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弦歌而知雅意,似李重九这样商场历练多年的人,亦是明白李芷婉眼下的招揽之意。
为李家打工,貌似是个不错的主意,按照历史趋势来看,投资低,回报高,将来李唐夺取天下,自己就是从龙之臣,功勋亦有了保障,只是。
李重九转头看向亭子下,那肃然站立的玄甲大汉。
这些人一个个面色凝重,一声不吭,显然是操练有素。或许将来李重九加入李家,亦会是是其中一员,站在台阶之下侯立吧。
要知道自己的出身可比不上殷开山,长孙顺德。长孙顺德尚不过一介门客,自己作为曲部,还不是要听李家父子呼喝。…;
当然还有一个前途就是被推举为队正,准备征讨辽东,这早已被李重九否决的。
故而这两者都是李重九现在不愿取的。
李重九想清楚后,自是不会等李芷婉将再度招揽自己的话说出口来,自己再待拒绝,如此只会令两人尴尬。
李重九抢先一步言道:“说的不错,若是没有缉捕此事,我已决定不日就要南下,离开并州之地。”
李重九此言一出,等于变相将李芷婉未出口之言堵住了,为两边都留下情面。
李芷婉尚在沉吟,剑雪脸上却显然露出失望之意,不由低声言道:“李公子。”
“呸!”
一旁突然一人开口,言道:“剑雪,对方不过是区区山贼身份,如何当得公子如此称呼。”
李重九看去只见站在李芷婉,身旁那身穿铁甲的大汉,面露不快。
“长孙叔叔。”李芷婉说了一声,对方却伸手一止,目光森然地看向李重九。
长孙,李重九却从李芷婉的话中,听到对方姓氏,不由略有所思。
长孙氏在北魏时,可是皇族显姓。当初北魏孝文汉化时,将其一支拓拔氏,以皇室宗门皆改为汉姓元氏,而同姓拓拔氏的一支改为长孙氏。
而对方名为长孙氏,又在李家之中行走,那么就很好猜测了。
长孙无忌这时候年纪还太小,与自己差不多,显然不可能,而对方从年纪上看,是一名中年大汉,所以必定是李家忠狗长孙顺德无疑。
对方乃是长孙无忌,长孙无垢的族叔。
面对对方的挑衅,李重九淡淡问道:“区区自然当不得公子二字。敢问足下可是长孙氏一门。”
那名大汉傲然言道:“不错,某正是长孙顺德,尔等小贼亦知道长孙氏的威名。”
李重九当下作揖正色言道:“果真是长孙氏一门,失敬,失敬。”
那名大汉用鼻孔重重一哼,心道,小姐什么眼光,如此阿谀奉承的小人,也算的什么贤才。
只听李重九不紧不慢地言道:“在下确实当不得公子二字,想来只有长孙家的子孙,才当得公子,只是不知道这位公子,为何故意在李家屈身为奴仆,难道有什么苦衷吗?”
“尔不过一介山贼,竟敢如此放肆。”长孙顺德被李重九话语一呛,不由大怒。
亦难怪长孙顺德大怒,他屈身于李家门客实有不得以的苦衷。
他本来也是朝廷右勋卫之官,但不幸这一次朝廷征伐辽东,他榜上有名,为了躲避辽东之役,长孙顺德逃匿军职,托庇于李家,暂时统领这一队玄甲精骑。
只是他明明是门客的身份,竟然被李重九视作奴仆,如何不令他大怒,可是他又偏偏无法反驳,因为无论是门客奴仆,都是辱没了长孙家的身份。
长孙顺德,身上铁甲锵锵晃动,对方瞪圆双言道:“姓李的小贼,我告诉你,你切莫不识抬举,辜负了小姐对你一番好意,要知道你乃是朝廷要犯,我们……”
“长孙叔叔……”见李重九面色渐寒,李芷婉当下出声喝止,她诚恳地言道,“无论李兄是否出仕我李家,都乃是我的朋友。”
长孙顺德闻言,当下一愕,退了一步,只能将怒气憋了回去,言道:“是,小姐。”
李芷婉长叹了一声,以一种颇为惋惜的口吻,言道:“李兄,有自己的想法。只是请李兄记得,无论何时李家都是,足下一个选择,我的诚意不会改变。”…;
“但是既然李兄心意已决,我遗憾是本家与李兄这样的人才失之交臂,三娘只能在此祝李兄一路顺风!”
李重九当下抱拳,言道:“三娘言重了,亦还请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说完李重九起身走出亭外,从玄甲大汉手里接过缰绳,策马而去。
李芷婉站立在亭子之中,目送李重九策马远去。
长孙顺德在一旁言道:“小姐,此人如此不识抬举,扫了我李家颜面,应与教训。”
李芷婉出声言道:“长孙叔叔,合则来,不合则去。岂能有强求之理。我观此人胸中有锦绣之志,将来之前景,不可预料。可能他别有宏图,看不上我李家吧,真是可惜。”
剑雪在一旁微微笑道:“小姐,倒不是觉得,此人看不上我们李家。”
李芷婉回头看向剑雪,言道:“你这小妮子,又有什么看法?”
剑雪吐了吐舌头,言道:“小姐,我哪里有什么看法,我猜,李……李重九他对小姐一片倾心,但是自持山贼出身,自觉得配不上小姐,若是再出仕我李家,不过一介家仆,更难有机会与小姐在一起。”
“故而,故而我想他要自己闯荡一番,将来有所成就门当户对,再来迎娶小姐。”
剑雪如此笑吟吟地言道。李芷婉听了却是低啐了一声,脸上有几分微红。
倒是长孙顺德在那边,嘿嘿冷笑,言道:“一介山贼,亦有攀龙附凤之打算,寒家子弟闯荡一辈子亦还是寒家子弟,就算是一千年也是改变不了的事。”
剑雪听了怒气冲冲,正待反驳,却被李芷婉一拦。
只听李芷婉言道:“我的亲事,只会选我心之所钟的,哪管是王侯将相,天家贵胄。至于寒门子弟……”
李芷婉摇了摇头,这时候门户之见太重,世家与寒家云泥有别,彼此通婚乃是根本不可能想象之事,更不用说李重九还是山贼出身了。
李芷婉顿了顿言道:“这小贼言过,汉高祖至布衣而天下,我信他说的,我倒有兴趣,看看他将来可以如何,只是不要让我等太久。”
说到这里,李芷婉嫣然一笑。
这时夕阳直下,桥下的小河潺潺而流。
天际四野已经是一片血染之色。
“走吧!”李芷婉将马鞭一挥,剑雪,长孙顺德亦然一同跟随。
翻身上马之后,李芷婉看了一眼二贤庄的方向后,奋力一抽马鞭,胯下坐骑四蹄狂蹬,顿时绝尘而去。
第二十七章 做人需留三分余地
李重九相见李三娘返回二贤庄之后。
二贤庄众人皆是一副喜气洋洋,特别是那六名放释放回的家人,用绝处逢生而言来形容他们此刻的心情,实乃是一点都不过分。
取得了黄籍,意味着七千寨上下可以从事正当营生,固然操商人,这一贱业,但想到可以光天化日,不用再躲躲藏藏的生活,还是颇为高兴的。
众人商议的在二贤庄附近开设镖局之事,一时大家都是兴致勃勃。
李重九看着七千寨众兄弟们如此高兴,心底亦是欣慰,他本是打算,亲自经营将镖局之事,扶上正规,但是眼下却没有机会了。
在李虎的房间之中,李重九向李虎道出了,殷开山向并州境内各郡发布,缉捕自己的文书一事。
这缉捕文书不日就要抵达上党郡,到时候很可能会有官府的衙役,上二贤庄来缉拿。
李虎闻之大惊,抓住李重九的手,言道:“小九,此事你需请教一下单庄主。”
李重九听了当下,当下感受到李虎的关切之情,回答言道:“爹,单庄主已帮了我们许多,决不可再因此连累单庄主。”
李虎听李重九这么说,亦点点头,他也是义气深重,一个不肯拖累朋友之人。
听李重九这么说,他不由点点头,言道:“小九,你说的是。我真是没用,竟庇护不了……”
李重九听了,打断李虎的话,笑道:“爹,你说哪里话呢,这是我早已决定之事。四叔不是常常说,读万卷书行,不如行万里路。所以我想去四面走走看看。听闻河南乃是天下之中,人杰地灵,故而想看看一下中原衣冠人士的风采。”
李虎听李重九这么说,亦有感慨,言道:“说的是,四弟常说,男儿志在四方。突厥人亦经常说,幼鹰终有一日要飞向天空。小九,你有这个志气很好。爹爹老了,见识不够,以往整日老想着如何将这七千寨当家的位置传给你。现在想来,你应该是看不上的。”
说到这里,李虎背过身去,擦了擦的眼泪,重新言道:“好男儿当走四方,切莫以家乡为念。你将来若是能出人头地,远远比在我身边孝顺要强,眼下的镖局是你心血所在,我知道关凭着这搭起来的架子,就知道你费了不知多少精神,你先去外地走一走,爹在这给你守着,决计将这镖局做好,开这百十家分镖局,让整个并州都知道我们李家镖局的名字。”
李重九听李虎这么说,哈哈一笑,言道:“说的对,爹,等我回来了,还是要做少镖头的,光听听,就知道比少当家风光多了。”
李虎听李重九这么说,亦是抚须,哈哈大笑,一扫伤怀之情。
事实上,李重九已与李虎将开设镖局大小事,都已说得妥当。作为一名成功ceo,他早已脱身了事事亲力亲为的范畴,都在大的几个方向提点一下下属,放他们去做。
已目前开来,镖局几个大的方面,都已没有问题,放给李虎,苏素,王马汉他们去做,不需几年,自己的李家镖局就可以红红火火。“爹,我今夜就是收拾行装,连夜动身,若是时日拖延了,这海捕文书一下,我就寸步难行了。”
听闻李重九连夜就要动身,李虎不由心底一纠。
正待李虎替李重九在收拾行装之际,在通往二贤庄的路上,长子县县衙班头徐大瘤,正带着二十多名衙役,举着火把连夜赶来。…;
徐大瘤并非是他的名字,乃是外号,只因为他头顶之处,长了一个硕大的瘤子。
那瘤子大而黑黄,令人望之作呕,此人在长子县欺上瞒下,鱼肉百姓,为非作歹惯了,百姓皆对其十分痛恶。
眼下徐大瘤看了一眼海捕文书上,那名为李重九的通缉要犯的相貌,鼻孔里不由一哼。
这海捕文书是今日早上刚到的,他接到消息后,本是并没有太在意,但是后来听说二贤庄近来收拢了一批流民后,这才上了心。
大业七年对于大隋朝而言实在不太平,朝廷征伐辽东天下皆知,弄得民怨四起。
一个叫王薄的刁民,在山东自称知世郎,于长白山造反。
平原豪强刘霸道在豆子航聚众十余万,称阿舅军。
孙安祖在高鸡泊杀官造反,高士达在清河起兵,而东郡法曹翟让聚众于瓦岗寨。
以上这些人也就罢了,但是听闻翟让起兵,倒是令上党郡上下皆是慌了。
瓦岗寨(注一),位于东郡,距离上党郡,以及东都洛阳皆是不远。
上党郡郡守闻之消息后,当下十分惊慌,勒令当地大户献钱献粮,这些钱粮除了大部分纳入自己腰包之外,其余亦用来募集郡兵,以防翟让这流寇,流窜至上党郡打劫。
这本是郡守该操心之事,与徐大瘤无关。天下大乱又如何,徐大瘤在长子县整日吃香喝辣,欺男霸女,也是不亦乐乎,照样过他皇帝般的日子。
只是郡守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二贤庄单雄信与翟让有旧,故而命徐大瘤睁大眼睛,盯住二贤庄。
徐大瘤闻言十分为难,平日里他没少拿单雄信的孝敬钱,对于单雄信所为之事,他隐隐也有听说,故而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只要犯着他的利益,每日有钱拿,管他单雄信干什么。
但是这一次郡守却亲自下了严令,上官很认真,徐大瘤亦不敢打马虎。所以这一次徐大瘤,连夜带了二十多名衙役前来二贤庄,缉拿李重九。徐大瘤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一来既对郡守交了差,二来敲山震虎,敲打一下单雄信,三来借着此事,刁难一番二贤庄,少不得又有不少孝敬银子拿。
在徐大瘤看来,为了几个区区山贼,单雄信尚不至于开罪了官府。
二贤庄灯火通明,徐大瘤带着一行衙役,来到二贤庄门前。
徐大瘤一使眼色,两名衙役当下各使一根水火棍,咚咚地锤起二贤庄的门来。
“什么人?”
“官差!”
当下灯笼子一照,二贤庄大门一开,一名管家的人物,走了出来。
对方双眼一眯,待看清楚是徐大瘤后,当下拱手言道:“徐大班头,失敬,失敬。深夜来访有何见教?”
灯火之下徐大瘤那大瘤赫然醒目,当下他将那份缉捕文书,在面前一伸,大声言道:“奉郡守之命,前来缉捕要犯李重九。”
破晓之时,
苍茫的大山之上,正是寒湿雾重。
跋涉了一夜的大青马亦是直喘着粗气,打着响鼻。
马背上他的全副行李,他的三石弓,还有二石弓,一柄短刀,几件麻衣,一件厚皮袄,两双草鞋,还有两吊半的钱。
李重九头戴毡帽,一手牵马着缓缓行着,他心底默默按照来之前的指点,心知自己已差不多出了长子县的范畴。
眼下唯一就是要渡过眼前的潞水。…;
潞水,乃是以其水势大而得名,在北周时将上党郡称之为潞州,就因此水而得名。
眼下在李重九身前,乃是一个渡口,两艘方舟轮流在渡口,搭载着渡客往返于两岸之间。
现在渡口上,两名乡兵正维持着秩序,一名里正模样的人,亦大大咧咧地坐在渡口前的马扎上。李重九当下取出短刀,揣进怀中牵马走了过去排队。
眼下渡口之上,人多舟少,自是十分拥挤,人人皆想快一步赶到对岸,故而彼此推搡难免,自少不了一番冲突。
那两名乡兵在前,不去维持秩序,并乘机诈取钱财,多收船资,若遇见稍有姿色的妇人,女子,皆以搜查为名借机调戏一番。
至于那里正亦不是什么好货色,与着乡兵一起调戏女子。
众人皆是敢怒而不敢言。
李重九排在队伍中,看去只见渡口一旁,贴着一列木栏,上面赫然划着几张带着头像的缉捕文书。其中一副正是赫然挂着自己的头像。
当下李重九更是将毡帽压低了几分。
过了半个时辰,待轮到李重九上船。
那名乡兵拄着长枪,喝道:“一人一马,理应收取五十文船资,有钱拿来,无钱给我滚。”
李重九一声不吭,默然点头,当下取出系在身上钱袋中,取钱交纳。
“慢着!”
正待李重九要上前一步时,另一名乡兵走近前来,上下打量了李重九一番,然后一拍李重九的大青马言道:“你这穷酸货,哪里买得如此好马,说是不是偷来的?”
李重九斜了一眼,只见这名乡兵脸上对自己的大青马满是贪婪之色。
当下这名乡兵上前,举起枪来,喝道:“抬起头来,为何将毡帽压得如此低,我看你像是逃犯!”
这名乡兵虽是恐吓,但脸上却浮出几分贪婪的笑意。
“快,抬起头来!”对方又是大声一喝。
李重九笑了笑,当下将毡帽脱去,对那名乡兵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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