  克拉拉·舒曼(Clara  Schumann):音乐家舒曼之妻,德国女钢琴家、作曲家,曾在法兰克福霍赫音乐学院任教。表演者的能力和教师的才能似乎没有什么相关,研究学问与教学或是技巧与教学之间也没有关联。在欧洲传统的大画家中只有丁托列多(Tintoretto)的学生很多,但是没有一个学生可以达到二流画家的水准。格列柯(El Greco)例外,所有大画家几乎都是名不见经传的平庸画家教出来的。尽管奥本海默是卓越的管理人才,却未能跻身于相对论、量子物理和原子物理的伟人之列,但他却是个天才老师,激发年青一代美国物理学家的创造力,使他们发光发热。像我这样对物理一无所知的人,聆听他在普林斯顿的讲座,也觉得眼前像是浮现出了壮丽的高山、大海。海顿、莫扎特和贝多芬在维也纳时,也受教于一位伟大的老师——迪亚贝利(Diabelli),而他留给后世的不过是些枯燥无味的手指练习曲。再下一代的名师并不是舒曼、勃拉姆斯、瓦格纳,也非李斯特、柏辽兹,这些只能算是不错的老师,真正的名师是舒曼的遗孀克拉拉,她才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钢琴教师。
  通过“教学观摩”,我很早就下结论道:老师没有一定的类型,也没有完全正确的教学法——教学就像一种天赋,像贝多芬、卢本斯和爱因斯坦等那些与生俱来的奇才;教学是个人特质,与技巧和练习无关。
  多年后,我又发现另一类老师。更正确的说法该是,他们会激发学生学习。他们之所以能做到这一点,并非因为他们有特殊的天赋,而是凭借着一种方法来引导学生学习,正如我小学四年级的老师埃尔莎小姐。他们发掘每个学生的长处,并为他们立下近期与远程的目标,让他们更上一层楼。然后,再针对每个学生的弱点下对策,使他们在发挥自己长处时,不至于受到弱处的牵制。这些老师还使学生从自己的表现中得到相当的回馈,进而培养自律、自我引导的能力。这样的老师多半会鼓励学生,而不是一味地批评,但是他们也不会滥用赞美的言辞,以免失去刺激的效果。他们认为该给学生的主要奖励就是满足感和成就感。他们并没有“教”学生,而是为学生设计出学习的方法。因为总是采取一对一的方式,这种教学法几乎适用于每一个学生。因此,教学并不是指某个学科的知识,或是所谓“沟通技巧”,而是一种特质。对苏菲小姐那样的老师而言,教书和人格特质有关;至于埃尔莎小姐,教学则是一种方法。
  就成果而论,这两种方式实在是差不多。教学最后的产物不是老师得到什么,而是学生到底学到什么。埃尔莎和苏菲小姐都会激发学生去学习。
  关于这一点,是在我观察了几年别的老师教学之后,才觉察的。我开始注意别人教学,是在1942年,也就是我开始在本宁顿学院任教时。当年,那所学校只是新英格兰的一家小型女子文理学院,1932年才创立,极具实验色彩。它们的目标不在于大,而在于精。这个理想在20世纪40年代,琼斯校长(Lewis Webster Jones)上任后短短几年间几乎实现了。他原本在该校教经济学,1941年荣任校长(他在1946年时,转任为阿肯色大学校长,后来又成为新泽西拉特格斯大学的校长)。书包 网 。 想看书来

第3章 怀恩师(12)
弗罗姆(Erich Fromm,1900—1980):德国出生的美国心理学家,提出不同于弗洛伊德的观点,认为将精神分析原则用于社会病的治疗,便能设计出一个心理平衡的“健全社会”。
  诺伊特拉(Richard Neutra,1892—1970):奥地利出生的美国建筑师,以将国际建筑风格介绍到美国而闻名。琼斯先生在本宁顿学院校长任内,把一时俊彦都延揽到校——现代舞的玛莎·格雷厄姆、心理学家弗罗姆,建筑师诺伊特拉等。然而他最在意的并不是这些人的声誉,而是他们是不是会教,以及学生是否能学到东西。在短短的几年中,他就为学校募集了一流的师资,虽然人数不多,只有四十五个左右,但是几乎每一个都是相当有能力的老师;教得较差的,是无法在琼斯校长任内得到续聘的。其中有十几个老师都是大师级的水准,表现得叫人叹为观止,并具有相当的影响力。优秀老师的比例之高可说是前所未有的。而且,这些老师对学生的冲击力之大,远超过学生所能吸收的。
  世上的老师何其多,个个都不同。以弗罗姆为例,他在小组教学方面,实在是其中的佼佼者,他的个别教学,却只是马马虎虎,若在大讲堂上课,效果就更差。建筑系的诺伊特拉后来也被换掉了——要是教学的对象是建筑师,他可说是最好的老师,然而就文理学院的建筑入门课程而言,他说的实在让人不知所云。过了几年,他满怀挫折地离开本宁顿学院,回去做建筑师。
  还有一些虽不是“大师级的老师”,却能调教出“大师级的学生”。在学校的同仁中,我知道有好几位就颇能运用教学法,引导学生学习。最典型的,就是另一个“玛莎”——一样教现代舞的玛莎·希尔(Martha Hill)。和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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