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斗》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智斗- 第10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别误会,不知道是谁跟着杜拉斯的原文传给我的,其实我对这个倒不是很感兴趣。”

    “这个你今天上午才看过,杜拉斯的原文你接收之后就没打开过。”他笑得更高兴了,“别遮掩了,我都看记录了。”

    “切!你要是再胡说咱们就断线。”其实我没生气。

    他就是笑一笑,眼睛一直看着我。

    我想一想,然后胳膊支在桌子上,稍稍凑近了镜头,像问一个很隐秘的问题一般,“你呢?你是不是也喜欢看啊?”

    “嗯,有时候看。”他说。

    “哦……”我把我的另一个道具拿起来,饮了一口“红酒”,稍稍向后靠去,靠在椅子背上。

    晚上七点多钟,天色将黑,隐隐还有些亮光,这个时间段叫做“黄昏”。法语里面叫做“entrechienetloup”:在狗与狼之间。

    为什么“黄昏”被称为“在狗与狼之间”呢?

    狗是老实巴交的好东西,狼是邪恶危险的坏东西,好东西要回家了,坏东西要出来了,像是忽明忽暗的天色,又像是蠢蠢欲动的人心。

    我说:“Jean…Paul。”

    他说:“是的,Claire。”

    我说:“我有些问题想要问问你。”

    他说:“我已经在听了。”

    “那么好吧……你喜欢男孩子还是喜欢女孩子?还是都喜欢,还是都不喜欢?”

    后面的“还是”都是打马虎眼了,我就想知道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弯的,那个夏天我BL小说看多了,对这个问题很是忌惮。

    “我只喜欢女孩子。”

    “哦,好,我也是……不,我只喜欢男孩子。”

    他笑起来,“然后呢?”

    “你第一次有性经历是在什么时候?”

    “大学的时候。”

    “说一说。”

    “大学同学,好几个人一起徒步去西班牙旅行。”

    “徒步?”

    “对的,一个小分队,背着睡袋和行李,用脚走,一直走到西班牙,三个男孩,三个女孩。经过城市和乡村的话,我们就住在青年旅馆里面,如果在山野里那就要在睡袋里面过夜。我认识那个女孩有好几个月了,在一个班上念书,但是如果不是那次旅行,可能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可是你们显然不仅仅说了话。”

    “……嗯,是的。那是在我的睡袋里面。”

    “那么宽大?”

    “还好,足够。”

    我有一会儿没说话,显然我高估了自己,我没那么客观,听他说这事儿,并不像《拍案惊奇》那么有趣。

    “那么你呢?Claire。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也请你回答一下同样的问题吧。”

    我抬起头看看他,我想终于给我机会让我跟他说一说“他跟我”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了。我说:“不,JP,我从来就没有过这方面的经验。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一个人,更不可能跟谁过夜,尤其是在睡袋里面过夜。因为我是一个严肃的人,无论是对待爱情,还是对待性。我的意思,你懂吗?”

    “嗯,有点懂。你在告诉我你是一个对待爱情和性都很严肃,却喜欢看黄色漫画的人。是吗?”他说着说着又笑起来。

    “我可没有开玩笑,JP。”我说。

    “哦,对不起。”

    “所以在你这次来之前,我希望你最好能够准备一份文件,然后出示给我看。”这话我说得很讲究,条件式虚拟式都放上了,尽量做到不那么生硬。

    他可是有点惊讶了,瞪大眼睛看了看镜头,“你还要什么文件?为了申请签证,我已经呈递了足够多的资料给中国驻法大使馆了啊。”

    “可是,我怎么知道你真的是,单身呢?”我慢慢地说。

    他靠向后面。

    这个时候气氛有点紧张,我知道有点过分,但是我主意已定,既已张口,没有理由再退缩,“你上次在这里待的时间很短暂,我们又只在网上交谈,所以我怎么知道你没有结婚,或者你从来没有结过婚呢?你说……我怀疑得对不对?”

    他慢慢点点头,“嗯,你知道,如果我结过婚,那么这种证明很容易开出来,可是没结过婚的证明要在哪里弄到呢?”

    我没说话:那就是你自己的问题了。

    “……我知道了。”

    “为了公平起见,我也会做一份给你看。”我说。

    过了好几分钟我们都没有再说话,他在镜头前面托着下巴,眼光看向别处,我说:“你是不是生气了?”

    “没有,我只是想,从哪里证明我是单身呢……”他叹了一口气,“Claire,你电影看多了,而且,tuesvraimentcasse…pied(你是一个事儿脑袋)!”

    他说完就跟我拜拜下了线。

    JP后来有好几天都没有上线,我以为只有我会玩失踪呢,大哥居然也开始搞这套了。我自问是我的要求过分了吗?可是这确实是我关心的问题,我介意的事情,与其暗暗留意打听,不如就直接问出来,两个人都痛快。

    不过他显然不那么高兴,他好几天不出现,也没有发邮件,可能就是这样被我给惹毛了,我想,是不是我说得更婉转一些就好了?

    无聊的时候,我打开自己的电脑瞎玩,发现我的下载文件夹已经被他放在了D盘里,里面除了有杜拉斯的法文作品和《夫妻相性一百日》,还有很多新的法文下流漫画,又淫秽又搞笑。除此之外,还多了很多我想要看却一直没有找到的原文电影:《故园风雨后》、《画家的女儿》、《国王的情人》、《苦月亮》、《戴珍珠耳环的少女》……

    我只跟他说过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电影已经被放到这里了。

 15你要是不照我说的做,就是不行

    韩乔生老师说得好:不想当厨子的司机不是好的解说员。陛下认为不会做姿态的女孩也很难炒一盘好菜。

    就在JP不理我好几天之后,我写了一封热情洋溢嘘寒问暖撒娇发嗲柔情百转却寸步不让的信发到了他的信箱里,信的大致内容是这样的:

    与君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们六天未见,请你算一算我老了几岁?在太多的皱纹还没有爬到我的眉心和眼梢之前,我要你速来网上见我。

    JP啊JP,薛静博啊薛静博,你不用否认,你是生气了吧?你为什么生我的气?就因为我要你出示一份证明你婚史空白的文件?

    要是我不那么在乎你,要是我不那么在乎跟你的感情,要是我不那么害怕有一天在我跟你正要好的时候,你忽然要回法国,跟我说你要和你的前妻一起给你的孩子过生日的话,那么我为什么还跟你要这些东西呢?

    我但愿自己不那么在乎你!

    现在夜深了,又一日要过去了,我又老了三岁。

    JP,你这个坏蛋,你把这些日子还给我。

    我现在回想起来这些话,把它们打字写下来,鸡皮疙瘩已经长满了胳膊,我觉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肉麻天下第一,恶心举世无双啊我。

    可是这封肉麻的邮件却收到了迅速而良好的效果,十几分钟之后这个家伙的头像亮了。于是我拨通了视频通话,他接起来,对着镜头,表情很搞笑,欲怒还乐,欲语还休,眉飞色舞,阴晴不定。

    我说:“怎么了同学?早上起来要大便哦?没有厕纸哦?”

    他摇摇头,“看你邮件了。”

    我抱着双臂,向上翻一翻眼睛,“那不是我写的,那是我的汗毛写的。”

    他笑起来,我也笑起来,然后凑近了屏幕对他哼着说:“反正我不管,你要是不照我说的做,就是不行。”

    他笑着说:“我都做完了。”

    “哦?”

    他对着镜头拿出来两张纸,调好焦距,让我看仔细了,“这是我的税单。关于我是否是真的单身的问题,写在这一小栏里面:没有婚史,没有家庭负担。你看到了吗?我想了很久很久,才发现税单上面的情况是可以作为无婚史证明的。”

    “哦……”我放心了。

    “镜头上看得不清楚,我会把它们带到中国去的,到时候你可以亲眼看看,校验一下真伪。”他说。

    “我也会提供类似的东西的。你来的时候也会让你看的。”我说。

    “……不用,Claire。”他说,在网络的另一边深深地看着我,“你说得对,如果你不在乎我,如果你不爱我,你怎么会跟我要这些东西呢?我也爱你,Claire。但是我并不是一定要看你的证明。”

    “哦……好的。”我说,“谢谢你的理解。”

    他笑起来,“让我看看你的皱纹。”

    我马上皱了眉头让他看,“看,都在这里。”

    然后他微笑着,慢慢地第二遍对我说:“Claire,我爱你。”

    我想我那个邮件对于JP大哥起了非常非常重要的作用,童鞋们,提高外语写作技巧是多么重要的素质啊!!!

    这个邮件的另一个重要的作用就是JP先生加快了重返沈阳的工作准备,他的归期终于定在了八月二十九日,为了方便我每天都能去找他,他在离我家不太远的沈阳商贸酒店订了房间。临行之前的四五天,他每天都问我要些什么礼物,要不要给爸爸带些好酒,要不要给外甥女带些巧克力。说到底那时候我们还没有那么亲密,我不可能像现在一样每次他要回中国的时候都给他开一个单子让他给家里所有的成员和好朋友带礼物,而且我当时的想法就是能跟他见面,能跟他在一起就好了,所以当他问我礼物的时候,我一概都说non,谢谢,这里也有的。

    JP终于犯了难,对我说:“我总得给你买礼物的啊,我不能空着双手去中国找你啊。”

    “你们法国人不是很习惯这样的吗?用一小杯咖啡谈一场恋爱。”

    他笑着说:“那我确实得学习这门技巧才行。”

    “好吧,我要一个小瓶的香水,味道你来选好了。”

    “你从前用的是什么?”

    “嗯,是拉尔夫劳伦的蓝色花漾年华,淡味道的。”

    “我们选一个类似的?”

    “好的,谢谢,JP。”我说。

    “我很愿意,Claire。”他说。

    JP乘坐十个小时的大飞机从欧洲飞往中国的同时,我在超市里面转悠,为他选购一些生活必需品:高露洁的软毛牙刷,抗过敏牙膏,他不用纸巾用手帕,我就买了两条洁丽雅的手帕,一条深绿色的,一条深蓝色的,一瓶生姜精华防掉发的洗发水,他喜欢的桃子味道的酸奶,还有几支蓝黑色的水性笔。

    转悠着转悠着,我就到了一个柜台:盒子上有个胶皮小人,头上有个鬏,脸上还戴着墨镜,蓝色的,绿色的,红色的,各种各样味道的,四支装,八支装,十二支装的。

    一对年轻男女在那里商量,“试一试这个吧?”

    “上次那个不是挺好吗?”

    “嗯,试一试新的嘛……”

    我心里道:哼,真是不思进取,欲求不满,浪费塑料的年轻人。

    这个城市人口有七百二十万,周末的太原街沃尔玛超市顾客摩肩接踵,缪娟同学独自一人转悠着转悠着就在某一排货架的旁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虽然几年不见,但是我仍然可以认出此人。我的心霎时被一种怀旧的怅惘的情绪击中,我不能控制自己,快步走上前去,伸手轻轻地拍那人的肩膀,大侠回过头来,我说:“你不是嫁到广东去了吗?”

    大侠说:“分居ing,于是我又回来了。”

    蕾雅是在培训中心跟我学过法语的学生,我一直不知道她的中文名字,但是因为此女经历坎坷又爱白话,而我特别喜欢听人白话,所以我们曾经一度很要好。

    我们这么大的人,出国就算达不到当年上山下乡的人数,也形成了很大的规模。蕾雅长我两岁,高中毕业之后就被家长送到法国念书,据她自己说,曾经在巴黎卖过红酒,在波尔多剥过牡蛎,在马赛当过导游,在里昂端过盘子,做这些主业的同时,蕾雅还倒卖过香烟,总之除了念书,她什么杂七杂八的事儿都干。她在我的课堂上学习法语,又很老到地谈起来在法国的生活就引起了我的诧异,我说:“你怎么在法国待了那么久还来学习法语啊?”

    蕾雅笑了,吸了一口烟然后问我:“老师,谁说去了法国就一定要会说法语啊?”

    此言在理,我无言以对。

    我喜欢蕾雅,很有大姐大的派头,大个子,大胸脯,还喜欢穿低胸的衣服,有时候她在讲台上自以为是地做对话还会顺便整理一下胸衣,下面的男生就会很肃静。

    可是忽然有一天,她不来了,我忽然失去了这个大胸脯的班长就觉得很怅惘。有人说:“老师,怎么你不知道吗?蕾雅嫁给了一个大款去广东了。”

    结束回忆的我跟蕾雅从沃尔玛出来进了旁边的必胜客,要了两杯水,打算聊一聊。我说到那里,蕾雅摇摇头,“什么大款啊,我老公跟着他的父母做个小生意,不算穷,但是过得挺仔细的。”

    “多大年龄了?”

    “年龄倒是不大,比我大三岁,呶,这是照片。”她的钥匙扣上是她老公的照片,让我看了看:南方人的样子,不算难看,挺清秀的,是个小男生,但是个子大约能到蕾雅的耳朵。

    “特别黏人,没什么主意,烦死了。”蕾雅说。

    “怎么你就因为这个把他给停职察看了?”

    “怎么可能?是因为他爸爸,他爸爸就是一个可恶的老怪物。”

    近几年来,在各种各样的生活矛盾之中,婆媳问题日渐走红目前独占鳌头,可是就像某种疾病越严重,其抗病药物的研究和治疗也就越发达一样,年轻媳妇们彼此交流日渐积累的斗争经验和手段也日新月异。可是蕾雅碰到的问题不是来自于婆婆的,而是来自于她的公公。

    一个本该温柔祥和的角色如果他不能做到温柔祥和,那么他一定比婆婆更加狠毒,更加鸡婆,更加专断,媳妇也就更加杯具。

    蕾雅那祖籍潮州的公公,生意不大,排场不小,蕾雅须得每天请安,打扫房间,照顾宠物,定时做饭,还要定时给所有人烧水洗脚。这些事情蕾雅都能忍,毕竟她很喜欢那个小男人,而且小男人家里多多少少也有点小钱。但是有一件事情让蕾雅再也忍不了了,他们夫妻两口子一直跟着父母住,没有自己的房子,结婚两年之后小男人终于在广州买了一幢房子,结果在房产登记的时候却登上了蕾雅公公的名字。原因是:蕾雅的公公出了一半的钱。

    “这,这不太像话吧?怎么能办这等事?”我说。

    “你也看出来了?这就是根本没想跟我好好过日子,婚后两年买的房子还登记他爸爸的名字,”蕾雅说,“我买了张飞机票就回来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

    “此事不解决绝不妥协!房子必须更名而且之前旧习全部革除,什么TMD早上起床还要说‘爸爸好’,打了水还要说‘老公洗脚’,都给我滚。”

    “否则呢?”

    “离。”

    我把她的手握了一会儿,不无感慨地说:“蕾雅啊,教了这么多学生,你是最让我骄傲的一个,不是因为你美丽,也不是因为你学习好。”

    “因为我够磊落,是不是?”

    “因为你够彪悍,说‘离’的时候比买梨还容易。”

    别人的故事说得再恳切也像是开玩笑,不过这件事情还是在我的心里留下了不大不小的影响。我不得不暗自思忖:JP来沈阳找我了,那么会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