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仅仅是大洪水,还不能完全证实楚云升告诉血族们的“预言”,那么,现在天空上的奇景异象,便足以粉碎所有人心中曾抱有的最后一丝幻想。
大难即将临头,死亡逼近在眼前!
崩势不可逆转,祈祷也无可奈何,一切都变得毫无意义,除了临死前的狂欢与疯狂,享受最后的生命,还能做什么?
确定了楚云升的这番话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在试探与考验他们,骨子里堕落放纵的血族们,在末日压顶的极端气氛下,心理扭曲地“兴奋”起来,反正,七星若是坠落与撞击,去新世界又不能成功的话,死期也就不远了,不如狂欢疯狂度过最后一夜。
厨房吧台里的酒水不管是八二年的还是二八年的,不管是红的还是白的还是其他什么色的,全都被拖了出来,一层层如小山般垒在甲板上,各种精美的食物也被盛放在盘子里,打开灯光,放起音乐……酒瓶一瓶瓶地被打开,也不用杯子了,每人都抱着一整瓶痛痛快快地豪饮,男人们放声高歌,女人们扭动舞步,只有唯一的厨子老王,穿梭在灶台后面,成了整艘快艇上最忙的人,不停地烧制烹饪着供不应求的食物。
楚云升也提着一只酒瓶,一人坐在船顶上,双腿随意张开,跟随快艇的晃动而左右飘然摇摆。
一生的艰难、爱恨与坚守,大哭痛哭之后,更需要一场伶仃的大醉!一场痛痛快快可以忘记一切的大醉!
他拍着膝盖,随着节拍,和醉意蒙蒙的血族们一起放声高歌,从颂咏血族历史的《血色黎明》唱到《死亡黄昏》,从《骄傲之夜》唱到《流落万民》,从《权杖王冠》唱到《万丈深渊》……歌声中,放荡不羁的血族终于泪流满面,豪情又忧伤,光荣与堕落,梦想与现实,交织在一起,但求一醉。
楚云升倚着寒芒长剑随心而坐,左膝曲起,右腿伸平,身体随着船舱肆意摇摆,举酒、仰头、倒灌豪饮,酒水溢出脸颊,滚滚落下,分不清是泪、是笑、是酒还是雨,是洪水淹没了大地,还是大地沉入了洪水……隐隐约约中,不知谁人在唱:
“沧海一声笑,浮沉随浪,只剩今朝,
苍天一声笑,谁负谁胜,只有天知晓,
清风一声笑,我心寂寥,豪情还剩一襟晚照!
豪情唯剩痴痴与笑笑……”
……
血族们醉了,几个亚洲人也醉了,就连心思重重的艾希儿也喝醉了,只有楚云升清醒着,他是喝不醉的。
酒只能刺激他的胃,麻醉身体的神经,喝得越多,退回到零维的感知就令他的意识更加的清醒,仿佛时刻在提醒他,他不是活人,他喝不醉。
不过他喜欢酒精灼烧胃部的感觉,至少可以让他感觉到一丝活着的味道。
所以在众人都喝醉了,横七竖八地躺在船舱与甲板内外时,他仍旧倚剑豪饮,独看夜色朦胧。
但似乎还有一个人没醉,走到楚云升跟前,静静地望着他。
楚云升抬头看了人影一眼,擦了擦了鼻子,摇了摇手指,无所谓地说道:“你不是老王,可我也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有事就说,没事就滚,别妨碍老子喝酒。”
身为厨子,又到中年发福的岁数,原本憨胖的老王,此刻却有着与之完全不相称的犀利眼神,凝视楚云升全身片刻后,似是感慨,又似是心痛地说道:“没想到你已经心灰意冷到了这样的地步。”
楚云升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喝酒,竟真的不再理他。
“老王”肥胖的身躯,却以极为清冷的身姿重新走入楚云升的视线中,站在船顶的边缘,遥望苍穹上的漫天星空,期待道:“我是来接你的。”
“接我?”楚云升这时候才算有了点反应,上下打量“老王”,淡笑道:“那您是牛头马面,黑白无常?还是死神,或天使?是要接我去天堂,还是十八层地狱,我可杀过不少人呢。”
那人微微皱眉,然后松开,叹息一声,心疼难过道:“你可不可以不要这样?你知道我是谁的。”
楚云升奚然一笑,转头继续喝酒,摇头道:“我还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千万别告诉我,我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
那人一步逼到楚云升面前,紧紧盯住他的眼睛,眼眶微微湿润,颤声道:“看着我,你看着我的眼睛……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楚云升眼神微微一抖,但立即移开,猛地推开他,厌烦道:“滚,滚滚滚,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别妨碍老子喝酒!”
说着,他晃荡起身,一手提剑,一手提酒,脚尖弹起,由船顶纵落到甲板船头上。
那人微微一愣,然后追上来,大声道:“你说谎!我看见你认出我了!”
楚云升头也没回地将长剑飞起,冰冷地刺挡在甲板中央,冷冷道:“你这人真是脑袋坏了,我说不认识就不认识!赶紧走,别以为降临在我的厨子身上,我就不会杀你!”
那人迎着那柄剑,继续向前走,一边走一边落泪微笑:“我不会再被你骗了……如果你什么都忘了,为什么不敢回头?为什么不敢看我的眼睛!”
“随便你怎么想,要么杀了我,要么就走吧,以前的事我真的都忘了。”楚云升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平静道,倚栏在船头,继续喝酒,不再理会。
那人一怔,呆住脚步,看着楚云升的背影,痛楚道:“为什么?”
楚云升不说话。
她提起甲板上的重剑,右手持柄,左手握住剑锋,刺滑而过,殷红的血液顺着紧握的拳头染红了锋锐的剑身,更有无数命源随着血液流出,她流着眼泪,举着血掌,泣声道:“你都忘了吗,你真的忘了吗?忘了虫巅之上的呐喊,忘了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忘了曾经的誓言,什么都忘了吗?那你看着它,就看一眼,它是谁的……”
船头上的楚云升落下的一丝眼泪,在清风中吹散,他缓缓转身,平静抬头,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看着那人:“是的,忘了,都忘了,你走吧。”
那人看着楚云升平淡的神情与陌生的眼神,眼睛中露出深深的绝望,咣当一声丢掉手中的长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发疯一般地冲上前,紧紧地抱着楚云升冰冷的身体,哽咽道:“是我不好,我来迟了,我知道你没有忘,为什么不肯认我?你给了我生命,为什么又不要我了?我好怕……”
她急忙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个长长宽宽的黑匣子,立在船头,带着最后一丝希望道:“你不是要找那本书留下的遗物吗?我已经帮你找到。第二次神战就要开始了,还有,他们都很想你,跟我回去吧,求求你了,跟我回去吧!”
楚云升微微一颤,伸手摩挲着黑匣子的表面,平静的脸色下,一时之间感慨万千……轻轻吸了一口气,毅然地将黑匣塞入她的怀里,向后退出一步,转身面向无边无际的洪水,挥了挥手道:“忘了我吧。”
大雨过的风儿,带着泥土的腥味,吹佛起楚云升的衣角,袂袂飘飘,像是一个已不在世间的疲倦之人。
她呆呆地望着楚云升的背影,一次又一次出现孤寒冷清梦中的影子,如今就在自己的眼前,却不能相认……她满怀希望激动找到并来到这里,编织了无数的梦想与幻想,却在这一刻,全都化作了泡沫……她擦干了眼泪,突然做了一个出乎楚云升意料的举动——她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随意地丢开黑匣,然后用最寻常的语气说道:“你饿了吗?喝了那么多的酒,一定饿了吧,我去给做碗蛋炒饭。”
(未完待续)
第七百七十章 再无相见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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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护者这时候忽然出现了,悄然无声,来到甲板上,面向她,苍老的道:“走吧,孩子,他不会认你的。”
她却没有理会守护者,甚至当它不存在,径直走到厨房,认真地开始做着蛋炒饭。
楚云升站在船头,随便她,守护者叹息一声,跟入厨房,似乎在劝说道:“我拿你没办法,但不等于你是安全的,反制能量很快就会关闭降临通道,如果你再不走,就会死在这里。”
她仍旧没有理睬守护者,继续认真地做着蛋炒饭。
守护者无奈道:“如果你不肯走的话,我只能强制把你送走。”
看着一言不发的她,守护者摇了摇头,走出厨房,挥手间,天空上出现一个巨大的彩虹漩涡,将光芒投向洪水中的快艇。
“等等!”她突然抬头,央求道。
“来不及了,你必须马上走!”守护者向她摇头,走向楚云升。
“等我把饭做完!”她祈求道,同时加快了手中的动作。
七彩光芒注入快艇,瞬间洒满了整艘船仓,像是奇幻的仙境,光芒颗粒如精灵般跳跃,附落在她的身上,将她从老王的身体里轻盈地拉起,向着漩涡飞去。
她反抗着,被拉出,又强行折返回来,拿起勺子抄动饭粒,再被拉起,再回来,她不再求守护者,默默地执着地要把这碗蛋炒饭做完再走。
“走吧。”守护者疲倦道,挥了挥手,七彩光芒宣泄而下,陡然间增强数倍,将她席卷包裹而起,呼啸向天空升起。
她奋力的挣扎着,抱着自动跟飞上去的黑匣,在半空中,大声哭喊道:“我会等你,就是一万年,寻遍所有的星星,我也会再找到你!”
“走吧!”守护再次疲倦地说道,再挥手,彩虹漩涡将她淹没吞噬,轰然消失不见。
……
许久后,楚云升和守护者凌立在船头,迎着洪水乘风破浪。
“走了?”楚云升道。
“走了。”守护者道。
“你不该放她进来,现在我死了一个厨子。”楚云升又道。
“她很强,你不是对手,我也不是,所以只能将她送走,又浪费我很多的能量,我本是不该再出来的,不过,不必担心你的厨子,用你的知识体系讲,她已经到了无损的境界,不会杀死他。”守护者苦涩道。
“是啊,她已经很强了,我已经感觉到了。”楚云升感叹道:“前辈将古书交给我,真是所托非人,至今我连灵都没能诞出。”
“放心,我会把我的灵完整地交给你。”守护者突然一愣,然后奇怪地说道:“我怎么感觉我上了你的那位前辈的当呢?”
楚云升笑了笑,没说话。
“我很奇怪,你为什么不跟她走呢?这可是一个好机会。”守护者既然来了,似乎并不打算立即就消失。
“我留下来不是正合你的意么,要不然,我走了,谁来帮你倒霉地守护第七纪?”楚云升淡笑道。
“你和我没那么深的交情吧!我们似乎还是仇人。”守护者也苦涩地笑道:“你不是一直想追上你的老熟悉人吗?还有她……”
楚云升摇了摇头,看着天际边磅礴而出的太阳,迎着朝霞,微微笑道:“需要吗?知道他们活着,而且活得还行,那就行了,不是么?原本也就是想知道而已,现在知道了,又何必再去,省得讨某些人的厌,尤其是惹你的纪子的不痛快,人啊,还是有点自知之明的好。再着说,就我现在这点本事,去了也是给前辈神国的第二次神战添累赘。”
“应当不止这些。”守护者摇头不信道。
“你真的想知道?”楚云升笑着回头看着它。
“反正我也来日不多,你也不用怕我会给你泄露出去吧,当你倾述对象正合适。”守护者自嘲道。
楚云升笑了笑,回过头,感受通红的阳光掠过水面照射在脸上的温暖,缓缓道:“告诉你也没什么关系,其实和你也有一点关系,你起码做错了两件事。”
“是吗?那两件?”守护者不知道是不是行之将死的缘故,兴趣也忽然多了起来。
“头一个,你不该带我去中国。”楚云升顿了顿道:“你让我与前尘相别,的确让我豁然了许多,看着他们一家,我也终于明白了,没有我,这个世界一样精彩,一样会幸福,他们有他们的生活,没有了我,或许还会更好,有了我,反而越弄越糟糕,我虽然不信天煞孤星一说,但的确如你所说,我虽无意却是个破坏者,既然这样,何必去给他们捣乱?
你想,很简单的事情,我是个废储,又不太聪明,真要去了,应该是什么身份?最终还不是给不服的人更多的捣乱的机会。还有,你的纪子怎么办?第六纪的人是听我的还是他的?别急,还有,我虽然没了神位,但黑气这东西,连你都搞不清是什么,到时候难免出大乱子,当时候,你让他们站在我这边,还是站在我的对立面?
这些还都是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可能很多,总之,我如果去了,就是去祸害人家,既然他们自己能过的很好,那我还去干什么?
别看他们说想要我回去,实际上,真心想我去的也没几个,我心里头清楚。”
“说的似乎有一点道理,但你不去就不能肯定会不会发生这些事。”守护者尴尬道,因为楚云升的很多事情,都有它破坏的影子。
“我也厌倦了,也该过过让自己如心的生活了。”楚云升摇头道。
“第二件呢?”守护者意识到了什么,担忧地问道。
楚云升大笑道:“你说呢?你让我这个祸害替你守护第七纪,不是找死吗!”
守护者连连摇头苦笑,不再说话。
这时候,朝阳已经完全跃出水面,将阳光洒向大地,天空上,四大行星在蔚蓝的天空中,折射着颜色各异的巨大光影,如果不是知道这里还是地球,恐怕真以为是到了新世界。
过了一会,楚云升收回目光,严肃地说道:“如果你后悔了,现在还来得及,我未必就需要你的灵。”
守护者道:“后悔还不至于,我是程式,只做最优选择,从目前的形势上,唯有你最合适,而且,我也愿意相信你,不是相信,是愿意。”
“你开始有点人味了。”楚云升道:“可惜你没办法喝酒,虽然我俩个都是不人不鬼的东西,不过看起来,我比你幸福多了,至少我还能喝到酒。”
守护者平静道:“有些梦想,注定无法实现。其实,这样也好,真的实现了,或许发觉也没什么味道,反而失望。”
“人太聪明了可不好,什么都看穿了,活着也没劲。”楚云升嘲笑道。
“我不是人。”守护者笑道。
“我现在也不是。”楚云升望着自由自在的白云,羡慕道。
……
“既然据说神战要开始了,有件事我要提醒你。”轮到守护者严肃起来了。
“说。”楚云升很干脆地道。
守护者慎重道:“制造我的生命没有给我真正神的定义,但我亿万年的岁月中,也接触过不少其他生命,多少也知道一些事情,在普通人眼里,血族那些人就可以成神了,在你的老熟人眼里,枢机源门以上的人也是神一般存在的生命,而真正像你那本古书主人级别的“神”,少的可怜,我也只见过两个,一个是他,一个是七钉之主,他们之间的战争为何而起,我不知道,所以很好奇,为此偷听过他们的谈话,但什么也没听到。
后来,第一次神战结束后,我才听到一些劫后逃生的生命带来的传说,只有灵以上的生命才能感觉到的真正之神,必须是唯一的——神的唯一性!
当两个真神相遇或相互发现,必然爆发战争,直到其中一个被彻底消灭为止,换句话说,同一片星空下,绝对不容许同时存在两个神。
原因没人知道,我也不知道,但这可能就是你那本古书主人和七钉之主生死不休爆发神战的缘由,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他们来到我这里后,那本书主人查看了我的程式,他很强大很厉害,我限制不了,他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